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我本闲凉 > 3.第003章 佛前

3.第003章 佛前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雪后的禅院,墙瓦上还覆盖着一片白,地上却已经有了融化湿润的痕迹。

    微冷的空气里,有隐约的檀香香息,轻轻浮动。

    陆锦惜被知客僧引着,一路穿过禅院,到了后面一处僻静的小佛堂。

    进去之前,她把一直揣着的兔毛手笼褪了,递给了白鹭,吩咐道:“就在外头等着,上过香我便出来,放心。”

    放心……

    白鹭有些微怔,接了她递过来的手笼,想要说什么,可张口的时候,陆锦惜已经转过了身,款步朝着佛堂里走去。

    那背影,清瘦又挺拔。

    白鹭看着,这几日的疑惑与隐忧,又渐渐冒了上来。

    她是三年前,与青雀一起,分到陆锦惜房里伺候的。

    没多久,屋里原本几个伺候的得力丫鬟,就被放出府去配了人家。她们两个小丫头,运气极好,糊里糊涂地就被拔了起来,成了一等丫鬟,拿着一两的月例银子。

    人人都说,二奶奶陆锦惜宅心仁厚,便是下人做错什么,也不轻易打骂。

    混成了她屋里伺候的大丫鬟,日子怎么着也该很轻松吧?

    可其实……

    全然相反。

    想到这里,白鹭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们这一位夫人,坏就坏在脾气太“好”。

    在她身边伺候这三年里,她们就没见陆锦惜当着谁的面儿发过脾气,甭管受了什么委屈,都是回到屋里自己抹泪,从不在外头哭。

    一开始她们做下人的,到底心疼,知道她孀居在家,一个人撑着教养子女,很是艰难,便诚恳地劝慰,给她出主意,希望她能立起来。

    可后来,她们才知道,说什么都是不顶用的。

    主仆利益一体,那么多任丫鬟,怎么可能只有她们劝过?

    一任一任都过去了,这一位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在婆婆那边受了委屈,她不吭声;

    被三奶奶欺负上门,冷嘲热讽,她也不吭声;

    就是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们没规矩,犯了事儿,到她面前假模假样哭上两声,她竟也不疼不痒地饶过去……

    青雀回回被她气得掉眼泪珠子,可偏陆锦惜还是主子,她们半句不是也不敢说。

    名义上,二奶奶是薛家的掌事夫人,握着中馈,可实际里,日子过得那叫一折磨。

    她觉得自己苦,丫鬟们也觉得日子没盼头。

    就是白鹭,暗地里都想过撂挑子走人,干脆找个拎得清的主子,月例银子少几分也就少几分了。

    不过,她到底没走成。

    前不久,陆锦惜又被三奶奶卫氏给怄出一场大病。

    也不知是不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有些堪破了,醒来之后,她人竟通透了许多,说话做事都变得有条理起来,眉眼间凝着的几分忧郁,也渐渐散了。

    一开始,她跟青雀还当是错觉,直到前日……

    天气阴沉沉,正在雪前。

    陆锦惜病才缓过来,勉强能下床,叫她们扶着披了衣裳,坐在屋里喝药。

    才喝到一半,账房那边就差人过来,站在门外禀,说三奶奶没拿对牌,支走了才进的一批缎子里最好的三匹。

    白鹭当时便气得白了脸。

    青雀则是叹了一口气,眼神灰暗,预备着去拿钥匙,取银子了。

    因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二奶奶总是会为难半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说什么妯娌和睦,到底不会追究,自己拿自己体己银子,去填上这个窟窿。

    毕竟,好料子是要给老夫人的。

    可她们都没想到,这一次,跟往常都不一样。

    陆锦惜听见声音,眼皮一撩,就扫了帘子外头一眼,慢条斯理地把药碗一放,便笑了一声。

    “没对牌也能叫人把东西取了走,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是给老太太的料子,可紧着心吧。”

    才摸到钥匙的青雀,险些把钥匙掉在地上。

    一屋子的丫鬟,包括白鹭,都跟见了鬼似的瞧着她,不相信这话是从陆锦惜嘴里说出来的。

    外面站着来禀事的账房就更别说了。

    隔着帘子都能看见人傻了半天!

    回过神之后,那两条腿就颤颤地发起抖来,不停地抬起手擦汗。

    从头到尾,陆锦惜就没给过对牌。

    换句话说,她如果不自己掏腰包填这一笔亏空,事发了,料子虽是三奶奶私自拿的,可账房也没问三奶奶拿对牌啊!

    回头老太太追究起来,可跟陆锦惜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这锅,不是三奶奶背,就是账房背!

    能在账房做事的,哪个不是明白人?以前来这边通禀一声要钱,都是惯例。这一回陆锦惜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简直要吓破人胆!

    要紧的是那声音听着,凉飕飕的,像是外头立刻就要下来的雪。

    账房当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求陆锦惜原谅,保证自己立刻把这事处理个妥妥帖帖。

    陆锦惜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随手一挥。

    对方这才火烧屁股一样,一溜烟去了隔壁三奶奶卫氏的院子,估摸着是要把那三匹缎子给要回来。

    屋里人见状,全都傻了。

    只有她们那“好脾气极了”的掌事夫人,不声不响,重端了药碗,一口一口,认真把剩下的半碗药喝了个干净。

    末了,她才叫青雀端盘蜜饯上来,自己掐了一瓣在指头尖上,淡淡说:“都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了。我的命,连阎王爷都不敢收,往后也不会由他们作贱。放心吧。”

    “放心……”

    抱着兔毛手笼,站在佛堂外,白鹭很迷惘。

    过去三年,她们苦口婆心,劝了多少回?

    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夫人还是那样,半点效果都没有。

    如今她一朝病好,不但敲打了踩低捧高的账房,从三奶奶卫氏手里扳回一局,还跟她们说“放心”?

    好不真实,像是一场梦。

    她们何尝不想放心?

    可又怕一放心了,梦就醒了:夫人还是原来的夫人,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上上下下一片昏暗,连点盼头都不给人留下……

    如今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夫人该来上香还是来上香,虽跟她说上完香就走,可白鹭心里总是没底。

    毕竟,往日的陆锦惜,上香总在佛堂里,一待一两个时辰,出来就眼圈微红,谁都能看出她又哭过。

    便是回了府,也必定三五天不理事,谁来了都不见。

    现在迟哥儿的事情迫在眉睫,招惹的又是英国公府,更有个居心叵测的三奶奶……

    若她还像以前一样……

    那可真的是要梦碎一场空了。

    抬起头来看看天色,也没什么变化。

    二奶奶才进去了一会儿,她竟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心里一片煎熬,像是被人放进了油锅里。

    心底一声苦笑,白鹭只盼着梦别醒,二奶奶好歹拎清楚,早些出来。

    想着,她又忍不住,向里面望去。

    佛堂里,光线有些昏暗。

    三个蒲团放在地上,前头是一张香案,供着新鲜的瓜果,放了一座紫铜莲花香炉。更上方,才是一座往生超度牌位,底子是肃穆的玄黑,篆着九个大字。

    “武威镇国大将军,薛况。”

    一切,都显得简简单单。

    陆锦惜抬头看着,有些唏嘘。

    寥寥九个字,似乎就写尽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或许,还有一个女人的一生。

    从这几日听闻的只言片语里,她已能拼凑出这一位大将军曾有的丰功伟绩。

    对原身陆氏而言,这应当算不上是个好丈夫。

    可对天下黎民百姓而言,他该算是个英雄吧?

    只是她毕竟不是陆氏,也不伤春悲秋,除了叹一句“嫁错爱错”,惋一声“天妒英才”之外,也只能上炷香了。

    她现实,也功利。

    与其浑浑噩噩,把时间浪费在死人身上,不如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

    陆锦惜走到香案前,捻了三支香,靠在火上,慢慢地点了,才退回三步,两手执香,高举过头顶。

    “今占尊夫人之身,情非得已,又将蒙令千金令公子以母事之,心甚惶恐,受而有愧。”

    “往后我自尽心竭力,护他们周全,以报尊夫人此身之恩。”

    说完了这两句,她心底未免有些酸涩起来。

    如今她在陆氏的身体里,焉知陆氏没在她身体里?

    陆氏有四个儿女要养,她也有双亲在世,年事已高。

    将心比心,她愿善待陆氏的儿女,只盼陆氏若在,亦能好生照料她父母。

    微微垂眸,陆锦惜躬身,虔诚地拜了三拜,声音低低:“若大将军在天有灵,万望见谅,万望庇佑。”

    拜过起身,她亲手将香插^进香炉。

    青烟袅袅,细细地凝成三条线,腾向高处,很快又散开来,让牌位上那几个字,变得有些模糊。

    陆锦惜瞧着,想起自己这离奇的遭遇,多少觉得复杂。

    不过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府里还有事情等她处理,便是吩咐了潘全儿,可这人她毕竟不知根底,不怎么放心得下,还是得自己回府看看。

    最后看了一眼那牌位,陆锦惜转身便从佛堂里走出来,对候在外面的丫鬟仆妇道:“时候不早,回府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白鹭,心里还在念叨,想半个时辰若出不来,就是一个时辰内也是好的。

    没想到,耳边一下响起这道声音。

    耳熟……

    像是自家夫人的。

    白鹭一下抬眼,就瞧见陆锦惜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正看着自己。

    妆面虽素淡,可轻易就能看出,半点没花,眼睫没湿,眼圈也没红!

    她没哭!

    而且真的是上炷香就出来了!

    那一瞬间,白鹭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如果夫人在大将军的牌位前都没哭,还有什么能让她怯懦?

    这几日来的那个梦,不但没有碎,竟然还成了真……

    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感动,甚至有点想哭。

    白鹭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调整过来,忙把抱在怀里的手笼给陆锦惜捧上去,又接了旁边一小丫鬟递来的水貂披风给她系上,才道:“是奴婢该死,方才等着您出来,竟有些走神了。”

    “我还没哭呢,你眼圈倒先红上了,也不害臊。”

    陆锦惜知道这丫头心眼实,有时候傻得可爱,也不追究她,只随意打趣了一句,待披风系好之后,当先一个迈步出去,走上了他们来时的那一条小径。

    “香油钱都添了吧?”

    “都按着夫人的吩咐,照往日的份例添了。”

    白鹭快步跟到了陆锦惜的身边,回道。

    陆锦惜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一行人跟在她后面,很快穿过了大半个大昭寺,出了山门。

    轿夫们还在,山道拐角那两个人则已不见。

    陆锦惜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直接上了轿子,被轿夫抬到了山下,然后换乘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回府。

    将军府在城东,这一片距离皇宫近,上下朝方便,所以就成了达官贵人聚居之地。

    只是不同于其他高门大户,将军府乃是这一片里少见的武将宅邸。

    薛家尚武,为备平日里有个什么急事,东侧门没修任何台阶,也没砌什么门槛,一片平坦路,专通车马。

    陆锦惜的马车直接从此门进,入府有十来丈远,便停下了。

    府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乱得像锅粥。

    房里伺候的仆妇得了信儿,早来这里候着,见马车一停,连忙把矮凳搬来,靠在车边。

    “夫人,您当心些。”

    白鹭先出来,站在下面接了车里递出来的手,小心地扶着。

    陆锦惜半点不拖泥带水,踩着矮凳下来,抬头便问:“迟哥儿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