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塞翁失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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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臣还有这么好的手法,以前常替人按么?”她躺在床榻上,闭上双眸,觉得脑子轻快了不少,悠悠然地和他唠起磕来。

    说者无意而听者有意,何况又是陆渊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他也没掩瞒,在她头顶上道:“以前在宫里头常给贵妃按,按久了自然就熟稔起来了。”

    她一愣,对于他和郑贵妃之间的传闻,自从那次在贞顺门之后,她就闭口不谈。越是不敢放在嘴上说的事情,一来二久,搁在心里渐渐地也就变了味,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也没人去细究了。

    她没说话,他一面替她按着,一面道:“在当掌印之前,臣在柔仪殿当差。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太监不像宫女,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去,进来了就是一辈子。臣从刚进宫的小太监一路做到如今的掌印,什么杂役挨板子是常有的事儿,遇上个不省心的主子,连小命都要搭进去。宫里的手段多的数不清,有的时候为了活着,做的事未必就如自己的愿。”

    她闭着眼静静听他讲述,讶然高高在上的他也会吃这么多的苦,纵然只手遮天,到底还是有苦衷。似乎也可以谅解他所做的一切,坐上了那个位子,结仇无数,要想全身而退是不能够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厂臣如今不也苦尽甘来了么。”

    他愣了愣,苦尽甘来?如今这样算是么,也许吧!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一天一年十年,越埋越多,冷不丁什么时候开了个口子,一股脑儿的全都倒了出来。

    “臣跟公主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您,有些时候自己也身不由己。好日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该看清的早些看清罢。”

    按了好一会,心里头舒畅了不少。

    病娇从外头进来,端着热水,瞧见卫辞这副光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遂支吾道:“督主……”

    他没抬头,冷声道了句放着吧,起身把手泡在水里,骨骼分明的手指拧着巾栉,满室里只有水的滴嗒声。

    病娇见他要亲自给卫辞擦洗,连忙起身要托过他手里的巾栉,道:“奴婢来……”

    他愣怔了下,望了望自己浸湿的手,又朝着一脸惊讶的卫辞看了看,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顾虑了下,终于撂下手里的巾栉,寒着声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口气,“瞧公主气色好多了,等天亮大概能到德州,届时咱们就下船松快松快,置办些物件。急着赶路也不是个办法,横竖歇个一两天也不碍事。”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也不去看病娇狐疑的眸子,就径直出了帐子。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在半路停下的,说到底他也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至少一路上,他还是很照顾她的,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她。本来以为贞顺门发生的事,他会恩将仇报,处处为难她,现下看来,是她太小肚鸡肠了。

    “都走了,别瞧着了。您可别再看上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么?”病娇托着巾栉给她擦脸漱口。

    她仰着头在那里,施施然道:“我的确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那些都是听人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我又没亲身经历过,怎么知道?”

    病娇急得下了重手,吵道:“那您现在这句话什么意思?对他彻底改观了?主子,我是叫您巴结巴结陆掌印,可没叫您把自己搭进去,他可是个太监!”

    “太监又怎么了?”她接过来就道,这些天来总有人时时刻刻提醒她,他是个太监,她没由来的反感。没人天生就乐意当太监的,断子绝孙一辈子困在宫里面,就算是手里借着威风揽些大权也无可厚非。

    病娇啧啧道:“主子,您变得可真快,前两天还在我跟前埋怨呢,这才几天,给您脑袋上按两下,就把心都按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你再说我就叫厂臣把你扔进河里喂鱼!”她咬牙恨恨道。

    病娇也不怕,她这人就这样,一说不过人就耍狠,她早就看穿了,满脸不屑道:“主子现在学会借人耍威风了?要我说,您应当看清楚些早做决定。白日里同你说的,你也考虑考虑,咱们回苏州,陆掌印去建安,那燕王的府邸不就在建安么,咱们也一道儿过去瞧瞧,没准儿那燕王就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您一见钟情了呢?”

    卫辞闭着眼,将胳膊枕在头底下,困意来袭,怏怏打着哈气道:“病娇,这才几天,你都说了三个男人了,我又不是老色女,别一个一个的往我身上派。你上辈子肯定是个男人,还是顶花心的那种,哪家姑娘遇上你,真是天灾!”

    病娇哼唧着,“谁说我说了三个,有一个不是不算数么?”

    她顺着调问:“哎,你说陆渊会不会不是太监?”她突然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您就别臆想了,宫里头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太监们一个一个排着过去检查,别想有漏网之鱼!”

    她顿时泄了气,似乎有些落寞,“说的也是,宫里头顶忌讳这个,想想也没可能。”转念一想,她又道:“可是像他那样级别的人,哪里会有人敢去查他?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您操心这个作甚,别打歪心思了,他就是假太监,您也没辙!”

    卫辞被激的坐起来,忿忿道:“我好歹长得也还过得去,凭什么就瞧不上我?”不是她自夸,宫里头的那些嫔妃也没见得有她好看,在苏州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是美人胚子。

    “我又没说您长得不好,瞧瞧您,胸是胸腰是腰的,脱了衣服也能算是个尤物。要说好看,我瞧着督主都比您好看。可关键不在这里,他和贵妃不是走得近么,我看他就喜欢贵妃那样的,再一看您和贵妃,压根儿就不是同一类人,没法儿比。”她向来呲哒她惯了,什么话也不忌讳。

    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道:“不早了,再说下去天儿就要亮了,我回去睡了。”说完就掀帘儿出去了。

    说了半天,困意也没了,她怔怔地望着头顶上湖蓝色的帷幔,心里想着病娇的那番话,难道真要嫁给燕王么?可是,似乎有些不甘心。

    手朝被子里摸去,空空如也,她惊得跳起来,被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那封书信。原本是要写给云华的,睡觉前还攥在手里的,这么这会就不见了?

    她跪坐在脚后跟上,抬眼看向远处,风吹起帷幔,带起涟漪。

    也许她真该清醒清醒了,就像病娇说的那样,没准儿云华早就成亲了,什么誓言全都忘的干干净净,这会子还惦念着,也太不知趣了。

    翻了个身朝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水声,昏昏然没一会儿就梦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