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天助我也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床上的女子是谁?

    她不停地抓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红色绸衣被扯开,脸仅剩半面是完好,另一半爬满殷红色泽。那道可怖的红痕延伸到她的脖颈、左肩和左臂,连指甲都呈血红色,伸手握拳的时候,稍稍用力,好似真能从指尖滴出血一般。

    “啊——”宫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吵什么?想死吗?”银辉本就十分痛苦,再被宫女用尽全力的尖叫声吵得震耳欲聋,忍不住朝着宫女伸出手,下一瞬,五指成爪,死死地扣住宫女的脖颈。

    “娘娘……娘娘饶命……。命……”宫女被吓得魂不附体,牙关打颤。

    她到栖凤宫做事不过才第一个月,之前更不曾近身服侍新后,没料到值夜的第一个晚上,就遇到如此可怕的事情。谁能告诉她,为何新后在晚上宛若野兽变身般凶狠,判若两人,不但容貌宛若厉鬼附体,更有杀人冲动?!

    但宫女的求饶声,越来越弱小,银辉只觉得胸臆之下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般,全身的血脉好似瞬间逆流,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掐住宫女脆弱脖颈的右手只能愈发用力,不但如此,左手也伸了过去,两爪深深陷入宫女的皮肉之下,指尖刺穿脉搏,鲜血从两个窟窿中喷溅而出。

    即便如此,银辉还不曾撒手,宫女不停地踢动双脚,却被银辉死死地制服,最终,她的四肢不再挥舞,双眼暴突。

    “娘娘!”

    阿罗闯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晨光从窗户纸里透过来,洒了一地,屋内的一屋子血腥气,令她情不自禁地捂住口鼻。

    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她,银辉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整张脸都是可怕的红痕,血迹凝固在她的眉眼上,连头发都不曾避免。

    脚边躺着一个宫女,脖子被扭断,脖颈上残留两个窟窿,流了满地鲜血,不但染红了宫女的上半身,也同样喷溅了银辉整张脸。

    轻手轻脚地往前挪动两步,阿罗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昨天她被银辉派出宫去,今早才赶回来,这个宫女正是替自己值夜的新人,年纪很小,约莫才十五岁。

    看清主子手上的满手血污那一刻,阿罗的心死如灰,她早已认出,这个宫女死在主子的鹰爪功下。

    或许主子的武功不算精进,但要想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易如反掌。

    阿罗的心,突然颤抖了下。

    她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从西南苗地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不成功,则成仁。如今靖王妃拿捏到主子的把柄,主子让她去靖王妃身边埋蛊,试图操控靖王妃,一切都很顺利,为何主子却一副发狂模样?

    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那么,她继续留在银辉身边,当真就能保住小命吗?自己的同伴已经埋在皇宫,是她亲手埋葬的,可她不想跟这个小宫女一样,死在银辉的手下……可是,她还有别的出路可走吗?

    “阿罗——”银辉半响之后才醒来,她看向怔怔然的阿罗,气若游丝。“扶我起来。”

    马上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阿罗忙不迭把银辉扶起来,心中七上八下,压下心头的不安恐慌,佯装温柔地询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娘说,鬼蛊本就十分凶险,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或许是我这几日太过疲惫,身体内的母蛊还未适应,才会……”略顿了下,看向早已僵硬冰冷的宫女尸体,银辉变得沉默。

    阿罗取来帕子,一声不响地给银辉擦脸洗手,然后用红色锦被把宫女尸体紧紧包裹起来,继而擦洗地板。

    没人愿意做这些事,但她只能硬着头皮,但心中早已对主子这个动辄就要玉石俱焚的计划,抱着怀疑的态度。

    她当然知道银辉会用蛊,但若是一般的蛊也就算了,毕竟银罗生母把施蛊的天赋赐予了女儿,只是鬼蛊是一种很可怖的蛊,甚至有些邪门,就算她是苗人,听到“鬼蛊”两字,也不由地背脊发凉。

    鬼蛊的特别,在于它跟其他蛊不同,只需要单单在对方身体种下蛊,就能跟定时会发作的毒药一般,那些蛊在蛊术上较为寻常,炼起来也比较容易。而鬼蛊则是需要在施蛊者上先下了母蛊,再在别人身上下子蛊,用母蛊来牵动子蛊,简单一句话,是可利用施蛊者的意念来操控对方,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是最上乘的蛊。

    不过,虽然是上乘的蛊,一旦在炼蛊过程中有个好歹,施蛊者同样有不小的风险,最坏的结果便是被反噬,七窍流血至少还算死得痛快,但若是神志不清,一辈子疯疯癫癫,只会害了身边人。

    银辉仿佛看透了阿罗的心思,嗓音稍显阴沉。“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阿罗不敢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擦洗地板上干涸的血迹,沉闷地回答。“奴婢在想,等到了晚上再把人葬在后花园的角落。”

    拿起铜镜,看着镜子内的那张脸,脸上依旧红痕遍布,本就不算美的容貌,更显狰狞,她冷着脸把镜子往地上一摔,整个屋内传来清脆的声响。

    阿罗擦地板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咯噔一声,她们主仆三人一道从西南苗地过来,如今已经死了一个,最后呢?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娘娘,要请太医吗?”

    “不必。”银辉冷着脸,嘴角抿着一抹阴狠的冷意。“话说回来,你去靖王府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么?”

    “靖王妃白天出门之后,奴婢潜入芙蓉园,把子蛊藏入熏香炉内,并在枕头上抹上了引蛊粉,离开的时候,奴婢暗中听到靖王爷晚上有应酬,靖王妃一人过夜,因此,昨晚是最好的时机。”阿罗巨细无遗地解释。

    “很好。”银辉心情大好,扒下手上的金手镯,朝着阿罗丢过去。“拿着吧,赏你的。”

    “谢娘娘。”阿罗从地上捡起那只手镯,再度低下头,眼神却愈发幽暗。

    只要秦长安被成功下了子蛊之后,就算她有靖王当靠山,还不是要受她操控?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抵抗蛊的控制,一旦想要逃脱蛊的牵制,必当受到莫大的痛苦。

    银辉无声冷笑,地板上的那面铜镜里折射出她此刻的五官,红痕变得扭曲,连带她的眼神也变得无比阴毒。

    ……。

    同一时间,靖王府。

    “主子,幸好昨日暗卫提前报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白银心有余悸,眼看着秦长安循着枕头上的引蛊粉,找到一只细小的黑色蛊虫,她虽然是习武之人,但见到这些东西,还是不由地手脚发冷。

    把子蛊引入手里的瓷瓶内,秦长安从容不迫地盖上瓶盖,又把枕头上的粉末倒入油纸上,小心翼翼地折叠好。

    “白银,这是蛊术里的子母蛊,母蛊必然在银辉的体内,她试图用母蛊来牵制子蛊,借此来影响我的意识,到时候,就算让我行刺皇帝,我也会去做的。这就是子母蛊比一般的蛊更可怕之处——”她轻轻一笑,眉眼之处显得清丽温婉,神色自如。“母蛊若是死亡,子蛊也会消亡,银辉这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若最终她还是被人告发,她势必要拉我一起下黄泉,找个垫背的,走的也能安心。”

    “要我把子蛊毁掉吗?”

    “若是毁掉子蛊,她的母蛊感应不到子蛊的存在,必然会第一时间知道我没中蛊,这样,就不好玩了。”她轻轻耸肩,美眸微微半眯着,眼底的凌厉转瞬即逝。“蛊是一定要下的,不过,不一定要下在人的身上。”

    白银立刻领会了秦长安的用意,脸上这才浮现一抹笑容,拿着引蛊粉和瓷瓶出去了。

    起风了。

    秦长安神色淡淡,伫立在庭院之内,仿佛早有一种感觉,今天还有事发生。

    前两日,她想去皇家家庙见正在清修的蒋思荷,可惜没能见到人,她把大皇子从银辉身边抢走,无非是担心银辉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对大皇子龙川下手。

    她虽然不能帮蒋思荷保住皇后位子,但两人交情不浅,无论如何,也该保住这个天生失明的大皇子。

    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秦长安很清楚,一个人身体有蛊和毒两种东西并存,怎么能让人好过?

    她要银辉给皇帝解蛊,并非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同情皇帝,而是认为龙厉打定主意要把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皇帝体内没有蛊,也不会影响时事的走向。

    而且,倘若龙厉赢了,她要他赢得理直气壮、赢得光明磊落,她不想龙厉赢得不太光彩。

    “王妃,常公公来了。”翡翠走近她。

    还是来了。

    她轻点螓首,没说什么,直接走到正厅,朝着来人扫了一眼。

    常辉的脸色泛着铁灰色,一看就是极为憔悴,想必这些天服侍皇帝,身心俱疲。

    “靖王妃,奴才专程来请大皇子的,您还是把他给奴才吧,若不能把大皇子带回宫去,奴才可是两面不是人啊。您行行好,给奴才一个方便,奴才必当感激在心。”常辉哭丧着脸,几乎要跪下来求情。

    秦长安并没有刁难这些下人的恶劣习惯,稳如泰山地坐着,嗓音听上去透着寒意。“常公公,你还不知道新后生病了吗?病的不轻呢。大皇子放在栖凤宫,他这么小的婴孩,一旦病气入体,一时不察,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了吗?如今皇上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二皇子才去皇陵不久,我若不是看在蒋皇后的面子上,大可不必吃力不讨好,把大皇子从栖凤宫接出来。皇上病着,很多事都想得不太周全也就算了,你还不在一旁适时地提点两句,反而由着皇上胡来,难道真要等大皇子跟二皇子一样,小小年纪就夭折了,才知道反省吗?”

    常辉吓得心肝乱颤。“新后病了?奴才只听说是因为季节转换,肌肤发痒的小病而已……”

    她笑得高深莫测:“常公公,你是医者,抑或我是医者?新后这几日寸步不离栖凤宫,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可信吗?等你亲眼看到了,再反驳我不迟。”

    被她这么一说,常辉自然不敢多嘴,不寒而栗,可是皇帝清醒过后就要见大皇子,这次也不知为何,十分坚持,害的他只能专门出宫,来靖王府走一遭。

    “如今,皇上只剩下这一个皇嗣了,只要他在我身边一日,我就能担负起一日的责任。但若是他进宫之后有个三长两短,届时你难道想看皇上经历第二次丧子之痛吗?”

    常辉眉头打结,陷入天人之战,他本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想理会太多朝政大事,后宫争端,只认皇帝一个人为主子。新后的所作所为,自然无法跟蒋思荷相提并论,连他都心有怨言,更别提文武百官,可是他一个阉人又能如何?皇上看上眼了,就算身体虚弱每晚还要派人前往栖凤宫问个话,没有新后,简直要不能活了,他又能说什么?

    “常公公,你是明白人,后宫的变数可不少,你既然为皇上效忠,就该为皇上着想。”她点到为止,眼神轻轻瞥过去,暗藏深意。

    沉默了许久,常辉身子一晃,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脚步,正色道。“奴才明白了,大皇子受了风寒,靖王妃正在为大皇子诊治,为了大皇子早日康复,不易奔波。”

    她淡淡一笑,跟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常辉的那一刻,她早已移开视线。

    “麻烦常公公走一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常辉思忖了下,还是收下了荷包。

    “皇上的病好些了吗?”秦长安似乎随口一提。

    “这两日太医院的太医正在给皇上下针,不知能否让皇上精神好些……”

    秦长安没再深究,也清楚常辉碍于立场,不可能跟她掏心掏肺,但可笑的是太医院没有一人想到皇上是因为被下了蛊而准备针灸,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曾发现皇帝体内的微弱毒性。

    这样的太医院……必然不是爹生前想看到的。

    之前年纪小,她并不太清楚爹的职责所在,只知道爹的医术高超,做事缜密,一丝不苟,但是统领整个太医院的是太医令,官职虽不高,却要面对许多倚老卖老的老太医,这份差事并不好做。

    再者,深宫之中,其实有不少人会用毒,可是太医们却在解毒方面经验微薄,这是很大的漏洞。一旦治不好那些主子,到头来还是惹祸上身,想要在太医院立足,基本的那些功课要做,但更不能小看解毒这一套,她深有体会。

    她从未后悔自己学制毒解毒,或许骇人听闻,或许危言耸听,但的确,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随意下毒,一切只为自保。

    “啊呀呀……你来抓我啊……。”

    “姐姐,你慢点,我跑不快——”

    庭院里的嬉闹声,渐渐飘入秦长安的耳畔,她不由地被吸引过去,发现两个孩子正在花园里追逐打闹。

    三岁多的女孩子九九,早已适应了靖王府的环境,个性越来越暴露了原本的活泼好动,身穿黄色裙子,小短腿有点敦实,跑起来却很快。

    跟在后头的是快两岁的如意,虽然个子还是比同龄孩子略小点,但已经不再给人一种病弱的感觉,身上的肉和脸上的气色渐渐回来了,加上眉清目秀的脸,温和的性子,的确很讨人喜欢。

    他跑的气喘吁吁,额头满是汗水,见到秦长安站在不远处,那双眼顿时大放光彩,朝着秦长安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腿。

    “娘!”

    “如意,瞧你跑的满头大汗。”她垂眸一笑,掏出丝帕给如意擦拭脸上的汗水。

    “姨姨,我也出汗了。”九九有些羡慕,一溜烟地跑到秦长安的面前,扬起蜜色小脸。

    “九九可是想自己的娘了?”秦长安把她的苹果脸擦的干干净净,捏了捏九九胖嘟嘟的面颊,笑着问道。

    “嗯,想。”九九用力点了点头,眼底已有泪光。

    “再过阵子吧,你爹爹在外面做事,让你娘一人过来,我有点不太放心。”她心疼地揉了揉九九的头发,师父的伤已经养好了,但她还是不想让他见光,因此,让初六师兄继续陪伴师父,比较稳妥。

    “姐姐,如意会陪你玩的,你不要走……。”如意扯住九九的衣袖。

    “那我就再住一段时间吧。”九九明朗地咧嘴一笑。

    秦长安笑不出来了。

    没有任何一次,她想要龙家两兄弟尽快分出一个胜负过,毕竟,此事影响了太多人,就连孩子都饱受其害。

    若不是因为周奉严出事,九九还能跟她娘亲一道生活,她对九九再好,也无法取代她的亲娘。

    “王妃,大皇子哭闹不止,您快去看看吧。”徐长芳行色匆匆地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当下离开了花园,直接往北苑走去,在她印象中,龙川很少哭闹,性子更像是蒋思荷沉静如水,难道真被她说中了,孩子染病了吗?

    乳娘一脸狭促地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地说道。“王妃,也不知为何,今日孩子一口奶都没喝过,我都养了三个孩子了,实在没见过这样的,怎么哄都没办法……”

    在靖王府,本来只有一个乳娘,是为了方便秦长安晚上睡觉给龙羽找的,而这个乳娘姓刘,是先前如意的乳娘,而她正巧又刚生了个孩子。在秦长安把大皇子从宫里带回来后,管家便把她又找回来,给大皇子哺乳,当然,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冲着靖王府较高的薪金而来。

    世上富贵人家的女主人,往往不喜欢给孩子亲自哺乳,找些乳娘,光是母乳喂养到两三岁的大有人在。

    秦长安弯下腰,看向小床里放声啼哭的龙川,眉心微蹙。“昨日他喝奶了吗?”

    “昨日喝了点,但是常常喝了会儿就不肯再喝,我还在想,是不是这个孩子胃口小呢。换做我家女儿,喝的都比他多上两倍。”

    “你先出去吧。”

    把人打发走,只剩下徐长芳一人,秦长安才把龙川抱出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问道。“长芳,你有两个孩子,可曾听说过这种情况?”

    徐长芳一边给龙川擦眼泪,一边说。“不知先前大皇子是喝谁的奶水?”

    “据我所知,蒋皇后有心亲自抚养,可是她生完孩子之后,身体实在太弱,而且还要同时喝下进补的补药,不适合喂养孩子。只坚持了头几天,后来就交给宫里的乳娘了——”

    “会不会是大皇子不喜欢这位乳娘的奶水?”徐长芳笑了笑,直直地望向秦长安。“王妃,要不你试试?”

    “我?”秦长安瞪大美眸,一脸惊诧。

    “若是大皇子愿意喝下王妃的奶水,说明只是不合口味,此事就好办了,若不是,我们还得找找其他原因,可是大皇子不喝奶水,身体就会虚弱,拖不得。”

    秦长安没好气地睇着徐长芳。“我听过挑食的,没听过挑奶的。”

    徐长芳但笑不语,似乎知道秦长安一定会尝试。

    她的确很快做出决定,虽然不曾想过要喂养其他孩子,但眼下的确她最合适,她还不曾给龙羽断奶,再看看大皇子撕心裂肺哭喊的模样,她自然心软了。

    奇怪的是,当她撩起肚兜,凑过去的时候,龙川却止住了哭声,虽然那双眼依旧看不到,但鼻子却很灵,嗅着奶香味,精准地咬上她的胸脯。

    下一刻,秦长安跟徐长芳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人哭笑不得。

    “王妃,大皇子跟你似乎很有缘分。”徐长芳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希望是良缘,而不是孽缘。”她无声叹了口气,或许在多年之后,她还想着要为龙川治眼睛,可到时候龙川还会是皇子身份吗?到时候,长大成人的龙川又会如何看待她,可会记得当年他也曾经喝过她的奶水?还是……会恨她?

    她这般想着,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温柔,直到半响之后,龙川打了个饱嗝,才闭上那双灰暗的眼睛,靠着她的小腹,沉沉睡去。

    书房。

    “爷,东北大营的事已经办妥。所有玄衣卫,当场反抗的斩杀五人,其余的人听候发落——”谨言面色冷凝。“至于王妃的那位手下,也就是玄衣卫内的暗桩,已被找到,跟靖王府的护卫成功会合。”

    龙厉一手托腮,美目半睁着,仿佛不敌困意,但事实上,他的神志极为清醒。

    漫不经心地轻哼一声,他对于东北大营的确胜券在握,从未放在眼底,皇帝三番五次派人来充当刺客,其实搞暗杀这种事,最精通的是他。

    当场斩杀的,是为了让那些玄衣卫放弃抵抗,可不见得他们就能活下来。这些人羽翼还不丰满,或许收为己用,能出几个人才。

    但龙厉是谁?他从不走寻常路。

    曾经效忠皇帝的玄衣卫,当真会一如既往地弃明投暗吗?就算他们发誓表忠心,得到他的信任,一旦有人包藏祸心,想要对他不利,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暂时留着那些玄衣卫的命而已,等京城的局势明朗,也就是这些人的死期。事实上,他们愿意成为皇帝的爪牙那一日,本就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在谁的手下,其实并不重要。

    因此,那些玄衣卫,注定是难逃一死。

    “不过,楚阳逃了。”谨言艰难地挤出这一句,哪怕陪伴龙厉多年,还是不太敢看主子此刻的表情。

    斜长入鬓的眉,稍稍上挑,他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眼底尽是冷光。“楚阳逃了?”重复一遍,但语气截然不同,有着质问的意思。

    “爷,请放心,孙武带暗卫在东北搜查,楚阳身上负伤,单枪匹马,必然走不了太远……”

    龙厉抬起手,示意谨言闭嘴,京城跟东北大营有一段距离,因此,他下达诛杀玄衣卫的命令也是在一个月前就发出去了,除掉传达消息在路上损耗的时间,也就是说……楚阳已经至少出逃十天了?却依旧没有找到?

    黑眸陡然一眯,那张白皙俊美的面皮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表情,他沉吟了下,渐渐的,薄唇又有了诡异的弧度。

    “别找了。”

    “爷,您说什么?”

    “传本王的话,废除玄衣卫的武功,派人看管,至于其他暗卫,由孙武带着马上回京,不得有误。”言下之意,不必再去管楚阳的死活。

    眼底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他双臂环胸,脸色轻松下来,东北大营的计划失败,楚阳这头丧家之犬还能去哪里?

    当然是……回京了。

    若是以往,楚阳是宁可死也绝不会背叛皇帝的,但当他回来,发现皇帝早已背弃他们之间有过的承诺,还会对皇帝死心塌地吗?

    他很想看看。

    “蒋家毅国公约王爷明日在松涛亭下见面,您去吗?”

    “为何不去?”龙厉扯唇一笑,但那一抹笑意并未化解俊邪面容上的森冷感觉,反而更显得看人的眼神阴测测的,总算是在算计什么。

    连蒋家都要倒戈相向了,岂不是天助他也?!

    怪只怪,皇兄废了蒋思荷的皇后,更是在银辉的挑唆下,把蒋思荷赶入皇家家庙,待发清修,踩上了蒋家能够容忍的底线。

    “爷,属下查到一件事,颇有些奇怪。”慎行在此刻进来。

    “说。”

    “蒋家曾经找过一人,此人是个江湖术士,叫做小诸葛裴九,在蒋家住了两天之后,蒋家为他偿清了赌坊的欠债。”

    龙厉突然灵光一现,笑得一拍大腿。“江湖术士?哈哈,没想到蒋磊居然也相信这些神棍的鬼话。”

    修长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脸上渐渐流露出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他没想过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蒋家,却是因为一个神棍的口若悬河,而改变了最终的想法。

    为什么呢?

    他竟然很想知道,那个叫做裴九的神棍到底跟蒋家说了些什么?!

    “爷,要不要属下去把那个裴九揪出来?”

    下颚一点,他心情不坏。“好啊。”

    ……

    “今日王爷那儿有客人?是谁?”秦长安瞥了一眼床上的儿子,火狐狸趴睡在床下,竖起一条蓬松红尾巴一摇一晃,小子伸手胡乱抓着,嘴里发出谁都听不懂的咿咿呀呀,自从有了火狐狸,仿佛给儿子添了个玩伴。

    翡翠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位爷好像叫裴九,至于是什么人,奴婢就不清楚了。”

    她没再问下去,本以为这位裴九是官员,她不以为然,对于朝政大事她并无太多兴趣,不过,能进靖王府的官员,一向是屈指可数的。

    儿子睡着之后,她才走出庭院,正巧遇着一个男子从书房走出来,她不由地眯起眼细细打量。

    他就是裴九吗?

    裴九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秦长安静静地看着站在庭院里的男子,一身寻常的墨蓝常服,袍子甚至有两处洗的泛白,腰间佩戴着白色腰带,正在欣赏花园里的蔷薇花,那副悠然的姿态,令人仰慕。

    他缓缓转过脸来。

    那张脸极为阴柔,皮肤比女子还要苍白,好似常年晒不得日光般,一双杏仁般又细又长的眼,眼珠并非是墨黑色,而是琥珀色。五官拆开来看,虽然不算特别出众,但偏偏长在一张脸上,却又有一番风味,上翘的唇好似总是挂着笑,仿佛天生乐观豁达,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皱眉头般随心所欲。

    身段虽颀长,但似乎太瘦了些,衣袍挂在身上,被风一吹,仿佛连这个男人也要被风吹走一般。

    他看上去,弱不禁风。

    她不由地抿唇一笑,弱不禁风这样更适合女子的辞藻,用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却极为适合。

    然后,男人仿佛听到她未曾发出的笑声,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秦长安将那张脸看得更清楚,然后,微微一顿。

    男人的脸,是那么一点味道,说超凡脱俗称不上,但就是跟一般人显得不太一样,有种格格不入的韵味。

    更重要的是,他的双眉之间,同样有一颗朱砂痣,只不过,那颗朱砂痣更明显,约莫有尾指的指甲大小,圆圆的,很规整,规整的让她怀疑是否是画出来的,而并非是与生俱来的标记。

    男人同样在打量她,那种打量充满了好奇心,仿佛不知道她的身份,没有半点顾忌,看了会儿,他仿佛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秦长安颇有些莫名其妙,他释放出的友善,令她怀疑两人已经相识已久,可偏偏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罢了。

    在她还不知是板着脸还是掉头就走的时候,男人已然朝她大步走来,直到两人还剩下五步左右的距离,白银实在看不过去,伸手阻拦。

    白银忍不住想,王爷怎么会有这么不会看人脸色的客人?若不是她拦着,他还想靠王妃多近?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靖王妃吧,久仰久仰。”他拱手微笑,那张总是笑容满满的清瘦脸庞,本应该是很容易讨人喜欢,可是一开口,就让人幻灭了对他的所有好感。

    此人满满的市井小民的气质,言语之中,逃不脱世故的口吻。

    她似笑非笑地反问。“喔?你指的大名鼎鼎,是什么名气?”

    “当然是……老虎啦。”男人又笑。

    “什么老虎?”

    “母老虎。”他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秦长安面色一沉,枉费刚才他站着不说话的样子,还有几分异于常人的风雅,如今她却气的想掉头走人,这人是当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还是故意讽刺她的凶悍?

    “你是谁?”她眉头一皱,不快很明显,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真是心情。

    “我是谁……你当真不知道?”他脱口而出,声音好轻好轻,轻的好像快要不存在了。

    一道古怪的感觉,像是羽毛般轻轻骚动过秦长安的心,但转瞬即逝,她的眉心皱的更紧。“我管你是谁。”

    此话一出口,更是坐实了她凶悍的事实,但她抿了抿唇,懒得再给这家伙好脸色,作势就要转身。反正,她在京城跟大闸蟹一样横着走,名声在外,裴九就算是龙厉的客人,可不是她的客人,她懒得笑脸相迎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家伙。

    他却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懊恼刚才那句话吐得太快,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我,是裴九。”

    她狐疑地睇着那张脸,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大年纪?二十多,还是刚满二十岁?为何在一个成熟的面孔上,竟然会流露出孩子般脆弱的表情?跟方才那副世故又莽撞的模样,判若两人。

    甚至,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异常的温暖,就像是……。午后的阳光,但是那层温暖阳光之后,却又残留一丝悲伤。

    年纪、神态、语气,样样皆古怪的人,便是这个眼前叫做裴九的男人。

    “你是朝廷官员?”秦长安轻哼一声。

    原本还有莫名沮丧,却被她一个细微神情所取悦,脸上的不快迅速消失,问的雀跃。“暂时还不是,不过以后就难说了,王妃想要我当官吗?”

    秦长安不由地退后两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断定此人必当是个奇葩,却又嘴快嘲讽道。

    “难道我要你去当官,你就去当官?”

    “是啊。”他点头如捣蒜。

    她一愣,没好气地骂道。“如果我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裴九的眼神瞬间暗了,仿佛有人故意吹灭了其中的光芒,秦长安竟然有些自责,她跟这个愣头青吵什么?无非是浪费时间。

    但当她转身的那一瞬,裴九的清淡嗓音却随风拂过,一字不落地送入她的耳畔。

    “可是,我不想死啊。”

    蠢蛋!傻瓜!

    秦长安实在有气无处发,恨不能跺脚泄恨,她只觉得自己不该对裴九心生好奇,才有了这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

    简直蠢极了!

    说的是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裴九,更是自己!

    “白银,我们回去。”她重重拂袖,小脸凝结一层冰霜,看上去宛若冰山美人,高不可攀。

    裴九呆呆地目送着秦长安离开,慎行快步走出来,拐了他一记,冷冰冰地说。“裴九,你再敢看王妃一眼,可有打算下半辈子当瞎子乞讨为生?”

    他张嘴欲言,慎行却没耐心地抓过他的手臂,就把人扭送出了大门。“不送。”

    “不必送,我认得回去的路——”嘴角翘着,脸上再度生出笑花,话说一半,慎行早已命人把正门关上,给他吃了个闭门羹,门板几乎撞上他的脸,要不是他反应极快地往后跳了两下,明日一定鼻青脸肿。

    ------题外话------

    这几天万更!亲们放假休息我待在家里哭唧唧的写哈哈,有钱没钱捧个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