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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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定西侯府,陆域找到父亲,直接道:“爹,我要去康府退婚。”

    “退婚?”定西候正聚着几个小厮在书桌上掷色子猜大小,闻言用力放下色盅,“你没看到那穆家二小子是什么下场?还退婚,退婚不把康府得罪死了?得罪死他们,定西候这个爵位你就别想承袭了!”

    “我宁愿不袭爵”,陆域掀衣坐在椅子上,沉着脸道:“爹,你没看见康琪那个样子,我带康姝颜出去玩,她就带着侍卫找了过去,当着许多人面,厮打康姝颜,后来…哎,她现今不仅秃而且面目暗黄,还时时刻刻朝人发火,简直和恶鬼无差。”

    “秃?”定西侯刚想八卦两句,却马上正色道:“因为人秃脸黄就退亲,外人岂不笑咱府上凉薄!再说,无论怎样康琪都是康九廷的女儿,你退婚就是抽康府嘴巴子。不行。”

    “我和她也算青梅竹马”,陆域低头说道,“如果她只是遭病变丑了,我能不管她吗?可她现在和疯子几乎没差别,任何错都是别人的,逮住一点小错便摆她相府小姐的威风将人往死里训。娶这种心地狭隘之人,儿活不过三十。”

    “你你”,定西候气得手指发抖。

    另一边,康姝颜的父亲得知发生在第一楼的事,同样气得手指发抖,抬手便甩了她一个耳光,瞪着眼道:“立刻马上去府里给你大伯父道歉,琪儿不原谅你,你就别再进咱家的门。”

    “爹”,康姝颜跪着哭喊,又看向旁边眼含泪花的妇人,“姨娘,你替颜儿求求爹吧,颜儿不敢去康府。在第一楼,堂姐她便把我拉到窗边朝外面的人喊,说我是贱女人狐狸精。到康府,颜儿还能有活路吗?”

    妇人看向康父,哽咽道:“夫君,这事颜儿有何错?她只是跟陆世子出门玩,值得大小姐这样追过去喊打喊杀吗?”

    “值不值得我说了不算”,康父甩袖,怒色不减地指着康姝颜道:“马上去道歉。”

    康府,康九廷也在生气,他在屋内来回转悠,猛然停住,看向躲在帐子里嘤嘤哭泣的康琪骂道:“蠢货。”

    帐子里的哭声一停,继而更大声地响起。

    在外听到有人小声说康府大小姐竟然真是个秃子脸还比黄脸婆难看,康海康渤康潮三兄弟前后回家来。

    “爹”,康海率先走进来,看了床帐一眼,“事已至此,再指责妹妹也没什么用。只要定西侯府不退婚,妹妹便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康渤说:“我让人找的怪医已经有消息传来,妹妹的容貌一定会恢复如初。”

    “容貌恢复有什么用?”康九廷冷哼,瞥开眼眼不见心不烦,“她办的那些蠢事,恐怕天黑不到就会传遍帝京。人丑品性正长脑子,有咱家的身份在这儿,谁会嘲笑她?但是人丑多作怪,即便是皇帝,百姓也会在私下里偷笑。”

    “我怎么从没发现她蠢到这种地步?”康九廷再次怒气上涌。

    “爹,此事说来更怪颜堂妹”,康潮上前一步道:“便是妹妹已经出嫁,她也不能在妹夫跟前晃悠太过。”

    “三哥说的对”,康琪掀开帐子出来,没注意到三个哥哥都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疾言厉色道:“爹,康姝颜必须严惩。”

    另一个大丫鬟走上前,手指微颤地给康琪送上四周围着白纱的帽子,想到跟小姐出去却因为办事不利而被杖毙的姐妹,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康琪没接帽子,抬手甩她一个耳光,厉声道:“贱婢,给我帽子做什么?暗示我长得不能见人?”

    康渤皱皱眉,摆手让立即无声跪下的丫鬟下去,对康琪道:“琪儿,你的脾气该收敛收敛了。一月不到,你就杖毙了三个大丫鬟,以后谁还敢伺候你?”

    “二哥,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康琪看着他,眼中泪花一片。

    康渤撇开眼,厌恶地想妹子怎越来越不惹人喜。

    正这时,康夫人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五房的主母和康姝颜。

    康五夫人看见康琪的样子时,差点惊叫出声,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才忍住,转头看向康姝颜怒喝:“还不给琪儿跪下谢罪?”

    “堂姐,我知错了”,康姝颜面如死灰地跪下来,根本没闲心欣赏康琪的样子。

    康琪拿起纱帽带上,转身坐在床沿,冷道:“说一声知错就行了?把我从楼上推下来,让我丢这么大一个丑,你还真有胆子啊”,说到后来已经是咬牙切齿。

    康姝颜抬手开始抽自己耳光,抽一下说一声“我知错了”。

    “拿竹板子来”,康琪对门口的侍女说道,侍女很快息声屏气地托着竹板过来,康琪道:“堂妹,拿着板子打吧,省得你手疼。”

    康姝颜垂眼遮住恨意,叩头道:“谢堂姐体恤”,颤巍巍接过竹板,她拿着看了片刻,咬牙打在脸颊上。

    康琪说道:“听不见”。

    啪!啪!康姝颜闭起眼睛,将竹板一下又一下狠狠抽在脸颊上。

    康九廷夫妻只冷眼看着,一刻钟后,康九廷才道:“算啦,回去好好反省,伯父让你和姝丽作为陪妾跟着琪儿去陆家,不是让你们和她争宠,而是让你们帮她的。”

    康姝颜的两边脸颊红肿光亮,唇角流血,她却毫无怨怼地放下竹板,朝康九廷叩首,很是诚心道:“谢大伯父,颜儿会好好反思的。”

    “不能算”,康琪站起身,“她勾搭我未婚夫,让我成为整个帝京的笑柄,不能这么算了。”

    康九廷没理她的话,直接对康五夫人道:“带孩子回去吧,好好教着,别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康五夫人施礼应好,转而对跪在地上的庶女道:“哑巴了,你伯父的话没听到吗?”

    “伯父,颜儿再不敢产生不该有的心思”,康姝颜再次磕头,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水。

    康九廷点头。

    这母女二人告退离开,康琪还叫嚣着不能这么算了。

    “你看好她”,康九廷甩袖,对康夫人道:“出嫁之前,别让她再给我闹出笑话,否则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来到书房,康九廷让下人去叫杨、朱、李三个幕僚来。

    …

    幕僚们见过礼,康九廷命人看茶,问坐在最靠边处的灰衫幕僚:“杨先生,穆蕴那小子还在牢房待着?”

    灰衫幕僚放下茶杯,躬身回禀:“上午属下让人去牢里问,已经出来了。”

    “玲珑斋和鹊喜楼听说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康九廷沉吟道:“那小子到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也不登门道歉,是想一直封着?”

    想起下属说的,封楼时只见那玲珑斋库房内全是金银珠宝,康九廷目露狠色。

    灰衫幕僚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垂头道:“想来是无颜登门吧。”

    “哼,这就是竖子狂妄的下场”,康九廷以掌击桌,“晚上你带人把玲珑斋和鹊喜楼的库房都给我搬空。”

    一个珠宝楼一个酒楼,如何不能得金几万?

    灰衫幕僚迟疑片刻,拱拳应是。

    两日后是迎娶离国公主的日子,康九廷将此事交给朱、李二人,嘱咐道:“为防朝臣议论,此次婚礼不宜过奢,但有八国使者在,也不能太过简陋失掉我大庸颜面。”

    二人点头,但还不太理解相爷的真正意思,又具体地询问起来。

    夜幕降临时,灰衫幕僚一身黑衣无声地来到穆府书房。

    穆蕴看会儿书便忍不住看向沙漏,怎么还不到戌时?夏日都睡得晚,他去得早了,被翩翩的家人发现,翩翩肯定要为难,可这么数沙粒,时间过得实在是慢。

    穆蕴不想再等,放下书站起身正要走,听到空气波动中轻微的声音,他坐下来,下一刻黑衣人半跪在书桌前。

    “见过爷”,黑衣人说道,“乙一有事需请示,康九廷要属下今夜带人搬空玲珑斋和鹊喜楼,这些都是先夫人遗产,属下不敢随意行事。请爷示下。”

    穆蕴淡笑摆手:“搬吧,没什么珍贵东西。”

    今天搬走,日后也会让他原样吐出来。

    “是”,乙一说道,随即告退消失。

    穆蕴站起来,抬袖看了看身上的月白锦衣,确定是潇洒无比的,将衣袖整理得更加妥帖,他决定不换衣服,随手拿起书房内室中的一件黑色薄披风,便开门出去。

    “爷,您要出门?”巡视府中的穆丑路过书房所在院子,看见系着黑色披风走出来的爷,忙上前请示:“用不用派人跟随?”

    “不用”,穆蕴脚步不停,“看好府里,莫让宵小摸进来。”

    穆丑低头答是。

    走出穆府大门,穆蕴经过两条巷子,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内城是一片灯火辉煌,再往外走,除了家家户户透出亮光的窗户,均是沉沉墨色。

    点过树枝,乘风飞跃村庄湖泽小河流,半个时辰不到,穆蕴已经看到那间熟悉的院落。

    暗中值守的亥二是直到爷落在顾姑娘那间房顶上,才注意到爷的到来,他忙现身见过一礼。

    穆蕴摆手示意他下去,低头看向还挂着三四盏灯笼的院子,虽然很想下去,他还是忍住了,一面抬目看向远方一面听着脚下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

    顾明月刚到家便被顾灿缠住问来问去,看出那小家伙是还想吃前天给他吃的蛋糕,她休息片刻,就叫来照霜帮忙,做了两个大蛋糕给家人分着吃。因为做的足够多,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

    见小姐心情不错,照花那几个小的也显得十分活跃,因此直到吃过晚饭,顾家还很热闹。

    天擦黑,照安说去外面捉青蛙。

    每当下过雨,临近好几个水塘的顾家都得听好几晚的蛙声一片。

    几个小厮一是为好玩,二是觉得青蛙呱呱齐鸣整晚肯定影响主家休息,况且小姐还做那么好吃的东西分给他们吃,他们总想做点什么。

    外面的水塘基本都水漫路边了,顾攀担心他们掉进水里,便没让去。

    “我要捉青蛙”,顾灿却不依地缠起来。

    “青蛙还要去田里吃虫子,我们不能捉”,顾明月正要回房,见顾灿颇有不捉青蛙不睡觉的架势,便说:“走,回屋我给你讲故事。”

    故事一讲直讲到戌时正,顾灿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来喊他回去睡觉的顾氏离开,走前还转头对顾明月道:“翩翩姐,我明天还要听故事。”

    “好”,顾明月哭笑不得地点头。

    “小姐,都戌正了,您快洗漱一下休息吧”,照影端着微温的洗脸水进来。

    顾明月便挽袖过去洗脸。

    “小姐,这个月事带我都给您放到床里边了”,照影打开帐子,放好东西,又拉开被子,工工整整地铺好,“您晚上起夜一定要喊我,对了,夫人还给我一条深红色的小铺被,让给您垫在床上,这样不会弄脏下面的褥子。”

    她说着脚步轻快地到外间抱着条与婴儿包被差不多大的小铺被回来,手脚麻利地在床上铺好,口里不停道:“不过小姐您别担心弄脏被褥不敢翻身,我们姐妹几个整日无事,到时拆洗一番便是了。您觉不觉得腹痛,我出去弄个温水袋来吧。”

    “不用麻烦”,顾明月清洗过手脸,坐在梳妆镜前打开盒香膏,细细涂在手上,好笑说道:“你今天怎么这般多话?”

    “我不是今天话多”,照影放下清凉柔滑的帐子,走过来帮顾明月散发梳发,看向镜子笑道:“而是觉得小姐从帝京回来,就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照影想了想,说道:“笑起来更漂亮,而且愿意和咱们说两句闲话呢。”

    顾明月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暗忖有那么明显吗?

    “你出去洗漱吧”,抹好珍珠粉做的半液体香膏,顾明月说道:“我待会儿还要刺绣,你尽管睡,不用管这边。”

    “好的,小姐您也早点睡”,照影放下梳子,见这里确实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便施礼退下。

    内室与外间本来只是一道帘子,顾明月住进来后,顾攀找木工加了镂花隔断墙,还在偏右的方位开一个扇形小木门,门上挂着一挂珠帘子。

    珠子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声音还未停歇,穆蕴已经姿态优雅地跃窗进来。

    顾明月正拿着梳子自己梳头,从镜子里看见他,惊讶地转过头,“你来好一会儿了吗?”

    “已经在屋顶吹半日凉风了”,穆蕴走近她,不着痕迹地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问道:“你这是准备休息?”

    “没有”,顾明月拿绸带系住脑后的头发,并不看他道:“我还要刺绣呢。”

    “刺绣?”穆蕴站在她身后,总想摸摸被她随意系得分外好看的头发,“不是等我?外面的夜景很好,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不是啊”,顾明月笑道:“现在是月初,根本没有月亮,黑乎乎一片,能有什么夜景?”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外间照影洗好脸坐下来就听到了动静,她惊疑起身,未走两步便影影绰绰看见内室多一个人,还是个站在自家小姐身边的男人。

    “小姐”,照影不敢大声,加快步子走进来,看到那人是好久没出现的穆大人,她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里没事”,顾明月对满脸惊愕的照影道,“出去吧,还有,你不要和我娘说什么。”

    “可是…”照影迟疑,“小姐,您忘了秦管家说的”,她说着看穆蕴一眼,非常担心小姐会被这人哄骗。

    在照影看来,这位穆大人长得太过俊美,小姐是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孩子,对方哄住小姐不是很轻易的事吗?

    穆蕴温柔的眼神一瞬间冷厉下来,不过这丫鬟是为翩翩好,他才能忍住不动手罢了。

    “那些都是误会”,顾明月端正面色,“以后都不要提。”

    照影有种浑身冷飕飕的感觉,不敢再多说,点头道:“我知道了,不会告诉夫人,小姐您多注意。”

    “我们去哪里?”照影出去后,顾明月觉得在家中很不方便,说着起身拉住他的手,兴致盎然道:“你带我飞一飞吧。”

    看着她满含笑意的漂亮眼睛,穆蕴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角,说道:“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些力量。”

    “好”,顾明月毫不犹豫地上前抱抱他,“走吧。”

    穆蕴失笑,“宝贝,你既然装糊涂,我就不客气了”,随即在她脸上额上连吻十几下。

    顾明月推开依旧丝毫没有停下意思的人,“够了。”

    如果此时是在外面,穆蕴一定忍不住大笑出声,翩翩别扭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够了,我们这就走。加件衣服”,穆蕴拿起挂在床边的藕色上衣给顾明月穿上,便挥手打灭灯烛,扶着她来到窗边,轻轻开窗后抱着她跳了出来,同时在她耳边道:“抱紧我,就要飞了。”

    顾明月忙紧紧圈住他的后颈,穆蕴无声勾起嘴唇。

    内室突然一片漆黑,照影顿时吓一跳,担心不已:小姐和穆大人不会是…

    想到那个可能,照影立即穿鞋下床,脚步轻轻地走到隔断墙边,侧耳倾听片刻,里面半丝儿声响都没有,她略微放下心来。

    小姐平时比她们还稳重,定不会做糊涂事的。

    暗中的亥二默默想道:爷在顾姑娘面前,就是个普通的面对心爱姑娘的小伙子啊!这轻功没白练,讨好姑娘不要太好使。

    穆蕴抱着顾明月飞出院墙,在水塘上点水而过,黑夜中有许多荧光在水塘靠山的一面飞闪,他不由贴着她的耳廓问道:“漂亮吗?”

    “嗯”,顾明月往旁边侧了侧,“不要靠太近。”

    池塘中的阵阵蛙声停一瞬,眨眼间又响起大合唱。

    “不靠近些说话听不见”,穆蕴无赖道,脚尖点在一根树枝上,旋身看向荧光闪烁的地方,“要不要下去捉萤火虫?”

    顾明月想了想,点头:“捉一些吧,给我们照明用。”

    凉风吹来,衣袂舞动之间,穆蕴已经抱着她踏在地面上。

    靠山这一面没人经常走动,长有十分茂盛的阔叶草,偶尔还有几处挤挤挨挨生长着半人高的苇子。是萤火虫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你站在这里”,穆蕴挥袖将一片草扫伏在地上,牵着顾明月过去站好,“草中都是瓦砾坑洼,你看着我捉。”

    顾明月看向荧光下在微风中起伏的草窠,也不逞强,点点头便乖乖地站在穆蕴扫出来的这片草上。

    穆蕴轻身过去,抬手抓几下,就捂着双手回转,“拿丝帕装起来。”

    “你有抓到吗”,顾明月没有换睡衣,丝帕还在侧边第二颗纽扣上系着,她解下来手指灵活地将丝帕扎成一个四角网兜装,双手提着送到穆蕴面前。

    “看看抓到没有!”穆蕴凑近顾明月,合拢着的双掌微松,一点点闪闪的荧光从他手心里飞出来,落在丝帕内。

    顾明月低头数了数,竟有将近二十个,想自己都是好半天才能捂住一个,他的手怎么长的,几下就能捂这许多?

    “穆蕴,你真厉害!”她说道。

    顾明月赞叹的语气让穆蕴有种分外有成就感,他笑着谦虚:“一般一般。”

    第二次,一般一般的人捂来了更多的萤火虫。

    顾明月掂着丝帕蹲在柔软的草上,在身边飞过的萤火虫她还没捂到一个,穆蕴已经在她手中的丝帕兜装满了萤火虫。

    “翩翩”,穆蕴蹲在她面前,扶着她的后脑勺,温热的嘴唇在她唇角吻了几下,他说道:“我教你学轻功吧。”

    萤火虫在周身飞绕,微风偶尔吹过,气氛好到顾明月以为穆蕴定会像以前那样绵长地吻她,却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怔了片刻,顾明月说道:“我爹说学功夫很辛苦的,我能学会吗?”

    穆蕴笑了笑,看着她道:“那是别人的学法,我先教你口诀,待你学会丹田吐纳,我送给你两成内力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不要”,顾明月摇头,他的内力好不容易才练出来,还是保护他自己吧。

    看出她的顾虑,穆蕴拥她入怀,低声笑道:“宝贝,两成内力于我没什么影响,再说不用几个月就能恢复。你如果有轻功,我也更放心一些。”

    “我要轻功没有啊”,顾明月对上他的目光,片刻后点头:“但是你要保证,这几个月内不做危险之事。”

    “我保证”,穆蕴说道,沉默两息,声音低哑道:“我能收些学费吗?”

    顾明月好笑道:“你想要什么?”

    “吻”,穆蕴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的唇瓣。

    顾明月蓦然觉得脸颊微烫,抬眸看他,说道:“好。”

    温柔笑意霎时聚满眼底,穆蕴微倾身,忽然又顿住,看着她道:“翩翩,你来吻我。”

    “啊?”在此气氛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顾明月怔怔,提着萤火虫手帕的手指越捏越紧,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就大方道:“好。”

    穆蕴与她额头相抵,声音中笑意满满:“开始吧。”

    顾明月立时便亲了上去,她觉得这种亲近的事,越酝酿只会越难为情,一下子亲上去,也并不会怎么不好意思。

    穆蕴心如擂鼓,在她微微破开嘴唇小舌头试探着触到他的嘴唇时,他的呼吸眨眼间就急促起来。

    扶着她后脑勺的手下移,穆蕴把顾明月完全地拥在怀中,灵活的舌头卷住馨香柔软的小舌头缠绵共舞。

    时而绵绵轻柔时而疯狂激烈,他们足足亲吻一刻钟,才呼吸不稳地微微分开。

    “爱你”,穆蕴仍觉不够地在她耳畔落下绵绵密密的轻吻,“我爱翩翩,我的明月,我的宝贝。”

    顾明月倚在穆蕴肩头,呼吸长促不稳,听到他似从心底掏出来的爱语,忍不住轻声道:“我也爱穆蕴。”

    她的声音很轻,还因为呼吸微促而有些飘,但却瞬间让穆蕴心跳更急,沸腾,雀跃。

    “嘿,天地日月、山川湖泽,都听见了吗?”穆蕴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张开手臂大声喊起来:“她爱我,翩…”

    这是翩翩第一次明确肯定地回应他!

    “你小声点”,顾明月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巴,“还喊我的名字,被我爹娘听到怎么办?”

    “那就成亲”,穆蕴抱起她转了个圈,脸上都是笑,“我们就成亲,我一定会诚心诚意到你家求亲,你爹娘说什么我都接着。”

    “你怎么这样说风就是雨”,顾明月圈着他的后颈,忍不住想笑。

    “我特别特别希望每天都能看见你”,穆蕴纠正,“不是说风就是雨,翩翩,我真的准备聘礼来求亲你答应吗?”

    顾明月没想到涌到心头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答应,这么几个月,前世早就成为太阳出来后的烟雾——烟消云散了,她看着他,停顿片刻道:“答应”。没想到当初迟疑不定,现在只用几月就确定心思。

    “你答应我了!”穆蕴笑着大喊,腾身飞向黑黝黝的林中,他更大声地喊道:“她答应我了,哈哈…”

    畅快的笑声惊起林中鸟雀,翅膀扑棱声不停响起。

    “不要笑了”,顾明月在穆蕴眼前晃晃手里的萤火虫,有些不明白道:“我们是怎么说到这个问题的?”

    穆蕴止住笑声,唇角却一直微翘,握住她的手道:“我们早就该说这个问题的,我明天便来提亲。”

    “你晚两天再来”,顾明月说道,“我先说服我爹娘,你正好趁这两天准备聘礼。”

    “明天,我们刚才已经说定了”,穆蕴落在一株大柳树的枝桠上,抱她在膝头,“聘礼,你爹娘,都不是问题。”

    暗想不马上定下亲事,再拖延下来可如何是好?定了亲,别人都会知道翩翩将来要嫁给他的,那感觉想想就很好。

    顾明月没有理由放开这么爱她而她也爱的男人,但是她总觉得事情进展有种迷之快速。

    穆蕴说过那么多句爱她,怎么今天刚回应一句,就跳到定亲上了?

    都怪刚才的景色太美好!

    “我担心”,顾明月搅着手指看他,“你会在我爹娘面前受委屈。”

    “怎会?”穆蕴眸中笑意融融,“我们要定亲了,怎样的为难对我来说都不是委屈。”

    顾明月倚在他肩上,看向远方,突然觉得从那天晚上她同意和他往来,便注定会有这一天。

    垂眸看她一眼,穆蕴说道:“翩翩,我会一直这样爱你,不,我会一天比一天更爱你。我保证,以后绝不纳小,绝不去勾栏场所,即使你不理我,我也不会去青楼撒气。”

    顾明月笑道:“那你可要慎重考虑啊,娶我一个,以后再美的女子都不能看了。”

    “你才是我心里眼中最美的女子”,穆蕴说道,神情异常认真,“我看不到别人。”

    顾明月看着他,抬手放在他胸前心脏的位置,笑道:“那你要刻在这里。”

    “好”,穆蕴按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已经刻下了。”

    风声吹过,树叶娑娑,低语声夹杂其间,蓦然永恒。

    “…明日我午时便到,你乖乖在家等我。”

    “那我一早就跟我爹娘说吧”。

    “不用,等我来了你爹娘自然会知道的。”

    “我爹娘不会为难我的,而且,既然要定亲,我家的长辈肯定都得到,不提前通知怎么行?”

    定亲前一般都有纳彩、问名、纳吉的步骤,不过熟识的人家也会将这些在定亲那一天进行。

    “明天肯定要忙一整天,我们回去休息吧”,顾明月又说道。

    “不急”,穆蕴笑笑,“背会轻功口诀再回”,在她耳边念道:“天地清浊,取清于中……纳虚实脉……”

    顾明月记忆力很好,穆蕴说两遍她就完全记住了,念一遍给他听后,竟然觉得全身都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穆蕴轻抚她的脊背,笑道:“翩翩,你领悟力很高,睡时记得再默念几遍,好好体会。”

    但穆蕴还不想回去,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处在兴奋状态,他又抱着顾明月在山林中来回飞三四趟,才听她的话抱着她回家。

    “已经亥时一刻了”,顾明月提着萤火虫照照沙漏,“你在我房间打地铺吧,天快亮再回去。”

    穆蕴非常心动,却还是摇摇头,拉她坐在床上:“我回去正好准备聘礼,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我来下聘。”

    “天亮也不晚”,顾明月站起来去拿被子,其实是这么晚她不太放心他进城。

    穆蕴是很想和她同处一室的,最后没抵制住诱惑,在翩翩给他铺好的柔软地铺上躺了下来,但他并有睡太久。

    一个时辰后,穆蕴睁开没多少睡意的眼睛,坐起来到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片刻,低头吻吻她的脸颊,留下个小纸条后无声飞身离开。

    夜幕沉沉,除了赌鬼彻夜春宵者,人们都处在香甜的睡眠中。

    千里之外的蒙省被包裹在哗哗雨幕里,天空中的闪电时时划亮夜空,不停涨高的玉清河水一波波鼓动着河岸,河堤弯弯曲曲绵延好几十里,似无声守护着两岸几十万百姓。

    在玉清河流经蒙省最重要的山苗口堤坝,八个驻防士兵有五个都在坝旁的小屋中呼呼大睡,另外三个举着昏黄的油纸灯来回查看。

    风吹过,似从天扯线而下的雨落在细小的灯口中,极细微的兹拉一声后,大胡子士兵举着的灯熄灭,他咒骂了一句,跑到远处的同伴身边,用蓑衣挡着,拿掖在咯吱窝里的干纸片对着了油纸灯。

    昏黄的灯光下,大胡子看到只差几尺不到达堤岸的河水,一直提着的心更提高几分,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再下了。

    祈祷还未完,远处一片轰隆之声传来,走着去那边查看情况的高个子士兵飞奔而来,凄厉喊道:“溃堤了,快叫起飞毛,让他去最近的县城通知百姓们往高地撤离,告诉县太爷派人去府城报告啊。”

    明亮的闪电像是在黑暗的天上撕开一道大口子,光照亮飞奔而来的高个子士兵身后的情景,河堤像豆腐一样被涌涌的河水冲碎,继而被河水裹挟着欢腾地向堤下的平地急流而去。

    “溃堤了”,大胡子霎时高喊,声音冲破云霄,“都别睡啦!”

    急躁没有间歇的锣鼓声在村庄小镇县城中一遍遍响起,有人穿着草鞋来回奔告:“溃堤了,快裹好贵重东西,找高处避水!”

    安静的夜瞬间被各种慌张的声音打破,呼儿唤女声,小孩子的惊哭声,犬吠鸡鸣声不绝于耳。

    镇中县中的大户人家更是乱作一团,甚至有人看着带不走的贵重物品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就别下啦。”

    下人们都过来拉劝:“老爷,夫人,咱们快逃吧,否则大水过来,命都会没的。东西带不走可以把门锁好,水退了打磨打磨还跟新的一样啊。”

    说话间奔腾呼啸声响起,隆隆比夏日天空闷雷还重,地面似乎都抖动起来,身着丝绸里衣的老爷夫人忙停住嚎啕,相互搀扶着往县衙后面的观音塔跑去。

    天色平明,雨丝依旧细细不住,山苗口附近三个县全成了一片湖泽,初时的恐慌过后,躲在树上屋顶山坡庙院寺塔顶上的人,皆愁容满面地看着浑浊的水面。

    水面漂浮着各种东西,洗衣木盆,擀面杖,锅,猪羊尸体,甚至还有人尸,老年的小孩子的…

    静默之中,偶尔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题外话------

    甜得齁牙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