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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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樊御剑而归,冰冷的碎雪如玉屑一般飘落,又在触碰到剑芒之后消失无迹。

    他甫一抵达竹舍,玉简就微微发热。

    宗主与执法长老竟都是守到了现在,纷纷向他发来问询。

    “无事,”沐樊回道:“他不敢造次。”

    与飘雪的窗外不同,竹舍内温暖如春。沐樊解下外袍,只着一件淡色长衫,又捡起了那日没看完的书册——却是过了许久都没有翻页。

    少顷,沐樊一声轻叹。

    “怎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他放下书,着手去准备今日的药浴,没想鲜少有人探访的竹舍外却是传来敲门声。

    沐樊一顿,灵力外探,转瞬间神色又是惊怒又是讶异。

    竹舍的门被从内打开,陆影帝毫不意外的看到阿樊提着剑就向他斩来。然而元婴后期对金丹初期有着绝对的压制,陆梦机小心翼翼的捉住他的手腕,将琉光剑向内一转,趁机哧溜一下钻进门来。

    掌心如暖玉般柔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

    “陆梦机,”沐樊冷声道:“剑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梦机连忙正色:“阿樊,我就是来看看你。”

    言罢还赶紧在屋内观察了一圈。妖修嗅觉敏锐,陆梦机轻而易举的就捕捉到了竹帘后木桶内蒸腾的水汽,顿时更是心神激荡,直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神思不属间,那捉住沐樊的左手,又是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

    沐樊面色一沉,伸手就要去触碰门派玉简。

    陆梦机立刻眼巴巴道:“阿樊,你莫要赶我走。”

    “陆梦机,你修为压我一筹,你赖着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沐樊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心软竟然引狼入室。

    “我不放心你,”陆梦机面色一转,深情款款:“你伤势未愈,身体虚弱的很。”

    与浸淫娱乐圈两年多的陆影帝不同,在深山老林隐居的沐道长不仅一部偶像剧都没看过,就连同门师兄弟也都是面部表情缺乏——陆梦机此时的凝视如同会说话,竟是让沐樊有些晃神。

    陆梦机乘势追击,将沐樊的手腕轻轻执起,将他带到桌边坐下,伸出两指去诊脉。

    沐樊立刻作势收手,然而瞥到陆梦机那有些委屈又带着央求的眼神,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

    他侧过脸,不再去看陆梦机。

    手腕的动脉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把它交给对方就相当于把命门完全暴露在别人的掌控之下。陆梦机望着沐樊那灯影下精致无暇的侧脸,只觉得心疼的要命。

    ——他猜想的没错,阿樊确然已经原谅了他。

    只是今非昔比,他不再是阿樊的同门师弟,而是人人喊打的妖魔。阿樊于私可以信他,但作为一派长老,却必须防备于他。

    陆梦机低头,一小缕妖力轻轻流淌过阿樊的经脉。在被放进去的一瞬,朝思暮想的熟悉气息将它包裹,回馈到陆梦机的识海,就连妖婴也在愉悦的震颤。

    然而所过之处,触目惊心。

    沐樊看似灵力稳定,实则经脉中随处可见陈年暗伤。悬浮于识海之上的金丹光泽暗淡,体积比他六百年前第一次结丹时又要小上一圈。

    陆梦机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经脉千疮百孔,沐樊的识海内,每一刻都有灵气在控制不住的向外逸散。

    “疼吗?”陆梦机闷闷道。

    沐樊一顿,摇了摇头。

    “你骗人。”陆梦机控诉,接着向前一倾,整只手都覆上了沐樊的手腕。

    沐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试图抽回,然而陆梦机却将他紧紧钳制。源源不断灵力从陆梦机掌心侵入他的经脉,像是一个一个淡金色的光点将那些暗伤包裹。

    “陆梦机,你——”沐樊刚一开口,便觉得被那些光点烧灼的几乎要窒息,他心跳的极快,眼角染上薄红,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一时之间气血上涌,一时之间又觉得昏昏沉沉。

    那厢陆梦机已经看呆了,沐樊本就长得极美,只是向来表情清淡,此时灵力激荡,便如同红衣雪莲一半层层绽放,端的是人间绝色。

    “阿樊,忍一忍,对你有好处。”陆梦机哄道。

    灵力入体,不能解决根源上的亏损,却可以饮鸩止渴,暂时缓解阿樊的痛苦。

    “……你、放手……”

    “我偏不。”陆梦机小心的控制着灵力输送,直到确定快到了阿樊的承受极限,才终于放开。他继而把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你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沐樊抿唇,属于陆梦机的气息在体内激荡,虽然灼烧不断,却将经脉寸寸安抚,原本旧伤带来的尖锐疼痛也变成了钝痛。

    陆梦机起身,调暗灯光,继而又拉了张椅子坐下,为沐樊拉上被子。

    沐樊依然是被烧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着整个人似在半梦半醒,一会儿眼前是万魔入侵时两眼血红的陆梦机,一会儿又是剑峰上蹦蹦跳跳的小陆梦机,一会儿又是沉默坐在床前的大陆梦机。

    他为何刚才就没把这人给叉出去?

    “可是睡不着?”陆梦机自顾自道:“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闭嘴。沐樊心道,却苦于无法开口。

    “从前有只小豹子……”

    沐樊眼皮微跳,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想听?来,给你讲一段陆尊者挥剑斩魔尊。”

    沐樊又往里面缩了缩。

    陆梦机只看得心软如水,恨不得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亲两口,然而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说说去年吧,我拿了个奖,叫金球奖。想我在妖界打打杀杀六百年,也不过是个统领几十万小妖的陆尊者,谁知道这么一拿奖,那几十亿俗人就喊我叫陛下。”

    沐樊不动,竖耳聆听。

    陆梦机心道,阿樊果然还跟过去一样顾念天下苍生——可现在这天下苍生都是他陆梦机的粉,两年的布局果然没有白费。

    见阿樊来了兴致,陆梦机却是坏心的没有继续讲下去,反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闲扯。

    “我这次来,带了几个妖都御医。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他们踏进御虚宗。待过几日,阿樊你下山探班,我就让他们给你看诊。”

    “下个月我有个杀青会。阿樊要是想出来透透气,不妨来看看,到时候金球影帝带你走个红毯——”

    “阿樊可见过这种小蛇?今儿个喂它吃了点灵石,明天就能炖汤了。阿樊要炖香菇,金针菇,还是鸡腿菇……”

    陆梦机忽的停下,关切的望向床榻。

    沐樊唇部微动,体内属于陆梦机的灵力渐渐与自己的丹田融为一体,灼烧感退却,方才找回了些说话的力气。

    “阿樊在说什么?可是要鸡腿菇?”陆梦机美滋滋问道。

    沐樊深吸一口气,开口绵软无力,虽是呵斥却也毫无威严:“把蛇放了。”

    陆梦机睁大眼睛:“它可吃了我足足六块上品灵石!”

    沐樊道:“那是闲定山二级保护动物,百花锦。”

    陆梦机见他肯回自己话,已是美不甚言,然而还是贫嘴狡辩:“它是二级保护动物,我就是一级保护动物。一级吃二级,道法自然,理所应当。”

    完了还把那椅子又往阿樊的床榻前挪了挪。

    沐樊待积攒了些力气,睁开眼,终于忍不住道:“陆梦机,你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

    陆梦机立即接口:“可不是,都六百年了未见了。”

    沐樊闻言,再次沉默下来。

    陆梦机见状,立刻想打自己一巴掌,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为何又要提那伤心事。他当即转换话题,有些忐忑的问道:“阿樊,你可是不生我气了?”

    沐樊不答,却是说道:“你已非剑峰弟子,于情于理不应当在此。等窗外雪停,就回去罢。”

    陆梦机不依不饶:“阿樊,你果真不生我气了?”

    元婴大妖,阿樊若想撵走便撵走,何须要等雪停?

    沐樊道:“再过两个时辰会有人来送药,你要是被困住了,就从后山走。”

    陆梦机已是眼带笑意:“阿樊,你——”

    沐樊叹息:“陆梦机,当年之事,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陆梦机一顿。

    如惊雷乍响,六百年前尘封的往事再次浮现——

    镇妖铃响,他如离了魂魄一般,行尸走肉似的下了山。有人在他耳边嘲讽:“还以为真是个天品妖兽,没想到却是个血脉不纯的杂种,不知道怎么还修成了金丹。用他对付那天水四子倒也合适。”

    陆梦机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提着剑,双目血红,如同一把倒戈的尖刀插入了天水剑阁。那第一个被他砍伤弟子一脸惊慌无措:“陆师弟,你可是着了道了……”

    他在理智与杀念中挣扎,他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想赶快找到阿樊。

    那时阿樊同几位师兄正在剑台上守城,台下万丈深渊,仍是有数不清的魔物争先恐后的向上攀爬。见他过来,阿樊有些吃惊,又似是焦急:“不是让你在剑峰守着吗?”

    “我——”陆梦机刚一开口,忽然无数杀念涌进识海。

    他恍惚中看到有人将剑尖对准阿樊,立刻便一声嘶吼,全身灵力涌动,将手中之剑狠狠刺了过去——接着是小弟子的惊恐的尖叫,幻觉散去——

    陆梦机做了六百年的噩梦,每一次都在重复那时的情景。

    他的剑刃卡在阿樊的胸腔。

    一双手沾满鲜血。

    阿樊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惨白的双唇微微开合,却没能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只剩下陆梦机撕心裂肺的嘶吼。

    ——“师尊,莫听那孽畜胡言乱语。他是大妖孟极血脉,怎会不抵那镇妖铃?!沐师弟因为他生死未卜,清珏以为,不杀这孽畜,天水剑阁上下寝食难安!”

    ——“陆梦机,残害同门,拒不认罪。来人,送去炼妖塔。”

    ——“不好,陆梦机那孽畜被魔修劫走了!”

    孕育无数魔物的深渊之中,陆梦机两眼通红,望着那手持镇妖铃的魔尊,目眦尽裂,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那人却是一声嗤笑:“小崽子。倒是要多亏你这一剑,人虽没死成,不过看样子倒也活不了多久。”

    ……

    陆梦机皱眉,恍惚中还能看到满手鲜血,仿佛床榻上的阿樊只是执念过重时的一道虚影。

    “阿樊,我——”他仓皇开口。

    “别怕。”沐樊伸出手,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失措,覆住了他冰凉的指尖,一字一顿带着安抚:“我不怪你,因为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