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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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下午的时候,顾攀驾着马车进村来,他后面还跟着五六辆架子车,每辆车上都装着一两件家具,路上村人凡是看见,莫不好奇发问:“二哥,怎么买这么多新家具?”

    顾攀一律笑呵呵回答:“给我闺女换新的”,村人都知道顾家夫妻疼女儿,但也没想到能这么舍得。

    身后村人的低声议论,顾攀也不在乎,把车赶到家,就喊他家女儿出来看置办的这些家什喜欢不。

    “脸盆,衣架,还有妆台”,顾攀一边洗着脸一边对女儿道,“爹都从人家店里挑了好几样,闺女你先去挑,你挑完了,咱再让那夏小姐挑,剩下的这些再让店里的伙计带走。”

    顾明月正为她爹弄来的阵容震惊,闻言转头笑道:“爹,忘了告诉你,夏府来人把那位夏小姐接走了。”

    “走了?”顾攀只反问一句,便不在意道:“那正好,省得爹找人去收拾家里了,闺女来,你挑着爹往屋里搬着。”

    “要不咱还住正房去?”

    顾明月摇头,“我不愿住那里了,以后就当个杂物房吧。”

    “也行”,顾攀点点头,便把那些家具的用料雕花手艺讲给女儿,“人家说这个牡丹花的最好,翩翩你看咋样?”

    跟着大客户送家具来的小伙计到现在还有些蒙,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到店里一掷千金的老爷是个农家汉子,买这么好的东西,还仅仅是给女儿日常使用的。

    “小姐,这个牡丹花的衣柜用的是黄花梨,雕刻是咱们卢斋最好的师傅做出来的”,其中一个机灵的小伙计见那姑娘只看不说话,就上前介绍道:“帝京数得上名号的小姐们,用的都是这种柜子,当然了,每个柜子的雕花,都是不同的,绝不会有人和您用一样的东西。”

    “那好吧,衣柜就要这个”,顾明月笑着点头,紧跟着便把自己相中的东西全都点出来,“还要劳烦几位帮我抬到屋里去。”

    小伙计们一看,好家伙,这姑娘点出来的,全是最好的,整个算下来至少得五千两银子。

    “好嘞”,小伙计们只愣怔片刻,就一个个撸起袖子,小心地抬起柜子…

    “爹,阿端”,顾明月喊住也要过去搬搬抬抬的父亲和欧阳端,“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看着。”

    这时顾氏从厨房出来,“面下好了,翩翩做的麻辣小龙虾还有不少,你们跑一天了,先来吃饭。”

    欧阳端进去端一碗面就出来和顾明月一起监工,小伙计五六个,很快便把东西一一放到指定位置,就有个领头模样的人上前道:“小姐,您看看可还满意?”

    “满意”,顾明月笑着点头,“各位去外面洗洗脸歇会儿吧,我去给你们拿钱。”

    “好嘞,承惠五千四百两”,小伙计脸上的笑容大大,说话间出去在车上捧过来一个木脸盆,“小姐,这是香木的,虽然比不上您要的那个髓香木,但市面上也要一百两银子的,送给您做个添头吧。”

    顾明月笑着道谢,等几人出去后,便取钱出来,正好在泉州,脱手一斛上等珍珠和一些小珍珠,她手里有余钱。

    这些东西,顾攀让人拉过来,是付过三千两定金的,顾明月拿着五千两四百两出来,结过账,还给这几个小伙计三十两的辛苦费,高兴得他们一个个笑着道谢。

    顾氏看这都是一群半大孩子,就留着一人给上了一碗面,让人吃过东西再走。

    几个小伙计闻着那香味客气推辞两句,就坐下吃了起来。

    小伙计们吃过面赶着车子告辞后,顾明月便又坐下来给父亲做烧烤吃,虽然忙忙碌碌一大天她比较累,可漏了谁没吃也不能漏掉她爹。

    顾攀吃得满脸笑意,听着旁边妻子说到大哥家梨梨回娘家的事,什么意见也没发表。

    欧阳端早吃过了不知多少次,烧烤技艺很是娴熟,没一会儿就把顾明月替下来,让她去陪她父亲说话去。

    这边和乐融融,顾柏家中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大丫头,人家亲自过来赔礼道歉,你还丢着个脸”,大伯把桌子拍得山响,“你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被父母兄长连番教训过,听到父亲这么严厉的质问,顾秀梨只垂头坐在一旁抹泪。

    顾焕倚门抱臂而战,见妹妹不说话,就直接问道:“你现在是觉得耿临配不上你,想跟人和离?”

    顾秀梨浑身一震,她抬头看向大哥,撞见他满目的冰冷时,心里那点期望瞬时熄灭,如果有兄长支持,给她置办上丰厚的嫁妆,那么即使二嫁她也不担心找不到更好的,可兄长明显的不支持,她回来恐怕连娘家都待不下去。

    “我没那么想”,顾秀梨摇头,“哥,我暂时不想回耿家,想在家多住几天。”

    “娘,嫂子一直不回家怎么办?”往八里坪而去的小路上,耿欣面色有些不安,如果嫂子坚持不回去,起因还是她这个小姑子,那她的名声就毁大半了,“我就要及笄了,落个把嫂子挤兑到娘家的名声,谁还愿意上咱家提亲啊。”

    商人家的女儿想嫁好人家本就不容易啊,抚摸着女儿头上的双鬟,耿母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浓,本来儿子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妻子,她是打算着好好待这儿媳妇的,可现在看来人家比她家有钱后,尾巴早翘起来了。

    “她不愿回咱家,是嫌咱家没她家好”,耿母说道,“跟我家欣儿有什么关系?那顾秀梨话里话外看不上家里的吃用,当邻居们都看不出来吗?既然她不愿意回婆家,觉得娘家好,那就让她在娘家一直住着。”

    “娘,她在其他事上还是好的”,默不作声的耿临这时道,“我过两天还是再来接她一趟吧。”

    “瞧瞧你这没脾气的样子,不欺负你欺负谁?”耿母点了点儿子,语气鄙夷道:“不就是觉得她哥这些日子钱有了名头也有了?还当自己真成了公主呢。临儿,你想接她回去,那也得晾她十天半个月。她家人若是懂事,不用我们接就会把闺女送回来的。你成婚已经有半年了,她那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过两天我找那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看着给你瞅个妾室。”

    耿临虽然气顾秀梨不给他家人脸面,但毕竟是新婚情浓的时候,就有些不愿道:“才成亲半年就娶妾,旁人会笑话的。”

    “笑话?”耿母双眼一瞪,“笑话谁?你媳妇整日里住在娘家,你身边没个人伺候着能行?”

    耿欣说道:“娘,你给我哥娶妾,顾家的人能同意?”

    “他们家闺女不能生还让我耿家绝后不成?”耿母冷笑,“他们不同意,大不了就休了她。”

    她能看不出那顾秀梨的心思,想折腾得他们家主动提出和离,没门儿,和离了她仗着她哥的本事倒是拍拍屁股就寻个好下家嫁了,他们耿家这一口气哪出去?

    想离了耿家,除非休弃,她跟着丈夫跑商半辈子,还止不住这么个不安于室的小蹄子了?

    朝霞洒遍顾家村时,展冥已经站在昨天遇到顾明月的塘子边。

    “大人”,谷雨挠挠头,上前道,“小的再去那户农家给您买些吃食去?”

    展冥侧头看向轻烟直上的农家,“还是我亲自去吧。”

    少爷果然是对昨天那位姑娘上心了,谷雨拖拖下巴,跟在少爷后面向那户农家而去。

    拍开门,里面站着一位肤色略黑的少年,展冥拱手见礼,“在下天未亮便出门,此时腹中空空,可否叨扰一顿早餐?”

    欧阳端对此人还有印象,然而听过这话却没有半点表示地就要关上大门。

    谷雨见此登时气愤不已,大叫起“婶子”来。

    “这不是昨天那个过来买粥的小孩子吗?”顾氏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看到谷雨就笑了,再看到他旁边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的少年郎时,忙把打趣的笑收起来,客气道:“您便是那位下来查看庄稼长势的大人吧,阿端,快请人进来坐。”

    “请进”,欧阳端侧身,面无表情道。

    “婶子莫要客气”,展冥进门来,十分有礼道:“我只是一个编修官,不算什么大人,婶子唤我孟冬就行。”

    “孟冬?”顾氏打量起年轻人,继而一拍手道:“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两个多月前,码头上”,展冥略露笑意,“我去请张家给家叔捎带东西,恰巧遇到顾姑娘要出海。”

    “正是正是”,顾氏脸上的笑容更热情几分,“一眨眼你都成大人了,可真是少年有为,快进来坐,稍等等,早饭马上就做好了。”

    展冥丝毫不在意地拉过一张小椅子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厨房,没想到顾姑娘还如此贤惠,每日都这么早起来和母亲一起给家人做早饭!

    他正这么想着,西庑下一间房屋打开门来,顾明月从里面走出。

    展冥看见她,脸上还带着几分错愕,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笑着打了声招呼:“顾姑娘。”

    “展大人”,顾明月昨天睡得有些晚,听到外面有展冥的说话声时她正起床,此时也只是笑着点点头。

    展冥又笑了笑,顾明月道:“展大人稍等片刻”,随即便向厨房走去,她正有些疑惑,这展冥今儿怎么到她家来了,昨天她见到的另一个小厮清明在谷雨的招呼下跑进来。

    展冥看见清明手中仍拿着那个装着香胰子的木盒,眼皮就是一跳,幸而清明行事稳重,走过来才低声道:“大人,那夏小姐根本没去,是不是给忘了?”

    展冥蓦然想起,夏雪是在顾姑娘家里借住的,霎时间他就有给自己一拳的想法,待会儿若是那夏小姐一出来…

    三方撞见,展冥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顾姑娘误会。

    “展大人”,就要走进厨房的顾明月转过身来,展冥顿时觉得手心出了一层冷汗,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自己这辈子办的最无脑的一件事,紧接着就听顾姑娘问道:“你是来找夏雪的?”

    “不是”,展冥下意识回答,然而清明手中的香胰子却在明晃晃提醒着他不能说谎,“……是的,昨天下山时偶然遇见夏小姐,她请我从帝京带一块香胰子过来,但是我来你家,不是找她的。”

    顾明月笑着点头,“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在我家了,昨天夏府的人过来接她,她应该被送回她家祖宅了,你的香胰子应该到那去送。”

    展冥:…

    这一天,展冥的情绪都明显不高,早上知道他给夏雪送香胰子后,顾姑娘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许多,虽然她的父母对他很热情,却不能冲散心中因为她的冷淡而带来的失落。

    展冥觉得他以后都不该再管夏小姐的闲事,因此当在镇上坐船回帝京时,清明问香胰子怎么办,他直接道:“扔到江里吧。”

    “刘少,今天去陪我逛胭脂店可以吗?”蓝白的晨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床帐内女子一丝不挂地靠在一个男子胸膛中,男子刚要开口就被一根手指按住嘴唇,“如果担心被你家的母老虎撞见,我们可以一前一后地走嘛。”

    刘谱笑得胸膛震动,他把女子细滑温热的身体抱在怀里,逗弄着道:“冉儿,我哪里让你觉得是怕悍妻的人?”

    “不怕妻子,那你怎么每次都只敢夜间偷偷地过来”,女子嘤咛两声,抬起头,正是顾秀冉,此时的她一言一行都透着浓浓的烟尘气,在男子面前她是杂糅着天真和放浪的娇娃,内心里却早已恨怨龌龊充斥。

    自从被家人放弃,在苏家被那些下人百般嘲笑折磨时,顾秀冉就发誓一定要让那些家人后悔,所以落到现在卖笑的境地她一点都不觉得羞辱,反而有几分快意,越和男人相处,她越有如鱼得水之感,通过男人她的目的应该很快就能达到了。

    当初看到苏留对带来的那个熏儿言听计从,顾秀冉心中就隐隐有些后悔,后来她不过是在苏留跟前出现的次数频繁了一些,熏儿就直接带着几个婆子到下人房,直接把她绑起来给发卖了。

    接手顾秀冉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鳏夫,只用五钱银子就把她买到了家里,顾秀冉绝望哭泣哀求,那人却无动于衷,仅仅两天她就被那个老恶鬼折磨得没了人形,几天后她趁着老恶鬼喝醉跑出来,为一个从风尘地出来的半老徐娘所救,然后开始了现在的私娼生活。

    比起在苏家,在老恶鬼那里,顾秀冉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难熬的,尤其是那天她带着小丫头出去放风筝,遇到这位相貌英俊出手阔绰的刘少,她的生活更好了不止一层。

    昨晚戌时,刘少再次来看她,春姐特地趁上酒的功夫把她叫出去,指着刘少带来的那一堆东西告诉她:“这是都是宫里出来的东西,那位刘少定是一位贵人,你可要好好巴住他,日后少不了咱们母女两个的好生活。”

    那一瞬间,顾秀冉想起了年少风流的吴缯,他不是不屑她吗?她就一定要嫁个比他地位还高的人,即使这位刘少不如他,那么刘少的朋友中,也一定有比他强的。

    “妈妈,你放心”,顾秀冉眼中的野心遮也遮不住,“女儿一定会让刘少对我着迷的。”

    春姐满意微笑,当初之所以帮她,看中的就是她这个高心劲儿,下一刻,春姐又略带嫌弃道:“我教你那么多吸引男人的方法,怎么都认识半个多月了,刘少还没在你床上过过夜?”

    顾秀冉扣紧手心,“今晚冉儿一定会留下他的,春姐放心吧。”

    温酒玉臂,本来没有打算过夜的刘谱最后终是没把持住,其实他一直不碰这个女人,是嫌弃她肮脏的身子,不过这女人在他跟前说话十分大胆随意,偶尔还会冒出两句让他大笑的话,如今都到床上来了,刘谱便也不纠结那许多,这时被女子的媚态吸引,很快便又覆在她的身上。

    又一场欢爱过后,已是日头高升,刘谱掀开帐子刚穿上鞋,随时候在门外的小丫头们听到里面的动静,便端着一盆盆温水推门进来。

    “刘少早上好”,满屋子情欲的味道熏得小丫头们脸色酡红,就连声音也都软糯不已。

    刘谱心情极好,宫里可见不到这么有趣的女人,“你过来伺候我穿衣服,你们过去伺候冉儿姑娘。”

    被点到名的小丫头脸红地头都不敢抬,小步过去帮刘少穿衣。

    瘫在床上起不来的顾秀冉冷笑一声,继而撒娇道:“刘少,我要你帮我穿衣服。”

    刘谱淡淡侧目,抬手方便小丫头穿衣,饱含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冉儿,女人知进退才会招男人疼。”

    这种一宠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尤为反感,看来天底下再难有女人比婉儿更懂事。

    刘谱皱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还带着青涩的面容,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和这个女人一个德行?

    不过,这么长时间不见,小丫头应该长大一些了吧!

    刘谱莫名有些期待,那个小丫头日后定是个不可多得美人儿,就算她和这女人一个德行,他倒也愿意多宠一些。

    “好了冉儿,莫生气”,回过神,看见女人正背对着他面向床里默默流泪,心情大好的刘谱侧坐在床上,抚着她细滑的肩头诱哄道:“不准备理我了?那我便自己上街吧。”

    “不要”,顾秀冉侧过身勾住男人的脖子,笑得风情十足,“我可不敢跟刘少生气,有泪也是往肚子里咽呐。您稍微等等,我马上就起来。”

    刘谱忍不住大笑,捏捏她的鼻子道:“你这张小嘴儿,倒真会讨我喜欢。”

    守在外面的得胜听到皇上时不时的大笑声,心里对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倒高看几分,近来朝中后宫让皇上烦心的事情不少,这女子竟还能把万岁爷逗笑,本事真真不小。

    两人笑闹着收拾好,吃过早饭已经是日头高挂,春天的太阳光暖暖地铺洒在地面上,伴着熏人欲醉的春风,的确是出来游玩的好时节。

    今日休沐,又有逗趣之人,刘谱的心情就如这气一般好,刚转过一条街,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时,他一直没落下的唇角更高几分。

    只是刘谱还记得身旁带着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向身后的随从做出个手势之后,这才抬步向那女子走去。

    “刘少…”顾秀冉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谈笑宴宴的人转瞬就大步走开了,刚想要紧跟上去,身后就出来两人抬臂挡住,得胜在一旁笑眯眯道:“冉儿姑娘,要不咱…小的先送你回去?”

    “不用”,顾秀冉一字一句道,她看清刘少感兴趣的是哪个女子时,眼中的恨意一下子如火喷发,顾明月,我没找你,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从侧面,顾秀冉恰好看到刘少看着顾明月时的神情,她在心底笑了笑,既然客人对她堂妹感兴趣,她何不帮着把人给他送到床上?

    说不定刘少一高兴,还能把自己带回家呢,而顾明月,也成了一双破鞋。

    “小姐,这些花球都是我娘和妹妹早起扎成的”,站在挑担旁边的小哥笑得满脸喜气,“您瞧这颜色配得多漂亮,花球下面这个小白坛子里装的是我家秘制的药水,您买回去,这花可以开至少十天不败呢。”

    每年春天,帝京都会出现许多卖花球的流动小贩,盛放的小花被扎成一个球的形状装在扁圆小坛子中,十分招姑娘们的喜欢。

    顾明月手中是一个内黄外红的花球,颜色十分夺人眼球,她又指向一坛淡紫的星星花:“这两个多少钱?”

    “一钱银子”,似是恐她嫌贵,小哥又解释道:“我家配置的药水有一味药比较贵,但它能开十天,也很值得。”

    “好,我就要这两坛”,顾明月把淡紫的星星花也拖到手中,转头对一旁的欧阳端道:“阿端,给钱。”

    欧阳端旁边还跟着一辆马车,这是他们两个下船时租的,那车夫也很有耐心地停在一旁等着,小姑娘嘛,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明月,你先坐车里去吧”,欧阳端掏钱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停在摊位边的刘谱,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人一出现就看了明月好几眼,恐是麻烦。

    “这位公子,买一个花球送给娘子吧”,刚出家门就卖出去两坛花,小哥心情非常好,接过欧阳端的银钱找零时,还不忘招呼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

    顾明月并未察觉到恶意,所以也没看见欧阳端对刚刚过来的那人的忌惮,她把花放到车前,摇头道:“帝京这么热闹,我要走走。”

    如果不是带的东西太多,她才不会一下船就租辆车,春天的帝京尤为热闹,花球、风筝,各种应季的玩意到处都是,走在太阳下也不晒,正是闲逛的好时候。

    欧阳端接过小哥找的零钱,就走在顾明月外面,挡住那人时不时看向她的视线,有些无奈道:“那我们走快一些。”

    “不急”,顾明月缓缓说道,然后就听见一道刻意的咳嗽声,她顺着声音看去,刘谱拿起一坛艳红的山花两步上前,“姑娘,你总算注意到在下了。”

    总算注意到?顾明月笑笑:“我们认识吗?…好像是见过”,再次打量这人一眼,她脸上的笑容收起,“公子有事?”

    刘谱不由笑了,从这女孩子脸上的变化,就知道她是想起那天的事了,他把红花递上,分外诚恳道:“那日冤枉了那位小兄弟,我回去想想也很过意不去,这花就当是赔礼吧。”

    “哎”,小哥招手,想说你还没给钱呢,话未落,就有一个银锭子被放在了挑担上,他立即消音。

    顾明月怀疑这人就是逗她玩的,“你该道歉的不是我,公子,我们还有事,能让让吗?”

    欧阳端看着出现在这人身后的两名大汉,肌肉僵持浑身戒备。

    “非也”,刘谱摇头,“当初惊吓到姑娘,怎么不该向你道歉?且我和秦尚书是好友,你是秦老夫人的干孙女,那日之事我就更该道歉了。”

    顾明月皱眉,眼前这人一副花不收就不能走的样子,后面还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大汉,而她这方,只有自己和阿端,还有一个根本不算自己人的车夫,片刻后她明智地点头:“劳烦公子放在车前吧。”

    “好”,刘谱笑笑,也不为难女孩子,毕竟这是他少有的一眼就看中的人,且每每看见她,他就觉得浑身愉悦,她什么也不用便就能讨得他的欢心,“好像秦夫人明日设了赏花宴,姑娘也会去吧?”

    顾明月不说话,刘谱干笑一下,摸摸鼻子道:“那我们到时候见。”

    说着往旁边让开一步,大汉同样无声让开。

    看着小姑娘的身影越走越远,刘谱才摇头感叹:“她果然更美更灵性了,婉儿与她相比,也将有所不及了。”

    得胜听着万岁爷的感叹,嘴角时不时抽动两下,莫名为刚才那位少女担心起来,凭万岁爷这多情的性子,少女恐怕在宫里立足都难,更何况宫里还有个荣宠不衰的卞贵妃。

    “刘少”,顾秀冉这时才被允许走过来,她刚抬手要挽住男人的胳膊,下一刻却差点被他掰折手腕,刘谱说道:“离我远点,等她的气息消散了,再靠过来,知道吗?”

    顾秀冉从跟着春姐以来,从未觉得妓子有哪里低下,曾接待过的几个客人哪个对她不是客气有加?甚至有个少年郎为了能和她坐在一起说话,不惜花费千金,面对着她时又是处处尊敬体贴,然而现在,这个刘少却只一句话,便将她的皮狠狠扒下,一点情面未留。

    “刘少真这么看重刚才那女人?”顾秀冉忍受着满心的屈辱,咬牙说道,“那恐怕您不知道,她其实是我堂妹呢?”

    刘谱一下子把目光钉在顾秀冉身上,顾秀冉抬起手指卷了卷胸前的发丝,得意笑道:“虽然当初是因为她爹不帮忙我才堕入这泥坑中,可我愿意以德报怨,只要刘少能把我的卖身契从春姐手里要过来,再给我些钱让我体体面面地回家,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就帮你把我那个娇滴滴的堂妹弄到床上。怎么…”

    啪一声打断顾秀冉的话,这响亮且充斥着振动力的巴掌声也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

    “你打我?”顾秀冉捂住脸颊,下一刻就觉得咸腥的味道充满口腔,“刘…少,我是要帮你啊,难道你不想得到那个只会勾引男人的骚货吗?没有我的帮忙,那个骚…”

    刘谱再次甩一巴掌在顾秀冉另外一面脸颊上,得胜和几个护卫忙忙地驱赶想要围过来看热闹的人。

    “你自己又骚又贱,还有脸说别人?”刘谱活动着手腕,万分无奈道:“本来还觉得你这张嘴巴挺会讨喜,现在看来它更讨人厌,下次说话之前,先想想你有没有资格,否则朕…真不介意割掉你的舌头。”

    顾秀冉只觉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声音微弱,试图辩解:“我只是见你很喜欢我堂妹,想帮你而已。”

    “你一个妓,谁给你的脸这样想”,刘谱眼含鄙夷,似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等她长大,我自然风风光光纳她为…妾,用你一个妓子多管闲事?你自己贱喜欢往男人床上爬,却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得胜”,刘谱说完便不再看顾秀冉一眼,大步向前,“回府。”

    顾秀冉连忙转身拉住他,不能这么让刘少走,他若是这么走了,恐怕再也不会去找她,春姐的话犹在耳畔,她忍着双颊的刺疼,哀求道:“刘少,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走。”

    这拉拉扯扯的,女子的脸还肿那么高,路人的八卦之魂被深深点燃,即使几个大汉凶神恶煞地驱赶,也快要赶不及了。

    刘谱皱眉,扒开女子箍在他手腕上的手,低声道:“马上滚。”

    顾秀冉顿时大气儿不敢出,双手也没力气再去拉他,直到刘谱走远,她才敢抬步,这一刻,她对顾明月的恨达到顶峰,但她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将她打落尘埃,这种浓烈的无奈感差点没把她逼疯。

    玲珑斋的掌柜正在向客人介绍一副装在檀木盒中的首饰,一抬眼看到走进门来的女子,他忙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顾姑娘,您到了,爷正在楼上看帐呢,您稍等…顺明儿,上去跟爷说一声,顾姑娘到了。”

    想到自家爷上楼前再三交代的话,掌柜的看向顾明月时笑得更加和蔼起来。

    能让爷纠结着是在楼上看着账本等还是坐在一楼干等的姑娘,果然长得美丽又大方,爷的眼光不错啊。

    “我说掌柜的怎么能把我们晾在一边儿,原来是翩翩”,正看首饰的女子转过头来,正是吴丝语,她神态自然地对旁边的黄素道:“慕白,你别这么一直盯着那首饰…”

    她的话未落,哐嘡一声,半开着的首饰盒因为没放好而滚落在地。

    黄素忙后退一步便要弯身去捡,吴丝语矮身扶住他的一只手臂,轻柔道:“让下人来捡吧,你这样,难道是以后都不打算和翩翩照面了?”

    压抑在眼底的痛苦弥漫开来,黄素瞬间眼眶通红,他该如何面对翩翩?未和她定亲,若是他娶了若然,那是因为若然的病迫不得已,现在他却是和吴缯的姐姐,吴家二小姐定亲,这让翩翩如何想?

    吴丝语唇角有丝苦笑一闪而过,弟弟说的果然不错,黄素对翩翩极为上心…然而我会让你这时候的痛苦慢慢消淡的,面上她却神态自然大方地对掌柜的道:“掌柜的,这副首饰我要了。”

    掌柜的笑着摆手:“吴小姐莫要太客气,这首饰也没损坏什么,歪掉的地方工匠们再正一正就好了,您尽可捡喜欢的挑。”

    “多谢掌柜的”,吴丝语笑着施礼,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牵了牵黄素的衣角,提醒他莫要出神。

    黄素狠狠闭了闭眼睛,转过身朝顾明月点头笑笑:“顾姑娘。”

    顾明月一愣,虽然刚才就看出这是黄素了,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便按手见礼:“黄公子。”

    黄素扯出一抹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道:“听说你出海了,怎么样?对了,我定亲了,吴小姐,都是认识的。”

    “恭喜”,顾明月点点头,她觉得黄素有些不对劲儿,正要问他,穆蕴下楼而来:“翩翩,来了,你倒是挺准时,给我带的东西呢?”

    “这不是吗?”顾明月笑笑,转身接过欧阳端左手里的大食盒,“最上面一层是你要的蛋糕,下面是寿司和椰奶冻。”

    “这个”,顾明月刚说话,欧阳端就把右手中的包袱举起来递到掌柜的手中,她忍不住笑道:“这是香蕉和一些荔枝,多谢你的帮忙。”

    顾明月的话还未说完,黄素便已步履匆忙地离开,吴丝语匆匆和顾明月道了句“再见”,也快步追了出去。

    穆蕴看过去一眼,随即笑道:“你这个礼给的真厚,上去坐会儿吧,我让人去请说书先生给你讲故事,你出海这段时间,帝京又多了许多好话本儿。”

    “下次吧”,顾明月摆手,“我还要去秦府看看老太太。”

    穆蕴就道:“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找不到门路巴结秦尚书呢。”

    顾明月好笑道:“那走吧,我帮你铺一回路。”

    门外,吴丝语正站在黄素身旁满脸焦急地说着什么,她见到黄素的目光突然定住,不由暗叹一口气,既然当初在父亲问她未婚夫意愿时选了这个人,她就知道会承受现在的难堪,不仅弟弟告诉过她,黄素对顾明月有意,便是她自己在那次宴会上也看了出来。

    “翩翩,慕白刚才不知为何呕出一口血来,我怎么劝他去医馆,他都不听,你…”吴丝语的话未说完,黄素就道:“我没事,顾姑娘有事就先走吧。”

    他根本没脸再面对她。

    吴丝语却必须让他解开这个结,否则日后她怎能走到他的心中,“翩翩,你们一向要好,你来劝劝他吧。”

    顾明月不知道吴丝语和黄素怎么定了亲,但黄素脸色的确不对,她想了想,还是道:“不管怎么样,身体为重,你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黄素猛然闭眼,转身:“多谢,对不起”,说完便大步走开。

    “慕白”,顾明月喊他一声,“你别说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该…”,她看了吴丝语一眼,道:“祝你们百年好合,以前的事都怪我,你不要再放在心里了。”

    祝我们百年好合?不要再放在心里?

    黄素只觉心头的腥甜再次涌动起来,他强压下去,尽量带着笑意道:“多谢你的祝福,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吴丝语朝顾明月点点头,紧追着离去,同时不放心地低声道:“慕白,翩翩都那么说了,先去医馆吧。”

    黄素快得不可思议的步子猛然停住,他看向吴丝语,有些疲惫道:“二小姐,今天不能陪你逛了,你先回府去吧。”

    “你要记得去医馆”,吴丝语看他片刻,说道:“慕白,即使没有你爹娘的阻碍,你和翩翩之间也是不可能的,我是一个女子,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黄素握拳抵唇,突然就猛烈地咳起来,细碎的血珠迸溅得他一手背都是。

    吴丝语顿时脸色煞白,忙拿出帕子捂在他嘴旁,眼中带泪地质问道:“你这样还是一个男子汉吗?如果翩翩知道因为她…”

    “不是因为她”,黄素打断她的话,忍着胸口的钝痛,“是因为我,我没能力更不忍心反抗父母和若然,所以我才会失去她。”

    从那次吴家宴会之后,他就知道,翩翩决定丢开他的玉佩了,她不是吴二小姐,吴二小姐能主动提出等他们成婚一年后让他抬若然为贵妾,她不能更不会,那时她就看出他对若然的不忍心,而任何犹疑不纯的东西她都不会要的。

    只是可惜,他黄素现在才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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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这写顾秀冉,第一是写刘谱,第二是交代下她的下场,然后,我没虐黄素,给他找了一个非常合格的正妻,从感情上,吴丝语愿意和黄素走下去,能力上她能帮黄素更上好几层楼,若然那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以后她和黄素的生活会像很多夫妻一样虽然爱情不够,和平温馨却是不会缺的。再一个,黄素这个人,他对若然太心软,就需要吴丝语这种大宅院里出来的才能应付。明月就算也喜欢黄素,就若然一发病黄素就忍不住关心的状态,他俩也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