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鬼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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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城,雨就下大了,天边如泼了墨,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两人疾风而行,斗笠和蓑衣基本没什么用,雨水顺着脸颊灌进衣裳,没多大会儿,便已浑身湿透了。

    马蹄踏进水坑,溅起半尺多高的泥水,图柏抹去脸上的雨水,在风雨中大致辨认了方向,“还行吗?”

    千梵颔首,坐在马背上端正沉稳,缠在缰绳上的手在深夜里也莹润如玉,图柏眯着眼,策马走到他身旁,突然伸手摸了下。

    “我看看你冷不冷。”摸完,他才端着正人君子般的模样解释道。

    千梵在他缩回手时翻手将他握住,大雨滂沱里丝毫不见得狼狈,俊美的侧脸划过雨水,增添了几分硬朗深邃,“你的手凉。”

    图柏被他握住手,整只兔都心神荡漾起来,他咧着嘴笑嘻嘻道,“我的心是热乎乎的。”

    千梵眨眼,被他撩的脸上发热,唇瓣微微抿起,瞧了他一眼,脸皮泛红,好似羞恼,丢下图柏,扬鞭斥马奔远了。

    图柏在身后跟着,“我还没做什么呢,都害羞了啊。”

    深夜的冷风挟着雨丝一阵阵往脖子里灌,说着热,仍旧打了个颤,图柏从包袱里取出杜云的大氅扬鞭追了上去,披到千梵身上。

    图柏,“冷,别动。”

    大氅里夹层了棉花,极为暖和,千梵还没从刚刚的举动中回过神,清俊的脸上浮着一层莹润的粉,他怔怔看着图柏,“你拿披风…”

    图柏从马上探长身子要给他系住,“保暖呗,不用白不用,老杜平时可小气了。”

    千梵感觉喉咙收紧,莫名有些发哑,雨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进衣领,他看着这人笑嘻嘻的样子,一时有些失语,须臾后,他回过神,将大氅猛地拽了下来兜头强行披到图柏肩头,低声道,“披上。”

    图柏,“可我不冷啊——”

    话音没落,千梵已经再次冲进大雨中。

    图柏抱着大氅,摸摸下巴,“又跑了啊。”

    怎么跟兔子一样。

    两人冒雨疾行两日,终于在第三日午后赶到了临封县。

    刚进入县城,离得老远就看见县衙门口的屋檐下站了一群人。

    图柏策马过去,从人群里滚出个胖乎乎的小老头,正是临封县知县李年,李年朝他身后张望,“就、就你们两个?这怎么够。”

    图柏扬扬下巴,“李大人身后不正是人,况且李大人也能算个人吧。”

    李年结巴道,“可、可我们都不会武功。”

    图柏连下马都无,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挖路不需要功夫,从大人送信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别耽搁了,我们这就去杨家坡。”

    说完拽住缰绳,调转马头。

    “好、好,本官去收拾收拾…”

    图柏眉峰一皱,“无需收拾,带上手就成,李大人,半柱香后,您还没到杨家坡,莫怪图柏回去和杜大人如实交代了。”

    李年被他吓得面如土色,喃喃道,“好好。”

    图柏高高扬起鞭子,低喝一声,“跑!”

    两匹马踏碎雨水,齐齐奔出。

    李年和身后的捕快浑身一震,撒丫子跟着跑了半里地,呼哧呼哧看着绝尘而去的马匹,李年大声吆喝,“快给本官备马车,快点!。”

    洛安城知府杜云平日里看起来乐乐呵呵,一旦触犯他的逆鳞,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非整的你连亲娘都不认识,李年一个小小的知县,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行至一个时辰,图柏终于勒住了马,看着眼前的情景,眉头皱起一道深壑。

    这里离杨家坡还有一段路,但显然已经过不去了。山体滑坡,山洪好像将半山的泥沙石块都带了下来,混着雨水,泥浆将大半个杨家坡都埋了进去,站在这里,依稀能看见杨家坡村头伫立的巨大石碑,不过也是浑身是泥,从泥浆土砾中冒出个椭圆形石脑袋。

    通往村子的路被泥沙石块拦腰截断,马儿站在砂石堆前,任由怎么打都不肯再抬起蹄子。

    雨终于小了,不过仍旧细细绵绵下个不停,图柏翻身下马,丢掉身上早就成了摆设的斗篷和蓑衣,弯腰捡起一块被冲断的木头,“看来只能走着进去了。”

    千梵嗯一声,也欲过来,图柏一看,立刻叫住,“等等,地上都是泥。”他抬起靴子给千梵看,村子里的路本就泥泞,此时更是一脚下去,半个脚面都能埋进稀泥里,“你回县城等我,我自己——”

    话音没落,千梵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素色裟衣袍角带着泥点,白色僧鞋也早已在奔波中脏污不堪了。

    千梵道,“你还想说什么?”

    图柏,“没了。”

    图柏身子一矮,单膝蹲了下来,伸手给这人挽高了裤脚。

    千梵低头,看着伏在身前的毛茸茸脑袋,目光深沉,缠着佛珠的手指蜷了起来。

    图柏给自己也挽起裤腿,“好吧,那你跟好我,别掉泥坑里了。”

    千梵点头应下。

    二人将马就地栓住,稍等了片刻,李年带着七八个捕快终于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图捕快,到、到了,这这这怎么进?”

    图柏让开路,伸手做了请,微笑着看他身后的轿子,“剩下的路还请李大人躬身亲行。”

    “啊。”李年皱着脸,为难的伸长脖子看了看即将要走的砂石堆泥潭浆的路,“这可怎么走啊。”

    图柏头也不回,“用腿走,李大人喘够气了就跟上,莫要让村民再久等了。”说完不给李年回拒的余地,率先踏进了泥浆砂石堆里。

    千梵跟在他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被山洪掩埋的杨家坡走去。

    路不算长,按照图柏平常的脚力,半个时辰就能到,但现在,他们饭也没吃,马不停蹄三个日夜从洛安城赶到临封县,用了快一下午的时间,才走完了这段路,终于来到先前远远望见的那座村门前的石碑。

    杨家坡比他们在远处看见的情况要严重的多,村子里到处都是从山腰间冲塌的破碎石块和泥浆,房屋大半坍塌,皆被掩埋在泥沙之下。街道上凌乱不堪,随处可见脏污的衣裳、烂菜叶子、滚落的石块,残缺的马车篮筐。

    图柏眉头紧拧,低声问,“人呢?”

    李年双手直哆嗦,“不不不知道。”

    “你是知县,你若不知道,谁还会知道!”

    李年被他呵的不停咽口水,“本本官好歹是官,你一个捕快怎敢敢敢…”

    图柏看都不看他一眼,朝一旁塌了一半的屋子走去。

    屋里传来轻微的哼嘤声,图柏踹开插进泥沙里的破门,踩着石块钻进去,过了会儿,满手泥巴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走了出来。

    千梵迎上前,接住大黄狗,眼睛微微一亮。

    图柏另一只手下托着两只不足巴掌大的小兔子。

    兔子像是害怕极了,把脑袋直往图柏手心里扎,露出来两朵圆圆棉花骨朵似的圆尾颤个不停。

    图柏,“谁家养的一窝兔子,估计是山洪暴发,兔子没来得及跑掉,被压在下面了,这狗回去救,用身体护住了兔窝。”

    他用拇指拨拨小白兔粉白的小耳朵,“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一窝兔子就剩它俩还活着。”

    世间万物皆有怜悯之情,千梵念了句阿弥陀佛,取出图柏路上给他的栗子糕喂大黄狗吃,见临封县捕快从村子里转了一圈空手回来,说,“村里没人,应该是村长在山洪爆发之后带村民离开了。”

    “正有此意。”图柏在手心掰碎栗子糕喂两只小兔吃,抬眸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洪来了,他们应该往高处跑,那座山离杨家坡最近,山上林子居多,李大人,派人去搜山,一定要将村民找到。”

    听见村民都逃出来了,李年暗自舒了一口气,掂着自己脏污的袍角,“既然他他他们逃出来了,就会回来的,不如二位跟本官回回回县衙等候。”

    图柏手旁一痒,就见本来缩在一旁的大黄狗叼着自己半块还没吃完的栗子糕,颤巍巍走到他身边,探长了脖子,将那半拉栗子糕送到了图柏手上,用湿润的鼻头拱了拱小兔,两只小兔嗅到香味,挪挪屁股凑过去,大快朵颐啃起来大黄狗送来的糕点。

    大黄狗被饿的只剩皮包骨,吃那一丁点有个屁用,图柏又取出一只栗子糕,说,“真乖,吃吧,还有很多。”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再忍着,一口将栗子糕吞进了嘴里。

    “大人在衙门衣食无忧等了六天,等来杨家坡的人了吗?”图柏摸着小兔子的耳朵,冷淡道。

    “这…”,李年动了动嘴。

    此时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了,从山谷中刮来的风挟着一股子阴凉水气,湿润而又冰凉,图柏将小兔子揣怀里抱着,低声说,“没人出来…我怀疑他们在山中被困住了。”

    千梵看他指间粉白柔软的兔子耳朵,没忍住,也伸手捏了一下,“村中满地狼藉,山洪来的突然,村民应该没来得及收拾什么便转移进山中了,若是被困在山中这般久,应该早就缺米粮和衣物了。”

    图柏手里的小兔子被他突然捏了下耳朵,抖着小圆尾害怕的把脑袋一头扎进图柏手心,还娇滴滴的‘啾——’了一声。

    千梵以为自己捏疼了它,抱歉道,“贫僧失礼了。”

    “没事,娇气。”图柏把两只小兔揣怀里,心想,“这小东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本兔还想让他揪耳朵呢。”

    夜深露重,山中应该更是难捱,图柏与千梵不再闲谈,要求李年跟他们立刻进山搜寻村民的下落。李大人抱怨不得,只得带着捕快不情不愿往深山里走。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山中极其难走,又是深夜,黑灯瞎火,寒风刺骨,一行人磕磕碰碰在泥巴里趟来趟去,从怨声载道到闷不吭声,连把脚从泥浆里拔|出来都费力,更别说还有力气骂人了。

    李年从当官开始就没受过这种苦,两顿饭都没吃了,满身湿了干干了湿的泥土疙瘩,他第七回栽进泥坑里时,胖乎乎的李大人再也忍不了了,一屁股坐进泥坑,溅出无数泥点子,嘴唇抖了抖,“本官不走了,本官饿——”

    图柏转身,眸光如刀。

    李年自认为上任之后,除了杨家坡遭遇山洪这件事外,再也没做过什么大的伤天害理之事,他瞧着图捕冷冷射过来的目光,留着胡渣的嘴一撅,竟是委屈的要哭出来了,“本官知错了还不行吗,我就瞒了这一次,你就要把我往死里逼,一把老骨头都要饿死了呜呜呜呜。”

    图柏,“……”

    图柏,“……”

    看着肥的流油的中年男子坐地哇哇大哭,图柏原本冷冽的目光也维持不住了,唇角抽了抽,蹲下来,说,“不至于吧。”

    李大人满是污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脸上抹,“至于至于,太至于了呜呜呜呜…”

    听着他的哭声,图柏头都大了。

    他自问多情风流,见不得姑娘家盈盈粉泪;尊老爱幼,受不得妇孺儿童的啼哭,没料到,这油腻腻的中年叔伯一哭起来,威力也如此惊人。

    图柏怀里的小兔子都悄悄探出两只粉粉的尖耳朵瞅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