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仵作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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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沐日,沈情提着食盒上街,帮乔仵作寻食,约她出来的梁文先忧心忡忡道:“沈机灵,我很担忧。”

    “担忧哪个?”

    “担忧你。”梁文先道,“你聪明才智雄心壮志都有,这是成大才的兆头,可惜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好美色。我担忧你以后,会被美色收买,跌在色字上,摔成重伤,再无法翻身。”

    “这不挺好吗?”沈情压根没往心里去,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慎言。”梁文先道,“难不成,你还想死在牡丹花下?”

    牡丹可是成延二朝皇室象征,死在花下就算了,还要死在牡丹花下……梁文先头疼不已。

    “我只是借用一下前辽的诗,瞧把你给吓的。”沈情道,“我能死在牡丹花下吗?当今圣上才多大?”

    “我求求你,别在街上提圣上二字可好?”每次和她出来,只要一张嘴说话,梁文先的心是悬的,脊梁是冷的,他哀叹道,“你这种性子,可真说不准。前天宫宴,你见到圣上,那双眼都直了。”

    “说起这个……”沈情问,“梁老爹,你有没有觉得,傅温珩的琴,很怪?”

    “送你《黄金台》一曲,是圣上的意思,我倒觉得情理之中,不奇怪。”

    “不,我不是指曲子,我是说……”沈情停了下来,想了想,道,“算了,你当我没说吧,可能是错觉。”

    “怎么?”

    “没什么。”

    “我最讨厌你说话说一半,我比你笨,跟不上你,猜不出你要说什么,你要说就说完!”

    沈情摆手道:“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觉得琴的声音很怪,但你我二人都是乡巴佬,琴是一窍不通,还是算了。”

    梁文先:“你那耳朵,又听出问题来了?”

    “嗯。”沈情虽不懂琴,却不是从不听琴,在青崖书院读书时,先生学生们的琴听了近三年,琴音该是什么样的,她心里有数,可那日宫宴上,傅温珩手中的琴,却比通常的琴,多了些不同的音。

    多了有一些……细微的风声。

    “沈情。”梁文先忽然叫了她名字,“圣上送你《黄金台》这首琴曲,还是由傅温珩弹给你听,你……”。

    “别想那么复杂。”沈情微微一笑,“梁老爹,活简单点。”

    “唉。”

    “别叹气。”沈情说,“你我只是刚刚来京城,现在就算听出别的意思,又能怎样?一首《黄金台》,圣上的意思,是要我知恩图报,恩情报她,经傅温珩手送出来,那也是报恩,报昭懿太子之恩……这两个不是都一样吗?”

    梁文先若有所指道:“希望是一样的。”

    沈情没有接他的话,而时问他:“傅温珩……你可有打听?他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问过,我怎会不问?”梁文先说,“我问了吏部的大人们,傅温珩在宫里,领的是御前侍卫一职。”

    沈情驻足:“御前侍卫?”

    “是不是根本不像?说是进宫伴君,陛下亲自挑中的。”

    “他是天生口不能言吗?”

    梁文先低声道:“说是儿时吃坏了东西,伤到了嗓子,才不会说话的。”

    沈情一愣,莫名想到乔仵作的那副破嗓子。

    “什么时候的事?”

    梁文先:“十年前。”

    沈情与梁文先交换了眼神。

    “沈情。”梁文先道,“你心里做个准备。”

    沈情笑:“我早准备好了。”

    “……若有隐情,那必是涉及皇权更替,你要是想查个究竟,那脑袋就真的是在龙椅上拴着,随时会掉。”

    “你我早就约定好的。”沈情道,“我无父无母,不怕诛九族,到时如果我真的为他逆了龙鳞,你一定不要保我,你还有爹娘亲族,到那时,离我远点,落井下石也无妨。”

    梁文先不语,只默默望向别处。

    “对了。”沈情问道,“圣太后这个人,你有问出什么吗?提起昭懿太子,我还没哭,她倒是先哭……”

    “有传言。”梁文先小声说,“说太后神女之尊,能治病医人,当初却没能救回昭懿太子,办法用尽,还是眼睁睁看着太子病逝,心中有愧,因而提起昭懿太子就哭。”

    沈情压下眉头,不悦道:“巫医……”

    “我打听了,天顺二十四年三月,昭懿太子染疾,为了治昭懿太子,宫中法事做了四十九天,圣太后亲自坐镇,还摆了祭阵……”

    “四十九天。”沈情道,“杀个人,足够了。”

    梁文先连忙去捂她的嘴:“祖奶奶,您能别吓我吗?”

    沈情淡淡转了话题:“我递牌子给沈非了,三日后,去皇陵祭拜昭懿太子。”

    说完,她拐进包子铺,赊了几只包子装进食盒,仔细盖上,又问梁文先:“山桃花,你可知哪里有?”

    “你要做什么?”

    “我与乔仵作约定,只要我找来昭阳京的山桃花,他就给我做桃花卷吃。”

    梁文先不开心道:“我就是担忧你这毛病。一是贪吃,二是好色。那个乔仵作……你当时看到他的眼神,像是排山倒海,要把圣贤书吞吃了,化身饿狼扑向他一样。”

    沈情:“有吗?”

    “比你看见圣上时,更甚。”

    “说起这个。”沈情道,“乔仵作这个人,也很有意思。”

    “怎么说?”

    “我观察他好久了。”沈情道,“他不是正常人。”

    “怎么说?”

    沈情指了指脑袋,说道:“他这里,不太好使。比方说,我这几日与他聊《帝鉴图说》,他都能接的上,答的出,可你问他,他却又说他没看过,只是印象中,有人与他说过这些书。他举手投足非常得体,有次,我与他一起烹茶,他的手忽然朝旁边抓了一下,发觉自己抓空后,脸上的表情迷茫,我就问他,你找什么,他也想不起,只说……缺点东西,可他也说不出缺什么。”

    “烹茶?”

    “对,烹茶。”沈情道,“早晨收了露水,回房睡觉,日落前起,到伙房捏点枣子薄荷,用露水烹煮了茶,耐心撇去茶沫,慢慢放温了,入口喝。”

    梁文先惊讶:“一个仵作?”

    “他可自由进出伙房,每次去都能顺回点东西,无人责骂他,除了每日戌时当值,其余时候,他就在大理寺后院随意走动,寻些能吃的不能吃的,自己做了吃。”沈情道,“有天早晨,我出门,见他蹲在我门外,刮我门上的蘑菇,说要烤着吃。”

    “你确定他是仵作?”梁文先道,“他的样貌……不是很像。”

    “他母亲是楼皇后的御用宫侍。”沈情说,“我问过别人,你猜,他们说什么?”

    “什么?”

    “你听过飞鸢这个名字吗?”

    梁文先点了点头:“好像听过。”

    “自小服侍楼皇后的婢女,随楼皇后一起进宫,之后许婚给了楼家的仵作老乔。”沈情道,“大理寺的官员们跟我说,飞鸢是个容貌不输给楼皇后的美人,之所以出宫许婚仵作老乔,是因为……楼皇后怕先帝看上飞鸢,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就把飞鸢逐出宫随便配了人。”

    “还配了个仵作。”梁文先感叹,“虽能理解,可女人的妒忌之心,实在是可怕。”

    “小乔无名。”沈情道,“他爹叫老乔,他叫小乔,比我还惨。好在程少卿人不错,大理寺的人也都善待他,知道他脑袋不好使,也无人欺辱他,也算幸运了。”

    “脑袋不好使?”

    “也不叫脑袋不好使吧,应该是说他……不记得事了。”沈情道,“小乔是美人,美人的事,我基本都打听清楚了。他年少时,老乔仵作带他算命,结果八字泄露,被神女教盯上,拐走献祭,紧要关头被救了回来,可因受了惊吓,落下个容易忘事的毛病……”

    “也是可怜。”

    “是啊。”沈情道,“所以,你知道哪里有山桃花吗?”

    沈情带着山桃花回了后院,山桃花成功引来了小乔。

    他像只猫一样,见到满篮子的山桃花,眼睛哗的一下睁大了,圆溜溜的,一阵风似地飘来,弯起嘴角冲沈情笑。

    “哎呀……山桃花。”小乔说,“我正缺山桃花。”

    “嗯。”沈情也笑,“说好的,我把山桃花拿来,你做花卷。”

    小乔不住地点头:“约定好的,我一定做给你。我做的,都好吃吗?”

    “好吃。”沈情心道,美食与美人,人生两大爱好,他全占了,这日子,也算舒服。

    “他们说,你以后要搬出去住?”

    “……嗯。”沈情道,“皇上赏的有宅子,等收拾完,我就搬走了。”

    “搬走后,我吃饭时,就见不到你了。”

    “你若不嫌弃,我以后还到柳树下,与你一起吃饭。”

    “你要去临昭吗?”

    “嗯,过些日子就动身。”沈情说,“等我……去皇陵,拜过恩人,我就到临昭去审案了。”

    “巧了。”小乔捣好山桃花,手指擦去杵上的花泥,笑道,“我也要去临昭。”

    “嗯?”

    “每年这时候,我都会到临昭去。”

    “为什么?”

    “因为圣娘娘节要到了,临昭人不过这个节,所以临昭对我而言,最安全。”

    “那敢情好!”沈情惊喜道,“你与我一起出发,我带你到临昭去。”

    小乔轻轻一笑,忽然又像是年长了几岁,像兄长看妹妹,轻轻一举杯,将茶水倾倒入罐子中,说道:“我与沈大人,一见如故。”

    “我的荣幸。”

    “沈大人和别人都不一样,沈大人不怕仵作,也不避我。所以……”小乔道,“今年去临昭,比往年都要开心。”

    沈情呼吸一滞,心中欢喜。

    忽然,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沈情想,带上能聊得来的美人一同去临昭,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