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歌声已朽(1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三个月后,北车站。

    电子日历上时间跳动,停留在九月三日。朝阳升起,夏一南醒来时,还是头痛欲裂。

    他只昏沉了几秒钟,就听见旁边震耳的吵闹声。伊戈尔尤里伊万诺夫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疑似是芭蕾里的某个姿势,接着他把杯子猛地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这个壮汉是科研组在体型上最接近标准战斗人员的存在,可惜他一心向科学,无暇打打杀杀。当年军队在还时,他就做出了不少发明。

    最广为人知的是他与他的火箭筒。伊戈尔的火箭筒运用了最新的“信”技术,杀伤力极大,被寄予厚望,但就只有一个问题,杀伤半径远大于射程,人称自杀火箭筒。

    此时伊戈尔冲到夏一南面前,用满是长毛的手摇晃他的肩膀,带着浓厚口音说:“教授,我们成功了!”

    “但你摔了我的杯子。”夏一南低声说,声音还带了点刚醒的沙哑。

    而伊戈尔的身躯如熊,在爽朗笑声中直接扯起来了他,往实验室另一头走。

    夏一南很快挣脱开他,甩甩被抓得发疼的手腕。他跟着伊戈尔推开几扇门,走过各种瓶瓶罐罐,还有散乱的草稿。

    实验室的另一头早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各个科学疯子手舞足蹈,场面堪比感染者的大型聚会。

    他们簇拥的是一小管药剂,呈淡红色。

    夏一南睡着前,实验最关键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这昏沉的一睡就是十多小时,醒来时,药剂竟然已经被制作出来了。

    在旁边有一个感染者,用绳索牢牢束缚在实验椅——它这会已经无声无息了,而头部与脊椎都没有被破坏。

    旁边伊戈尔已经捧着一大沓记录过来,给夏一南看,面上依然是掩饰不住的狂喜,手都带着毛发在微微颤抖。

    夏一南随手翻了几页,上头的血样检测里显示,感染症状确实被这个药剂缓解了。

    而眼前这个感染者在被杀死前,身上的症状也在逐步减轻,直到药剂彻底抑制住活死人的特质,把它变成了一具安静的尸体。

    接下来就该是动物实验了。教授多年的研究,拼死取回的档案,加上这三个月来不眠的日夜,他们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就像是黎朔在战斗人员的心中如神祗,在这群至死信奉知识即是力量的人里,教授一直有极高的地位。从秃顶研究者到年轻的助手都仿佛加入了某种邪教,只要他一声命下,就能高举科学的大旗,准备好征服整个世界。

    现在更是如此,每人看夏一南的眼中都有着狂热的光。他们面色苍白,眼圈厚重,头发散乱,夏一南站在中间,仿佛被一群载歌载舞的丧尸包围。

    但就像一场长跑终于结束,这气氛终究还是感染了他。

    夏一南微微低头,笑了。

    笑完他又觉得莫名,想起自己其实是雀占鸠巢的那位。现在的所有欢呼和敬仰,都是给教授的。

    这让他的好心情立马荡然无存。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挤开了热闹的人群,离开实验室。

    出去以后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极昼号恰好经过,扑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白色外袍。这外袍在此时都显得碍眼,他脱下来搭在手上,逆着极昼号的方向,沿了轨道向前。

    他与很多人擦肩,随后不远处安全门轰然开启,一帮医护人员与兵士围上去。夏一南这才想起来,资源搜索队确实该回来了。

    感染者从不攻击动物与植物,它们似乎只对自己的同胞有极大兴趣。不管怎么样,这让如今鲜有人迹的城市,成了动植物的乐园。

    这次搜索队就带回来许多猎物。平城市中有不少鹿群,只要遇见了,稍有经验的兵士都能成为合格的猎手。

    一头头鹿被运往加工处,很快它们的肉就会被风干、腌制,保存好一段时间。鹿肉干可是车站极受欢迎的食物,毕竟谁也不会喜欢粘乎乎的陈年罐头。

    “二北!”黎朔的声音传来。夏一南扭头,看到他果然在队里。

    黎朔几步跨过来,带着草香与淡淡血味,勾住他的肩,满是热情:“你来接我的么?”

    “不是。”夏一南甩下他的手,因为他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

    “实验怎么样了?”黎朔从来不介意他的态度。夏一南经常怀疑这家伙脑子受了刺激,明明对其他人还算进退有度,对他反而是像熟识了多年。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黎朔还是没把身份弄清楚,硬生生把教授几十年的交情,套到自己身上了。

    “……有进展了,但还需要时间。”夏一南简单回答。

    两人都没提特感的事情。只剩下大概三个月了,尽管夏一南的感染现象没有明显恶化,这时间还是紧迫得令人不爽。

    黎朔在他人的辅助下,卸下外骨骼,舒展了一下筋骨,就几步跟上了已经转身离开的夏一南。

    夏一南不用回头,都知道他在后头:“你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么?”

    “那没办法,”黎朔走到他身边,轻车熟路又把手搭他肩上了,“能看到个结局已经很不错了。”

    “结局你就看清了么?我们只知道是五年后的一次大爆炸,其他一概不知,有什么用?”夏一南不耐,“我想知道特感能不能被杀,别的据点能不能联系,你就给我整个这东西看。”

    “有总比没有好,指不定哪一天就看见了呢。”黎朔说,“比起这个,晚上我陪你去吃烤鹿肉。”

    “什么叫你陪我?明明是你自己想吃。”夏一南说,“动物实验还没有做,你自个儿玩去吧。”

    黎朔啧了声:“叫你做什么,去鸡笼里捉鸡吗?那帮老头子又不是吃白饭的,就做个实验,哪还用你亲自上阵啊。烤肉和熏肉可是天差地别,难得这次抓了那么多鹿,后勤那帮人肯定不会死抠着限定份额。”

    “没兴趣。”

    “真的吗?我可以一条龙服务,你只管吃就好。”黎朔继续推销自己的计划。

    “……”夏一南沉默几秒,说,“也行。”

    实验室的狂喜氛围,肯定会让他觉得格格不入。觉得不爽就走人,一贯是他的作风,而今天的黎朔恰巧让他觉得很顺眼。

    晚上黎朔果然要来了几大块鹿肉,然后在自己住处门口堆起木材和石块,开始生火。

    S级兵士的住处都相对独立,要放在普通的住处,光是冒出的浓烟都够被投诉八百次。

    也得亏车站的排气扇运作良好,迅速抽走了所有味道,没让这过分豪放的行为造成什么后果。夏一南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大爷似的翘起脚,看黎朔忙前忙后。

    终于肉被处理好,抹上厚实的酱料,放在了烤肉架。等发出滋滋声响后,他才说:“你是知道,车站还有能用的烤炉的吧?”

    “当然知道。”黎朔就地坐着,“还是明火烤出来的最好吃。”

    夏一南挑眉:“你也是知道,车站里不给升明火的吧?”

    “他们要是想禁明火,首先就得把我赶出去。”黎朔不以为然,嫌那火不够大,又弹了个响指添火。

    夏一南只觉得面前一热,本来还在安全范围内的火焰瞬间升腾,足有一人高,手舞足蹈的,淹没了整块鹿肉。

    黎朔:“好像太大了。”

    夏一南:“……那怎么办。”

    “我只会升火,不会灭火。”黎朔说,面上有种知天命般的从容,“算了,慢慢等它灭吧。这块肉就当献祭掉了。”

    “哪会有神仙喜欢吃这东西,吃了就得入魔了吧。”

    “管他呢,谁想吃谁拿走,我一向崇尚公平竞争。”

    异能升起的火很难用水扑灭,夏一南懒得去跑腿拿水,黎朔也没这意思,俩人就坐在这火灾现场老神在在。

    过了十多分钟,火才渐渐小下去。那块鹿肉已经惨不忍睹了,黎朔刚想把它弄下来,就听见后头传来惊讶的一声:“这是什么!”

    夏一南目睹了娜塔莎的表情转换,从见到窜动火焰的惊讶与茫然,再到瞧见黎朔的出离愤怒。

    随后她快步走上来,敬了个礼,以惊人的毅力保持了礼貌,只有眉角微微跳动:“黎站长,夏教授,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烧烤啊。”黎朔冲她笑,“要不要等会来一块?”

    娜塔莎深吸一口气:“车站里是不允许出现明火的,我相信这点,站长比我还要清楚。”

    夏一南在旁边看起了好戏。整个车站的人都知道,黎朔是这个姑娘的假想敌。

    作为为数不多的A级女性战士,娜塔莎的性格强硬到令人生畏,还十分好胜。如果没出任务,南车站的训练场七天里至少有五天能见到她。

    要说她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大概是没机会执行大任务,晋升为S级兵士。

    也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渊源,娜塔莎一直以黎朔为奋斗的目标,从成为正规军的那天,就极为高调地宣布会击败他,并继承他的位置。

    车站显然不是什么“谁更强就成为站长”的地方,何况当时没人看得起她。

    后来的数年里,她在多次任务中证明了自己超A级的实力,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才没有什么人拿这个在饭后调侃。

    只是如今东南车站覆灭,短时间无法重建,黎朔这个站长就徒有其名,现在还搬到北车站,偶尔出出任务。这就让娜塔莎的一半计划暂且告吹。

    黎朔说:“唉其实今天这一顿,我是为了犒劳夏教授的。实验刚有大进展,我就看他脸色发青,手脚发软,今天还晕倒在车站里,哭着请求我给点吃的。所以他要是再不吃些有营养的,科研组的精神支柱就崩塌了……”

    “如果真是这样,”娜塔莎冷冰冰地打断,“教授应该去医疗室,而不是在这里和你升火玩过家家。他又不像你那么皮粗肉糙,金贵得很,玩火弄伤自己了怎么办。”

    夏一南:“……”他竟然不知道该先反驳谁比较好。

    两人吵吵嚷嚷,最后娜塔莎扬言要去举报黎朔,然后扭身就走,估计真的气急了。

    黎朔耸了耸肩,继续把下一块鹿肉放在烤架。这次他成功控制火焰,烤的肉滋滋作响,油混着些许香料一滴滴往下坠。

    夏一南真正吃上肉,已经是七八点的时候。烤肉喷香,汁液浓郁,一口咬下去能让人惬意得眯起眼。

    这么多天的疲倦在此时,好像才突然涌上来。他感觉那些公式和计算终于远离了脑袋,取而代之的是软绵绵的睡意。

    他几口把鹿肉吃完,又喝了点水。周围没其他人,很安静。黎朔还在专心吃肉,夏一南就去他房间里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面颊滑下,流过修长的脖颈,最后在锁骨留下些许冰凉。夏一南双手撑着洗手台,深吸一口气。

    镜中自己的疲态很明显,黑白分明的眼中爬上些许血丝。任谁在实验室操劳几个月,当然都会是这幅模样。

    他需要全然的放松和休息,不光是因为这次研究,也是为过去行经的漫长道路。

    夏一南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三秒,随后又伸手掬了一捧水,猛地扑到脸上。睡意褪去了,清醒重新占据了脑海,就像过往的任何一刻。

    与其一起降临的,是更加鲜明的疲劳与厌倦,但还不是他可以休息的时候。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野心重新跳动在胸腔,如耀眼的炽日,灼烧得他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