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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钱氏就叫她小儿子去大街上的兴和铺子,把现在就暂住在那儿的张洎叫到了家中。

    张洎一来到的钱家,就把钱氏拉着一通诉说,无不是他们李家因为他爹娘的不明事理背负了多少不好的名声,这几个月来慧娘又受了多少折磨等等,这边话未说完,那边消瘦了很多的慧娘已经在她大嫂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一见面,张洎顿时心疼地不行,他本来承诺给了慧娘多好的生活,现在却让慧娘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他还是个男人吗?

    钱氏就知道,看见自家女儿,张洎这小子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当初这小子偶见了慧娘一面,就能为再见她一面又是给自家送丝绸又是送府城铺子里点心的,如今只是叫他出三百两银子,应该也会很痛快答应的。

    于是,钱氏起身扶着女儿在她身旁做好了,转头就对张洎道:“洎儿啊,你也知道,你伯父这个秀才当了有许多年,现在朝廷开恩科,听你伯父说,他若有参考机会,有很大把握能考上。只是咱们家,银钱上不凑手,你能不能拿些钱出来,给他捐个监,如此一来,你伯父便能直接上京考试。”

    说着,她抚了抚女儿的手,笑着对张洎道:“你伯父考上了,对你们也是一桩好处是不是?”

    张洎听了果然没有犹豫,“我如今虽被赶出了张家,但我爹娘还给了我一个铺子一个庄子,只那庄子,便能卖个千八百两银子。”

    听到这话,钱氏和一旁的钱大嫂眼睛都亮了亮,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李慧娘却是只看了张洎一眼,心里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上不得高台盘。

    张家的银钱、庄子何止这区区千八百两,但这个男人被赶了出来,却半点都没想过回去哄哄他的父母,那以后自己跟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指靠着卖铺子吗?

    李慧娘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方大人,自从方大人来了靖和县,她并没有见过几面,她也不敢多见,她担心自己会越来越后悔当初在张洎几句甜言蜜语下就莽撞地把自己交给了他。

    然而打从意外怀孕后,李慧娘便再也压制不住心中那些后悔的感情了,她真的真的不想把自己本该如花朵一般绽放的年纪,浪费在这个男人身上。

    李慧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旁边钱氏高高的一声反问“什么,你也要捐了监生去考?”,将她惊醒。

    张洎看着慧娘,“我想试试,若是有幸高中,慧娘以后就是官夫人了,这些日子一来她受了不少流言蜚语,等我考中了,谁还敢在背后嘲笑?”

    钱氏没想到这小子全是为自家慧娘想的,不由暗自得意,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女儿,不用做什么就把男人的心抓得牢牢的。

    “你可有把握?”但她并不想让张洎也在这时候去考,纯担心他考不上浪费银子,“当初你爹让你来我家读书,为的是让你考秀才,这会儿,你连秀才都没中,就捐监去考进士,这不是说瞎话吗?你伯父他,好歹读书读了这么几十年,一直考不上,那都只是运气问题。”

    张洎完全没把这番话听在心里,只摇头道:“伯母不必担心,我有成算。”

    钱氏心里骂,你有个屁的成算,就是扔钱也没你这么快的。

    她还有心再劝劝,张洎已经说道:“伯母,仁嫂子,请允许我单独跟慧娘说两句话。”

    钱氏搭着脸,但还是起身,带着大儿媳妇出去了。

    一刻钟后,张洎离开了张家,走前跟钱氏说等他转卖了那个在玉泊镇的庄子就把钱送来。

    钱氏笑着把张洎送到门口,等他一走出胡同,就急忙忙转回家,来到客厅,见慧娘还是眼眶红红地坐在那儿,不由着急道:“怎么,张洎那小子还非要去参加会试?”

    李慧娘点点头,“他说要试一试,我劝了,他完全听不进去。”

    “就他那点子墨水,此去就是浪费银子的,少说得扔进去五六百两,还连个响儿都听不到”,钱氏可惜得直叠手,“庄子一卖,就剩个铺子,以后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她虽然觉得张家夫妻不会不要张洎这个唯一的儿子,但是张洎这么快就把钱财挥霍完了,那两口子晾晾他让他吃吃苦是肯定的。

    张家夫妻管教儿子她管不着,难道还让自家女儿跟他一起吃苦?

    钱氏看着面带愁容却怎么瞧怎么好看的女儿,心思越发活络起来,虽然她女儿的身子不干净了,但等她爹高中了女儿的身份也不一样了,若是给那方大人做个小,还是可以的吧。

    过年时有多少大马车去县衙送年礼,她可全都看见了,只那一辆辆马车,都是她没见过的气派,更别说马车走过去留下的明显的车辙印了,那里面不定装着多少好东西呢。

    虽然,方大人有未婚妻,虽然之前也有人给方大人送服侍人都没了下文,但那些人能跟她家慧娘比吗?

    钱氏想着,暗自得意,不是她把自家女儿看得好,而是就连那万家娇养的三个庶出小姐,在才貌上也都不及她家慧娘一二的。

    另一个,自家慧娘的身子虽然不干净了,但是经过人事的女子,能是那青涩小丫头比得上的?

    “慧娘啊”,钱氏带着想象中的兴奋,突然往慧娘旁边一坐,“洎儿那孩子,娘瞧着,太撑不起事了些,若是你以后真拴在他身上,可少不得为他操心打算的。”

    李慧娘一听,就知道了她娘的意思,是想让她跟张洎掰了,但是他们家花了张洎那么多钱,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说掰就掰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慢慢筹划。

    最要紧的,肚子里这个,得悄无声息地打掉。

    钱氏在女儿跟前劝了好半晌,才劝得她松动了神色,不由身心轻松,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跟自家那老头子说钱已备好这事儿,当下起身,让女儿回房好好想想,便向书房去了。

    一直隐形人似的站在旁边的钱大嫂,这时才对李慧娘说:“慧娘,我送你回屋去。”

    等送了李慧娘到屋里,钱大嫂转身就回了自家一家三口的房间,李大郎读书不行,但从小耳濡目染,却认得几个字,成家前就一直在谢家的药铺做抓药的伙计,现在已经是谢家药铺的掌柜了。

    前几天谢东家去了县衙一趟,回去就让他整出一面药柜,说是应县太爷要求,要做个平价药柜,因此这些日子,他都在忙这个事儿。

    一早上起来,就在那张已经涂改过好几遍的纸上写写画画的,见出去好长时间的妻子回来了,就道:“吃饭了?我得再等会儿,你们先吃。”

    他妻子却在床上一坐,说道:“吃什么饭啊,我伺候着你娘你妹妹忙活了一早上,你爹在书房看书,那锅灶还冷冰冰的呢。”

    李大郎握笔的手顿了顿,安抚妻子道:“那要不,用咱的钱雇个做饭的婆子?”

    他妻子连忙摇头,“你每月挣的都得交一半给你娘,咱可没那多余的钱。”停顿了半晌,她才道:“大郎,等二弟成家了,家里分家时,咱们能不能搬出去?”

    李大郎和煦的脸色黑沉下来,“我是长子,怎能不养家?你这婆娘,以后莫要再说这种挑拨家里关系的话。”

    他妻子也不怕,跟着瞪眼,说道:“你这个家是个什么家?年前你妹妹弄了一出偷汉子,你娘倒好,发现了不说训斥你妹妹,反而让你妹妹转告那张家少爷,没钱这事儿没了,如此见一次让那张家少爷送一次金镯子银钗子。这,这跟个妓馆有什么差别?”

    “你胡说什么?”李大郎一下子扔了手里的笔,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这一声惊醒了他们还在床上的儿子,两口子便都收了话头,不片刻,外面又传来钱氏的声音:“大郎媳妇,你拿几个铜板,到街上去那杨老头的小食铺子里买些油条回来,对了,再去那张家打一小桶豆浆,回来煮煮,也省得你做早饭了。”

    李大郎的妻子声音爽利地答应了一声,面上的神情却黑沉沉的。

    张洎要卖了那处在玉泊镇的庄子,这个消息很快就在靖和县的大街小巷传开了,一则因为大家都还是关注着张家有关消息的时候,一听到这消息,都会参上一嘴,另一个原因则是张洎得到的那个庄子,是张老爷手里最好的一个庄子,有良田三百亩,还有两个果园,仆人三四十个,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

    谁要有这么一个庄子,这一辈子只躺在那儿收租,也可滋滋润润地过了。

    但是张洎竟然要把这庄子卖了?

    众人哪能不好奇,更好奇的是,他卖了这个庄子要干嘛?

    县衙里,正包包子的崔大娘也在和前面送这个消息过来的程让说这个,程让嘿嘿笑了笑,低声道:“能为什么,还不是他那便宜岳父家缺钱使了。”

    李家自以为他们家没有可被人背后议论指摘处,却不知他家的名声早已臭不可闻。

    崔大娘听罢,啧啧感叹,程让又问道:“小姐怎么不在?大人听赵书办说了张家要卖庄子的事儿,便想问问小姐想不想要?”

    崔大娘笑道:“我就说你怎么敢跑到后衙跟我闲磕牙”,然后指了指,“小姐带着春卷和嫣红去后面那个院子种花去了,说是什么藤萝在咱们这儿也能生长。”

    程让忙站起来道:“我也去看看”,说着就已窜出老远,穿过后门,去了就与县衙后门错对过的一个院子。

    很快,乐轻悠一行就回了后院,程让已先到前衙去了,乐轻悠洗洗手,把刚吃过早饭那会儿烤好的饼干、小蛋糕装了两盘子,端着去了前衙。

    方宴还在书房忙着,本来二月开了春,他身为一县之长要忙的事情就多,早晨下面青田镇高冈村,又有两兄弟因为争他们父亲留下的一个小山头而闹到县衙打官司,他这是才判结了案子,还得写具结状让人送到府衙备案。

    这只是民间纷争的流程,若是人命案,还得多写两份送到刑部去。

    乐轻悠进来,方宴笔下不停,问道:“张家那个庄子听说是在玉泊镇外面,又有果园,你若想要,咱们就买了。”

    “想要”,乐轻悠答道,走到书桌旁,放下盘子,拿了一块饼干,坏心地自己先吃一口,然后才塞到他嘴里,“在乡下有个庄子,等你闲暇时,我们可以过去游玩散心。”

    方宴暂搁了笔,笑道:“等把庄子买下来,再建一个温池,这里太干,以后我好时常带你去泡澡。”

    乐轻悠听了,十分感兴趣,却又很好奇:“如果没有天然的温泉,怎么建温池?”

    “外祖母当初留给我的地契中,有一座山里有一片儿矿脉,大部分都是暖玉,让光伯联系烨一运些来,修建池子时,四周砌上暖玉,再在外面建一座大锅炉房,不停地往池注温水,这便成了”,圈着轻轻坐在膝上,方宴很详细地给她解释着。

    乐轻悠不由不感叹:“你真是太奢侈了!”

    “就没有了?”方宴垂眸看她,声音里带着鲜有的温和沙哑,还有一丝丝小委屈。

    乐轻悠侧头捧住他的头,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笑道:“不过,我喜欢。”

    方宴在她唇上回吻了一下,将她完全圈在怀里,眸中笑意如春日暖阳一般。

    ……

    当天吃晚饭时,方宴就把那个庄子的地契拿了回来,同时拿来的,还有那庄子上几十个仆人的身契。

    那庄子是光伯去卖的,也没压他的价,且为了防止以后有人说自家主子故意低价购买县治下百姓的产业,他还给了那庄子能卖出的最高价。

    一千二百两,但对乐轻悠和方宴来说,这一千二百两根本不算什么。

    乐轻悠和方宴坐在一起,看了看那些身契,又商量着忙完了春耕这段时间,便去庄子看看。

    明天,之前通知过的二十几个里长就要带着各自里下的村长过来领麦种了,等把那些麦种全都下发,方宴还需要亲自到下面的村庄走一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