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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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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风起

    日复一日,看  星斜月移。月复一月,由草长莺飞。年复一年,任春去秋来。寄情山水的韶华,一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蓦然回首,似乎除了  《踏莎行》新添了十余卷,别无所获。但是足迹遍布了极南之沙漠,极北之雪山,极东之沧海,极西之丘陵,见过高山流水,见过潮起潮落,见花开花谢,见过人来人往,见过生离死别,繁华拜尽,心如止水,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又是一年秋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千帆,下一处想去哪儿?”钟若瑜笑问,这几年的风餐露宿,络腮胡续得很长,一直垂到了胸口,明明风华正茂,却像一个落拓的大叔。

    “回吧,回大燕吧。”渔舟眉眼平和,笑意妍妍。

    “这么久了,见你只字未提大燕,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呢。”钟若瑜调侃道,“怎么突然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了?”

    “纵然高山流水,诗酒年华,纵然游学弟子无拘无束,四海为家,也扛不住每日清汤寡水呀。”渔舟嬉笑道,“大燕物产富饶,北冥之鲲,南海之蛟,西疆之鹰,东滨之鹿,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佳肴,岂能错过?岂能不归?”

    她前半句话倒是不假,北俄人对吃食一向得过且过,往往一碗清汤、几片青菜、几把盐应付了事,他们愿意将时间话在喝酒划拳、载歌载舞上,而不是口腹之欲。至于后半句那就是胡诌了,西疆之鹰,东滨之鹿倒是还偶尔能够现身,北冥之鲲,南海之蛟只活在传说中。

    “千帆你就知足吧,秭归城的城主前不久才将自己的千里马杀了犒劳你。”钟若瑜取笑道,“只因为你的一句‘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做的不好吃,又酸又涩嚼不动。伯乐烹马,除其毛,剔其骨,去其脏,遍涂之以酱料。取雨花石少许,大而圆且石质细腻者为上,置火中烧红,饱填于马腹三刻取出即食,其味之鲜美者,绕齿三日不绝,世间少有耳。’”

    渔舟微微赧然,当时的确是自己的一句戏言,没曾想秭归城城主偶然间见到她的丢弃的画作,顿时惊为天人,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临别之际,非得杀了自己的坐骑为渔舟一行践行。

    “钟公子每过几个月就回大燕一次,回去的期间没有大快朵颐麽?因此,钟公子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九嶷淡淡地道。

    “被帮众驱逐的人,别说话。”揭老底这种事情,钟若瑜也不遑多让。

    “切,爷是不想回去收拾那一帮酒囊饭袋。”九嶷冷哼道。

    渔舟对他们二人的唇枪舌剑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吵得狠了还会过上几招。她摇头笑了笑,招呼黄芪向前走去。

    “姐姐,我要先行回青州了。”九嶷疾走几步追上渔舟,轻声说道。

    “我们马上就南下了,也不差这几个月啊,怎么好好地……”渔舟惊诧,忽而又想到他毕竟是一帮之主,不可能真正地放下一切。

    “葛长老说时机已到,九嶷先行回去清理门 户,到时候扫榻相迎。”九嶷认真地说道。

    渔舟望着他坚毅的眼神说不出话来,三年相伴,其实已无需说太多,只不过看着他一点点地褪去青涩与稚嫩,逐渐成熟与深沉,一时觉得难舍难分。三年同行,行事作风多少也学了她,不动如山,动若雷霆。

    她神色微微一阵恍惚,眼前的这张脸与另一张脸重叠,依稀记得那人也曾陪过自己多年,现在应该是位高权重了吧?如今九嶷也要离开了,当真是人生如浮萍,聚散无常。

    “姐姐,我会到萧关接你的。”九嶷望着她,执拗地说道。

    “好。”渔舟回过神,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面上虽笑着,眼角却带了伤感,那人也曾说过要去宣阳城接她,最终却是曲终人散,零落天涯。

    “我是说真的。”九嶷情不自禁 地张开双手抱住了渔舟的腰。

    “我知道。漕帮一举一动都事关百姓福祉,我本想着与你一同回青州走一遭。不过你愿意独自去处理,姐姐也鼎力支持。你既然回去了,那就一心一意地清理门 户吧。倘若遇到生死存亡之事,且束手无策,那就向天下楼求助吧,姐姐应该还是有几分情面可以卖的。我身边有黄芪和若瑜,你尽管放心。”渔舟叮嘱道。

    北俄之行,虽然有皇帝的暗令,官府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他们,但是在暗处下绊子的人并不少,还有一些民智未启的化外之地,一行人遇到的各种困难一言难尽,钟若瑜另有重任在身,时不时地消失几天,真正与渔舟形影不离的人是黄芪与九嶷。黄芪性子孤僻,尊卑分明,自然没有九嶷更亲近些。

    视若手足的人说走就走,自然是难免郁郁寡欢,也就错过了她提起“天下楼”三个字的时候,九嶷微微握紧的手指。

    其实,这几年,天下楼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渔舟的寻找,从南到北,从大燕到北俄。在葛长老的奔波和他的运筹下,漕帮大半势力其实也逐渐回到了他的手中,遵从曾经的约定,天下楼途径漕帮水运的生意依然可以受到照顾,但是同时渔舟的踪迹也是被他抹去了,暗自多方阻挠天下楼的查探。

    这是九嶷的私心,也是钟若瑜的私心。因为除了漕帮,还有另一股不明势力也在不断地阻挠和误导天下楼,否则天下楼岂能至今都不知渔舟去了哪儿,渔舟又岂能度过了数年平静自在的生活?

    “嗯。”九嶷胡乱地点了点头,闷声道,“倘若有一天九嶷自作主张地做了什么事情,姐姐会不会不要九嶷了?”

    “怎么会?”渔舟笑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没半点江湖儿女的干脆,你去吧!”

    九嶷不舍地松手,退开几步,冲黄芪和钟若瑜郑重地行了一礼,闪身消失在三人面前。

    渔舟转身,看着钟若瑜似笑非笑地道:“师兄,你们瞒着我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什么都没做。”钟若瑜连连摆手。

    “欲盖弥彰。”渔舟冷哼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钟若瑜败下阵来,紧张地道:“他还在找你,你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麽?”

    钟若瑜知道这事情她迟早都会知道的,隐瞒不是办法,而且他们快回大燕了,天下楼的人大概是拦不住了。另外,渔舟一直惦念着西门先生后辈的事情,她一定会回京,那么她和那人见面也在所难免。

    渔舟一怔,轻声道:“算了吧,我与他再无瓜葛。”

    “他……你们总会相逢的。”钟若瑜犹豫道。

    “我与他无冤无仇,相逢就相逢吧,难不成他还能吃了我?”渔舟云淡风轻地道。

    钟若瑜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既然她不想知道那就不说吧。那人……那人已经痛不欲生,悔断肝肠,小舟好不容易放下,又何必让她再起波澜。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

    秋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故园三度群花谢,曼倩天涯犹未归。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

    故园亭中玉树倚修竹,一双冰眸怔怔地望着一碧如洗的空际,眼角的朱砂泫然欲泣。

    望断云海空留意,雁去归来伤满天,可那等候的人依然痴心不改,矢志不渝。

    当归暗自叹了口气,真怕自己家公子哪天突然就变成了望妻石,忍不住低声踌躇地唤道:“公子……”

    宣竹垂眸,拨念珠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大哥和二哥都回来了,负了伤,不过并无性命之忧。”当归轻声道。

    白皙如玉的手没有再动,静候着下文。

    “大哥说他们见到了漕帮的少帮主九嶷,不知为何还有宫中暗卫的痕迹。对方暗处人多势众,又行踪不定,实在是难以接近。不过,他们二人受伤之后,被一蒙面女子所救,二哥说看身法有点儿……有点儿像师父。夫人……夫人大概是真的去北俄了。”当归嗫喏道。

    他真的是既期盼公子能够早日寻到舟姐姐,又害怕听到舟姐姐的消息,每次公子听到她的消息公子总是执拗得吓人,往往最后却是满满的失望,大病一场。

    宣竹大笑,眼角几乎沁出血泪,哑声道:“渔舟是她,江南老妪是她,千帆还是她。当归,你告诉我,谁还是她?”

    当归低头,没敢应声,这一切都还是猜测,事实如何只有见了舟姐姐才知道。

    “西门先生,游学,千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捂住眼睛,晶莹的泪珠最终还是浇灌了妖娆的朱砂,在心口开出一朵带伤的花儿。

    难怪寒山书院没有人见过游学弟子千帆,难怪西门先生会出现在绝雁岭,难怪大燕会有没她的踪迹,难怪钟离怀瑾会与她一同消失,只因为她是游学掌门千帆啊。

    “公子,我去请茯苓先生!”当归慌忙地道。

    宣竹失态地拉住他,急忙道:“北俄挑衅,萧关不是请战麽?快去给圣上上折子,刑部附议!”

    “公子,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当归被吓得面色苍白,冷汗淋淋。

    宣竹如今已是刑部侍郎,刑部尚书是个不管事的老学究,刑部的事情几乎全部握在他手中。本来主战主和两派阵营势力相当,刑部隔岸观火,现在若宣竹主战,那必将兵戈四起。

    “当归,我去接她回来,不好麽?”宣竹轻声呢喃道。

    “舟姐姐……夫人若知道您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定……一定会生气的。”当归两股战战,语无伦次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是呀,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