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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他爱她, 势必就得站在下方。

    ——某人日记

    昨晚坦白说要和初恋上床, 现在去问他, 应该也不会否认送了项链,接下来还有什么,一概告诉她得了。

    司芃直接冲进书房。深褐色的书桌后面,凌彦齐开了笔记本在办公。他下午翘了班, 为了不让卢思薇有可指摘的地方,这会当然得加班加点把事情做好。

    见人进来,脸庞稍稍抬起来。一看是司芃, 头又偏回去。

    他工作时还挺像那么回事, 非但不散漫还很认真。太陌生了,她还以为他上班,只是应付他妈。

    从前是在咖啡店相见,如今是在小楼相见, 他的来往也并不频繁。在这之外的广阔天地里, 他是什么样,她一点不晓得。为什么以前, 她会有这样的自信, 觉得自己了解他。

    司芃把单递过去:“送去干洗衣服时,从你兜里掏出来的。”

    凌彦齐接过去,看单子一眼, 再看司芃一眼, 除了声谢谢, 什么都没说。把这购物单放在桌侧, 他拿过另一侧的文件翻开看。

    司芃靠着书桌问他:“你和初恋上床了?”

    “你不是不介意?”声音像是第一次去咖啡店那般不冷不淡。

    “项链也是送给她的?”

    “嗯。”凌彦齐仍低头看文件,一句解释都欠奉。

    司芃干脆把文件抢过,故意往前方一甩,也没想这文件没订订书钉,好了,十来张纸四散在地毯上。

    这鬼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住。

    凌彦齐这才抬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司芃把那张购物单往他笔记本键盘上一摆:“我也要。”说完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人。

    这举动让凌彦齐有点错愕,女朋友或是妹妹找他要东西,通常是娇滴滴的。哪会像她把太妹的气势都摆出来。

    要是不答应,笔记本都得扔了。

    “好。”

    答应得很快嘛,别想应付我。司芃指着货品栏那一行,“要一模一样的。”

    凌彦齐脸上倒是有了点不一样的微表情,同一项链他得买三次。“别的不成吗?”

    “就要这个。”司芃认定了它,给初恋女友挑的,意义肯定不一样。她非得瞧瞧是什么样的。

    凌彦齐把文件拾起来,司芃还站在那儿未走,他说:“你还要别的吗?我一并给你买了。”

    “没了。”司芃身子一扭大步走了。要到和初恋女友一模一样的项链,她非但没觉得赢了,相反,争风吃醋的样子太难看。

    “等下,”凌彦齐把文件轻轻扔桌子上,“在你看来,我和她上床这件事,还没有送她项链——来得介意?”

    语气越来越平淡,但配上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无端让司芃心中一凉。

    她从来都以为,跟个男人就是上床办事,真没想还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要处理。

    她还是去问孙莹莹。孙莹莹说:“那要看你在意的是人还是钱。想要人,当然就不乐意别人睡他。想要钱,自然就不乐意他送贵重的东西给别人。”

    听一晚上的语音,听得司芃心都躁了。昨天早上还说什么心甘情愿跟着他,她现在就想反悔,看人脸色的日子真是过不来。

    “你找他要项链了没?”

    “要了。”

    “记着落袋为安。睡觉吧,别想了,想来想去,他也不是你的。”

    连局外人都这么明了——他不是你的。

    司芃盯着手机上的绿色文字框出神,直到屏幕黑了。她还想起凌彦齐吻她的那个下午,蔡昆说过,男人愿意动点心,也愿意付点钱,但除此以外,不会有更多的了。

    然后,就想让她以浓烈的排他性感情做回报?凭什么?她差点就被凌彦齐带进圈了。

    这个男人,一面在逼她介意,另一面在三个女人之间如鱼得水。人有钱,大大的有钱,所以连女人都是各司其职。和他谈恋爱的,是初恋学霸;将要和他进入婚姻的,是伊万卡二世,而她司芃,床上玩她玩得那么溜,名副其实的性伴侣。

    心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下。

    那晚他俩在宿舍大干一场,第二日他不也是毫不留情地走了?她本来是记得的,可后来知道凌彦齐为此挨了两巴掌,便觉得她的那种心酸不值一提。

    她不是只会幽怨的人,她还习惯心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于是再推书房的门,这次没走进去,而是靠在门框上,说:“有些话,我们说清楚。”

    凌彦齐仍在敲击键盘。他不想理睬的态度,让司芃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

    “你刚刚问,到底更介意哪个?我想了下,是我错了,我不该找你要项链。”

    凌彦齐这才转头看她。

    “两个我都不介意。”司芃嘴角扯个笑。她说的话也许会伤害他,但这次她必须要说。他妈的为了一根破项链,找孙莹莹说了两个小时,还想不出解决方案。

    没有人可以逼她,没有人可以让她过得患得患失,哪怕是凌彦齐也不行。主动权她要收回。

    “你已经给过我钱了,价钱也公道,所以不该贪心再要这么贵的东西,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其他女人去比较,OK?但是凌彦齐,你也要讲点公平。我不要求你爱我,你也别反过来要求我。你想要几个女人都可以。以后别干这种逼我介意逼我吃醋的事。”

    自认识以来,司芃还从未用这样冷冽霸道的语气,和凌彦齐说过话。

    她亲眼瞧着,他脸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平静温和退散了。未开口说一个字,他转过脸庞,只盯着屏幕。屏幕的光笼在他的脸上,神情像泥塑一样。

    司芃不忍再说什么,回了房床前焦躁难耐地踱步。

    她有多不喜欢过去的自己,这五年的反省就有多彻底。不是性命攸关的事,她几乎都不冲动了。今晚算是冲动下的口无遮拦?

    看得分外清楚。他生气了,很生气。可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只是贵人语迟。过两分钟凌彦齐站在门口,问她:“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前几天不叫我跟你?你有钱,而我有这个,”司芃指指她的身体,“这是桩生意。”大不了把所有话都说透,把自己钉死在情妇的十字架上。

    “要是你觉得——这样的关系比较轻松……”凌彦齐迟疑着说,司芃已点头,“对,我当然会觉得轻松。”

    “那好吧。”

    凌彦齐是真后悔了,他不该开那个口。在司芃知道彭嘉卉存在的前提下,在他还无法和彭嘉卉分手的前提,将她置于情人的位置。他觉得司芃能理解他,能接受这种安排。

    司芃接受了,接受得很彻底。他又失望极了,觉得在她那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爱。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敢像司芃那样任性发脾气。

    二十七年来,他想要什么,他就会有什么。他看到别人养猫很好玩,一开口就有同学主动送他猫;他喜欢天文望远镜,他妈便在屋顶给他装个天文穹顶;他想酷炫拉风,十八岁就能收到法拉利和游艇;他想考NUS(新加坡国立大学),不甚用功也能考上,最后还能去毕业典礼上发表一通感言;他想谈恋爱,更是无往不胜,哪怕是那个梳着马尾的轻度抑郁女孩,也低着头红着脸来拉他的手。

    他还真以为没有什么是他要不到的。他要到了司芃的身体,就想要她的心。

    好了,他知道自己在奢望,又没法停止这种奢望。

    司芃见凌彦齐呆在门口一声不吭,说:“你还有事吗?我要睡了。”她掀开被子躺下去。

    “那我是雇主吗?”凌彦齐突然出声,他以为他今天是和别人签了一份包养协议,没想和司芃也签了一份。

    “算是吧。”

    “那你都不知道讨雇主欢心点?演场戏说点我爱听的。”

    “那你找别人去啊。”

    凌彦齐苦笑,知道她是了无牵挂,所以有恃无恐。他头一偏:“过去睡。”

    司芃应一声,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凌彦齐走上前来把被子掀了:“不会演戏就算了,这是你本职工作,也做不好,不怕……”他收口不说。

    司芃瞪他一眼,把话接下来,“那你炒我啊。”这样英勇地在床上干躺两秒,她还是起身往外走。

    经过书房时,门没关,她下意识地往里面望一眼,那份被凌彦齐一页一页捡起来的文件再次乱七八糟地躺在地毯上。她又想起她妈的话,说她只有掀桌子的脾气。

    他却有不掀桌子的教养。

    她想进去捡,凌彦齐说:“你去睡吧,我来捡,它有顺序。”

    “那好。”她往前走两步:“你不现在过来?”听他声音,应该没有兴致办事。

    “我忙完再去睡。”

    还没见过凌彦齐会那样蹙眉。也没想过,会是自己让他那么不开心。

    司芃睡不着,躺在那张一米八的大床左侧,滚到那一边去,头埋在另一个枕头间那些白色刺绣的花纹里,还能嗅到浅显的薄荷味,那是洗发水的味道,混杂着被洗后的广藿香味。如此之淡,就像是他的体味。

    她总结了,今天的争吵,无非是凌彦齐想要她多给点爱,她吝啬不肯给,说要等价交换。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这般斤斤计较。

    她看电视消磨时光。等到身下床垫一沉,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凌彦齐上床来,她往旁边挪挪,挪得不够远,胳膊挨到他温热的身体。下一秒就被搂到更温暖的怀里。

    电视屏幕不断地闪,晃动的光影里,凌彦齐静静看着睡他臂弯里的人。

    司芃突然出声,喃喃地问:“是不是觉得我不乖?”

    “嗯。”

    她嘴角咧开一笑:“还不是你们有钱人的毛病。用钱交换了女人的身体,还嫌不够,想这个女人爱上他。”

    “如果在一起久了,你会爱上我吗?”

    司芃仍闭着双眼,在他怀里扑哧一笑。

    “说实话,别骗我。”

    “不知道。但是爱上了,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被搂得发热,司芃翻个身背对着他。

    凌彦齐还是不死心将她搂回去,胸膛贴着她的背,“那你有没有打算要走?这个总跟我有关系吧。”

    “我不知道。”

    腰间的双手箍得更紧:“如果我不想你走?”

    是男人的力道,箍得她喘不过气,说出来的话却如男孩子般稚气诚恳。

    司芃心里一酸,将头埋在枕头里:“你会让我走的,过几年会有更年轻的女孩陪在你身边。我也没打算做人一辈子的情妇。”

    腰间一松,不仅那双手收回去,火热的胸膛也离开了。凌彦齐背对她睡。

    他很想说我没把你当情人,可说不出来。不当情人当什么?

    卢思薇留给他惊人的财富,是坚韧尤甚钢丝的蛛网,早就天罗密布,束缚住他这一生。他娶不了司芃。

    那么既不和光明磊落沾边,也担不起承诺与责任的一个爱字,能解决什么问题?

    各怀心事的,居然都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也没滚到一起去。司芃想,人在冷淡时,真的连性/欲都减了。她还以为年轻男人的身体会比心更熬不住。

    今日周六,凌彦齐穿戴好后要走。司芃见他根本不想搭理自己,问了一句:“等会姑婆去复查,你不去?”

    “明瑞会派人过来接,我还有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