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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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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他的不屑,他并不想做过多解释。“陛下,臣并没有这种心思,请陛下明鉴。”

    皇帝用一双和他相似的凤眼盯着他,“没有这些心思?你今日出手对付了宁家,以为不会引起宁家防范,不会引起宋家的注意吗?若是你没有这种心思,若是太子登位,恐怕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这个手掌大权的晋王世子!很多时候,不是你不争别人就会放过你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他身为男子,又是王府世子,有自主选择的能力,难道他要想过安稳的生活就必须要登上那个位置吗?再者,他对那个人承诺过,他对皇位不感兴趣……

    况且,他不想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接受皇帝的愧疚和施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虽然冷漠,却有自己的骄傲和执念,想想有一天坐到冰冷的金銮殿上,一个人享受苍凉的繁华,心上没有一点热度,没有一个真心对他之人,就觉得心像被刺了一下,微微疼痛。

    这样和孤家寡人有何区别,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尤其是心中有了那一个之后,他愈发厌恶皇帝所说的主宰天下的生活……

    “既如此,就请陛下收回这二十万兵权吧。”

    他很早去了军中,又征战沙场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势力,他只想实现自己的包负,又不想谋反,兵权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况且,这二十万兵权是刚刚从宁国公手上收回的,皇帝直接给了他,实在是太扎眼,会引起所有人的忌惮,尤其是各大家族。他并不想锋芒太露。

    “你——”皇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怒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萧承佑淡淡道。

    皇帝怒极反笑,“好啊,好一个淡泊名利的晋王世子!”他挥挥手,顿显疲惫,“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反思一下,看看自己错在哪里!”

    萧承佑并恭敬地行了礼,“臣告退。”

    “等等。”皇帝突然叫住了他,“你的婚事……上次的春日宴发生的事你已经听说了吧,未免有人插手,你还是快些定下来为好,况且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太子和你年岁相差无几,已经有了皇长孙,你这样拖下去,实在是不合规矩,关于季裳华……”

    萧承佑现在一听到季裳华的名字就格外敏感,他打断皇帝道,“陛下,臣心中有数。”

    皇帝看他一眼,黑沉沉的眸中所有深意,他说的是“心中有数”而不是像第一次一样直接拒绝。他冷哼一声,“最好如此,朕不打算给你太多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清楚,她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若不是不想对他逼迫太甚,皇帝怎么会容他几次三番的拒绝,况且,他怕有些人等不及了……

    周家虽然根深叶茂,权势颇盛,却不像宁家和宋家野心勃勃,且周正明又与萧承佑有半师之谊,也曾一同沙场作战,暂且可以利用。但是只这些是靠不住的,要想让周家死心塌地的支持萧承佑,用联姻的办法最好。

    这次萧承佑没有强硬的拒绝,道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萧承佑刚走,皇帝久坐在了御座上,面色阴冷,就像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情景。

    “是朕太纵容他了,朕的话,他从来都没用听进去过!”

    石公公知道皇帝定然恼了,不由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也觉得晋王世子有些过分了,陛下虽然不愿逼迫他,他也不能太不给陛下面子……

    暗暗叹了口气,他劝道,“陛下,世子年纪还小,不明白其中深浅……”

    皇帝讽笑一声,“年纪还小?”

    石公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闭了嘴。

    “外面那两个人如何了?”

    石公公连忙道,“回陛下,奴婢方才听人说,宁国公父子还在殿外跪着呢,乞求陛下原谅……”

    皇帝到底现在还不能一下子将宁国公府连根拔起,但又不想这样放过他们,是以便下令全城搜捕宁平舟,找到后立刻处斩,还收了他们一半的兵权。

    “就让他们继续跪着吧。”皇帝丢了手中的奏本,“摆驾长春宫。”宁国公父子在雨中跪着,虽然不过是绵绵春雨,但淋的时间久了,还是很冷的,但是为了提现自己诚心悔过的心,一直咬牙坚持。

    看到皇帝的銮驾从身边经过,宁国公立刻碰了宁平楚一下,宁平楚皱眉不满,但还是随着宁国公向皇帝磕头请罪,可是皇帝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便乘坐金黄的銮驾,被人架着平稳的离开,身后是无数护卫太监跟随,春雨细细,打在他们身上。

    看着依仗浩浩荡荡远去,两人才慢慢停止了请罪声,宁平楚唇角扯出一个弧度,似嘲似讥。

    宁国公动了动跪的酸痛的膝盖,低声道,“听闻陛下最近喜欢去长春宫。”

    宁平楚讽刺的笑了笑,“那又如何,周贵妃无子,就算再得宠也是无用。”

    宁国公深以为然,“这也是陛下信任周家的原因。”

    信任?恐怕是是利用更多一些吧。帝王者,多疑,谁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宁平楚面上有三分怨怼,“父亲,如今我们周家被收回了一半的兵权,周家却是好好地,对周家来说,只要宁家倒霉,就是对周家最大的好处。”

    宁国公深深皱眉,“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谁让你帮长平公主做那些事的,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精心蓄养的私兵没了,这也就罢了,可是还丢了二十万兵权!这是们宁家多少年谋划来的,一夕之间就丢了!如今只剩下一半兵权,如何成事!”

    提起此事,宁平楚也没有了方才的气焰,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算计了,还折损了二十万大军的军权,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父亲,当初长平公主提起她的计划我原本不同意,但是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再者,她计划的也算周详,便同意了,此事我是交给二弟的,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季裳华会和萧承佑联手,动用了军中的人,萧承佑,实在是个意外……”

    “不知道,为何晋王世子要与我们作对?”印象之中,萧承佑只会行军打仗,从不参与朝中或大族之间的斗争,“难道是因为季裳华?”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

    宁国公有些不信,“晋王世子会因为一个女人和我们对上,这不可能吧?”

    在他们这种长期处于权利斗争的人来说,被一个女人左右,实在是太可笑了。

    雨没有停止的预兆,宁平楚一抬头,就有雨水落在脸上,他的脸冰冷,在雨中跪了三个时辰,感觉脸已经僵了。想到这个丢人至极的惩罚是季裳华带给他的,他不禁恨恨道,“无论如何,我们的确是被晋王世子算计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和季裳华都会是我们的敌人!那二十万兵权可是落到了他的手中!”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到二弟,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宁国公想了想道,“难道是逃走了?”

    以宁平舟那个性子,若是逃走的确有可能,但直觉的,宁平楚觉得他并没有出逃,“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二弟回来了,也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别忘了,陛下已经下令将他斩首了,他回来只有死路一条。”他目光划过几分精明,低声道,“况且,若是他回来被陛下严惩,我的计划就少了一个帮手,得不偿失。”

    想起那件事,宁国公不禁担忧起来,当初宁平楚向他提起的时候,他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的长子居然这样大胆,竟然想到了要造反,而且,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勾结了漠北。

    当他听到此事的时候,心情复杂极了,惊叹儿子的大胆果决,又担心这样的大事会功亏一篑。

    看出了宁国公的心思,宁平楚道,“父亲,宁家走上这条路,是迟早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罢了。”

    *

    “你说什么?废除了公主之位,贬为庶民?!”宁惠妃大惊,手上的珠串一扯,珠子洒落满地。“我明明嘱咐过她,如今局势不好,不要轻举妄动,可她还是……”

    女官偷偷觑着宁惠妃的脸色,道,“娘娘,这也怪不得公主,是那季裳华太狡猾,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晋王世子帮她你死算计公主,否则,季裳华哪里还能活着?”

    宁惠妃无力的靠在榻上,闭上眼睛,疲倦不堪的样子。

    接连遭受打击,她已经没有太多精力了。她的儿子失势,就指望着宁家得以翻身,可是偏偏有一个愚蠢的女儿,害了自己不算,还连累了宁家!

    若那不是她亲生女儿,她真想狠狠给她一巴掌,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可是,这个女儿偏偏是她生的!

    她向来是优雅的,柔美的,温婉的,皇帝最喜欢她这个样子,可是如今她完全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每日艰难度日,神情凄然,一下子老了很多。

    她拿出一面镜子,里面倒映一个人影,她抬手抚摸上自己脸,自嘲一笑,“如今,皇上已经不愿看到我了吧。自从二皇子失势,皇上从来没进过这座宫殿,本宫是彻底失宠了……”

    看惠妃面露颓色,女官一下子跪倒,“娘娘,陛下只是一时迁怒,等二皇子的事过去了,陛下还会召见娘娘的。届时,娘娘多说几句软话,为二殿下好好解释一下,说不定,陛下就会原谅二皇子的……”

    宁惠妃丢了镜子,冷笑道,“宁家都被惩罚了,你还指望陛下能对本宫有多少情谊?我们这个陛下,有一颗最凉薄的心,可以将你高高举起,又可以将你踩到地上,若是没有宁家,他怎么会纳我入宫呢?”

    当初,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不知赢得了多少女子的芳心暗许,因为他不但有出众的容貌,还有卓然的气势,不凡的才能,在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悄悄喜欢他了,可因着他当初不受宠,所以父亲并不同意她嫁给他,况且,他也从未表露出对她的喜欢。

    她原本也是要放弃的,可是没想到,这个最不受宠的皇子有一天会登上皇位,那一刻她满怀欣喜。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娶了宋家女儿为后了,不过,她还是有机会的,因为她听到了他要纳妃的消息。

    她如愿入了宫,并没有得到他的宠爱,只在第一晚临幸了她,后来仍旧对她很是冷淡,不只是她,宫中所有妃嫔,包括皇后,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笑脸,无一例外,纳这些妃嫔,不过是他平衡各方势力的手段罢了,可是,后来她发现,有一个是例外的——

    她亲耳听见那个女子如何任性,他如何放下身段去哄,也听过那个女子将他推出门外,他依旧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爱护她关心她,她也听过他总是把最宝贵最稀罕的东西全部给她,只为了换她一个笑脸,她也听过,那个女子如何高傲,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他丝毫不责怪……

    这种种一切,都是宁惠妃和宫中其他女子羡慕不来的,她自然也嫉妒,也试图讨好他,可是却换不来他一个笑脸,她依然是很失望且对那个女子充满恨意的,她甚至诅咒那个女人快点死去。

    可是,有一天,女子真的死了,而且还怀着身孕……

    其他妃子有多开心,他就有多悲痛,一夜之间,他性情大变,不但处置了谋害女子的妃嫔,还杀了很多宫女太监,甚至惩治了阻拦他要以元皇后之礼将女子下葬的大臣,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好在后来,皇帝的怒气平息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女子,开始频频宠幸妃子,那一刻,她以为他至少也是喜欢她的,他对她的宠爱已经让她迷失了方向……

    他对二皇子的宠爱让她觉得,她可以取皇后而代之,他的儿子成为太子。

    可是,现在她醒悟过来,一切不过去她自欺欺人,他一开始纳她入宫的初衷只是利用,而她竟然妄想得到他的真心,现在想来,真是一场笑话。

    她爱慕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最清醒的一个,也是最狠心的一个,即使对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现在二皇子彻底完了,宁家也被惩处,下一步呢,他还要做什么?

    宁惠妃靠在美人榻上,手上是他送的翠玉镯子,价值不菲,这么多年她一直戴着。

    她突然起身吩咐道,“替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女官吃了一惊,“见皇上?”皇帝这些天可是从未见过惠妃啊。

    宁惠妃坐到梳妆台前,“长平毕竟是本宫的亲生女儿,本宫万没有不管她的道理,她驿小在宫中娇生惯养,如今被贬为庶人,以后在宫外如何生活?”

    *

    傍晚,季裳华是淋着雨回去的,季维之看着离开的楚恒,拉着季裳华道,“你到底是哪里了,若不是听晋王世子的人来告诉我们你安然无恙,我们真以为你被长平公主杀害了,你也太大胆了,竟然敢独自赴约,若不是子祺告诉我……”

    这时候,毓秀阁的丫鬟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水,季裳华微笑道,“待会我再告诉你。”

    其实,她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她随着宁平舟去寻找林琼箫,可是周围都找遍了,根本没有林琼箫的影子。

    可是,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林琼箫真的还活着,只是她暂时没找到。

    她心里,总觉得还有一线希望的,但是,这不能告诉季维之,若是从希望变回失望只会更沉痛,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过希望。

    沐浴出来,季维之还在毓秀阁等候,一看见季裳华就迎了过去,目光带着审视,看来今天不问出什么是不罢休了。

    季裳华坐到了梳妆台前,白苏为她梳头,就听见他喋喋不休道,“裳华,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单独出去不好,万一遇到危险呢?虽然有人保护,但也要以防万一……”

    那个“有人保护”说的自然是楚恒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琼箫的死让他草木皆兵,总是怕季裳华出去有危险,就连今日去翠微山和长平公主赴约,也是瞒着他的。

    他还在继续说着,“裳华,我毕竟是你兄长,我知道我不会武功不能保护你,但是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吧,否则我总是会替你担心……”

    季裳华哭笑不得,但是她一天未归的确应该给个理由,还要解释为什么是楚恒护送她回来的。

    想了想,她尽量表现得自然,笑道,“因为是晋王世子救了我,所以我想好好谢谢他,而且,他帮我不止一次,所以,我就去了闲月楼请他吃饭,以表感激之情。但是因为世子先去了宫中向陛下复命,我又执意如此,他也不好拒绝,便派了楚恒保护我回城,让我在闲月阁等候……”看季维之面有疑虑,明显想到了别处,她又道,“不是只有我们两人,还有益阳郡主。”

    季维之看着季裳华,委实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他点点头,“原来如此,这话,一会你可要再向外祖母解释一下,她老人家可是担心坏了。”

    季裳华面上有些心虚,低低应了一声。

    寿康院。

    老太君先是责怪了一番季裳华自作主张,瞒着她去赴约,后来听说她事先和晋王世子商议好了才救出了林夫人,使长平公主和宁家得到了惩处,念了声“阿弥陀佛”,说季裳华实在是胆大妄为,可到底是没有真的生气,还有些为季裳华的胆识过人骄傲的意味。

    最后在听到她去闲月阁设宴感谢萧承佑的时候,似乎能从季裳华脸上看出一朵花来,饶是季裳华在镇定,也不有被看的脸颊发热,总觉得老太君的目光中有其他含义。

    “长平公主只是被贬为庶民,着实是不公。”季维之愤慨道。

    季裳华若有似无露出一个讥讽,“她毕竟是皇上的女儿,若为了一个臣子之女杀了长平,一则陛下本人下不去狠手,二则会落了他的面子。”

    不只是季维之,在场的人谁不是为之不忿呢,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季裳华淡然一笑,“长平公主向来骄傲,最瞧不起出身不如她的女子,既然她如此高贵,就让她好好体会下‘贱人’的生活,也不枉她总是视人命如草芥。”

    季裳华一向睚眦必报,如今林琼箫生死未卜,长平公主又凭什么好好活着,很快,她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当然,在这之前,她还要解决一个人,那个人隐藏在暗处,只凭几句话就借刀杀人,比长平公主还可怕。

    *

    翌日,季裳华破天荒去了季府。

    “让她去吧,直接将那个丫头带走更好!”李氏扶着额头道,好像被季裳华气的头疼。

    李氏年纪了,身体时常不好,尤其最近事多,她每隔几日就会身体不舒服,尤其是喜欢头疼,每到这个时候,总有李梦玉陪在她身边为她揉一揉额头,能缓解许多。

    连嬷嬷见此,吩咐丫鬟道,“别愣着了,快去请表小姐来。”

    此时的李梦玉带着淡烟正往宁心堂来,此时刚走过后花园,却看到前面的凉亭站着一个素衣人影。她的身子很纤细,看起来很是柔弱,却也是风姿华茂,娉娉婷婷,虽然装扮素净,可是无论在哪里都是格外显眼,硬生生压过了花园里的万紫千红。

    她捏了捏手上的帕子,走了过去,在凉亭下喊道,“表妹今日怎么有时间过府?”

    季裳华这才转过身来,唇角勾了勾,“我来看望四妹妹,顺便……”她站在凉亭之上,看着下面的李梦玉,有一种睥睨一切的感觉,“顺便来看看表姐。”

    听到这句话,李梦玉心下微沉,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闷闷的。她深深呼吸了一下,仍旧是笑脸相迎,“那就多谢表妹还记挂着我了。”

    若是以前么,季裳华只会觉得她这话虚伪,但也无可厚非,她可以体谅她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是现在,一条毒蛇站在她面前笑,她只觉得恶心,很想斩断她的七寸,然后剖开她的肚子,看看她里面长了一颗什么心!

    季裳华笑了笑,声音更加柔婉,“表姐这样说话不累吗,不若上来陪我说说话,放心,耽误不了表姐多长时间,我们姐妹多日不见,想必祖母会体谅的。”

    闻言,李梦玉不好拒绝,又发现此时是仰视着季裳华,心中不快,便快走几步上了凉亭。

    季裳华吩咐繁缕倒茶,可是繁缕不小心打坏了一只茶盏,繁缕连忙请罪。

    季裳华责怪道,“瞧你,今日是怎么了,笨手笨脚的,竟不如云雁了。”

    繁缕嘟着嘴道,“云雁也是笨手笨脚的,比奴婢差远了,奴婢今日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

    季裳华故意沉下脸,“你如今竟学会顶嘴了,还愣着干嘛,还不重新为表姐斟一杯?”

    繁缕笑嘻嘻道,“是。”便重新拿了一只茶盏,将茶水放在李梦玉面前,“表小姐请。”

    李梦玉看了繁缕一眼,对季裳华道,“都说表妹性格温婉,为人大度,今日我亲眼见到,可是信了十分了,表妹对下人都不忍多责呢,能到表妹身边伺候,还真是有福气。”

    季裳华微微一笑,转动着手上的茶盏,“那是因为她们对我忠心,是真心为我好,不会背叛我,不会阳奉阴违,既如此,我自然也会待她们好。尤其是云雁,还为了保护林姐姐受了伤,我心中实在是愧疚。”

    李梦玉眸光微闪,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过来,她怀疑,季裳华今日是来者不善!

    她还是打起精神应付起来,“表妹说的很是,云雁还真是对表妹一片忠心。”

    季裳华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对方,清风徐来,穿过庭院,吹动了她们的衣服,季裳华的的一节皓腕露了出来,露出里面一只通透精致的血玉镯子,配上这白皙滑嫩的肌肤,好像这个镯子发出了莹白的光芒。李梦玉这才发现,虽然季裳华身上和发上的装饰少,却都是难得的珍品,衣服虽然素净,用的却是上品的云影沙,行走之间轻盈若云。

    到底是季家的嫡出大小姐,不显山不露水,便显现出了妍姿艳质,气质高贵。

    季裳华叹息一声,秋水般的眸子流露出哀伤的气息,“可是,林姐姐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大哥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悲伤。”

    方才是云雁,现在又是林琼箫,季裳华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它发现了什么,又再试探?李梦玉表情凝滞了一瞬道,“是啊,林小姐那样出众的人物怎么就遇害了呢,也不知道长平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季裳华的双眸荡漾着幽光,“有时候,害一个人,并不是因为那人得罪了她,而且纯属看不过别人过得幸福。这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不过因为没有长平公主的高贵出身,所以还不能胆大妄为,只能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幸运的话便可以借刀杀人。像长平公主这样,是因为生来高贵,不允许别人有的而她没有,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让别人失去一切。但还有一种人,仅仅是因为她自己过得不好,所以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无论是哪一种,心里都是极其阴暗和卑鄙的。”

    明明季裳华没有指名道姓,可是李梦玉仍然是心头紧张,袖子下的双手捏的骨节泛白,她不想泄露心中的不安,可是她根本不敢看季裳华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幽深,在她面前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是分干涩,“是啊,长平公主高高在上惯了,林小姐被她盯上,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季裳华一直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李梦玉低头执起茶壶斟茶,不让季裳华看到她的脸,借以平息情绪。

    季裳华从她脸上移开目光,低头啜饮了一口茶,闲聊般道,“可是,我觉得,这并不只有长平公主的手笔,长平公主那人我还算了解,委实没有那个脑子。”

    李梦玉已经勉强能面对季裳华了,故作不解,“不是有宁家吗?现在满城都是抓捕宁家二公子的告示,等抓住了要斩首示众呢。”

    “可是,据我所知,提出这个计划的长平公主,宁平舟不过是帮凶。我就在想啊,既然不是宁家,又是哪位高人在背后给长平公主出谋划策呢。”

    李梦玉目光温婉,“表妹聪明绝顶,假以时日一定会查出来的,也好为林小姐讨回公道。”

    季裳华以手支颌,带了几分慵懒,“假以时日?可是,我等不及了,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将那个背后做鬼的人揪出来。”

    李梦玉一时失神,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碧绿滚烫的茶水洒在了她的裙子上,将粉红色染的更深了。

    “这是怎么了?”季裳华面上表现的着急,可是眼睛里却是一派嘲讽,“淡烟,还不去看看你家小姐,万一烫伤了可怎么好。”

    “我这里有御赐的玉肌膏,是贵妃娘娘送的,治疗烫伤最是有效。”她给繁缕使了个眼色,“繁缕,替表姐上药吧。”

    淡烟忙道,“怎么好劳烦大小姐的人,还是奴婢来了,只不过,奴婢要带着我家小姐会房间上药了。”

    繁缕望了望,这茶水洒到的地方的确不适宜在这里上药,况且衣服也湿了,需要回房换衣服。

    季裳华面上闪过一抹似笑非笑,“既如此,我也陪着表姐一起去吧。”

    李梦玉忙道,“不过是小伤罢了,怎好劳烦表妹。”

    季裳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淡烟,扶着表姐去吧。”

    淡烟不敢违背季裳华意思,看了一眼李梦玉,李梦玉没有任何表示,便听从季裳华的话扶着李梦玉去了。

    李梦玉换完衣服出来,季裳华关切道,“如何了,伤的严重吗?”

    “并无无碍,劳表妹挂怀。”李梦玉眉眼平静道,“这几日姑祖母身体不好,我还要赶过去照顾,就先过去了,改日再去拜访表妹。”

    但是季裳华却叫住了她,“表姐,不过是耽搁你一点时间,何必着急?再者,祖母那里有丫鬟嬷嬷,她们都是伺候祖母多年的人,表妹大可以放心她们。”

    今天季裳华是铁了心不让她走了。李梦玉微微皱眉,“表妹,不是我不肯陪你,实在是姑祖母病重,我要每日看着才安心,表妹就体谅我一回,放我离开吧。”

    淡烟也解释道,“是啊,大小姐,我们小姐每天都要去伺候老夫人的,不信您去问问连嬷嬷……”

    季裳华却是淡淡打断了她,唇角弯了弯,“每天都去,表姐岂不是太过劳累?我看还是歇息一日为好,否则祖母的病还没好,表姐若是再累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就是祖母,也会心疼的。外人听了也会议论,季家又不是没有丫鬟,竟然将表小姐累病了,岂不是惹人笑话?表姐,你说是不是?”

    方才季裳华那些意有所指,她都忍受了,可是她现在竟然拿她和丫鬟想比,她就忍不了了,压下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她声音平和道,“表妹今日来寻我到底是做什么?”

    季裳华微微扬起眉头,只是微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们姐妹多日不曾好好叙旧,感情都疏远了,想请表姐去一品楼品茶。”

    “多谢表妹盛情,可是今日我身体不舒服,改日再约为好。”李梦玉觉得季裳华今天热情的过了分,对她绝不是什么好事,她要离她远远的,季裳华心思太深了,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不好了。

    季裳华轻轻“哦”了一声,“身体不舒服还要去照顾祖母,裳华佩服。”

    李梦玉一时无言以对,方才季裳华还说怕她累病了,现在她就用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推辞她的邀请,真是失策。

    李梦玉终于忍不住季裳华这样阴阳怪气的话了,她面上终于露出了怒色,“表妹,你到底要做什么,是故意来找我麻烦的吗?”

    这个时候了,还保持温婉的形象。

    季裳华心中冷笑,眼底得冷漠越来越浓,“怎么,表姐有时间去一品楼和长平公主品茶,就不肯给裳华面子吗?还是说表妹以为裳华不如公主身份尊贵,不屑于给裳华面子?”

    李梦玉面色冷淡下来,“表妹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一品楼,我根本就不知道,长平公主那样尊贵的人我如何认识?想必表妹记差了。”

    她就要往门外走去,季裳华的声音淡淡响起,“上月初五,表姐独自去了一品楼,二十又去了一品楼买茶叶。这月初三,表姐去了出云阁,初四去了闲月楼,终于在初九在一品楼遇到了长平公主,你在一品楼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出来了,五日后又去了,第二天凌霄寺就遭受了劫匪,许多人都去凌霄寺查看被损害的牌位,林琼箫就是在那一天遇害。六日后,你又去了一品楼见了长平,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长平公主的信,让我第二天去赴约,以命抵命换林夫人的命。”

    季裳华见她回过头来,面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笑容染上一层寒霜,“这些,都是我让人查出来的,表姐不会不承认吧?表姐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以为我不会怀疑你,所以敢这么做,可是大家在一起生活就是时间那么久了,你也应该了解我,以为我会放过任何人吗?就算不是你做的,我也会按照习惯,将你的行踪一一查出来的。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梦玉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色,“不,不,我没有,是你故意制造这些来陷害我!”

    “陷害你?”季裳华笑了,她挥挥手,繁缕守在门口,不让她出去,季裳华一点点靠近她,“表姐,请问,你有什么价值让我浪费时间陷害你呢?我以为表姐既然敢做,就应该敢当,没想到是我高估你了。”

    不再给她狡辩的机会,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她笑的异常温柔,就像柳枝拂过水面,“说,是不是你做的!林琼箫将要大婚不宜出府,是你给长平出主意让她派人假冒劫匪洗劫了凌霄寺,又引林琼箫上凌霄寺,恐怕林太傅在东宫被太子绊住也是你的主意。然后,林家那车的马儿受惊疯跑,长平公主便趁机派高手劫走了林琼箫,之后杀了她,事后你又为她出主意让我用自己的命去换林夫人的命!这一连串的计划还真是高明啊,表姐,我还真是佩服你,能将手伸得那么长。其实,你想害谁与我无关,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竟敢伤害我朋友,害我大哥伤心欲绝,你触碰了我的底线,你以为我会饶了你吗?!”

    说着,她一下子收紧了手指,将她抵在门板上,李梦玉用手往下拽着季裳华的手,可是却失了力气,不断咳嗽着。

    淡烟见了,跪下道,“大小姐,我求你,放了我家小姐吧。”

    季裳华挑挑眉,“我为什么要放了她,这样狠毒的女人,我杀了她是为民除害。”

    淡烟都快哭了,“大小姐,我们小姐毕竟是老夫人的侄孙女,季家的表小姐,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你不能杀她!”

    季裳华微微松了手,笑容竟然带了几分俏皮,对李梦玉道,“她说我不敢杀你呢,你觉得呢?”

    李梦玉疼的流出了眼泪,愤愤的盯着季裳华。季裳华不以为意,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打量着,叹了口气道,“表姐可知,我这双手沾了多少人命?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是,我手上却没有沾过一滴血。因为我从来没亲自动过手,有的死了都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手笔,有的明明知道是被我算计的,却找不到任何证据,你说,是不是很好玩,表姐要不要成为我第一个亲自动手的人呢?”

    李梦玉瞪大了眼镜,兀自挣扎着,淡烟想去救她,可是却被繁缕和白苏两人拦住了。还堵住了她的嘴。

    “你……你……季裳华……”

    “你以为我是吓唬你的对吧?”季裳华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放心,我才不会傻到在这里要了你的命,毕竟我也不想吃牢饭。不过,你以后要小心了,说不定你吃着饭也能吃出毒药,出门也能遇到劫匪,逛园子的时候也能遇到毒蛇……总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抓到我的把柄。”

    语罢,她突然松了手,李梦玉捂住脖子剧烈的咳嗽着,声音都哑了,“季裳华,你敢这样对我……你……”

    季裳华冷笑一声,“是啊,我就是这么大胆,你为长平公主出谋划策害我大嫂的时候,就该料到被我发现的后果。”

    “你要怎么对我?”李梦玉扶着椅子,看着季裳华既恨又怕。

    “这个么,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她道,“繁缕,白苏。”

    两人放了淡烟,应了一声,拖着李梦玉就出了房间。

    淡烟连忙追上去,“你们……你们要把我家小姐带到哪里去?”

    少倾,便听到一声尖叫,“不好,表小姐从台子上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