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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纸人趴在这华国结上,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没有发现异常。但这个装饰同时在徐伯父和张艾丽家里出现,就足够令人警惕了。

    洛白越操控着纸人歪歪扭扭用魔力画出一个传送图案,这红色的装饰品便和纸人一起悄然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穆时辰家里,洛白越伸手,从空气中拿到了这枚绛红色的华国结。

    即便是被他拿在手里, 这装饰品也似乎没有半点异样,没有任何法器的特征和端倪, 几乎让人疑心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很可能,这东西上头有掩盖的阵法。或许, 需要破坏掉这个绳结才能打破?

    洛白越将红色的线绳末端收束的地方挑开,漂亮的绳结一下子散开来,变为一根长长的线绳, 然而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一条绳子, 全无特别之处。

    这让洛白越来了兴趣。如果是被掩盖的特殊法器,被这样破坏,里面的灵力结构被打破, 肯定会泄露出异样, 比如灵气,比如阴气。但这个华国结却完全没有,就算是对它心存怀疑的人, 在破坏之后找不到异样也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洛白越不觉得。他身负神格, 哪怕属于神明的能量在这个世界被极大限制, 那种仿佛蕴含于本能当中的有效直觉却不会因此消失——这是被削弱了的“全知全能”残留的能量。

    他觉得这东西有问题, 多半就有问题。

    绳结散了,但下面还有一枚翡翠珠子。洛白越伸纸弹了弹,取出一张黄色空白符纸,蘸了朱砂画下几个简单的字符。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十分好笑——朱砂黄符这是华夏玄门常用工具,上面却画着西文字符形成的口诀和阵法,这不是不伦不类吗?

    但就是这不伦不类的符纸,往那翡翠珠子上一贴,珠子便忽然腾起一阵白雾,甚至隐隐颤动起来。洛白越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它,纯粹的能量行注入其中,片刻将手指拿开,揭下符纸,那珠子此刻已变为透明,如同最普通的玻璃球一般。

    白越“啧”了一声:“看来是个谨慎以极的人物。”

    这珠子,用神力强行逼迫它显出本来面目,竟然也不过是个“造梦珠”,用途十分中性,可以拿来编织美梦、让人心情愉悦,也可以用来制造噩梦、让人寝食难安。但单就这枚珠子,绝对是无法说弄出这装饰的人有什么恶意的,他完全可以表示,自己是要帮助失眠患者的。

    看来关键还是在那华国结上头。

    只是手里这个华国结被拆开了,多半里面隐蔽的灵力结构也被破坏了,洛白越怕分析不出什么,就故技重施,用小纸人跑去徐穗伯父那里,把另一枚华国结也拿过来。

    这次他没有拆开,而是逼出一点指尖血,点在这枚华国结中心。

    妖修的血液里隐藏着可以令修者疯狂的纯粹能量。

    那种力量纯度极高,以至于竟然让原本殷红的血液泛出了金色的光芒。

    在西幻世界,吟游诗人们曾歌唱,神眷者体内流淌的不是血液,是神的辉光。

    这当然是修辞手法,但对于神明本身来说,这就不是一种夸张,而是事实。

    青年运神力于双目,再睁眼时原本纯黑的眼瞳已经闪烁了一片金光,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也不再是万物的表现,而是本质的结构。

    他看向桌上的华国结,那本来是个和周遭背景一样平静的东西,现在,随着带有浑厚能量的血液渗入,空气当中似乎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能量点,挣扎着、脉动着,有如活物被枷锁束缚时拼命挣脱。——它要挣脱的是覆盖在上面的一层厚厚的黑膜,只有到了此刻才显现出来,原来是混合了阴气和阳气构造的一层“盖子”,将下面的能量反应全部掩藏于其中,难怪不管怎么看,这华国结都只是个普通的装饰。

    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能量点似乎是吸饱了洛白越血液中的力量,终于突破了上头的“盖子”,妖异的红色的雾气瞬间腾起。洛白越将神力从双目撤去,一道防护罩扣在那华国结上头,不让这红雾跑出。

    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装饰品,此刻竟一层层褪去了颜色。绛红的绳子慢慢地、慢慢地色彩越变越淡,而令人反胃的是,除了腾起的红雾,在线绳中还开始向外渗透出殷红近黑的液体,流淌在下方的桌子上。

    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洛白越厌恶地皱了皱眉。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看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华国结以血液浸泡过,而且并非一般的血液,还是妇女流产时的血液,阴气最重。等到鬼节阴气大盛招魂,找来怨气冲天、盘亘人间不肯离去的鬼魂纳入其中。再让走鬼修甚至魔修路子的修者念“覆阴咒”,将鬼魂炼化。利用鬼物天生渴望阴气的特质,又这就制造出了一个能够悄然散发阴郁怨气、又能不断吸收阴气的法器。

    此物放在家里,能够放大人心中的恶念、刺激人走向邪路,而受了刺激的人散发出来的恶念又能反哺这法器。法器吸收到阴气,此物的制造者便有感应,然后利用造梦珠“托梦”给受到影响的人编织出一个梦境,教他们如何去实践被诱导出来的阴暗想法。

    ——但是,恐怕这些入彀的人不会知道,修-真界的规矩便是因果平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自己是凡人,却能够利用玄门手段诅咒、下蛊,这代价必然不菲。

    这些人相当于是无意中与背后的人达成了契约,背后的人给他们提供帮助,而他们付出的则是生机、气运,还有被可以带歪的心性所培养出来的阴气。

    设计出这样法器的人,心思着实歹毒。

    只是,背后之人十分警惕,设计这个华国结都几乎毫无破绽、让人无法察觉异样,追踪起来就更为不易。如果是在西幻世界,白越可以轻易探知世间万物,很简单就能把人揪出来。但在这里,他属于“外来神”,又受限于末法时代稀薄的灵力,只能运用纯粹的法术追根溯源。

    洛白越洗了手,仔细擦干,这才取出一支赭石色、食指粗的香,燃起,将那华国结末端凑去烧了一小段,另一只手里掐了几个诀。这香散发出一股莲香,十分清雅,香上烟雾袅袅,初时成一线腾起,渐渐却飘向了一个方向。

    洛白越神识跟着香的烟雾蔓延出去,心里默默掐着距离:东南方七里开外。

    确定了位置,青年把香吹熄收好,然后拿出手机开始翻地图。从自己所在的位置向东南方七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略略点了点,划出一个圈。

    “长荣山公园。”

    香指引的地方,恰巧是一个森林公园。

    这个结果让洛白越大皱其眉——

    公园?这长荣山公园以山体为主,树木茂密,找个没人的地方念咒掐诀再容易不过。这背后之人果然小心警惕。

    这却让洛白越难以确定这人的身份了。

    他略有些烦闷地放下手里的华国结,起身休息。这会儿是周末,穆时辰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手边还放着一杯茶——嗯,被洛白越嘲笑为“提前进入老年人生活”。

    看男朋友走出来,穆时辰抬头道:“你点香了?味道很好闻。”

    “寻踪香,用来确定施法的地点。可惜没有满意的结果。”洛白越把事情给穆时辰一说,后者却慢慢严肃了脸色,“你是说,一个华国结?很可能来自长荣山公园?”

    “对啊。”

    穆时辰霍然起身:“我母亲周末很喜欢去这个公园散步健身,我记得,半年前她从公园拿了个华国结装饰品回来,说是附近道观搞活动,道士送的。”

    时隔半年他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母亲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她看到有免费算命活动就参加了,道士给算了,说半年之内她大儿子必能遇到命中注定的姻缘。这让为自己这个大龄单身并且毫无恋爱打算的儿子发愁的母亲特别乐呵,哪怕知道可能只是骗人的,也还是开心。

    “如果她拿到的华国结和你说的是一样的……”穆时辰不由绷紧了下颌。

    洛白越看出他心焦,下意识伸手安抚地覆上男人的手臂——手指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显见对方在紧张:“不要太担心,这东西不是对谁都起作用的。它也挑人,生活幸福、心里没什么阴暗念头的人,还有心志极为坚定的人,即便是阴气也奈何不了。”

    穆时辰沉默片刻,松了一口气,颔首道:“是我心急了。不过,就算它未必能伤到我母亲,这种危险品放在家里我也无法安心,我得回家看看。”

    “我和你一起吧,正好给你家里好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我家里都认得你长相……”就这么“死而复生”,会把家人吓着吧?

    “这有什么难的”洛白越对他眨了眨眼,“我变成猫啊。——不过,早晚他们会知道的。”毕竟,他还是要和穆时辰回去见家长的。

    “嗯,我最近正在跟我表弟说,让他帮忙给我家里人渗透点这方面的内容,循序渐进地来。”穆时辰揉了揉恋人的头发,“我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彻底告诉他们真相,好带你回家过年。”

    穆时辰开车,带着洛白越回了穆家。到家门口的时候洛白越摇身变作一只半臂长的奶猫,橘色的毛发柔顺可爱,一双琉璃瞳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让人心都柔软起来。

    穆时辰忍不住把奶猫抱在怀里揉了揉又在脑门上亲了几口,这才抱着它下车,进了家门。

    穆妈妈有点惊讶:“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怎么,不欢迎啊?”穆时辰换了鞋,走过去抱了抱母亲,“还以为我工作忙你会想我呢,结果还被嫌弃了。”

    “谁嫌你了?”他妈白了他一眼,“但你不说一声,家里可没准备你午饭的份。”

    “没事,我早饭吃得多,待会儿自己随便下个面就行了。”穆时辰抱着猫往屋里走,“我爸呢?爷爷呢?”

    “你爸去参加什么三十周年同学会了。你爷爷在屋里自己跟自己下棋——哎,他老人家这两天心情不好。”

    穆时辰闻言愣了一下:“心情不好?为什么?”

    “你弟前两天带着他那男朋友回来了,你爷爷很不喜欢,饭桌上说到了两句,时斐居然跟他老人家呛起来了,之后吃完饭就走了。老爷子这两天闷在家里,都不和棋友出去下棋了,自个儿跟那儿下。”穆妈妈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我是管不动时斐了,越来越不像话,还以为回家是知道自己错了,结果拐着弯问我们能不能劝你帮他对付洛家……”

    穆时辰不大想提穆时斐,只笑了笑道:“……我去看看爷爷。”

    话是这么说,不找到那个华国结,他并没有心情做别的,于是限抱着洛白越将每个屋转了一遍,在步入式衣柜的门把手上找到了那深红的装饰品,递到怀里猫的眼前:“和你找到的一样吗?”

    猫咪上下点头,毛绒绒的身体在穆时辰手腕上蹭了蹭:“是一样的。不过我看你母亲状态挺好的,大概没什么事情。等会儿再去看看你爷爷。不过我觉得,要是家里人受了影响,肯定会有反常之处,你早就能发现了。既然你之前没感觉,那应该就没事。”

    穆时辰却沉默了一会儿。洛白越不解地又蹭蹭他手腕,才听对方低缓道:“你说时斐,算不算反常?”

    这话让洛白越一下子愣了。

    他没考虑过穆时斐的事。可能也是先入为主,他有了系统提供的世界线剧情,就认为很了解穆时斐——他就是恋爱谈久了热情淡了,然后褚柠原这个足够新鲜的人出现,就一下子重燃了他的热情,继而又被褚柠原带着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最初的一个选择之后,种种变故推着他一步步离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这毫不奇怪。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分岔路口,就能让人最终的目的地天差地别。

    但穆时辰没有系统剧情,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弟弟一天天变得陌生,失望之余恐怕也会下意识地希望,这不是他的本意,是有别的原因让好好的亲人走歪了路。

    洛白越说华国结会让人反常,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穆时斐。

    洛白越琢磨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不是毫无可能。虽然穆家兄弟为了上班方便两个都在外面住了(穆家位于S市市郊的别墅区),但周末还是常常回家住,这意味着这件法器有可能影响他们。

    穆时斐这段时间鬼迷心窍一般顶着家里人的不赞同也要和洛家刚、就是不道歉,同时还仿佛没了底线一般和褚柠原站在一起,未必没有受了法器影响的因素。

    不过——

    “他最多也就是周末回来住两天,你父母,你爷爷,都是每天在家住的,他们却毫无影响。说到底,这东西最会钻空子,善于挖掘人内心深处的恶念。人都有阴暗面,可是内心强大的人能控制住,能理智地对待这些负面的想法和打算,但心志不坚定的人,却容易被诱导。”

    穆时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不是想给他找借口,只是这东西着实可恨,或许时斐不够坚定,但这样的东西无异于诱导犯罪。”背后的人为了吸收阴气和气运,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了。

    “放心,我给你家里布一个防护阵,再布一个利于蕴养家宅的阵法,之后什么邪魔外道都别想靠近。这阵法不难,你也可以跟我学着试试。”洛白越故意转移话题,不想让他沉浸在不好的事情当中。

    穆时辰十分配合,让他慢点布置,自己好好学习。

    洛白越自己是可以用神力随便操作,但要教穆时辰还是用华夏玄学的标准操作吧。猫躯不便,他就让穆时辰带他回穆时辰的房间,又支使人去厨房弄点黄酒过来,自己则简单粗暴地用神力将那华国结焚烧得灰都不剩。

    待穆时辰取了一碗黄酒,洛白越用玉制杆的毛笔蘸了,灵气灌注其中,笔尖在墙壁上走如龙蛇,一笔成型,绘出一个挥毫泼墨架势的图案来,转瞬间墙壁上字迹过处亮了亮,然后酒痕全数隐没到墙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身为感官敏锐的修者,两人却都感到空气变得更为宁谧舒适起来。

    “怎样?会了吗?”

    穆时辰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修炼后他越发耳聪目明,把对方操作的分毫都记得清清楚楚,下意识想说自然会了。然而看着青年白皙清隽的侧脸,他心口一动,道:“不确定,阿越要不要看看我做得对不对?”

    说着,他站在洛白越身后,伸手过去握住了洛白越握笔的手,手心覆着洛白越的手背,两人一道握着那杆毛笔,向着墙上挥毫。

    男人宽大的手掌将青年的手稳稳包在掌心,手把手带着人,按照对方刚刚的举动,灵力不急不缓地自笔杆流淌到笔端,分毫不差地重复了一遍那个略有些繁复的图案。

    流光在墙上再次闪过,然后隐没。

    “阿越老师,对了吗?”

    男人站在青年身后,从后面握着对方的右手,左手自然地搂着身前人的腰胯,将身量略低的人整个儿抱在怀里。

    此刻他微微低头,从后面凑近了青年的耳垂,灼热的呼吸打在半透明的耳朵和细碎的发尾上,声音无端低哑了三分,在晒着晌午过分温暖的阳光的屋子里,竟让人有种微醺的醉意。

    洛白越生生晃了神,视线垂下去看着自己右手——此刻正被一只大手包裹着,手指插-进指缝,细密地贴合,一杆毛笔夹在自己手指间,自己握笔的力道却禁不住有些松,似乎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阵成灵光现。灵光都有了,你问我对不对?”

    青年向后睨他一眼,身体却是完全放松靠在对方身上的。

    “你这天赋,如今都练气四层了,说不准明年就能筑基,真是吓人。”

    “但是你才入门多久,我问什么你都能教我。到底谁比较吓人?”穆时辰低头啄了啄身前人玉白的脖颈,鼻子在上头蹭了蹭,忽然一笑,“阿越,当日你说教我修炼,说功法、符箓、阵法、推演……我想学你都教。”

    洛白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只要我会的,你想学什么我当然倾囊而授。”不过,要找到他不会的,估计也很难就是了。

    然而穆时辰却并不是要问这个。他顿了顿,笑意变得微妙的古怪起来:“什么都教啊……”

    “怎么?”

    “双修呢?嗯?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