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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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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人是刘兴治,他极力鼓动他大哥刘兴祚起兵,但刘兴祚却还是很犹豫,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大贝勒昨天就带着十几个牛录回来了,恐怕复州之战不像外面传得那么惨,大金还是很有力量的。”

    “有个屁的力量啊,”刘兴治对他大哥的说法嗤之以鼻,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形势和人心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他狠狠地拍着手叫道:“要是真有力量,代善就不会急着回来了,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定是深怕后方有变,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虚张声势了。”

    看他大哥还在犹豫,刘兴治已经急得要发狂了:“大哥啊,做事情切忌首鼠两端,要不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老汗干,要不就反正回大明那边去,你必须要挑一个,然后就一脑门干到底,脚踏两只船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黄军门说赦免汉军,可没有说赦免旗人啊,”刘兴祚满脸都是忧虑,伸出手分别指了指弟弟和自己:“我们现在可都是入了旗了啊,黄军门课没有说赦免我们。”

    “大哥你好糊涂啊,那黄军门还能怎么说?他难道能在布告上说:‘我以功保原汉将刘兴祚、现名爱塔者无罪有功?’,那不等我们投降,就被老汗满门抄斩了!”刘兴治双眼尽皆发赤,脖颈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黄军门忠义之名播于天下,第二次布告里他杀老军为汉军报仇更是效千金买骨之故计。他怎么会自食其言打自己的耳光呢?再说,你我兄弟去黄军门军前投效地话,全辽的汉将、汉军都会翘首以盼,看他怎么处置我们……黄军门又怎么会动我们一根汗毛呢?他又怎么敢动?”

    可是无论刘兴治怎么又蹦又跳,他大哥都是一幅狐疑不决的面孔,最后被弟弟逼急了,刘兴祚发狠道:“我倒有个万全之计。不如我们暗地和黄军门通信,在派一个两亲信首倡义帜。如果盖州那里无力镇压只有龟缩的本事,我们就也起兵,如果盖州还有余力,我们就再等等,你看如何?”

    这个计策把刘兴治听得呆掉了,他半晌才冷冷地反问:“大哥真是妙极,那如果盖州命令我们去镇压。大哥又打算如何办呢?”

    “这个。”刘兴祚捻着胡须思索起来,茫然地回答说:“看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大哥啊,”刘兴治恨铁不成钢地开始咆哮了,他眼下已经是又急又气了:“黄军门说过:‘斩官献土者,以其官官之,以其土授之’。眼下我们不去杀代善、夺盖州,恐怕下面还有人惦着我们的首级呢。再说,让其他人首倡义帜。我们的功劳就少了一半,这是一。还有盖州建奴……”

    “二弟。”刘兴祚喝了一声。

    但那刘兴治仍然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黄军门所向无敌,老汗迟早还得回建州当野人去,盖州建奴一旦有了防备,我们起事就困难了,这是二。所以我们还是挑头干比较好。而且成了我们还是世镇盖州的将门,不成黄军门也要替我们向朝廷请赏,我们到复州一样能活得很好。”

    “此事容我三思,容我三思……”

    失望地刘兴治走出他哥哥的官邸大门后,抬头望了望天边翻腾地乌云,跌足长叹道:“多谋寡断、首鼠两端,我刘氏一门死无葬身之地也!”

    ……

    天启五年七月九日,复州

    “小弟见过哥哥。”

    “兄弟快快请起,真是想煞我也。”

    章明河牵着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的人进了密室,两个人才坐定就议论起这次的复州之战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章明河就捧出一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从长生岛抄袭来的各种条例。章明河把这些条例一张一张地交给来人看。同时如数家珍地叙述出上面的各种细节,显然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来者名叫章观水,也是故选锋营指挥章肥猫的家丁之一,和章明河关系一直很不错,南关之战后他们两人又互相扶持着与金州督司李乘风作斗争,早就如同亲兄弟一般。章观水看了一会儿,突然头也不抬地问道:“黄军门的救火营,想必战力更为可观了吧?”

    “不错,不仅仅是救火营,那磐石营也已经非同小可,你也知道磐石营一般地老兵本是来自我选锋营的……”说到此处,章明河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这次选锋营的表现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同样是故张将军练的兵,到了章督司手里也还是一等一的强军,可这次却是一触即溃,连长山、广鹿的那些水营兵都不如。哎,我真是把故张将军和章督司的脸都丢尽了啊。”

    章观水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长生岛条例,神色平静地看着章明河,听他说完后就安慰道:“大哥掌管选锋营还不到半年,士卒未附,这很正常啊,不必过于介怀。”

    “可那些从我们选锋营里出去地老兵,就是那些在磐石营里的家伙们就附了黄军门了,”章明河急吼吼地说道,手掌还一个劲地在桌面上拍打,神情甚是惶急:“你没有看见他们身上的那股气势,根本是遇佛杀佛,遇神弑神,打得那些建奴鸡飞狗跳,几无招架之力呀!”

    章观水倒是一点儿不着急,他仍是一幅不紧不慢的样子:“此乃黄军门治军有方,我们比不了,不要说我们,说到治军演武,恐怕故张将军都要甘拜黄军门的下风。”

    “所以我抄了这些条例来。”章明河重重地把桌子上的条例一拍,满脸都是毅然决然地神色:“不就是不许养家丁么?我跟小的们说了。我也组建一个复州教导队,他们都去参加,然后我也进行复州代把总资格认证……”

    “什么?什么?”章观水一时没有听清,连忙追问了起来。

    “代把总、代千总资格认证;官兵统一吃食堂;优先给士兵说媒;不许娶小脚女人;不发军饷……”章明河洋洋洒洒的就是一大串,选锋营上下本来就知道长生军战斗力可观,这次复州战役给他们的震动更是极大。章明河等军官也都是刚被黄石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他们震惊之余。几乎是一致同意了章明河向长生岛学习的提议,也纷纷表示能够忍受部分个人利益受损。

    “大哥想得很好。但小弟担心黄军门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毕竟我们不是黄军门的人。”

    章观水地话正是章明河担心的东西,他长叹了一声:“我也这样认为啊,黄军门肯定还有些祖传地绝技没有公开,不过只要能学到黄军门五成地本事,也就够我吃一辈子了。实不相瞒,我早想拜黄军门为义父。但黄军门从来不收义子,不然只要肯传我练兵之法,就是让我拜黄军门地义子为义父都完全没有问题啊。”

    “既然如此,大哥为什么不干脆投入黄军门麾下呢?”

    “这个……”章明河被问得一愣,他一直担心投入黄石麾下自己就当不成营官了,可是他刚刚说拜黄石当义父甚至义爷爷都没问题,只要能当上黄家人就可以了,这两种想法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

    “大哥所担心者。五外就是黄军门会收大哥的权,不知道小弟猜得对不对?”

    “不错。”

    “可没有黄军门地提拔,大哥和我什么也没有,弄不好现在还是李乘风那厮的家奴,不知道小弟说的是也不是?”

    “不——错。”

    得到肯定地答复后,章观水不紧不慢地分析起来:“所以小弟以为。如果我们处处防备着黄军门,容易被人说成忘恩负义。而且无论大哥和我都是黄军门力排众议提拔起来的,地位也都是由黄军门力保而稳固的,我们身上早就贴上了黄军门的牌子。以小弟的思量,恐怕黄军门也拿我们当作嫡系……至少是半个嫡系看。”

    “那你的意思是……”章明河挠了挠头皮,有些迟疑地说道:“可黄军门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层意思啊,连暗示都没有过。”

    章观水也不再卖关子了:“我猜黄军门不肯和我们明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顾及朝廷大法,不敢肆意地践踏我大明‘大小相制’的法度;第二嘛,恐怕黄军门根本就不在乎我们选锋营,黄军门认为他的嫡系部队足够用了。我们本来就是可有可无地人物。”

    章明河怔怔地呆了片刻。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神色木然,过了好久才自言自语道:“我是鬼迷了心窍了。有的点权力就瞻前顾后地怕别人并吞,全然没有留意到黄军门不但不想并吞,还颇有把我推出来的意思。”

    章观水击节叫道:“是啊,大哥。黄军门那是什么前途啊?至少也能封万户侯吧,看复州之战长生军的气势,就是仿沐家例永镇辽东都不是不可能。我们这辈子是肯定要在黄军门手下效力的,我们地子孙怕也都是得在黄家后人手里讨生活,现在要是黄军门召亲兵的话,我就是打破了头也要挤进去。”

    “我也一样。”章明河轻声跟了一句,心里已无丝毫犹豫,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日我就去长生岛,请求黄军门接收选锋营。”

    “不妥,不妥。”章观水赶忙阻止道:“黄军门怕是不敢要,不然朝中的言官肯定会弹劾黄军门跋扈、无人臣礼。”

    “那你说怎么办?”

    “小弟以为,我们可以……”

    ……

    天启五年七月十二日,长生岛

    黄石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两天前复州的章明河派来一个使者——他地义弟章观水,他们请求黄石能派人帮他们训练士卒。还请求能把部分士兵派遣到长生岛来训练。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吓了黄石一跳,他琢磨出里面的一层含义后就屏退内卫,和章观水仔细地讨论了起来。果然不出黄石所料,章观水实际带来的是收编请求,他所谓的派人去协助训练,就是让黄石把整队地官兵派去复州,章明河私下保证不会打散这些队地建制。而章明河地整个营连同营里地军官都会被交给黄石整编。还给章明河地军队也是黄石整编后的军官和士兵,这样章明河就等于自动放弃了在选锋营的一切影响力——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啥影响力可言。

    黄石明白章明河想凭借这个大礼一举成为他的嫡系。而这个章观水还很会说话,整编选锋营这个举动居然还能被他和天意联系起来。用章观水的话来说,黄石的第一个营有个“火”字,所谓火生土,所以第二个营就叫“磐石营”,石乃土之魂魄也。接下来自然是土生金,这“选锋营”的第三个字沾了个金字旁。可见选锋营归黄石所有乃是天意。

    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章家兄弟地安排让黄石也很舒服,这样偷偷把选锋营拿到手,朝廷里自然一句话也没有,也不会有言官给自己找麻烦。对于选锋营的那上千老兵,黄石还是馋得很的,这些老兵已经打了好几年的仗,比他新兵营里刚提拔上来的辅兵肯定是只强不弱。

    所以黄石昨天就派了杨致远跟着章观水赶去复州。让他和章家兄弟尽快讨论出一个交换方案来,总之要尽快把选锋营列入训练计划中来。

    黄石吹着口哨往海里丢石子的时候,他背后的烧饼姑娘正忙着啃大饼,里面还夹了些海里种的牡蛎。

    第一次看见王姑娘从木桩上偷牡蛎地时候,黄石还摇着头哀叹道:“监守自盗啊,监守自盗。按条例你该被打二十军棍,永不叙用。”

    但王姑娘只是白了他一眼:“太子少保大人想去告发小女子吗?请便!”现在黄石每次来海边的时候,他的内卫都会在远处形成警戒线,那些巡视工作的人自然进不来,这姓王的丫头偷起长生岛的财产来也就肆无忌惮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长生岛对此类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毕竟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觉悟还不够高嘛,所以只要不大批大批地往自己家里搬,长生岛的管理部门也不介意岛上的军户靠山吃山占点小便宜。

    “太子少保大人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王家丫头把剩下的一张饼卷了卷,里面还夹些生牡蛎。

    黄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满是泥沙。

    “劳驾!”黄石说完以后就弯了弯腰并张开了大嘴。手指朝自己的血盆大口里指了指。

    王小娘子脸红了一下,笑道:“小女子可不敢当。”说着就轻轻地捏住饼筒末梢。小心地戳进了黄石嘴里。

    黄石叼着饼筒一甩头就仰天朝上,舌齿配合着就把那饼连咬带吞地弄进了自己嘴里,他正冲着苍穹咀嚼的时候,猛然感到胸膛被用力地敲打了几下,好悬就把满口的食物喷了出去。

    低头一看王小娘子已经是满脸焦急,黄石囫囵吞下了口里的东西,奇道:“你打我干啥?”

    王姑娘地脸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低头道;“小女子还以为太子少保大人噎住了。”接着她又哈哈笑道:“太子少保大人地喉咙,果然非同一般。”

    黄石也嘻嘻笑道,一边走向海边去洗手,一边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能当上国家重臣呢。”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今天的午饭休息时段又要过去了,眼看黄石东张西望地准备离开,王姑娘地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她轻声叫了一声:“黄大人。”

    黄石一边整理自己的盔甲,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嗯?有什么事情?”

    “小女子到新年就十九了。”

    这句话让黄石胸膛如添巨石,他的呼吸一下子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虽然他认为虚岁十九、实际年龄十七并不算很大,但这个时代的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那王小娘子说话的声音更轻了:“昨日,有人来找家兄,说是要给小女子说媒。”

    ……

    辽东督司府

    孙承宗眼前摆着两封信,一封是大明东江镇左协监军的私信,他第一次这封信才看到一半就愤愤地扔到了一边,第二次拾起来以后孙承宗倒是挣扎着看完了,可当时他手臂都气得发抖了。

    前天夜里孙承宗被这封信气得睡不着觉,结果半夜又爬起来看了几遍,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叹:“这吴穆虽然不太识得大体,但绝对可以说得上是披肝沥胆了。”孙承宗自信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所以他最后决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但今天早上又有一封送到了,这是东江副将黄石的私信,在信里他请求提督辽西,孙承宗看完以后苦苦思考了很久,忍不住又一次把吴穆的信拿出来翻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