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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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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望着,盼望着,马上就要农历的小年了,金鸡岭家家户户过年的东西早都准备妥当。

    到了中午,随着炊烟四起,全村的街道上都回向着锅碗瓢盆的交响,弥漫着饭菜的醇香。

    敌人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好酒,今天一洗自己的罪名,胡开岭更是高兴,比他更高兴的是他的老婆,这种高兴就直接表现在了中午饭菜的质量与数量上。

    阮成钢、蒋晓云、万建设、迟远山等街道干部加上岳文与葛慧娴,又加上过来陪酒的老书记、二刚等人,坐了一个大桌,到最后,葛慧娴与蒋晓云都没在炕上坐,直接到厨房里帮忙了。

    蒋晓云其实一直在打量着葛慧娴,葛慧娴倒是很热情,当听说蒋晓云是芙蓉街道党工委书记蒋胜的爱女后,就更热情了,但心里却在一直存着一个疑问,父亲是党工委书记,为什么女儿会选择刑警这个职业?

    “岳书记从来不吃肉吗?”蒋晓云与村里的妇女主任刘惠英及胡家嫂子在厨房里单摆了一桌,她夹着一块骨头,装作有意无意地问道。

    “不吃,我认识他三年多了,从不吃肉。”今天,葛慧娴很高兴,很满足,乌云过后的睛空是那么畅亮通透,她如今是实实在在体验过了。

    “是从不吃肉,还从不喝酒呢,这样有本事的男人,现在少找了。”胡家嫂子往锅台底下添了一把火,又坐了过来。

    灶火熊熊,屋内暖暖。

    蒋晓云看看葛慧娴,葛慧娴笑道,“真不喝,这肉嘛,他自己说,有次过年的时候,家里做红烧肉,他不知为什么就觉着特别恶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吃过肉,呵呵,”她的脸上红光满面,幸福四溢,“大学时,他从不打肉菜,全是土豆白菜,要不那么瘦!”

    大学时,是两人最幸福的时光,那时,除了晚上睡觉,二十四小时,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绝对要超过十四个小时。

    哪象现在,看他一次还要漂洋过海,不过,快了,他的那个主任不是答应他了吗?会帮他调回秦湾,最好就到秦南区!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葛慧娴连嘴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蒋晓云注意到了葛慧娴的满足与幸福,身为刑警,察颜观色、细致入微是基本功。她暗叹一口气,不想再去考虑太多,但目光却又情不自禁地朝屋里望去,却正望见岳文拿着手机匆匆从屋里走出来,向大门外面跑去,他只穿一件毛衣,身上的羽绒服都没穿。

    紧接着黑八也从里面跑了出来,“等等我,等等我,什么好事不能都你占了……”

    葛慧娴跟蒋晓云也站了起来,葛慧娴却是先从里屋把岳文的羽绒服拿出来,跟在后面跑了出去,蒋晓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宋干事,有情况吗?”蒋晓云喊住黑八,问道。

    “岳文的老师来了,”他看看后面跟上来的葛慧娴,小声道,“是个女老师!”

    蒋晓云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再看看跑在前面只穿一件毛衣的岳文,赞叹道,“没想到他还这么尊重老师!”

    “尊重老师?!”黑八一下笑喷了,好一会儿,他才神秘道,“等会儿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几个人都在朝村委会赶,彪子和蚕蛹也不甘寂寞,都从胡开岭家赶了过来,蚕蛹紧赶几步,费力地搂住黑八肥胖的脖子,看看葛慧娴,神秘道,“就是那个金鸡湖畔的夏雨荷吗?”

    黑八神秘一点头,但马上又吡笑道,“岳文这个大傻帽,把老师当成小师妹了!”

    村委会外,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已停在外面,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子正站在村委会门前,她长发素颜,清丽婉约,气质出众,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小广场上的村民踩高跷,扭秧歌。

    她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村民,几个小孩子围着她打打闹闹,她也不烦,弯下身开始逗起孩子来。

    “袁老师,袁老师。”岳文紧走几步,笑着迎了过去。

    袁疏影转过身来,霎时,岳文感觉心不由自主地“咯噔”又跳了一下。

    葛慧娴与蒋晓云等人也赶了上来,葛慧娴慢慢把衣服披在岳文身上,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手却重重在岳文腰上掐了一把。

    蒋晓云看看岳文,又看看葛慧娴,再看看一脸得色等着看热闹的黑八,脸色一黯。

    腰间吃疼,岳文马上警醒过来,他看看满脸“期盼”的蚕蛹,喝得脸都通红的彪子,挤眉弄眼的黑八,马上介绍道,“我介绍一下啊,这位是秦湾大学美院的袁老师,上次我们去交矿集团,就是袁老师给牵的线……”

    他介绍着,目光却是朝着葛慧娴,葛慧娴一翘嘴唇,目光变得和善起来,却又轻轻在岳文腰上掐了一把,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位老师?”

    她说完却笑着走上前去,“袁老师好,我是岳文的女朋友,我叫葛慧娴,也是秦大的毕业生,欢迎袁老师到金鸡岭。”

    袁疏影笑道,“那真是太巧了,”她又看看蒋晓云,“你们今天这是聚会吗?我今天来开发区,就想到金鸡岭来看看,呵呵,来得有些唐突了!”

    岳文急忙介绍,“是上次去秦湾,我与八哥邀请袁老师过来的!呵呵,我们金鸡岭的冬天,更好看!”黑八忙不迭地点头。

    袁疏影笑道,“冰装素裹,满目风光,”她转头看看蒋晓云,“这位是?……”

    葛慧娴忙介绍起来,接着热情地邀请袁疏影到胡开岭家去吃饭。

    岳文却把黑八拉到一边,看着黑八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他直接骂道,“就是接个人,你非要把自己显摆出来不是?怎么哪都离不了你?”

    见黑八不服气,他接着数落道,“你白吃这么多年饺子,白长这么多肉,眼力价怎么还长着长着倒退了呢你,没看到书记的女朋友在这吗?特么地,以前,我以为你就是1和3中间那个数字,没想到你还是这两个数的组合!”

    他的声音很低,但语速却象机关枪一样,黑八根本没有回嘴的份,等岳文腰间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回嘴,想了想,却憋不出话来,只吐出一个词,“s-h-i-t!”

    “岳书记,在哪呢?”电话里传来祝明星的声音,他一向称呼岳文是小岳的,岳文感觉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几句玩笑,祝明星却打断他,“你准备一下,陈主任马上就到。”

    “陈主任?”岳文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好好,马上准备。”

    放下电话,见众人都望着他,他笑道,“陈主任要过来看望大家,八哥,你去通知一下阮大队、迟助理、万主任。”

    看着黑八不情愿地回去,袁疏影就想告辞,岳文跟葛慧娴极力挽留,她才答应再四处看看。

    蒋晓云却并不想在这里迎接陈江平,她陪着袁疏影往胡开岭家走去,可是葛慧娴回去却又随着阮成钢等人走了回来,她朝岳文眨眨眼睛,岳文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想趁陈江平过来,多与领导接触一下,给岳文加些分。

    可是陈江平还没到,祝明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管委张主任、交矿集团冯志平董事长,正在去金鸡岭的路上,陈主任让你做好接待工作。”

    岳文皱皱眉,“这下,饭也吃不清闲了。”

    阮成钢听说陈江平过来,本不想立即出来,但大家都来,剩他一人在胡开岭家也没意思,他只好随着大家一起过来。

    他看看岳文,分析道,“现在两点多了,我估计江平是有场合刚结束,过来看看大家,张主任与冯董嘛……估计是临时起意,看来,冯董很关心金鸡岭的股份哪。”

    岳文一笑,“那我们更得好好接待了,老书记,我们把锣鼓打起来吧?”

    老书记眉开眼笑,“老哥几个,走着!”

    葛慧娴却笑道,“我去收拾一下会议室。”她现在又到了街道办公室工作,准备会场是基本功。

    岳文看着葛慧娴的背影,他的心中陡然又是一动,他忙把胡开岭叫到跟前面授机宜,看着胡开岭不住点头,他心中一松,除去收金矿、修广场,他在金鸡岭的第三件大事,今天恐怕又有着落了。

    转眼间,广场上的锣鼓响了起来,广场上的秧歌扭了起来,广场上的高跷也踩了起来,岳文笑着接过老书记手里的鼓捶,站在大鼓后面拉开了架式。

    “咚咚咚,咣咣咣,……”欢快的锣鼓马上响彻了整个山村。

    红绸起舞,锣鼓翻飞,山歌悠远……

    村民们一个个笑开了怀,扭开了腰,亮开了嗓,辛苦了一年,期盼了数载,今天一朝梦圆,喜悦,就从心里迸发出来,高兴,就在肢体上演绎出来,向往,就在歌喉里展露出来,而这喜悦,这高兴,这向往,就如火山爆发,不可阻挡,又如长河奔流,一发而不可收拾,……

    葛慧娴看着这个沉浸在喜悦中的小男人,他的动作夸张而又激情,脸上陶醉而又憧憬,他已经完全融合进这欢快的音乐中,沉浸在这胜利后的喜庆中。

    听到锣鼓声,袁疏影与蒋晓去也从胡开岭家赶了过来,袁疏影的相机又开始忙了起来,这原始质朴的秧歌已把她的镜头深深吸引,那粗犷欢快的山歌也让她深深陶醉。

    等祝明星强行把岳文从大鼓边拉过来时,岳文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江平、冯志平和一班领导已经站在广场一边。

    “铁林,不是跟你说,领导来了叫我吗?”当着一班领导的面,岳文从来不称呼宋铁林是黑八。

    看着阮成钢等人忍俊不禁,当黑八同志反映过来就要炸毛时,岳文早把领导让到了大鼓旁,他看看陈江平,马上明白了那位胖胖的中年人和冯志平才是今天的主角,“张主任、冯总,我代表金鸡岭四百九十六位村民欢迎两位领导,莅临指导工作,”他满面堆笑,“今天,能不能借两位领导的贵手,帮助我们敲响金鸡岭新年发展的第一锣、第一鼓”。

    陈江平含笑站在一旁,起初他还担心岳文并没有接待上级领导的经验,可是一听此话,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小子,不仅已经掌握了迎接领导的技巧,而且很高明,这是一种能让领导既高兴又愉悦的说话方式,嗯,不得不承认,这需要天赋。

    果然,张主任笑了,他伸手接过岳文手里的鼓槌,笑道,“好,金鸡岭是该有新发展了,冯总,你来?”

    岳文却早把锣槌递到冯志平手里,“您为我们敲响发展鼓,冯总为我们敲响腾飞锣!”

    冯志平也笑了,金鸡岭的会议结果当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个闻名于开发区的三乱村一朝得治,他很是感兴趣。

    今天上午,他就来到开发区,逃脱检察院、追堵施忠孝等一些惊险细节也通过不同的人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让他更对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小书记来了兴趣。

    原本以为是阮成钢的作用,但现在,他存在心里的疑虑彻底打消了,村里有这样的小书记当家,他放心!

    他满怀欣赏地看着岳文,“好,张主任,交矿集团从今天起,与金鸡岭就是一家了!”

    “咣,”冯志平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咚,”张主任也敲响了跟前的大鼓。

    “咚咚咚,咣咣咣,……”两位领导都来了兴致,笑对着敲了起来,岳文一挥手,村民的秧歌又扭了起来,高跷又踩了起来。

    “蒋书记怎么没来?”趁着领导与民同乐,岳文问祝明星。,前段时间,关于蒋胜的去向版本不一,有的说是去政协,也有的说是调开发区区里的街道。

    “蒋书记到管委担任副主任,今天早上去秦湾组织部谈话,一大早就走了。”祝明星说得很简洁,他看看岳文,突然神秘地说道,“你也有好事了……”

    岳文还没等问,他就发现袁疏影走到冯志平面前,锣鼓太响,他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但他明显看到,冯志平朝他这里看了一眼,两人又说了起来。

    岳文却顾不得猜测二人的对话,胡家嫂子就走到领导跟前,“两位领导忙工作,还没吃饭吧,到俺家吃些饭吧!”

    刘家婶子也走上前去,“领导,过年了,家里的饭都是现成的,到俺家去吃吧!”其它几位婶子、大娘也都热情邀请着。

    岳文本来是怕冷场,但他从心里没有想到山民如此热情,而且一点也不怯场,这种邀请发自心底,不做作,不虚伪,让人感动。

    果然,两位领导都历经风霜,但从心里明白,这是山民质朴的情意,当他们又从村民手中接过冻梨、冻柿子时,笑得更加亲切起来。

    却不料胡家嫂子突然又说道,“领导们,俺想给俺村的岳书记表表功!”

    岳文本来笑呵呵地看着,此时吓了一跳,却听胡家嫂子说道,“我们感谢领导给我们派来个好书记,我们现在收回了金矿,修了广场,明年还要修路,我们村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她的话就象打开了长河的的堤坝,马上就有无数声音开始应和,

    “感谢党,感谢领导!”

    “岳书记是好样的!”

    “早该让岳书记来了……”

    “岳书记万岁!”

    ……

    岳文起初还阻止着,后来他却感觉自己的手在无力地摇着,心中却是酸辣交集,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却是一掬泪水。

    老书记也走到张主任与王永平跟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岳书记不容易,收回金矿,建起广场,请领导给他记功!”

    胡开岭却大声说道,“岳书记还想带着我们修条水泥路,可就是没有钱!”

    众人一愣,张主任与冯志平也愣住了,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冯志平看看站在身旁的袁疏影,“修!钱,我们交矿集团出了!”

    “真的?”胡开岭犹自不敢相信,刚才岳文让他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他还不相信,现在听到冯志平的承诺,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交矿以后与金鸡岭就是一家人!”冯志平更加豪气。

    胡开岭的脸又激动起来,“啪啪啪,”他带头鼓起掌来。

    “哗——”周围马上又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大家笑得不可自抑,笑得心花怒放,老书记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冯志平也笑着看看一脸激动的岳文,他双手往下一压,作了个停止的姿势,待掌声稍歇,他鼓动道,“岳书记在这的威信很高,现在修路也解决了,下面,让岳书记给我们唱个歌好不好?”

    “好!”广场上马上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岳文马上明白人家王永平看出了自己这点小心思,但三件大事已成,群众高呼狂欢,他自己更是不能自己,这澎湃如潮水的思绪让他无瑕考虑人心惟危,他感觉自己胸中的蓝海已经汹涌作响,脸上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感情已经不可阻挡,在万众瞩目中,他登上高台,一闭眼,脱口而唱,他的声音吵哑却富有磁性,狂野却又质朴多情:

    “墙上哎画虎哎,不咬人哎!砂锅哎和面来,顶不了盆哎!侄子不如亲生子哎,共产党是咱的贴心人……吆唬嗨……

    天上哎下雨哎,地上流哎!瞎子哎点灯哎,白费油哎!

    千金难买老来瘦哎,共产党是咱的好领头……吆唬嗨……”

    他的脸上如痴如醉,双手握拳,仰头高歌,

    台下,袁疏影微笑望着他,葛慧娴抿嘴看着他,蒋晓云热切地关注着他,陈江平在眯着眼睛捋着头发,冯志平笑着和着拍子,阮成钢也笑着叨着烟斗……

    可是,周围的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了,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他唱得很投入,虽然那刀光剑影已经暗淡,那鼓角铮鸣已经远去,但这半年的往事却一幕幕涌上心头,一个个面孔在脑海里交替出现。

    那惶恐,那悲痛,那害怕,那纠结,那彷徨,那决绝,那气结,那高兴,那感动,那自豪……,一时,万般滋味全上心头,酸甜苦辣都在喉头……

    不知什么时候,金鸡岭的老少爷们都自发打起了拍子,胡开岭,这个七尺汉子,竟流下泪来,老书记也用衣襟擦着眼角……

    眩晕,是醉人的眩晕,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连自己的歌声也飘然远去,只有风在耳边,只有一张张笑脸,长存脑海……

    多少年以后,岳文屡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想唱歌,想唱那首《大实话》,也许是当时的情境景感染了他,也许是焦裕禄精神在他心中早就扎下了根,也许是早在心中埋下那为人民服务的火种,只是现在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