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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画、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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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汪筱沁是被寒瑟剧烈的咳嗽声给惊醒的。她坐起身来,半揉着自己昏沉的额头。果然如妖水所言,这种心神召唤,是会对画皮元力以及灵魂都造成一定影响的。可她这会却无暇顾及这个,来到床边,看到寒瑟还是一如起先一样虚弱的昏迷着。

    虽然面色有些稍微好转,但是很明显,除魔散依旧在他体内作祟。汪筱沁吸了口气,慢慢的召唤着体内的画皮元力。小心地一点点召唤出来力量在指尖,红色的光芒晕染开来,状若采茱。可她却又开始发愁了,刚才妖水那伤,是外在的伤口啊?他中毒,要怎么办呢?想了许久,终究一咬牙,把他的上衣解开,看到有些青色的光泽不自然的凝聚在他的左腹。迟疑的将手指上的元力晕在那片位置,一着力之下,不提防竟感觉手指突然传来一阵疼痛。那青色的毒气,仿若有知觉一般竟侵蚀到她的手指上。一下,竟将自己有画皮元力保护的手指给蚀破血肉。这毒……竟然如斯厉害。

    咬咬牙,顾不上其他,她猛的一按,直接将双手晕开大片红色元力,贴在那青色位置。使劲的调动着身体里的元力,手上传来宛如被腐蚀的痛楚,冷汗伴随着疼痛一点点滑进心口,也分明看见那毒顺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攀到自己身体上,却有些欣喜的看到他身上那青色毒素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毒似是全被她解了,不放心的在他的心脉四周又疗了几次,才放心。然而,一放松之下,整个人都止不住的虚脱。踉跄着坐在床边,依在花柱上,汪筱沁伸出手想擦擦额边的汗,却陡然发现,手指被蛰的宛如蚀骨。苦笑着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她已经提不起力气去疼了。果然是因为头一次使用,所以,才如斯狼狈吧?一侧脸,看到寒瑟已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开始慢慢平稳起来。终放心起来,找了几根带子去将手给包了起来。

    忙碌了一会,得空的她才感觉到身上出了一身的粘汗。而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更是难受的紧。将人皮面具慢慢摘下,她的手摸在脸上的感觉,却有些古怪。不敢相信的走到镜前,一声惊呼。

    镜里摘下面具的面容,本该是倾国而绝色的妩媚容颜。可此刻,竟是恐怖的半张鬼面。左边的脸上,已经不见完整的皮肉,只剩惨白的骨头和模糊的几丝血肉。就是这么恐怖的容颜,她却已经不再害怕。这鬼面……本身,不就是她自己么?

    汪筱沁轻轻看着那镜中的女鬼,唇齿依旧含笑,却是狰狞而可怕。是因为画皮力量用的过分,所以露了原形么?轻轻把头发放下,遮了半面脸去。慢慢带上人皮面具,她有些无奈的想,或许,不知要过几日,才能恢复如常呢?身体里空荡的力量,再不听她召唤,……如果可能,她私心的以为,可以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希望……一转眼,看到床上的寒瑟,“如果可以……希望他不要看到。”

    她轻轻低语,失落间,重重苦涩。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几声不重不轻的敲门声。将她唤回心神,她赶忙撤了结界,走到门边问道:“谁啊?”

    “是我,钟岚。”

    呆了一下,汪筱沁很快想起寒瑟吩咐的话来,“如果我还没醒……就拿煜记刺我……”赶忙摇了摇头,心道,他那时候没解毒……这个时候解毒了,自然就不用刺了吧。于是赶忙回道:“怎么了将军?”

    “不方便开门让我进去么?我看看李三兄弟还好不好,特意送了解酒药来呢。”门外的钟岚显得很平静。

    “……这么晚了将军还没睡么?李三很好,他都睡了,将军不用挂念,您早点休息去吧。”她赶忙谦卑的说道。

    几声温笑,显是发现了汪筱沁的托词,很有耐心的既而道:“那……我不进去,不知汪云公子可有心思陪我走一会?我有些事情。”

    想起那儒生一样的将军,又想起这恐怖的毒,终究还是定了心神,咬牙开了门道:“我陪将军出去走走。”说完,走出门去,生怕钟岚看出什么一样直接将门给紧紧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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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岚一袭赭色轻袍,卸下戎装的他,月光之下显得更为儒雅。他焉然不语,看她如斯紧张的跟在他旁边,不声不响。

    不知不觉,两个人竟走到了燕天岗的一个山坡上。山坡下,幽幽倚着一条小河,染了一水的月色,宁谧舒然的涓涓而流。

    “那个,将军……您有什么事?”汪筱沁终是先忍不住,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

    钟岚没有开口,随意的抬头看着远方的圆月,轻言:“你说,为什么到了中秋,月便如此的圆呢?”

    “……”沉默,她显没弄懂钟岚古怪的问题,还是礼貌道:“……不圆,那还是中秋么?”

    “呵呵。”他笑,仿听了趣,眉眼遽然,“那你说,会有人不希望月圆么?”

    “……”继续无语,她这次选择明智的摇头。

    “到了中秋,月便圆,是有人画的。有人会不希望月圆,因为就算月圆,人依旧不圆,依旧隔山隔水隔生死……”他的嗓音脱去了那雷厉风行的将军气魄,平白的这些好笑而不知所以的话,让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似是发现了她的窘迫,他理解的宽颜道:“汪公子。我啊,曾经有个深爱的女子。记得初见时,她还青稚,说是个大家小姐,因为是老爷收的义女,却连一个普通丫鬟过的还不如。我第一次见她,便是被招去给她和她姐姐当先生。初见不过可怜,却记得她倔强宛如烈鹰一样辛辣的眼神。我一个大男人,每每被她干脆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空有鸿鹄志,却为女儿身,怕就是说她吧。那日,便也是这么一个月圆。不愿在那酒场间逢迎,便得空溜到后院。见她自己,孤零零的端着一盘冷的月饼看着月亮发呆。酒酣多问她一句,为何如斯在这里。她转过身,还是那辛辣眼神,却看到眼泪。从不知,女人哭,竟让人觉得如斯坚强。总觉得那一会,感觉那瘦小的身体,甚至比我这大男人……都强硬。忍不住安慰她,却听她说‘这月圆,是人画的。不过是一张破画,看我以后有能耐了不撕了它去,让它还圆来圆去?!’她恨月圆,不过是因为中秋,从来是形影单只。也自安慰自己,那圆月不过是一张画,早晚会毁在她手。她……从小,便是这刚烈性子。她不希望月圆,是因为。一到月圆……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不过是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而已。可我却……就真的慢慢开始喜欢上了……汪公子,你可知,那感觉?”

    他回过头,月如弦影勾着他的眸影。她不知他为何会出言如此,却无法忽略他眼里那因回忆而逐渐暗淡的眼神。

    “……我答应她,以后此生都陪她守着月圆,再不叫她对影孤单……可后来,连我都恨起了这月圆……我和她分离那天,也是如斯的月圆。她一朝入宫,我一朝落魄。此般生离,还不如死别。那日看着这圆月……我便告诉自己,早晚我会让这中秋,再不在她的眼中月圆。若有一日月圆……那便是,我要陪在她身边,一年看一年月圆花好……”

    “忻颜玲珑醉嫣然,珠泪惊梅雨,抬帘怕见双燕。

    菱指抚琴伴残词,侧眸秋水沉,君再不愿读圣贤。

    泱絮绵绵若情丝,几寸相思尽成灰?甘为卿守那华年,共看月圆。”

    钟岚的眸,在满天月色间,竟恍惚让她误以为那是清泪的颜色。忽地看,那月圆的甚了,似水,更似泪。

    而心里,除了被钟岚那藏头诗给惊到,更多的……是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仿佛……忽然,生了模糊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