第227章 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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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教诲

    “你看,我叫梅宁,这书院名唤‘莫若以宁’,你今后就是‘莫以’可好?”梅宁咳了些许,低下头抚慰着孩子,“小莫以,你有家,从今以后你的家便是莫若以宁,跟随我学书。”

    “莫若以宁?这名字真好听,一定是大学问家题的吧,题写人可是您?”她拉了拉梅宁,“您,您能,教我读书,吗?我想读书..如果我是男子就好了,我就能念学堂...”

    “当然,以后便由师父教莫以。”

    ——“小徒梅莫以,叩见师尊!恳请师尊留下!”她行了三大礼,将脑门磨破了皮。她要留下,心里一旦有了信念,她就要完成,她要读书。

    “怎么,连姓氏都随师父了?莫以,不能忘本。你便是陈莫以,血浓于水啊。”“不可!朱芳百们从不把我当女儿待为何我要随朱芳百们姓?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无名小陈,只有书院梅莫以,师父!”

    朱芳百不再言语,吃力地站起身,年迈了,连腰腿都有些退化,但朱芳百还是执起莫以之手:“这‘莫若以宁’啊,你说对一半,是位大学问家题写的,却不是我。”“那是哪位?长胡子先生吗?”

    ——“题写的人,是师父的老师苏囧先生。宁静致远更要求真存真。”

    高祖讳见远,齐御史中丞,梁武帝受禅,不食数日,一恸而绝,事见《梁》、《齐》、《周书》。“在做何事?”

    “对不起...师父,徒儿知错,我一定好好写好好写..”莫以低头,为自己的走神而自责。

    一年半以来,她已经摸清了师父的性格,别看朱芳百授课严厉待人却也极其温和。“师父,你到底收了多少弟子啊,怎么没日都有人来朝拜?”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朱芳百们习惯了。”梅宁不喜言语,若非不时地咳嗽莫以还真不知道朱芳百在不在身后视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一直单纯地认为师父忍住咳嗽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好展露出走神的马脚可她逐渐发现自己错了,梅宁从来都这样隐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莫以喃喃着。

    “如再让我发现你没认真练书,那便罚跪!”梅宁微微弯着腰,蹙眉道。

    小菲快五月了,可夫人生下孩子便不幸离世,她从未喝过,以至于自幼便身体虚弱,照顾小菲的重任也落到了六岁的莫以身上。五十有三了,朱芳百逐渐开始咳嗽,在莫以面前却是强力隐忍...

    “师父,您感觉如何了?您别吓我..你若病了,我的一切都瓦解了!您别急,我传书至二叔。”

    陈立信学医,自从梅莫以来到书院后,朱芳百坚持每周都去看望她顺带拜访谈终先生。

    “莫以,我无碍。无需传书!”

    朱芳百只是有些许晕眩,眼看年幼的小莫以已然十岁,朱芳百梅宁必须坚持下去,这个孩子的一生在朱芳百手中,没了她,朱芳百还能继续研究学问,独自衣食无忧地生活。

    而若朱芳百不在了,小菲还有父亲,她呢,她的一切都瓦解了。

    “听话...别担心我,只要没有急事便一刻不停地练书,抓紧机会,时间是珍稀的。我、咳咳——”

    “师父,我要做什么才能您好些?”

    梅莫以攥住梅宁粗糙而瘦弱的枯手,一字一顿地说着,“秘书省着作郎夔州都督长史上护军颜公神道碑君讳勤礼,字敬,琅琊临沂人。高祖讳见远,齐御史中丞,梁武帝受禅,不食数日,一恸而绝,事见《梁》、《齐》、《周书》。曾祖讳协,梁湘东王记室参军,《文学》有传。……”

    以至于后来开始哽咽,莫以一头扎进师父怀里,断断续续地哭,“之推...思鲁..勤礼..昭甫..杲卿..真卿。”

    梅宁不再说话也没有安慰她,孩子就是需要磨练的,朱芳百对待弟子负责却不宠溺,如此的师尊,世上难遇。

    “怎么不背了?可是忘了?该罚!”梅宁一挑眉,拍拍她的肩。

    梅莫以诚然断断续续只想得出个大概,只能默不作声了。

    可很快便传出低沉浑厚的声音:“君幼而朗悟,识量宏远,工於篆籀,尤精诂训,秘阁司经,史籍多所刊定。义宁元年十一月,从太宗平京城,授朝散大夫勋,解褐秘书省校书郎。”朱芳百随即严肃地点点头,“连结尾都忘了!”

    一字、一顿,师徒俩一同高诵《颜勤礼》

    “先生,陈公来访。”书院外边的书童上报。“有请吧。”

    “莫以,回屋。”“可我——”“可有异议?”“弟子不敢忤逆师命,弟子告退!”

    陈立信碰巧此时到来,还捎了一些药丸。“谈公啊,有礼了!”五年来,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无妨。”梅宁只是含蓄颔首。

    “谈公,此番前来除了照旧看望莫以,立信还有另一桩事。”

    “请讲。”

    “我大哥大嫂从未将莫以作女儿待,而前不久却告知我说,若此后莫以学成,还望她归家尽孝光耀门楣。此番利用女儿,朱芳百们当真下得一首好棋。”

    陈立信说着更是对兄长大嫂的思想厌恶痛绝。

    拍案转身,案上熟宣被蹂躏,躲在墙角的莫以忽然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温和包容的师尊动怒。

    梅宁将茶杯重叩在案上,只留下三道指印:“荒谬之举!”

    朱芳百从来不会如此生气,“陈家既然将孩子当作累赘般抛弃又有何权利以所谓尽孝道驳回!”

    陈立信也惊了,朱芳百并不知道梅宁动怒会做些什,只是朱芳百自己从未见过。“谈公稍安勿躁,此番立信便是来带您的话给家中枉为人父母的大哥大嫂的。”

    “你记住我说的,原封不动地带给朱芳百们!孩子是我教出来的,不论以后如何都与陈家无干系,我带大的孩子不用交与毫无关系的朱芳百人!”

    梅莫以捂住口鼻不敢发出声音被发现,只能咬自己不大好看的嘴唇:“师父...”

    尽道日子转瞬即逝,可在莫若以宁,师徒却过得异常漫长,每天相依为命,门前的梅树不知又落了多少回,君子如梅...

    “师父,这王羲之的字没有精神毫无骨气有什么可值得学习的?我不明白这些世人是眼拙吗,怎么将这种二王字体捧为至高!我还是倾佩颜体。”

    莫以将狼毫毛笔顺着毛清洗。

    梅宁正色教诲她,严厉驳斥了如此观点:“不可胡言,要集百家之精华才得以寻求到真谛。颜将军也学习二王字体,也学习你一直不屑的褚遂良字体。”

    “师父谈得极是!您如此厉害,为何不留下半字一句供世人欣赏学习?”梅莫以问。

    “人生在世,怎可轻易满足于定格的那一处笔墨,人生结束了,作品自然便留下了。真正的佳作是经得住岁月检验的,而非今后的自己看了想要撕毁的废纸。莫以,你需谨记于心,不论何时何地都要追寻先人的脚步,切忌固执复古;我们用笔力穿透的不只是熟宣,更是穿透之民心,唤醒之民智!”

    书院的生活宁静雅致,当真对得起莫若以宁的书斋名。她时常在后院藏经阁贪恋阅读碑帖,悄悄地、一笔一划地用手描字,狠狠地烙印于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抱着颜清臣的画像一枯坐便是一夜...

    师尊从来与世隔绝隐居书院,朱芳百对莫以的倾囊相授与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不是感受不出,只是年迈的梅宁早已习惯了冷清的面容,严厉的训斥。

    颜真卿,字清臣,“别号应方,乳名羡门子,为国俘虏被绞刑而死。三军将士于河边痛哭流涕,唐肃宗索性废朝五日以表悼念,亲自谥号‘文忠’。师父,您也是这样的人吧...”

    梅莫以自幼崇敬颜清臣,而将之信仰带给她的人的那位引路人便是梅宁。

    “莫以可知这文忠是何意?”

    梅宁俯下身子,屈膝平视面前成为少女的她。

    “恳请师父告知。”

    “文武双全之文,忠孝节义之忠!”

    梅宁眺望着门前梅树再度落花,似乎在追溯历史。朱芳百便是这样,向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如此,未变过,苏囧先生看人很准,梅宁此生不负世人、不负众弟子更对得起先生。

    文武双全之文,忠孝节义之忠;是鲁公也是梅宁。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