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意外生还 > 第12章 生还/Survival(12)

第12章 生还/Survival(1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已经逃进了卧室,没人看到的地方。我孤坐而已,并没有哭,莫名感觉一种“还未死绝”的鼓舞,好像屈辱感也没那么排山倒海了。我低低地唤了声“二姐”。

    “打起精神来吧。”霍桐绝美的面容在我眼前如隔云雾,她的声音亦很温暖。

    只那双幽眸中含了黑魅的影子,一闪而过,如同一只暗夜中的乌鸦对着死去的尸体嘎嘎大笑。

    “他走了。”

    走了?

    “老四半分钟也不肯在家里待下去,好像这里有妖魔鬼怪似的。”她的唇瓣好似罂粟,“雅笙,你的能耐还真是不小。”

    她抚上我的头发,细如青葱的指尖渐渐拢紧。

    “打起精神来吧。”她重复了这句话,“妈一向疼你,可这次你捅了大娄子。”

    地震终究还是要来的,终于如愿以偿地粉身碎骨,我却不明所以。

    霍桐神色凝重:“雅笙,酒窖里面是有摄像头的。你疯了吗?那是你丈夫的亲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不如来个人告诉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一面是无法解释的回忆,一面是无法抗拒的现实。所以这才是真相——我跟亦琛的婚姻不幸福,是因为我爱的是他的哥哥?纽约时,他决绝地抛弃了我,并且一直痛恨我,是因为我在催眠中无意中承认了曾经这一段出轨的不伦之恋?

    “站起来。”二姐将我拉拽离地,我勉强站直双腿。

    她拉着我向前走,力气大得不像女人,更不像气雅如兰的女人。

    “妈在找你。”

    我就像一个在考试中作弊,而且被抓住的小学生,只想远远逃开。如果他们两个男人都可以逃,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我要被落在后面,单独面对责罚?

    “等等,我可以解释的……”

    二姐回头瞧了我一眼,那一瞬我读出她面上一些来不及掩饰的光彩,似乎该叫作“同情”。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将同情表现得这般绘声绘色。就好像,她从心底炫耀着那同情。因为如今她不必在这个位子了。

    霍桐同情地答:“别害怕,雅笙,会过去的。”

    我站在地板的中间,盯着那法兰绒垫子,通常那里趴着婆婆养了将近二十年的老猫。猫可以活二十年吗?别问我,我可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大概活不到那个年份了。

    婆婆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生气地抽搐。我又将视线放低了些,那方地毯已磨出了线,正搭她那些富于异国情调的过季花卉。

    脚步越来越近……

    壁柜里面有一套《不列颠百科全书》,她会去翻吗?

    面前覆上一片阴影,娇小的头顶只到我鼻尖。

    一个耳光甩上我的脸,我的头猛地向一边偏去。我抓住椅背,勉强没有倒。

    终究是低估她了。婆婆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懦弱。事实上,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五十年以来,一切威胁霍家的危机都被她化解了。在平安无虞时,她如同对着夕阳打瞌睡的老猫,但当敌人来临,她会第一个伸出利爪,守护霍家,免受失财、伤痛、死亡,以及……丑闻。

    二姐在旁相劝:“妈,不要太过了。我看,她也不十分清楚。”

    “这里的事,还轮到你说话了?”婆婆毫不掩饰地朝着霍桐冷笑,等到后者退却才又转向了我,“还有多少人给你撑腰?一并拉出来吧。”

    我双肩被人死命一按,膝盖着地。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挥开霍桐的手。

    我是做错了事,但不想这样屈辱地逆来顺受。

    婆婆厌恶地盯着我,好像我是黏在她地毯上的污垢。她问霍桐道:“那带子还有谁看过?”

    “没人了,就只有文秘书。”二姐沉着地回答,“放心,我已料理好一切。这事绝不会泄露出去,叫外头人知道。”

    婆婆翻了个白眼:“还有呢?”

    二姐咬咬嘴唇,停了几秒:“还有,绝对绝对不会叫老四知道。”

    迟了,他已经知道了。

    哐!

    我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面前。听见这声音,以为她们又动手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哐!

    婆婆惊得跳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在踢门,或者撞门。劝阻声、尖叫声一齐在门外升腾,霍家此时似乎乱成了一锅粥。

    乓!

    火药的气味及时传入,那是枪响。紧接着是更多尖叫声。我怕得抱紧了身子。天啊,天啊,天啊……有人死了吗?

    坚实的,含了愤怒的脚步声传进来,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护在胸前。

    “……你……你这不孝子!你要把全家人都害死才安心!你连你弟弟的妻子也不放过!你拿那猎枪要做什么,不如一枪把你妈妈也崩了吧!”

    好熟悉的叫骂声。我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看来,他拿枪打坏了门锁。

    擦过漫长的走廊,指尖触到凝凉如水的夜息。他走得毫不费力,好像手里没有发狠地攥着一个大活人。他把我丢进车子后座,再将门甩上,自己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风驰电掣中,我莫名地预感,我们前进的方向是玩具厂。

    夏安路的曲径通幽,如同能把整个尘世隔在外面。浩室特种设备制造,霍亦烽的办公楼如同一座城堡。这里不像两小时车程以外的都市,寸土寸金,拥挤嘈杂。这里,四面广阔平原环绕,参天森林飘着迷雾,远处机器群发出昂扬的轰鸣。

    他的办公室位于三层城堡的顶楼,里面连着他的休息室。打开窗帘便是璀璨星穹,俯瞰下去,近处是他的玩具。在天际与地平线的交接处,一水相隔,那一片咄咄逼人的高楼玉宇,则是我们刚刚逃离的城市。

    “还好吗?”他匆匆地问,将我按在他的沙发里,我脑袋枕着舒服的皮扶手。

    我没事,其实在婆婆的刑房里,大多时间都是跪坐于地毯上。她还说要找人来调整我的跪姿呢。

    “我去拿个冰袋,马上就回来。”他似乎在强调着,不会离开我。

    没错,大约六个小时之前,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离开我。

    冰袋敷在脸颊上,我清醒许多。透过逐渐分明的视线,对上男人担惊受怕的脸。这人还真好笑,刚才拿枪打门锁的时候,就半点儿不害怕。上帝作证,那可是一把猎枪,是公公生前用来猎熊的。他打坏了门锁后,就将那枪哐当扔在地上,好把手空出来,捡起我。乖乖,那可是会走火的东西。

    霍亦烽专注地看我:“跟我说句话。”

    我没有做声。

    他舔了舔嘴唇,好像很干燥:“说你恨我,也可以。”

    我摇了摇头。

    “要么你说话。”他收起了故作温柔的嘴脸,“要么我上午还没亲够。”

    “我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我又摇头,不是全都想起来。

    霍亦烽一直半蹲在我面前,此时叹了口气,伸手拉一把椅子,坐了进去:“如果你想说,我就在这里听。”

    我自己持着那冰袋,脑子越发冷静。

    “以前,我也曾被这样对待过,也发生在那座房子里,同样的房间。”

    我潦草地做了一个甩耳光的动作。霍亦烽愣怔一下,马上就明白了。

    “不要脸的贱货!”记忆中的声音分毫不减尖刻。那不仅仅是一个耳光,根本是惨无人道的拳打脚踢,就像对待一只蹭脏她鞋子的流浪猫。

    “凭你,也敢招惹霍家的男人!”施虐者抓住她的头发,朝墙上撞,但被另一个女人拦下来了。

    这个女人悠悠地道:“撒撒气就行了,没必要为这种贱人脏了自己的手。”

    “太便宜她了!”她恨恨地,“我真想抓烂她的脸。”

    另一个女人咳嗽几声:“也差不多了,看她,都肿成猪头了。你扇了几十巴掌,手痛不痛啊?”她探着身子研究我的受伤情况,“打她几下,估计他是不会在意啦。但真搞出人命,那还要烦劳他去收场,他转头还是要同你发火,你又何苦?”

    一直在充当行刑者的女人想了想,觉得有理,但还是不解气:“把这贱人的衣服扒了,丢到江里去。”

    另一个女人跺脚:“不要搞出人命,这六个字你哪一个不懂?”

    她的同伴咬牙切齿:“至少,也要给她留个印记,叫她得到教训。”

    这是人能编出的最痛苦的噩梦,然而这是发生过的事实。

    两个对我施虐的女人,有一个人的声音我能够清楚地辨出,是霍桐。另外一个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是婆婆,不是霍亦洁。她究竟是谁?

    我讲到这里就停下了,霍亦烽一双手因愤怒而颤抖。他紧紧闭目,用手去揉脸:“我不知道……我从不知道……我竟从不知道……”

    我并没有将全部故事讲完,但这段回忆是有一个结局的。那结局实在太痛苦,连提起都仿佛重新痛一遍。我能够管住嘴不再说,却没有管住手,轻抚上小腹。车祸之后,我每次冲凉沐浴看到身上有什么伤疤,也不会多想。可它并没有同其他伤疤一起愈合,因为它的屈辱,比它们更深。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只是粉红色的痕迹,只看得出是用烧红的针刺的,好像是在写什么字。

    已经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字。

    霍家究竟有谁这么恨我,要用这样惨无人道的手段来惩罚我?

    Chapter 5 我真希望你死了而活的是她

    我躺在夏安路浩室城堡宽大的浴室里面,用粉紫色的泡泡浴包裹全身。好笑的是,就在不久以前我还那么努力地想记起,而现在,我只想要遗忘。我闭着眼睛,连霍亦烽走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猛地看见他,我下意识地遮住身体,不过丰盈的泡泡已经替我做到了。我把手拿开,尝试着重新回到呆滞的睡眠中:“可以拜托你出去吗?”

    “不。”他趴在浴池沿儿的样子,颇似忠犬,“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我闭了眼。出浴时再次催促他出去,他没有出去,但郑重地背过身子,承诺不会偷看。

    休息室只有一张床,我睡在上面。

    “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我对着满天星斗,不忍移目,“真希望可以忘掉江对岸的那一个。”

    城市灯火下的霍宅,跟夏安路的玩具厂。这两个世界,如果可以,我只想留一个。

    “江这边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霍亦烽说,“只要你愿意。”

    只要一晚的避风港,一晚的天堂。

    我准备好进入梦乡:“明天早晨,我会有很多问题问你。”

    “改到晚上吧。”霍亦烽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打了床铺,“白天我得上班。”

    一夜无梦。

    太阳照至城堡面前时,我闻到可颂、蓝莓丹麦酥、蛋饼与咖啡交叠的香气,软绵绵地蔓延。我腹内馋虫大动,但这床太过舒服,实在不想离开。昨晚刚一触到枕头,熟悉感立即涌上心头。不错,我在这里睡过。

    而且,当时的霍亦烽,并没有睡在沙发上……

    我赤脚跳下床,去右手边的浴室里洗漱。那么自然地,我知道一切东西的摆放位置。向左边伸手是樱花香的洗手液,向右边伸手是毛巾。毛巾不是一对,而只有一条,从颜色和气味来推断,应该是霍亦烽的。看来,过去的我并非长住在这里。

    长住?我猛地放下毛巾,向起居室冲去。梳妆台左手的第一个抽屉。我深吸一口气,唰地拉开。

    不错,那里面,是我的画笔。还有一本并不太厚的写生簿。

    天啊,天啊,天啊——

    这时一个女人推门进来,见我披着晨袍,熟稔地打了招呼:“Joa,你醒了。”

    Joa?那是什么名字?

    我一脸茫然地回看她。这是个可爱的小个子女人,身材匀称,容貌美丽,年龄与我相仿,左边的眉上有颗美人痣。那颗痣仿佛是打开记忆的开关。我像漫画里即将要变身的超级英雄一样集中全部意志力,终于使我那迟钝的脑子蹦出了三个字。可这名字也太离谱了,或者说,太明显了,就像白痴出的益智题。

    “左凌眉?”

    左凌眉笑了:“我就说,你不能连我也忘了。”

    这么说,我猜得没错。这个叫左凌眉的大姐姐一样的女人,我曾经和她很亲厚。

    左凌眉又道:“霍先生出去谈事了,要到晚上才回来,那时同你一道吃晚饭。”她做出个懊恼的神情,“霍先生不准我们跟你说更多。可是,真想带你去参观他的办公室。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那里变化很大呢。还有,大家都很想你。”

    这倒是车祸以来第一次有人表示很想我,而且看上去是真心的。

    “谢谢你。”我在不明所以的时候,都只重复这三个字,一定不会错。

    左凌眉不能抑制好奇心,凑近了看我的脸:“还真是有些变化。要我说,还是以前更漂亮呢。”

    她走后,我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餐。接下去的时间,我想好好逛逛霍亦烽的玩具厂。城堡一层有夏安路所有产业的沙盘模型,我略微扫了一眼,意识到,我内心早已清楚那些房子所在的位置。我甚至知道,应该去哪里拿一顶安全头盔。我甚至还知道,身上穿的裙子不适合去化工车间,带起的静电容易导致火灾。

    最后,我竟然也知道,如果想换一条裤子该去哪里找。

    全身发冷,心跳加速。

    这里,才像是我的家。

    我一定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长过在霍家。

    为了证明这印象,我凭着直觉的牵引重又走回楼上。这次不是去顶层,而是去二楼,东北角的一间袖珍卧室。面朝那扇单薄的红木门,我颤巍地伸出手,又用力一推。

    门开了。

    这是夏安路城堡的另一间休息室。它比霍亦烽的休息室小很多,也没有一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窗。这只是间员工宿舍一样的小屋,面积约有十五平方米,正中间是浅紫色的低矮床铺,墙上挂着静物画,另一面墙上则是米黄窗帘罩住的窗。窗外有树遮挡,看不到江,只有斑绿的梧桐沙沙作响。这间屋子细小、简陋,但很温暖。

    我拉开衣柜的门,不出所料看见几身衣服,有随意的T恤、牛仔裤,也有正式的西服套装。里面有天蓝、藏青、深黑的裤子各一条,白色、鹅黄、深黑的衬衫各一件,还有上头印着小猫、小熊的套头衫各一件。

    一套同是白色的桌椅,书桌的架子上整齐地摆着几本书,其中有纪伯伦的《先知》与精装的《华严经》。书本落了灰尘,但仍看得出曾被翻得很频繁。

    那一瞬间,强大的确定的闪回感让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里,就是我的家。

    门外响起左凌眉的声音:“你怎么……”她急火火地拉我出去,“真是的,霍先生特意嘱咐过不让你乱跑。”

    “不,不,这里是我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