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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隐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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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薇妮甜爱三部曲, 晋江文学城首发, 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淅淅沥沥地春雨从天而降, 雨丝里裹着些许地气回归的暖湿潮润。

    太监开道, 禁军护卫, 一顶黄罗伞盖的銮轿停在了大理寺的诏狱跟前。

    宫女们掀起轿帘, 嬷嬷们上前搭手。

    从轿子里探出一只纤纤素手, 看着竟像是如玉雕成,毫无瑕疵,细腻光滑, 柔若无骨似的。

    只看这只手, 便知道轿子里出来的定然是个绝色佳人。

    这位绝色佳人, 偏偏就是本朝的皇太后陈琉璃。

    ——人人都说, 陈琉璃好命。

    甚至连陈太后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当初从翰林之女成为端王侧妃的时候, 没有人会想到,正当盛年的文帝竟会突然病倒, 偏偏文帝膝下还无任何子嗣。

    于是, 当时还只是个闲散王爷的端王,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皇太子。

    陈琉璃也从侧妃成为了太子良娣,在此期间还顺顺利利地生了个儿子。

    当时东宫之中,太子妃虽成亲两年, 却依旧没有一子半女,其他的几位嫔妾, 只有林良媛跟苏奉仪还争点儿气, 各生了一个女儿。

    这个男孩儿的出生, 就像是恰到好处的东风,助力着太子顺理成章的登基成了武帝。

    陈琉璃也顺理成章地被封为贵妃。

    据说皇帝极为宠爱当时的陈贵妃跟小太子,毕竟,偌大后宫,佳丽三千,只贵妃的肚子里生出了这一根独苗。

    当时有传言说,皇后想要把小太子认在自己的名下。

    毕竟皇后的娘家郑氏,乃荥阳大族,实力雄厚,朝中门生故旧众多,按理说在这种势力悬殊的情形下,皇后要亲自抚养小太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不仅理所当然,而且是轻而易举。

    陈琉璃的父亲只是个区区的翰林学士,族人凋零,无权无势,而且陈翰林也早在她嫁给端王的时候就已经亡故了。

    按理说在这种情形下,皇后碾压琉璃,犹如捻死一只蚂蚁,陈琉璃没有任何的资本跟皇后娘娘争。

    偏偏因为武帝素来宠爱琉璃,不免让后宫许多沾不到雨露的嫔妃们们暗中眼红,时不时地咬牙切齿痛恨。

    众人觉着陈贵妃一定是有什么狐媚的法子,才能独得皇帝宠幸并生了儿子……不然,为什么武帝也曾宠幸过别人,别人却没陈贵妃那样好的运气?莫说是儿子,连个公主都生不出来。

    所以在皇后想认太子在自己名下的时候,很多人眼巴巴地等看好戏,恨不得皇后快些把太子领了过去,顺势也好灭灭陈琉璃的气焰。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传言沸沸扬扬地在后宫里传了三个月,皇太子朱儆却始终还好端端地在陈贵妃的熙庆宫里。

    后宫三千佳丽们未免大失所望。

    大家暗中猜测,也许,是郑皇后宽容慈爱,没有动过要抢皇太子的心,他们听说的那些不过是传言而已?

    也有人猜,是因为皇上宠爱贵妃,不舍得看贵妃失去儿子伤心。

    如果是前者,倒也罢了。

    如果是后者,这当然是因为陈琉璃又在皇帝面前使了手段的缘故,那个女人看着楚楚可怜犹如盛世白莲,其实一定是个深藏不露大有心机的人,不然为什么连家族势力如此雄厚的皇后娘娘都斗不过她?

    嫉妒,痛恨,蛾眉谣诼,众说纷纭之下,陈琉璃几乎成了众人口中手眼通天的妖姬娘娘。

    可只有陈琉璃自己知道,她真的、真的只是运气特别好罢了。

    但如今,陈太后觉着,自己的好运气,仿佛到了头。

    ***

    两年前,皇后郑氏因多病无子,主动上表辞去凤位,在内宫的广恩殿内闭门静修。

    武帝立刻将当时还是皇贵妃的陈琉璃册封为正宫皇后。

    琉璃不费吹灰之力,安安稳稳地做了一年多的皇后娘娘。

    直到武帝在一次狩猎中突然摔下马儿。

    抢救不成,龙驭宾天后,皇后娘娘就成了皇太后。

    皇太子朱儆才只四岁,就在母后的搀扶牵引下,开始学着登基上殿。

    武帝突然崩逝,琉璃伤心不已。

    但是她一向对于前朝朝政等等一窍不通,起初自然忙乱慌张的不成模样。

    幸而皇帝虽然驾崩,却留下了极为得力的辅臣——内阁首辅范垣范大人为首的众位顾命大臣。

    对于范垣,其实……琉璃并不陌生,甚至一度曾极为熟悉。

    因为那是她曾经叫过“师兄”的人。

    可问题也很快出现了。

    自从范垣担任了顾命大臣、辅佐小皇帝之后,异样的声音开始出现在琉璃的耳畔出现。

    他们说:

    “范垣功高欺主,常常僭越犯上,训斥陛下。”

    “范垣把持内阁,只手遮天,大有反叛之心,太后当留意才是。”

    甚至还有说:“范垣淫/乱宫闱,奸/淫宫女……”

    “范垣……”

    本来琉璃是不信这些话的。

    但是所谓“三人成虎”,时候一长,她几乎也分不清这些话的真假了。

    那一天她无意中跟范垣在廊下相遇,他竟然没有行礼,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她,仍旧冷冽,且更添了几分深邃,里头深埋秘藏着不知什么,幽幽生光。

    这让琉璃心慌。

    尤其是在小皇帝亲口哭诉,说范垣打他的手心之后,琉璃想到那些“范垣如何如何”的话,心慌的整夜没睡好,总是梦见范垣拿着刀,冷冷地瞥着她跟朱儆,凶神恶煞,意图不轨。

    后来……稀里糊涂的,不知就怎么答应了一些朝臣的秘密提议。

    他们齐心协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罗织了些罪名,终于欢天喜地如愿以偿地把范垣关入了大牢。

    太后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所做是何等的错误。

    大行皇帝的心腹宦官陈冲冒死跟她吐露实情,原来这些朝臣早看不惯小皇帝给范垣摆弄,又觉着陈琉璃是个妇人,优柔寡断,无法掌稳社稷,所以他们一边忙着把范垣搞下台,一边紧锣密鼓地请远在南边的侄王朱嘉珞入京继承皇位。

    陈冲道:“娘娘快想法子,南安王生性狠厉,一旦他进了京,只怕娘娘跟陛下的性命都不保了。”

    琉璃这半生都靠自己的“好运气”,又哪里会想到什么好法子?

    幸而……她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再帮自己。

    咦……为什么要用一个“再”呢?

    ***

    琉璃喜欢下雨,也喜欢下雪,从少女时候一直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她都没改过这种心境,觉着四时天气,各有各的好处。

    但今日,春雨掠过黄罗伞盖,有些许扑在手上脸上,湿湿冷冷地,有些难受。

    皇太后亲临,诏狱一应上下,均都跪地,不敢抬头。

    琉璃迈步入内,走过狭长黑暗的甬道,看见了在囚牢之中的范垣。

    他身着囚服,面壁而坐,背影却一如既往的端直。

    琉璃一看见他,心底便又浮起初次见面的那天。

    当初她还只是个娇养闺中的明媚少女,一日,父亲陈翰林领着一名样貌英俊气质阴郁的少年进来。

    父亲说他叫范垣。

    那会儿,范垣还是个眼神冷冽暗藏戒备,少言寡语看似内向的少年,衣着也十分的朴素,浑身上下透着“不好相处”的气息。

    陈翰林却盛赞范垣并非池中物,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琉璃叫范垣“师兄”,足足叫了五年。

    直到她嫁了之后,还没完全把这称呼改过来,但凡提起,总是以“师兄”称呼。

    当时范垣已经出仕。

    再后来端王成了皇太子,范垣作为太子侍读,开始出入东宫。

    那会儿陈翰林早就亡故,陈氏族人稀少,听说能见到范垣后,琉璃还很高兴,觉着终于能看见一个“亲人”了。

    但范垣竟待她十分冷淡,甚至在有一次琉璃叫他“师兄”的时候,他冷漠而不悦地提醒:“娘娘该改一改这称呼了。”

    琉璃难过了很久,从此却也按照他所说的,但凡见面,就客气而恭敬地称呼“范大人”。

    范垣的青云直上,似乎就同武帝一步步从端王到太子,又从太子到皇帝一样。

    范垣也逐步从一个一穷二白的新科状元,到太子侍读,再到入主内阁。

    在太子朱儆四岁的时候,先前的首辅大人程达京因病告老,范垣成为首辅。

    那会儿琉璃已经很久没跟他照面过了,也从不关心朝堂的事,但范垣一路高升,她心里还是暗自为他高兴的。

    直到听说武帝遗旨指他为顾命大臣,先是忐忑,然后却又无端地心安。

    虽然范垣总是对她冷冷的,似乎完全没有交际的朝臣跟后妃……但琉璃总是不能忘记,那个春雨霏霏的春日,出现在陈府后院里的那个眼神冷冽的少年。

    当时别人都说范垣不近人情不好相处,但琉璃看着他,心里却有一种类似怜悯的感觉。

    那会儿春雨打湿了少年的发鬓跟眉睫,琉璃觉着,他像极了先前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那只小小地流浪狗。

    明明被雨水打湿了毛,又冷又怕的发着抖,看见她靠近,却仍倔强而戒备地步步倒退,汪汪乱叫。

    可到最后,却终于领会了她的善意,十分温顺地趴在她的怀里,撒娇打滚,欢喜逗趣。

    ——范垣如果知道琉璃心中把他比作那叫“圆儿”的小狗,不知会不会跳起来掐死她。

    牢房里太过阴冷,又有一种类似铁锈的血腥气弥漫。

    琉璃望着范垣端肃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暗暗发抖。

    若是为她自己,或许不必这样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求,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才四岁的儆儿。

    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生生把自己跟儆儿推到悬崖边沿,如今已无任何退路,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唯一救赎。

    琉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柔声唤道:“师兄。”

    郑宰思脸上的笑像是在那一刻凝固了,但他毕竟是个机变的人,当即说:“这个我倒是真的不知,能找过去,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就像是温家那阿纯一样……都是碰运气而已。”

    “看样子,侍郎跟纯儿的运气好像都还不错。”范垣淡声说道。

    “拖赖拖赖,”郑宰思笑容可掬,“就借阁老吉言了。”

    两人说话间,朱儆已经回到了寝殿,小皇帝回身坐了,叫道:“郑侍郎,你吩咐太医院了没有?”

    郑宰思忙道:“臣正要去。”

    “快去。”小皇帝不由分说。

    郑宰思笑笑,向着范垣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范垣上前,还未开口,朱儆道:“少傅又有什么教训,朕听着呢,你说就是了。”

    范垣的确满腹的“教训”,可听小皇帝这样说,反而不开口了。他问道:“臣看,陛下好像有话要说。”

    朱儆到底年幼,沉不住气:“你大概也知道了,朕是假借着传召戏班子进宫的机会跑了出去,你不可责罚那些人,此事跟他们无关,你若要责罚,就责罚朕好了。”

    范垣道:“陛下为何要偷跑出去。”

    朱儆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范垣不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朱儆,两人目光相对,小皇帝转身:“如果没有别的事,朕饿了!”

    陈太监忙道:“陛下稍等片刻,御膳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朱儆道:“朕要先睡会儿。”

    范垣看他要走,便道:“陛下。”

    朱儆止步,回头瞪向范垣,小手握成拳,满面戒防。

    范垣看他一眼,垂下眼皮道:“臣并没有想要苛责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真的想念皇太后,想回陈宅,大可直接告诉臣,臣……会亲自领陛下去。”

    朱儆的双眼逐渐睁大。

    小皇帝本认定了范垣得狠狠地喝骂自己,毕竟先前虽然也胡闹过,却没有这次一样闹得如此满城风雨。

    没想到,范垣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真的?”朱儆忍不住问,突然又道:“你骗人,就算朕开口,你也绝不会答应。”

    范垣的眼前,出现在陈府旧宅,朱儆抱紧琉璃嚎啕大哭的情形。

    他从来当朱儆是个小皇帝,是君主,再加上因为琉璃的死,更让他敛起了心中最后的一点情意。

    可朱儆毕竟只是个才五岁的小孩子。

    先前,当遍寻皇宫找不到小皇帝的时候,范垣唯一所想的,就是让朱儆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

    他不想再说教,也不要再扮什么黑脸“恐吓”他,只要那个孩子好好地在跟前儿就行。

    因为那个小家伙,不仅仅是一国之君,更是陈琉璃所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也是他跟陈琉璃……唯一的羁绊了。

    陈太监忙在旁边道:“陛下,首辅大人怎会欺瞒陛下?”

    范垣深深呼吸:“还有一件事,陛下若真的想念皇太后,以后就不要再随意把自己置入危险境地。”

    “我不怕什么危险。”小皇帝红着眼睛说:“我想母后了,如果我死了就能跟母后在一起,我宁愿……”

    “陛下!”

    朱儆话还没有说完,陈太监跟范垣双双喝止。

    朱儆吸吸鼻子,转身往寝殿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小手揉眼睛。

    ***

    养谦带着琉璃离开了陈府。

    马车上,养谦坐在琉璃身旁,问道:“妹妹,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应付陈伯,还能得心应手,脸不红气不喘,然而只有温养谦自己知道,他心里的疑惑比陈伯还多呢。

    琉璃低着头不回答。养谦虽心焦,却并不着急,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妹妹,你为什么要来陈家?你早知道……陛下在陈家,所以故意叫我带你来,是不是?”

    琉璃紧闭双唇,她本想安安分分,谁知道偏偏横生枝节。如今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仅落在养谦眼里,更被范垣跟郑宰思也撞了个正着。

    养谦见她沉默,便又道:“妹妹是因为……首辅昨儿匆匆出府,他们又传说外头出了大事,所以才想到这上头来的?你、你是猜到了皇帝陛下想念皇太后,所以才藏身到了陈家?是不是这样?”

    养谦心思转动的很快,自己暗中推敲了一番,理出了些头绪。

    能解释琉璃的反常举止的,似乎也只有这个推论了。

    但如果这就是真实的答案,却更引出了另一个更大的疑问——琉璃为什么会这样关心小皇帝的下落,不顾一切地想来找他?

    养谦再也想不明白。

    沉默中,眼见范府将到,养谦打起精神,叮嘱说道:“早上出来的匆忙,都没有跟母亲说一声,只怕她正着急,回去后,我会说是我领着你出去闲逛了,好么?”

    琉璃抬起头来,看向养谦。

    养谦望着妹子仍旧发红的双眼,里头的泪渍还没有干。

    养谦心中也一阵酸楚:“纯儿,不要难过,你若是不想回答,哥哥就不问了。只是……你若心里有事,不要总是藏着,也让哥哥知道,不管是天大的事也好,哥哥总会替你想法儿的,好不好?”

    琉璃含泪点了点头,养谦将她抱入怀中,在她的发端抚了抚:“好妹妹。”

    正如养谦所说,兄妹两个一大早儿,饭也不吃,也不去请安,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温姨妈甚是着急。

    只是毕竟是客居,不便大张旗鼓地传人找寻,温姨妈又深知养谦是个极有数的,总不会让自个儿操心,所以只按捺着那份焦灼,去见冯夫人的时候,冯夫人问起琉璃,温姨妈只说养谦有事带了她出门了。

    冯夫人见她笑吟吟的,就也没有深问,免得问的多了,有点像是约束他们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