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计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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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雨势愈裂,从二楼直棂窗下朝下看, 像天上掉下的雨柱子, 秋日里的雨最是凄寒, 他记得父王走的那年也是九月里,一场雨下的无绝无期, 让人心寒。

    街道上无人,燕惟如独自坐在窗旁斟酒, 执起青花瓷酒壶高高扬起, 酒注进杯里,一饮而尽。

    外头楼底似乎有人起了争执, 因四周墙上的槛窗开着,底下的争吵声格外的大, 燕惟如不免皱眉,朝着身后的小二冷喝道:“外头在聒噪什么?”

    芙蕖楼向来雅致, 又何况又是这样的阴雨天,楼下的争吵声格外显眼, 身后的小二颤颤巍巍忙跪下道:“王爷恕罪,打扰王爷雅致,小的这就下去看看。”这位爷隔三差五总要来芙蕖楼里小酌几杯, 有时要待到深夜,王爷驾临自然蓬荜生辉, 可这伺候活儿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掌柜的见状也赶紧跑到门口, 见着三三两两的人围在门口, 瞧着模样倒是赶路的, 一伙人不知因何起了争执,推推搡搡的抱怨。

    “这狗/日的天,真是点儿背,咱们就住一晚,明早再走!”

    “那头可等不得,出了事谁担着?”

    “这会城里都封死了,怎么走!”

    披着蓑衣的两人争执不下,台阶下的那人拉着身边蒙着头的人就要走,骂咧咧恨道:“要留你自己留在这,上头可吩咐了,要是出了一点差错,你我人头不保,督主是什么气性儿,你比我清楚。”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那人面色一沉,满脸的不情愿,重步踏进雨水里,忙叫道:“哎!你等等我啊。”

    “站住!”

    一声漠然冷喝,在雨夜似乎显得尤为明显,楼底下两人下意识的抬头去寻那声音。

    燕惟如手里执起酒杯,眼梢带见楼下的人,“将旁边的人带上来。”

    那两人面色一惧,忙抬手覆上腰间的绣春刀,伺机待动,指着他狠厉道:“你是谁!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燕惟如轻笑出声,转头望向旁边蒙着头的人,讥笑嘲道:“怎么?在本王的建安城中,还想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何道理?”

    两人一听是燕王,忙跪地拜道:“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燕王殿下,那什么……小的这就走。”一面说一面拉着身旁的人往后退。

    “将身旁的人带上来。”

    燕惟如又重复了一遍,二人面色有些为难,拜首福道:“殿下,小的也是为难,奉了上头的旨意,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身上配的是绣春刀,放眼整个大郢,能配此刀的只有锦衣卫与御林军,御林军身处禁中,无诏不得离开郢都,那剩下就只有锦衣卫那帮人了。

    呵,人都撒野到了他建安来了,果真是没将他放在眼中么!看来这建安城中是越发热闹了,燕惟如迟迟哦了一声,拣出他话里的漏洞,“旨意?奉谁的旨?难不成陛下有何旨意,本王倒不知情。”

    底下蒙着头的人一动不动,任由身旁的人牵着,瞧着样子像是睡死过去了,他心头惘惘的,总觉得那人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他有些不耐烦,蹙眉道:“本王不想再说第三遍,再不带上来,今儿就别的活着出建安城!”

    酒杯被重重地掷在桌上,两人面面相觑,头一回出来办事就遇上燕王,真是够晦气的!

    那两人见情况不对劲,扔下身旁的人撒腿就跑,燕惟如已然下楼,见着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两人,抿嘴讥笑,锦衣卫派来的人就是这样没骨气的?

    青砖地下已然积了不少雨水,撑着纸伞依旧有雨丝飘进来,他低头一瞥,雨水里躺在一个人,那人被蒙着头,似乎早就昏过去了,这样冷的天,躺在雨地里一夜只怕凶多吉少。

    不过锦衣卫的破事他又何必去参和,近来的事还少么,郢都锦衣卫和东厂不和,皇帝又有意打压东厂,这个节骨眼上再去得罪锦衣卫,实非明智之举。

    皂靴停在那人边上良久,燕惟如抬步离去。老天像是瓢泼了的海水,恨不得要将整个建安淹没,雨水急急地冲刷着青砖地,那抹瘦弱的身躯倒在雨地里,手指微微动了动,奈何脑子里混沌,像掉进了深渊,没有一点意识,片刻就彻底晕了过去。

    出了西巷,雨柱冲刷着油纸伞,囫囵囵地砸在耳边,像在心上擂鼓,他心里不定,总觉得那人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只想不起来。停驻了脚开始往回走,长长的街道上,那人依旧躺在那里,似乎被满世遗弃了。

    手腕泡在雨水里,宽大的琵琶袖被冲刷至胳膊肘,露出一小截雪臂,燕惟如蹲身抬手覆上那弯手腕,并非想象中的光滑细腻,巴掌大的一块烫伤疤痕触目惊心。猛然想起什么,忙摘下她头上的黑套子,一张煞白虚弱的脸庞映入眼帘。

    辛连?

    不,应该是莲卫辞。

    他早该想到!居然是卫辞公主,辛连辛连,呵,陆渊用的好计策!扔掉手里的雨伞,拦腰抱起地下的人儿,匆匆往芙蕖楼里去,大呼道:“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多燃些红罗炭,另外找件袄裙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掌柜的慌慌张张,见着他怀里人的形容儿,转身对小厮吩咐,“赶紧去把紫云叫来,再去请个大夫。”

    小厮哈着腰忙出去了,顿时静谧的芙蕖楼嘈杂的忙活起来,燕惟如半抱着卫辞上了二楼,将她放在床上,盖了两床棉被,人依旧昏睡着,手心早已冻僵,一点生气也无,和白日里那副不服劲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是随陆渊一道下江南的,宫里的风声他也有耳闻,这位挂名公主不得宠,想起十一年前那回在苏州,在后院的墙头上遇见她,转眼间都十一年了,她的样子似乎变化了不少,小时候长得倒是圆润,这会子倒也亭亭玉立。瞥见她腕子上的疤痕,才明白过来原先觉得熟悉是怎么一回事,那年他在镇国公府上,正好遇上她烫坏了膀子。

    “王爷,大夫来了。”门口掌柜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回头轻声道:“ 进来吧。”

    那大夫颤颤巍巍的,衣服穿得皱皱巴巴,估计也是半夜被抓来的,半哈着腰躬身进来就要跪拜,燕惟如抬手拂了拂,“赶紧瞧瞧,到底怎么样了。”

    疾步过去,跪在脚踏上诊脉,翻了翻眼皮,看见身上头发湿哒哒的滴水,转头道:“中了点蒙汗药,量不大,主要就是受了寒,得赶紧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开两幅药冲一冲就好了。”

    身后掌柜的见状忙上前道:“小的已经安排紫云姑娘来了,王爷不必忧心。”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这人是王爷心尖儿人,朝着大夫引了引,“随我过去抓药吧。”

    燕惟如嗯了一声,起身看了一眼窗外,雨已经停了,凉风丝丝带进来,淡声道:“不准透露一点风声,若是有人来找,就说……里头是本王的侧妃。”

    屋外的荣平听见他的话一怔,爷这是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卫辞公主隐名下建安,这会又住在陆渊的西园里,只怕两人是有些什么勾缠,如今又藏在这里,要是叫人发现了,得罪的可不止是东厂,只怕是皇帝太后那儿也要落口实。

    恭敬候着燕惟如出来,担忧道:“爷,卫辞公主住在这里怕是不大能够,西园里已经有所动作了,这会子要立侧妃,只怕……”

    燕惟如乜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瞧你这猢狲平日里小聪明不断,今儿怎么糊涂了!闹得越凶才好,不逼急了怎么好谈条件呢。”

    屋外天已经潺潺发亮,他伸了伸腰身,打着哈欠道:“瞧这闹的!下了一夜的雨也不安生,府里头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爷想的周到,提早儿就布置下了,那帮阉孙儿在府外逮了一夜也没见人影儿。”

    “陆渊来过没?”

    “来过一趟,不过没进府,只说今儿再来拜访。”

    燕惟如嗤笑,“果然怀疑到本王头上来了,将昨晚那两个锦衣卫扔到西园里。”回身望了一眼里屋,“芙蕖楼周围偷偷都围上,二楼不许人上来,人要是醒了,差人叫我。”

    荣平扎地应个是,拉着耳小声问:“爷打算怎么料理?干脆扎猛劲儿扔进沟里,横竖是锦衣卫那帮人做的,陛下要是怪罪,头一个是锦衣卫,那姓陆的也跑不了,正好乘机打压了两行人,随行死了公主,可是大事!”

    话虽如此,这一招借刀杀人固然高明,可行事起来似乎不大好,他闷声道:“莲大将军对本王有恩,这么害他闺女,似乎不人道。再说了,陆渊在禁中可不止东厂那点势力,要是皇帝再倒打一耙,来个一石三鸟,保不齐本王也要拖下水。先这么着吧,回头再说。”

    侧身下楼,隐入街道里,阔步往回走,是该好好料理料理了。望着街道上渐渐人来人往,他满心欣慰,百年建安在他燕家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南方都是他燕家三代打拼下来的,他司马翊这会又想来削藩,真当他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