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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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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铎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很久,直到听见外面雷声滚动, 滴滴答答雨声密集, 好像自己也淋了一场大雨,如梦初醒。

    他起身离开床边, 走到茶几旁, 不小心踢到许亦欢的行李,脚下踉跄, 心跳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 把箱子挪到墙角,然后疲倦地坐进沙发,垂头抹了把脸。

    他当然心疼她。

    可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揣测那个与她同居数年的男人,那个连在梦中都被她挂在嘴边的男人,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感情有那么深吗?比他还深吗?

    江铎心里很堵,甚至感到愤怒, 明明已经回到他身旁, 为什么还要挂念别的男人?

    生完闷气, 转念又想, 这几年有人陪着她,总比她孤独无依要好,他不该这么心胸狭窄……

    翻来覆去,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拉扯打架, 江铎烦闷不已, 摆摆头, 索性倒入沙发,也让自己睡上一觉。

    傍晚时许亦欢醒来,屋子里又暗又静,她仍躺着没动,慢慢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确定自己是在江铎的公寓。

    门锁转动,一个模糊的人影进来,她打开台灯,看见江铎把手里的外卖轻轻搁在小餐桌上。

    他听到动静顿住,下意识叫她的名字:“亦欢,你醒了?”说话间放下盲杖,径直走到床前,又问:“睡得还好吗?”

    许亦欢抬手按压额头,嗓子哑哑的:“越睡越困,身上没有力气。”

    江铎微叹,弯腰摸到她的脑袋,手指擦过鬓角:“饿了没?我刚才出去买了晚饭,你起来吃点儿。”

    许亦欢呆望着他,心下一动,拍拍床沿:“坐会儿吧。”

    他便默默坐下。

    昏暗光线带来的私密感让人心里涌出些微温柔,她撑起半身贴靠在他后背,脸颊枕着肩头,小小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瞬间有点想要流泪,但忍住了,反笑说:“感觉像在做梦。你是不是真的?”

    江铎说:“要不我掐你一下,看看疼不疼。”

    许亦欢很淡定:“你敢掐我试试。”

    他笑了笑:“我不敢。”

    她也笑。

    两人在小餐桌上吃饭,头顶一盏铁艺镂空的小吊灯,光线温暖。许亦欢难得好胃口,把粥和菜都吃完了,自己到一旁打开箱子收拾行李。

    “衣柜挺小的,”江铎说:“你和我挤挤。”

    “没事,我东西不多。”她放好衣物,拿着洗漱用品到浴室,有意无意打量了几眼,盥洗台上干干净净,只放着一块香皂,牙膏牙刷,还有一个电动剃须刀。

    许亦欢把自己的东西摆在旁边,眼里瞧着,心里高兴起来。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许亦欢穿上外套,等江铎把外卖盒子装进塑料袋,顺便拿出去丢掉。

    下过雨,地面有些湿,这条路走过无数次,路线熟记于心,他没带盲杖。许亦欢两手抄在上衣口袋,缩着脖子,放慢脚步跟在他身旁。

    “前边有个小超市,”江铎忽然说:“我们去逛逛吧,看有什么要买的。”

    “嗯。”

    绕过小树丛,硕大的招牌在门店上方亮着红光,走到台阶处,许亦欢拉住他的手,引他上去。

    进入超市,推了个购物车,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但就这么逛逛也挺高兴。

    “你平时来这里怎么挑东西?”她问。

    “找店员帮忙。”

    许亦欢点头,又问:“还做饭吗?”

    江铎想了想:“简单的应该可以吧,西红柿炒蛋什么的,不过失明以后我很少进厨房,顶多早上煮两个鸡蛋。”

    许亦欢说:“那还是得把柴米油盐买齐了,等我研究研究菜谱,以后做给你吃。”

    他倒是讶异:“你会做饭了?”

    “不会,慢慢学啊,”她说:“反正闲着没事。”

    江铎就笑:“厨房要完蛋了。”

    许亦欢不理他。

    购物车渐渐填满,两人到收银台排队买单。

    江铎站在许亦欢右侧,稍稍靠后,他胳膊绕过她的腰,握住推车把手,将她围困中间。

    挨得近,说话也变得小声小气,两人好似咬耳朵一般。

    “你冷不冷?”

    “有一点。”

    “是不是该买张电热毯?家里的被子太薄了。”

    许亦欢失笑:“现在已经三月了。”

    正在这时旁边有个男生忽然打了声招呼:“嘿,沈明。”

    江铎辨认那声音,略笑了笑:“李达。”

    对方客套笑着:“昨晚聚会你怎么突然走了?知不知道聂萱后来都哭了。”

    江铎随口道:“临时有事。”

    李达神色微妙地来回打量他们二人,目光落在许亦欢身上,迟疑地问:“这位是你朋友?”

    江铎停顿两秒,说:“女朋友。”

    他顿时挑起眉毛,瞳孔左右乱晃,脸色诧异又尴尬:“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没告诉我们?”

    江铎说:“高中时交的。”

    对方更听不懂了。

    许亦欢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看手指,好似置若罔闻。

    待李达提前买单走了,她回头问:“沈明是什么意思?”

    “我改了名字。”

    她闷闷的“哦”了声。

    两人回到家,先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然后许亦欢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热水哗啦啦从头淋下,雾气弥漫,她搓着浴球,到腿间,缓慢僵住,一阵强烈的不适和抗拒急涌上来,拳头收紧,呼吸压抑,霎时糟糕极了。

    “……”许亦欢闭上眼,额头用力抵着墙壁瓷砖,无法克制对自己身体的厌恶,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要装在这样一副破碎的身体里煎熬受罪。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哽咽了两声,江铎忽然就走到外面:“亦欢?”

    她闻言忙关了水,匆匆应道:“我忘拿毛巾了。”

    江铎屏息沉默,没拆穿她,只说:“用我的吧。”

    “好。”

    洗完澡出来,许亦欢乖乖倒水吃药,她不想吓到江铎,极力克制情绪,心烦意乱地坐在床上擦头发,等待药效上来可以睡觉。

    江铎暗自攥了攥拳,坐到床沿轻声问:“不舒服吗?”

    “嗯,”她勉强一笑:“还好。”

    他又问:“你想做什么?要不要看电视?”

    许亦欢摇头。

    没听见回应,江铎猜她大概不要,自己也不知能怎么办,默默坐在那儿,直到她下床找吹风机吹头发,他也犹自洗漱去。

    等江铎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唤一声:“晚安咯,记得关灯,明天见。”

    江铎莫名有点尴尬,明明是自己的公寓,怎么突然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

    “那个,”他立在床角问:“我睡哪儿?”

    许亦欢喃喃的:“你可以睡沙发吗?”

    他还能说什么?

    “可以。”

    当然可以。江铎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被子,沙发并不宽敞,躺这么大个人再加被子,翻身都成问题,只因他心甘情愿,并不觉得辛苦。

    第二天一早有课,江铎出门前到床边小声叫醒许亦欢,告诉她说:“待会儿我让人送早饭上来,你吃完再睡,有事给我打电话,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她头昏脑涨,也不知有没有听清,连眼睛也没睁,模糊“嗯”一声。

    大约八点半,门铃乍响,许亦欢不得不昏沉沉爬起来拿外卖。

    小米粥,小笼包,吃完脑袋还晕着,于是爬回床上继续补觉两个钟头。再醒来时浑身乏力,窗帘不够厚,光线刺目,许亦欢摸到枕边的手机,看见一个小时前江铎给她发的信息,问她是否起床。

    短信刚回复完,手机铃响,他竟打了过来。

    “喂?”

    “喂,终于醒了?”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和疼爱,他笑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

    “我还有两节课,上完就回。”江铎说:“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过来跟我一起上课。”

    许亦欢吓一跳,张张嘴:“不用……我有事做。”

    江铎笑:“好吧,那,中午见。”

    “好。”

    通话结束,她起床收拾东西,先把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洗了,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在茶几前重温那天的治疗录音。

    听完已经过去九十分钟,情绪有些不稳,于是又做呼吸再训练练习,但也不是很管用。许亦欢拿着香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透气。

    中午依旧阴天沉沉,小区里人烟寥寥,她望着远处发呆,不知怎么,敏感的神经觉察异样,晃眼一瞧,原来楼下有个漂亮姑娘正坐在秋千上仰头看她,脸色又惊又怒,十分难看。

    许亦欢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数秒后转身回屋。

    聂萱感觉自己像被甩了个耳光,顿时气血翻涌,面红耳赤,

    昨晚从朋友口中听到绘声绘色的描述,说撞见江铎和一个短发女孩在超市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亲昵无间,她当时强忍着朋友同情的目光,无所谓地笑着,心却凉了个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中午来这里等江铎,想找他要个说法,但并没有想过要见许亦欢。

    如果刚才看见她穿着睡衣出现在公寓阳台已算刺激,那么当她又搭着江铎的外套下楼来到她面前,聂萱被彻底激怒,认定对方示威来了。

    虽然事实上许亦欢只是因为怕冷,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件厚衣服。

    两人多年前在除夕夜见过一次,聂萱打量她,想起江铎的速写本,回忆画中人的模样,竟有些认不出来。

    许亦欢脸色暗淡,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夹着香烟,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聂萱一身光鲜亮丽,个子又高,眼瞧对方模样邋遢,心里生出优越感,不自觉地抬起下巴,姿态高傲。

    许亦欢笑了笑,吸烟,吐气,淡淡的问:“等江铎啊?”

    聂萱抿紧嘴唇“嗯”了声,骄傲道:“与你无关。”

    许亦欢点头:“那我上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聂萱愣住,想也没想脱口叫她:“喂!你等一下!”

    许亦欢觉得好笑,停住脚,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转头告诉她:“给你五分钟,爽快点儿,我脚冷。”

    聂萱闻言视线往下,见她竟然光脚穿了双男士凉拖,态度如此随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顿时觉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