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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张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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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黑影齐声发喊起来。听着像是军队的号令,又像船工的号子。

    “这分明是人声。”堡里的兵丁们情绪稍定,却又慌张起来,“不是咱们的号令,莫不是金贼。”

    “瞎咋呼,金贼若是走得船,还不渡过大河本汴梁去也。”

    黑影阵中开始擂鼓,呐喊。呼延赓心中大定:“此疑兵之计,贼人定是不敢直接攻城。”转头叫道,“取我铁弓来。”

    呼延赓抽出一支箭,去了箭头,在手上掂了掂,弯弓搭箭,用耳朵仔细听了听鼓声的方位,一箭射出。

    也不知射中没有,但过了一会,黑影阵中不再击鼓。

    呼延赓又等了一会,看对方再无异动,便令哨兵继续盯梢,其余人等各自去睡觉。

    天色渐渐亮了,呼延赓起床,先去看过张婵主仆,让她们早点起床,随时准备上路,再出屋来,亲兵禀报:“昨晚是一帮盗匪,盗匪头目正在堡墙下骂阵。”

    呼延赓又来到堡墙上,发现堡外到处都是人群,或站或坐,只怕有好几千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顺着涝水河岸蹒跚而来。

    堡外的人群中,多是精壮汉子,掺杂了一些老人和健妇,而沿河而来的,则是老弱病残都有。即使是壮年和健妇,也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只有二三十个打旗帜的,还算有些气色。

    “他们不是盗匪,是流民。”

    史载金兵自太原西下,沿路烧杀掳掠,各地平民纷纷逃难。“自汾州至平阳府三四百里间见村落间牛畜车乘,居民妇女官员宅眷扶老携幼,号呼之声蔽川而下。”这一股流民有四万余人,到平阳城下,平阳守臣林积仁以防寇为名,闭城不纳。这股流民又顺着涝水,转头向东。

    呼延赓看着堡外打旗帜的人:“有些草莽之辈,要乘势作乱呀。”

    果然,那些打旗帜的人齐声大喊:“狗官,快把堡里的粮食交出来,不然将你生吞活剥。”

    呼延赓交代了几句,堡内的兵丁突然一齐大喊:“贼头,可敢与军爷阵前答话?”他们喊完,呼延赓已经威风凛凛的站在堡墙上。

    王满仓轻声劝道:“将主,这帮贼人虽然人多,却只是一干乱民,不成行伍,吾带二十个骑兵出去冲杀一阵,便将他们杀散了。”

    呼延赓摇摇头:“他们失了头领,便只有饿毙在路途上。且待我与贼头会过再说。”

    堡外的旗帜后面,有一人大叫:“狗官,可敢与爷爷放对一局,你若胜了,便放你等走路,爷爷若是胜了,可须得留下粮食来。”

    王满仓道:“将主,待吾去会会他。”

    呼延赓道:“这贼头既敢叫阵,而不是让流民蚁附攻城,还算是个人物,备马,点百人随我出去,你守好堡子便是。”

    呼延赓催马来到堡外,对面那排旗帜后转出来一人,此人身高五尺,全身黝黑,双手拿着一对棒槌。他口中念念有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呔!狗官,我好言劝你,快放些粮食出来,”那贼头将一对棒槌一敲,嗡嗡作响,“如若不然,横渠先生便教你做人。”

    “横渠先生?你还知道张子厚?”

    “不错,吾乃横渠门下再传弟子,先师以纪念横渠求学之意,便赐名与我,唤做张横。”

    “啊,你就是张横,船头伙儿张横。”张横也是史书上留名的黄河水寇,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十一:“太原义士张横败国兵(此指金兵)于宪州,擒岚、宪两州同知及岢岚军判官。张横有众一十八人,啸聚于岚、宪之境。大金捕之,往往失利。至是,帅府遣两州同知及判官领太原兵千五百人追捕。既与张横相遇,望风而溃,多坠崖死。两州同知及判官尽为横所擒。”后来被写进了《水浒传》中,活动地点也从黄河变成了长江。

    “你是横渠书院哪一位门下?”

    “‘四手神锤’韩昆便是先师。”这韩昆也是个神人,本来从张载学文,后承张载之志,投笔从戎入了西军,使得一对好骨朵,人称“四只手,两柄锤”形容他锤法之快,又以“韩和韩,天下雷”形容其身法之诡异。

    张横见呼延赓不答话,叫道:“狗官,看打。”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抬起左手一棒照着马头打了下来。

    呼延赓一枪架过,张横再用右手棒槌压在呼延赓的枪头上,呼延赓把枪往上一挑,张横借着这一挑之力往上一窜,跳得比马头还高,空中翻个跟头,双锤照顶打下来:“狗官去吧。”

    呼延赓又用枪一架,张横又顺势跳到马后,一对棒槌直打马屁股。呼延赓双腿一夹,战马往前一窜,铁枪向后刺。张横俯身就地一滚,不知怎的就滚到了马肚子下。呼延赓一提缰绳,坐骑前蹄在马腹下乱踢。

    张横从马腹下滚了出来,跳起身横打呼延赓的左腿。呼延赓用长枪点开他的两根棒槌。

    就这样,张横四面八方打个不停,速度越打越快,只见一条黑影像旋风一般,四面八方飞旋着,打得呼延赓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呼延赓想,我铁枪银锏十荡十决,双马错镫生死立分,居然战不下一个贼头。

    其实马上将犹重一个战马的冲力,现在和步将这么缠斗,已是放弃了自家最大优势。而且张横这打法,是同时打前后左右加上下六个方面,已将“四手神锤”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流民看到自己的头领居然能和武将打这么久,不由得彩声大作。张横听到彩声,精神大作,又连着打了数百下。呼延赓一边招架,一面观察着张横,寻找着他的破绽。张横打了几百下,一点不见累,摆开架势,又要接着打,可呼延赓已经看透他的罩门。

    张横这套棒槌,是八十多招一连串打下来,因为追求快,也就少了变化,几套锤法下来,呼延赓发现他的起手式总是先打马头,再借势跃起,然后上下前后左右,像风一样乱打,根本不让人还手。只有站在马头跃起这一下,有一个空门。

    呼延赓耐心等待,等张横再次跃起的时候,长枪向上一挑,直扎在张横的大腿上。张横直愣愣从半空中跌下来,摔在呼延赓的马前。

    张横一骨碌爬起来,往前平稳的走了两步,又摔倒在地上。

    呼延赓问:“张横,你服也不服?”

    张横道:“你赢了,但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喔?”

    “你这么好的枪法,却只会在百姓面前逞能,百姓流离失所,平阳的狗官,还有你这狗官,可有一点羞耻?”

    “吾正是向汾州押送粮草,这粮草是军粮,实在不能分给百姓。”

    “原来将军是要去汾州,敢问将军大号。”张横突然恭敬起来。

    “呼延赓。”

    “原来是将主!”

    “嗯?”

    “末将在汾州以南的回牛岭遇到了步鹿孤将军,他已代将主收了末将,并命令末将保着百姓来平阳的,谁知平阳林知府闭城不纳。末将才带着百姓一路过来讨生计。”

    “乐平怎生收了你?”

    “末将也是看上了步鹿孤将军的粮草,便与他打了一架。”

    “哼哼,乐平身边三千精兵,居然与你单挑,倒也有意思。”

    “是,步鹿孤将军带着数千大军,又使得一手好连珠箭,却都不用,只用独脚铜人与我战来。”

    “那怎生赢得你?”

    “末将一对棒槌是四面八方乱打的,步鹿孤将军的独脚铜人却也是四面八方乱挥的。最后末将实在打不动了,累得如同一条狗一般,步鹿孤将军就此赢了。”

    呼延赓心想:“比长力,谁能比过乐平?”

    “步鹿孤将军说他只是将主麾下,也只能代将主收人,故而小人对将主的令箭磕了头,拜在将主门下,今日才见将主真颜。”

    呼延赓点了点头:“你先把腿包扎好,再带着这些流民去绛州,并替我带一封信去给绛州守将宣赞。送完信后,再替我去办一件事。宣赞自会助你。”

    十月九日,一骑探马疾驰入汾州(汾阳)。汾州州衙的大堂之上,西路访察使张灏居中端坐,两边是转运判官李伯宗和汾州知州张克戬,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杨可发等将领分坐在堂下。

    击杀张思政之后,张灏对普六茹伯盛尤为倚重,普六茹伯盛实际管着汾州的军务。这时,普六茹伯盛站起身来禀报:“探马来报,东北尘头大起,金虏旗号遮天蔽日,是完颜娄室亲来。”

    “城中现有多少兵马?”

    “加上步鹿孤将军带来的几千人,马步总计两万八千人,兵力是不输给金虏的。只是两万余人俱是溃兵新集,兵不着将,将不知兵,而且士气全无,上不得战阵。”

    “俗话说将为兵胆,与步鹿孤将军同来的郝思文、关力原,熊大白诸辈,俱是有勇力之人,关力原还阵斩了押懒河习室,杨制使也是有名的勇将,本官给他们一干差遣,各领部属,上阵杀敌去便是。”

    步鹿孤乐平、杨可发听到这话,站起谢恩。虽然带着一股溃兵前途难料,但升官的机会还是先抓住了。

    普六茹伯盛道:“胜捷军校检前军都虞候呼延赓正押粮草前来,三军粮草可支一月有余。”

    张灏看了一眼普六茹伯盛,又看了看步鹿孤乐平,最后对杨可发道:“杨可发,听说呼延赓是和你一道冲出太原求救的?”

    “禀访察,是。”

    “唉,也是太原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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