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荒村拾遗 > 里河·十八院

里河·十八院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题记:古语说,江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可是滋养江河的细流都枯竭了呢?里河村原先有瀑布飞挂,一条清澈的河水由山下渗出的泉水汇聚而成,而今已然消失。

    2010年,有晋城民盟的两位朋友邀我去里河村一走。

    正值色彩纷呈的深秋季节。绕玛琅山横岭盘旋而下,一路上只见远山云雾叆叇,层峦叠嶂,漫山红叶色彩绚烂,艳若春花,怡心养目,感觉好极了。

    过了中下村,沿着一条废弃的河道一直向前,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村子,这个村子就是里河村。

    据村人说,村头原有一座古庙,这座古庙的前身曾经被焚毁。焚毁后的某一天,在古庙的遗址上,一条大蟒蛇和一群小蛇搭起一个小庙的形状,村民以为是神谕,就在遗址上建起了一座新庙,河水遂名蛇窝河。解放后破除迷信改为里河,里河的“里”字最早写作“裡”,后人们为了简便,又改为“里”,指这条河流从山里流出的意思。

    里河村在老树森森下,依山安卧,错落有致,干净清爽。走进村子,一眼就看见了两座清末时期的老院落,古朴华美,凝结着岁月的沧桑。院落不大,小小的四合院,上下两层,结构严丝合缝,缜密紧凑,走进去,就完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这是传统建筑和现代化建筑明显的不同之处。老式民居有一种稳气藏风的隐秘和厚重。院子地面用大青石铺设,沉沉的外墙上当年镶嵌的拴马石扣还在,只是没有人居住了,据说院落的主人只有在每年清明节才会回来。

    这个村子的村民全姓郝,原本是一个大家族,不知从何时何处迁居而来,在这座山下一住就是几百年甚至更长久。

    看过了老院子,我们一行跟着老村长沿河道向里河东走去。河道如今成了一条路,留着些许湿气,踩在上面感觉很松软。河道里长满了荒草,荒草间有隐隐的两道车辙。两岸旁有些柿子树和山楂树,柿子树有的叶子落尽了,有的被秋风染成了金黄,树上挂满了果实,色彩鲜艳,圆润可爱。熟透的山楂呈现出紫红色,于枝枝杈杈间累累垂垂,密密匝匝。

    里河村山山岭岭秋色缤纷,红叶遍布,间杂在松树和其他灌木从中,红黄粉绿,层次分明,令人眼花缭乱。退下来的老村长介绍说,里河曾经有过的那条河,河水深至膝盖,长年川流不息,清澈,纯净,可以直接饮用,遗憾的是这条河彻底干涸了。去年(2009)还有一股泉眼,咕嘟咕嘟的,像是锅里的开水一样,从地下往上冒,今年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有了。

    路过那只干了的泉眼,村长指给我们看,只见一堆卵石,白花花的仿佛是泉水的尸骨。同行的钱老师是中下村人,知道这里的水好喝,富含矿物质,来的时候特地拿了一只大个儿的塑料壶,本想灌一壶水带回去泡茶喝,此时站在那里看着泉眼遗址,满怀失落地直叨叨。提起当年的里河钱老师感慨不已,说:“这条河一直流经中下村,不太深,但很宽。小的时候,经常在河里摸螃蟹,抓鱼。河里有很大老鳖,锅盖似的,看见了,上去一脚踢翻穿起来带回家去,开水煮了,把肉弄下来扔掉,剩下的壳用来挖面,鳖盖放在米面缸里能防止粮食生虫。有时候玩累了,抓上两只,双脚踩在鳖背上,那老鳖就慢慢地带着人往前走。我们这里的人以前不懂得鱼和老鳖能吃,抓了鱼回去都是喂猪的。”

    我惊问道:“猪还吃鱼?”

    钱老师说:“当然吃,猪很爱吃鱼,吃了鱼长得很胖……”

    我是第一次听到还有用鱼喂猪的,很是新奇。

    老村长弯下腰比着膝盖说:“人民公社的时候河水有这么深,过河裤腿要挽得老高才行。”

    这一带当年曾有过的青山秀水、田园牧歌风情,如今只有地下一股细流,被水泥圈了起来,供全村人饮用。真担心用不了多久,连这股泉水也会干涸。可曾有人搞一下统计,这些年来,我们干涸了多少河流,又污染了多少河流。古人比喻事物亘古不变爱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个词汇,《红楼梦》里形容无边闲愁的诗句有“恰便似遮不断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他们决然想象不到,如今已经发展到青山崩塌绿水断流的时代了。

    天阴沉沉的,山里黄昏降临得早,光线倏忽间就暗淡了下来。

    村长指着一座尖尖的小山,告诉我们这座山上建有庙,遮挡在灌木丛中,站在山下肉眼是看不见的。用相机上的长焦镜头拉过来,隐隐地可以看到一点轮廓,爬上去时间显然是不够了,只好放弃。

    沿山路而上,来到一处悬崖下,有天然洞穴一溜排开,岩洞穴垒砌着砖墙,一副颓壁残垣的景象。老村长说这是里河村一处人文景观,因有十八处,所以称为“十八院”。据专家考证,十八院为一千六百年前人类生活过的遗址,“十八院”所在地叫“老张湾”,猜想可能是在这里居住过的人家姓张,所以有此称呼。前人不知何处去,只留了这个地名被沿用至今。

    “十八院”掩映在萋萋荒草中,山崖下到处是羊屎蛋和飞禽的粪便,遗址上留着些土炕和灶台的痕迹,令人生出种种猜想。

    绕过“十八院”,走到山背后,风景和前大不相同,中间一条沟壑,对面于红叶披离的山腰间有山洞赫然,状如缸口。据老村长说,这个山洞当年有山泉流出,在山下形成一条河,名为石缸河,石缸河流出去汇入里河,终年旱涝不枯。老村长指着山洞旁边说:“那个地方原来有两挂瀑布,当年水流得哗哗的。”而今只剩下了瀑布冲刷出的痕迹。

    返回村子时,老村长带我们走了另一条路,邀我们去五松岭看“五棵松”。五松岭是里河村一道有来由的风景。远远的看到了有五棵松树突兀地生长在悬崖边,站成齐齐的一排,散发着岁月悠悠的气息。一边走一边听老村长讲解关于五棵松的传说,这个传说有着鲜明的神话色彩,讲的是历史上当地村民反抗元人野蛮统治、勇杀鞑子的故事。

    走累了,就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休息,老村长为我们唱起了泽州的干板秧歌。干板秧歌是泽州县的民俗文化,只有大锣大镲的打击乐,没有伴奏,全剧在板子敲击的节奏中一唱到底,没有道白,更没有什么调性,似唱似说,唱词也不讲究,几乎就是口头语。干板秧歌是当地村民们自发组织的一种娱乐形式,这种娱乐形式在泽州一带源远流长,大多说的是些家长里短的故事,近些年已濒临失传,不久前被列入了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保护。老村长其实不老,性格活跃,嗓子也不错,唱了几段后,说自己身体不行了,几年前因为摘柿子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脑袋,肩膀胳膊也都受了伤,干不了重活了,因此不再担任村长一职,故而称呼他为“老村长”。

    进到村子里,随意走进一户村民家,院子里晾晒着玉米、柿饼、山楂片,干净清爽。户主是位七十五岁的老妇,满面皱纹,却很精神,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漂亮。老妇姓张,我就叫她张大姐。张大姐把我们一行迎进了屋子,屋子的结构是在泽州乡间常见的上下两层,下面住人,楼上堆放粮食和杂物。一只漂亮的大花猫躲在楼梯上,瞪着眼睛打量着我们。

    城里的暖气不到规定的时间不会轻易供给,此时的单元楼里是一年当中最阴冷最难过的时节,而里河村的农家已经烧起了煤火。煤火就在土炕边,土炕上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窗明几净,炉子里火苗红红的,火边上坐着一把高瘦的铁茶壶,壶嘴里冒着丝丝热气,满屋子洋溢着暖融融的惬意和久违的温馨。张大姐为我们每个人倒了一碗白开水,那水喝着的确很甜。

    张大姐的儿女们都在外面闯世界,家里就剩了她一个人过日子。我诧异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一个人竟然能把日子过得如此有序精致,换了我一定是糊涂颠倒,到处乱七八糟。老村长说,这个村子里村民大都长寿,而长寿是城里人千金难买的真正意义上的奢侈,毫无疑问这和里河的自然环境有着绝对的关系。他们饮着山泉水,吃着没有污染的绿色食品,呼吸着天然氧吧的空气,不长寿就没有天理了。

    说了一会儿话,我们起身要走。张大姐说:“给你拿些红果吃吧。”我推却再三不好意思要。张大姐说:“我诚心给你,你就拿上吧。”说着拉起我的手,领我走进隔壁储存杂物的房子,把一大盆红果呼啦啦地倒进了一只塑料袋,说:“拿着,慢慢吃吧,好吃。”我只好拿上了,心中感慨山里的人那份久违了的厚道和朴实,这样的古道热肠在都市里是绝对见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同行的张老师看着地里的玉米秸秆说:“很想坐在玉米秸秆上抽一袋小烟。”钱老师接过话头道:“最好是嘙唦(趿拉)上两只鞋,抽完小烟,脱下鞋来磕磕里面的土……”

    没等说完就飞起一片笑声……

    那样的日子何其优游自在……

    回头望望暮色下的里河,包裹在隐隐的青山下,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飘逸。里河虽然没有了河,却依然很美,那种超然物外的美风韵天成,令人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