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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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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丞阳去了陈延敖在电话里所说的地方,是车站附近一间小旅馆。

    旅馆条件很差,住的都是来甬州打工暂未找到落脚地的外来务工人员。江丞阳照着房号找过去,敲了门,隔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谁!”明显警惕的口吻。

    江丞阳只能自报家门:“是我,你刚给我打电话的,开门!”

    之后又隔了一会儿门才打开,先从里面冒出一颗头,看清来人才松手。

    江丞阳推门进去,一股闷燥的酸馊之味铺面而来,他立即捏住鼻子,颇嫌弃地在屋里看了一圈。很小的房间,单人床,一顶柜子一台老式彩电,墙角还摆了台很旧的落地扇,此时正呼呼吹着风,弄得屋里味道更重。

    味道便是从柜上那些吃完没扔的泡面盒子发出来,还有几只捏瘪的啤酒罐。

    “陈总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江丞阳皮笑肉不笑地问。

    坐在床上的陈延敖掏出烟点上,嘴角抽了抽:“废话少说,聊正事。”

    “正事?”

    江丞阳转身瞄了眼床上的人,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衣,头发撒乱油腻,脸上胡渣也很明显,嘴里急巴巴地抽着烟,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哦对了,你刚在电话里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陈延敖抬起头来,把烟捏手里。

    “对,你感兴趣的东西!”

    “我感兴趣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江丞阳不紧不慢,表情也很淡然,相比之下陈延敖却要比他急躁很多。

    他吧唧又抽了两口烟。

    “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想绕圈子,直说吧,我手里有阮芸死前的尿检报告。”

    江丞阳脸色一凉,但很快笑开:“尿检报告,什么意思?”

    陈延敖咬着烟也笑:“江总既然人都来了,我觉得我们再打哑谜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话挑明,也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遂捏着烟在床上调整了一个坐姿。

    “我知道你和李大昌为了城南项目闹得不合,也知道你娶陈韵是为了开发之前大塍和李大昌一起在城南合作的那块地,不过陈韵那丫头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最后到底谁利用谁还说不准,不如我给江总一条捷径,保准往后李大昌会乖乖听你话,再不敢有二心。”

    江丞阳听完目色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嘴里笑着说:“听起来有点意思,你继续。”

    ……

    两日后有人去旅馆给陈延敖送了一只信封,信封里装了一张飞往美国洛杉矶的机票,一本护照,以及两小沓纸币。

    机票是商务舱,护照是假的,后面也已经贴了美签的纸,只是这点钱……

    陈延敖立即又拨了号码过去。

    “不是说好五十万吗?为什么就这么点,当我叫花子?”

    那边江丞阳声音有些怪异,慢条斯理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别急,你的账户都被警方冻结了,我只能给你现金,为安全起见,晚上你登机之前我会找人接应你,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化验单。”

    陈延敖听完也觉得有道理,更何况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相信对方。

    “好,那晚上我到机场之后会跟你联系,你别想耍花招,先把钱准备好。”

    江丞阳揉着眉心一时笑出来:“钱肯定没问题,更何况这点数目不算什么,到时候肯定跟你银货两讫。”

    好一句银货两讫,这话像是给了陈延敖一颗定心丸。

    “跟江总合作果然痛快,那晚上联系!”

    他挂断电话,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机票。这是他最后逃生的机会了,只要出了中国边境,警方便拿他再无办法。

    已经消沉多日的男人再度亢奋起来,收好钱和机票开始收拾行李,身份证和护照一并不能带了,以后他需要顶着另一个身份过日子,行李也没多少,一只20尺拉杆箱,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和鞋子,钱包,电脑,充电器……都是一些必须品,多余的东西他拿不了,也不需要。

    收拾完后一只箱子一只随身小包,这便是他所有行李。

    陈延敖不免觉得心酸,那时候离登机还有六个多小时,六个多小时之后他要去开始另外一种人生,未知,迷茫,就如三十年前他只身从乡下来到甬州一样,那时候他也是一个人,一只箱子一只蛇皮袋,对未来一无所知,却充满斗志,如今离开,依旧形单影只,却是以“逃犯”的身份逃离。

    陈延敖看着面前老旧的风扇,开裂的墙壁和斑驳的地面……一个月前他还是人人羡慕的大塍副总,权利在握,生活奢靡,而现在却只能躲在这间破旅馆里。

    仔细想想,三十年前他一无所有的来到这儿,三十多年后他还是一无所有的离开,那这三十年他到底都得到了什么?

    权利,欲望,斗争,费尽心机地想要攀上高位,其实他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成功了,可心里还是不甘,总想爬得更高,得到更多,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掠夺,最终被欲望迷了心智,一败涂地。

    陈延敖无力地倒在床上,用手盖住脸孔。

    此时青天白日,他却觉得满身寒凉,手里还剩什么?这么多年迎来送往,人心虚伪已经见了很多,现在再过几个小时便要离开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临别之际是否还有话要讲?又有谁会听?

    陈延敖拿过手机翻了翻,在位之时朋友颇多,女人也颇多,可此时却发现没有一个出自真心实意?人到落寞处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贫瘠,真是一无所有啊!

    陈延敖哼笑出声,目光却落在一个名字上。

    “陈遇…”

    对,陈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想想又觉得欣慰,至少这三十年他也没白过,好歹后继有人,还留了个儿子。

    陈延敖照着号码拨过去,可还未等到接通便立即掐断,像是一口气被堵在喉咙口,后背渗出汗来。

    这个电话不能打,不能打啊!

    陈延敖再度用手盖住脸,肩膀抖动,喉咙口发出呜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