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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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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是二〇一〇年底,生活依然单纯。

    周逸抱着书走在学校里的大马路上,身上像镀了一层软软的银光。没有烦恼的早晨,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回到宿舍只有陈迦南醒了。

    周逸抱着书爬上床,然后打开了电脑。开机的那十几秒里她一点一点拆开塑封,陈迦南探头看过来一眼。

    “什么书啊?”陈迦南问。

    周逸说:“布鲁克林有棵树。”

    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周逸几乎每周都会买书,有时候还是一整套那种。陈迦南早已经见怪不怪,瞄了一眼又回头玩自己的了。

    周逸看着那本书却发起了呆。

    第一次有人送她书,还是匿名。周逸实在猜不出来是谁,翻着书慢慢往下看了。到了中午大家拉着她一起出去逛街,书被她放在枕头底下然后下床。

    几个室友都照着镜子往脸上涂涂抹抹。

    周逸穿好衣服洗了脸擦了大宝坐在椅子上等她们,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在看到何东生的名字的时候目光一顿,随后淡淡的移开眼收了手机。

    陈迦南忽然凑到她跟前。

    “姑娘。”陈迦南说,“你该化个妆了。”

    看见她们磨蹭那么久,周逸立刻抗拒的摇头。

    “没那么麻烦。”陈迦南说,“画个眉再抹上口红就OK。”说完笑,“这叫眉清目秀。”

    周逸瞧了眼赵莹还有秦华,一张脸涂得白的又收回目光。有时候她很固执不愿意做出改变,陈迦南也拿她没办法。

    “周逸。”陈迦南一边擦粉底一边问她,“你和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这一问几个姑娘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来。

    “就普通朋友。”她赶紧打消她们的疑虑,“真的。”

    后来陈迦南形容她是看着满不在乎风轻云淡的清高样子,事实上比谁都在乎的要命。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那样慢慢过去了,这半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悄悄发生着。

    学校一月底放的寒假,周逸第一个走。

    她推着行李箱离开那天青城下起了大雪,周逸当时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身边坐着一个妇人,一直小声哄着怀里的小婴孩睡觉。陈洁打电话问她到哪了,说要给她做糖醋鲤鱼。

    周逸坐巴士倒24路半个小时后到家。

    刚推开门就闻见厨房的香味,她放下行李箱过去帮忙。母女俩聊了聊她在大学的生活,问了几句学年计划完成的怎么样。

    “你建成叔知道吧。”陈洁说,“听说他女儿都开始准备六级了。”听到这句周逸下意识的皱眉,便听见陈洁问,“你四级怎么还没考?”

    周逸说:“我们大一不让考。”

    “还有这样的。”陈洁嘟囔了两句,又问,“第二学位报了吗?”

    “嗯。”周逸说,“报的中文。”

    “以前倒没发现你喜欢文学。”陈洁说,“这东西累人知道吧。”

    周逸没说话,默默地洗着菜。没过一会儿周北岷下班回家了,周逸将菜一样一样摆好,等着周北岷先坐在饭桌前才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到的家?”周北岷问。

    “刚到一会儿。”周逸低着头说。

    “我记得你们宿舍没我们青城的。”周北岷夹了口菜吃着,“一个人坐的车?”

    周逸“嗯”了一声,再没人说话。

    周北岷吃饭很快,吃完便坐去客厅看电视去了。周逸跟在陈洁后头收拾碗筷,陈洁一边洗一边看她。

    “没事儿多和你爸说说话。”陈洁说,“别老钻房子里。”

    周逸看了一眼洗手台上的窗户,天黑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有些心累,“爸一回家就看体育频道。”

    陈洁睨她一眼:“把水果端出去。”

    周逸接过果盘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去了客厅。周北岷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球赛,足球讲解员抑扬顿挫的解说让屋子里热闹起来。

    “爸。”周逸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吃橘子。”

    周北岷应声拿过一个开始剥起来。

    周逸在一边如坐针毡,她看着电视屏幕里那一个个奔跑的外国人,忽然想起何东生发的有关足球的说说。

    “爸。”她问周北岷,“一场足球赛多久啊?”

    “正常来算两个半场各四十五分钟,中场休息十五分钟。”周北岷回头看她一眼,“有时候需要补时或者加时赛。”

    周北岷又说了一堆淘汰赛和裁判规则。

    周逸听得似懂非懂,一直点头“嗯”。电视上忽然喊叫起来,讲解员语速快到她都听不清。

    “怎么了?”她问。

    “巴西越位了。”周北岷遗憾的拍了一下膝盖,“就差一点。”

    周逸郑重的吐出一口气,从周北岷身后经过回了自己房间。她从里面将门关上,找了本李碧华的小说看。

    晚上吕游打电话给她诉苦。

    “硬座太难受了周逸。”吕游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觉得腰都快断了。”

    周逸心疼:“你干吗不买卧铺?”

    “这不想体验下生活吗。”吕游说,“我现在后悔了。”

    周逸笑:“活该你。”

    “我明天六点半到青城。”吕游说,“你来接我。”

    周逸惊呼:“这么早?”

    “废话。”吕游说,“十二个小时啊姐姐都快累死冻死了你记得买好早餐等我。”

    吕游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周逸却在头疼怎么和陈洁说这事儿。等到周北岷一场球赛看完的时候,她从房间走了出去。

    “妈。”周逸靠着玄关处的鞋柜,探头看了眼沙发上的陈洁,“我明早要出趟门。”

    陈洁的眉头一皱:“干吗去?”

    “吕游明天从北京回来。”周逸说,“想让我去接她。”

    “几点?”

    “我可能五点多就得出门。”

    “那会儿天还黑着呢。”陈洁说,“你一个人去我能放心吗。”

    “外头灯亮着呢车又多能有什么事儿。”

    后来周逸还是妥协了,陈洁去她家楼上的钟老太家叫了人家孙子陪她一起出门。于是第二天周逸五点半醒来收拾好出门的时候,钟云已经等在她家门口了。

    周逸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虽说在一个小区却也不是常常见面,大人们的关系好却不代表下一代有共同话题,更何况钟云还高她两级。

    “走吧。”钟云说。

    到小区门口钟云叫了一辆计程车,路上大都是他在找话说。无非是问几句她的大学生活,有必要的时候提上几个建设性的意见。

    清早的街道一点不堵,十分钟就到车站。

    周逸跑去街边的小摊买了一屉小笼包和热可乐,但都是钟云掏的钱。然后两个人站在出站口等吕游,风钻进她的棉绒帽子冻得她直打喷嚏。

    “这边是风口。”钟云对她说,“我们站那边去吧。”

    周逸:“一会儿我们找不到她怎么办?”

    “不会。”钟云说,“昨晚我查过,六点半到的就那一趟,没多少人。”

    “好吧。”她说。

    火车是二十分钟后到的站,渐渐地有人从站里出来了。周逸又跑到站口去等,钟云跟在她后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就已经看见打扮的特别张扬的吕游,大冷的冬天穿着性感的黑色丝袜在人群里很惹眼。

    吕游拉着行李箱朝她张开手跑过来。

    “想我吧。”吕游狠狠地抱住她亲了一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来一个。”

    周逸嫌弃的“嗯”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

    “德行。”吕游翻她一眼这才看见她身后的男生,对周逸使了使眼色,“谁呀?”

    周逸简单介绍了下,吕游的眼睛忽然往某个方向一瞟,动作极其夸张的将自己的行李箱推给钟云。

    “谢谢学长。”嘴巴还很甜。

    周逸想笑,却在下一秒吕游摇手高呼“何东生”的时候笑不出来了。她垂眸顿了一秒然后回过头,何东生已经抽着烟走过来了。

    “不是说不来吗。”吕游高调的说,“什么时候这么口是心非了。”

    何东生拿开烟看过来,周逸却觉得他是在看她。每次的“有事帮忙”过后好像都会奇怪的疏远,他的QQ很少再更新,不去刻意打听会让人觉得他像是从人群里忽然消失了一样。

    “我要真不来你不得杀我家去。”何东生似笑非笑,“老太太可受不了这个。”

    吕游恨恨道:“滚蛋。”

    周逸没有再看他,将吕游背上的书包抱在怀里将包子可乐递过去,然后静静地站在钟云旁边,钟云却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拿在自己手里。

    吕游偷偷瞄了眼何东生,那张脸已经侧向一边。

    “走不走。”何东生丢了烟,对吕游道,“胖成这样还吃。”

    吕游:“……”

    他们四个人穿过车站前的广场停在马路边,钟云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接着看了一眼周逸,说了几个“嗯”“好”之后便挂掉了。

    “陈阿姨电话。”钟云说,“让我们早点回去。”

    钟云说这话的时候何东生偏头看了一眼周逸,又很快别开眼。他两手抄在裤兜微低着头,风呼呼的刮在耳边只听见她轻轻柔柔的声音。

    计程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然后车走了。

    何东生盯着那辆车直到它汇入车海再也不见,想起刚才她清冷淡漠的眸子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都走远了还看?”吕游凉凉道。

    何东生冷眼一抬,半天没说话。

    “好吧昨晚让你来接是我的错。”吕游说,“不是没给你机会但你也看见了,以前呢我每次约周逸出个门逛街都很困难,更何况我还是一女的。”

    何东生问:“他是谁?”

    “谁?”吕游反应了半天,“钟云,她家邻居。”

    吕游还记得刚和周逸刚玩熟的时候去她家玩,她妈妈指着墙上的一张全家福一个一个介绍,然后说:“周逸性子软就得我管的紧一些,将来她可是要给我们争光过好日子的。”但这些何东生都没有,她妈妈不会看上他。

    凛冽的东风吹过来,吕游抬头看他。

    “你认真的吗?”吕游问,“对周逸。”

    马路对面的灯光映照在这个冬天的清晨,一辆辆汽车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何东生抬眼看这城市的街道,最后目光落在她坐车离开的方向,很轻的笑了一下。

    然后他说:“我想追她。”

    后记:

    我问周逸:“那书是他送的吗?”

    她没有回答,却和我说了一句话。

    “在纽约的布鲁克林,长着一棵树,有人称之为天堂树。不管它的种子落到什么地方,都会长出一棵树来,向着天空,努力生长。”

    她说:“但我那时候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