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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桂花稀稀心炙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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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曜心道,你当朕是随意搭讪的人?

    他下意识地再向阮绫望去,约略是有一些委屈,还有一些期待,而阮绫不过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头去,继续将目光放在远远近近的宫殿建筑群上。

    无恨无怒,最轻淡是无视,最无情也是无视。

    邵曜心中哑巴吃黄连似的,哪怕他现在压根就没有暴露身份,阮绫也正眼不给他一下。这便像有一团小火,在他心口底部慢慢烘烤、炆炖一样,欲灭不得,欲毁不得,欲扑无形,难以忍耐,又只能忍耐。

    阮绫最在意还是林景有没有找来,转头一看,居然看到林景当起了邵曜的小尾巴。

    阮绫心里相当意外,她记得上辈子林景是经历了一段挫折期的,并没有那么快就成为邵曜的心腹。所以阮绫才想找他,跟林景搭条线,做一做他微末时的伯乐……

    现在看来不知道哪儿出了变故,不过阮绫也没有放弃,便拿眼神去问时怀池:你带来的皇帝你自己支开?

    时怀池心里也郁闷,邵曜今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莫非这就是皇帝不放自己婚假的真正原因?

    但他还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自己的怀疑,时怀池神色自若地挡在了邵曜和阮绫中间,他穿的一身天青色洗烟雨直裰,像一支平地生长、夹在雾里的毛竹,凛节晟晟,他只朝皇帝做了个手势,“皇上,马车在那边,臣送您过去吧。”

    邵曜哪儿肯那么容易就走?他还想跟阮绫单独说说话,便不认可地瞥了瞥他:“她想看宫墙,我们就在这看看就是,那么着急是要做什么?”他又对阮绫亲切地笑了笑。

    阮绫往后退半步,一点不客气:“我不过是无聊在这站一会,并不是看墙。”

    邵曜给噎了一下,心中不恼,反要生出一丝窃喜来,终究还是清白身份好,她至少还肯跟自己呛声。若是换作了前世,她连一句话也不乐意搭理自己。

    甚而,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

    邵曜还待说话,时怀池已经小小地拉了一下阮绫,他给阮绫使了个眼色,阮绫就什么也不多说了,勉强朝邵曜福了福身,就转身去上了她自己那辆红色的马车。时怀池也转过头来跟邵曜说:“皇上,臣陪您去一趟岳父家吧。”虽然邵曜只说和他一起走到宫门,时怀池却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邵曜就一辆马车,随从十数个,真要出点什么事,就是时怀池担责。

    阮绫身子微微一偏,竖起了耳朵。

    要去她家?

    看来是去看苏榴的了。

    阮绫心中如此想到,立时便有了主意,也笑着转过身来跟话,“你要回家一趟?那倒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前两天不是才回过家吗?

    包括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如此想。

    阮绫分明是与时怀池说话的,邵曜已经回道:“那正好,就都一起走吧。”军备本就是一个借口,他正不想独自去阮府,这下子也可算是遂了心愿。去了阮府,总比现在有更多机会单找阮绫说说话。

    阮绫却不接邵曜的话茬,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暗红色的车帘立时挂了下来,挡住了明媚的身影,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时怀池状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大约有些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掩了下去,很快就送邵曜去上了宫里备的马车,叫自己的车夫把马车直接往家里送,他自己则上了阮绫那辆整个儿飘荡着红红红的马车。

    阮绫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吗?”

    “我们若是不一起坐,多不像话?”时怀池在阮绫身旁坐了下来,看看她手里抱着的迎枕,梅红梅红的,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一些。

    他坐得笔直笔直的,阮绫瞥瞥他,很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拿起另一个迎枕丢到他怀里,“坐得像个老学究,看着都累。”

    时怀池顺手接住了迎枕,清冷冷的面上,透出一丝无辜的眼神来。坐还能怎么坐?真不是找茬?

    阮绫却已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说罢她便抱着迎枕侧了个身,轻松惬意地问起邵曜出宫的缘故来。

    时怀池随口回着话,一边拿那个抱枕来回转了转角度,心里嘀咕: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还不是真夫妻呢,她竟连你怎么坐都要管了。

    至于孤零零坐了一路马车的邵曜……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时怀池居然没来陪朕!

    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想做丞相?

    马车仍旧是踏踏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阮绫想着,到了阮府就该有机会跟林景单独接触一下了,没想到真到了阮府,邵曜也一直随身带着林景。不让他有机会跟时怀池或阮绫单独接触。发现阮绫的真实身份后,邵曜在马车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同样回到过去的阮绫要找林景,而不是时怀池要找林景。

    以阮绫的脾气,若是给她找不到林景,说不得她就得来找自己了。

    邵曜盘算好了此事,便是跟阮喻谈起军备之事,邵曜都担心给阮绫钻了空子,也要带着林景旁听。

    这可把今天下午还被皇帝审判之眼凝视到冷汗直冒的林景给激动坏了,皇上这是正式认可他了吗?

    *

    阮绫也和时怀池在阮绫出嫁前的小院歇了歇脚,把饭吃了。说好的草饼自然没了踪影,只有等下回了。从阮绫闺房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两棵桂树,本该是桂花茂盛的时节,这两棵桂树上的桂花却稀稀拉拉的,不知是给人打落了,还是给人摘去了。二人歇息着,听说邵曜还在与阮喻讨论军国大事,阮绫便意有所指地跟时怀池说:“邵曜鲜少做不能一箭双雕之事。他今日到阮府来,必还有别的目的。”

    “他今日看了选秀名册。”

    阮绫便是嗤笑一声,“那便是了。现在苏榴正住在阮府,邵曜说不定就是去看苏榴的,待会我要找机会单独跟林景说说话,你帮我制造一下机会。”阮绫与林景合作多年,知道他警惕心很强,等闲人若想叫他,是叫不动的。

    时怀池一想到阮绫心心念念找林景,是为了阻止苏榴选秀,心情就不通透。她就不能完全放下过去吗?偏要搅到皇宫这浑水窝里,看不出皇上现在对她似乎也有意思?时怀池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制造机会。”

    阮绫皱皱眉,“为什么?”

    “依你所言,皇上都要亲自跑来看苏榴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人家?就算你想拆,你也拆不掉。”时怀池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阮绫听了,好似无动于衷,她只反问了一句:“我就是要拆呢?”

    他们俩坐得并不远,都在榻上,只不过一个占据了榻的这头,一个在榻的那头。时怀池忽然打破了这一段距离,坐到了阮绫身旁来,他像一杆青竹,往阮绫身侧倒来,自带一股竹叶气息。阮绫的手掌被握住了,她挣了一下,被时怀池握得更紧,时怀池清冷的面色里,带一点诚恳,“你已经嫁给我了,往后就是不捧苏妃的臭脚,她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你何必非要做那个恶人?”

    阮绫好似仍无动容,仍旧只问:“我就是要拆,就是要做那个恶人呢?你到底帮不帮?”

    时怀池攥了她半天手,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他放开了阮绫摸着几乎是柔弱的手掌,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

    阮绫也不叫他回来。

    时怀池也不带丫鬟,也不带小厮,只管往院外走。他对阮府不太熟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个带月亮门的小杂院。这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现在是有些破落了,不像有人住的。时怀池心情不好,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钻,他见了这杂院,于此时此境,可算是如鱼得水了,抬脚就要往里走。

    里面忽然就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像是少女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苏姑娘要选秀,听说备的嫁妆比我们大姑娘出嫁的还多?”

    另一个少女声紧接着就说:“可不是吗,老爷的心眼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一个非亲非故来寄居的姑娘参选,竟比他正经闺女出嫁还了不得。我可听说了,大姑娘出嫁囫囵带走的只有先夫人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夫人扣下了好些原先该给大姑娘的嫁妆,留着给她自个妹妹添妆呢。”

    “可别胡说了,给别人听到如何是好?”先前起了话头的丫鬟立刻打住了后头那丫鬟的话头,二人渐渐就岔开话去,聊起了别的。

    时怀池自然没有进去了,在这杂院外站了须臾,便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