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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望星台上三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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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杀妖抛尸未遂,于是众人只好又把仍旧昏迷着的苏榴装了车, 先由元扇和墨迹领着车夫送回阮府去。阮绫他们三个则一起挤上了一辆马车, 去往皇宫。

    阮绫是第一个爬车的, 上去之后,她随便坐了个位置。时怀池紧跟着上来,很自然就坐到了她旁边。邵曜他一个皇帝,居然是最后上来的,他往马车车厢里一瞧, 嘿嘿, 阮绫身旁还有空位, 便径直往那空位走去。方才到了阮绫跟前, 还没有坐下,时怀池的一只手已经拦了过来,他的广袖倾泻而下,几乎将阮绫的大半张脸都挡住了。

    “皇上, 您坐这边不合适吧?还是到臣这边来坐坐,比较好。”

    邵曜:“……”

    说得这么直白,你就不能说得隐晦一点, 好让他装作无知地继续坐下去吗!

    邵曜没有办法, 只好是转了个身,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时怀池身旁, 而不是阮绫身旁。坐了下来, 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了, 将这马车整个环顾了一圈, 邵曜就拍了拍底下的座位:“你这位子这么硬,绫绫坐着会不舒服的吧。她以前喜欢软软的。”

    时怀池就看向阮绫,目光认真地问:“真的?回头我们垫上棉花吧。”他仿佛没有发觉邵曜在找茬。

    阮绫眨眨眼,其实她也觉得这个座位硬了点,不过邵曜这么明显的找茬,她也不乐意接下来。阮绫便笑了笑:“软有软的好,硬有硬的好,软的坐久了,换换硬的也不错。”

    邵曜被她噎了一下。

    半晌,他又说:“这马车里连个给绫绫抱的迎枕都没有,绫绫能坐得舒服?”

    别说,阮绫还真觉得没迎枕好像少点什么似的,浑身都不舒服。她又微微偏了头,去瞥邵曜。她看邵曜的时候,总带着冷淡的神色。眼神光里也并没有碎星,也没有慵懒散漫,乌黑乌黑的,沉成一口汪汪的深潭古井。

    半晌,阮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倒是记得清楚,你记得这么清楚,怎么苏榴宫里要做几套被面,你就叫司衣司连两个新迎枕的活都给我停了呢。”

    邵曜又被她噎了一下,这下他内心有如黄连,将衣袍一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挑衅也不挑了。

    时怀池偏头看看僵着身子往壁上靠的阮绫,又偏头看看微垂了头沉默地看着地板的皇帝,微微摇头,轻咳一声,同皇帝说:“平时阮绫也不坐这里。我也不知道这些。回头我叫人改改。”

    时怀池给了邵曜一个台阶下,阮绫也不是听不出来,想想大家以后是要一起对付苏榴的,给邵曜太难看也不好,便回道:“有也不错。”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邵曜重新振作,坐直了,同时怀池说了个笑话,便拉着阮绫说笑话了。

    时怀池:“……”

    真是小看皇帝的厚脸皮程度了。

    三人慢悠悠地抵达了皇宫门口。这么晚了,因着皇帝失踪,本该下钥的宫门都还敞着,宫门口还影影幢幢站了好些人,黑黢黢的,远远望去,便让人觉得大事不妙。

    邵曜一下了马车,见到这个阵仗,心里就不太乐意他们连遮掩都不好好遮掩。宫门前站着的侍卫,还有今日跟着他出来的小太监都站在门口,小太监小德子脸色卡白卡白的,看到邵曜一下子就哭着扑了过来:“皇上,您去哪了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邵曜嫌弃地往边上站了站,躲开了他满脸的眼泪鼻涕,随口瞎掰,“朕跟时爱卿一起看燃灯去了。好了别哭了,朕这不是安安全全回来了吗?”小德子好半天才收了泪,侧开身要迎邵曜进去。

    暗卫头子是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邵曜环顾一圈,也没见着人。他正要转头与阮绫依依惜别,再回宫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已经传来了说话声。时怀池声音温沉沉的:“忙了这大半夜,同心灯都还没点,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去点了吧。”

    阮绫轻巧巧地立刻就答应了:“好啊。我听说同心灯一定要往月亮圆的方向点,才好呢。”声音里似乎还透着愉悦。

    邵曜心中的郁闷顿时飞了起来,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转过了身来,走到他们两个面前,同他们说,”这附近哪有什么建筑比皇宫高,你们去望星台点吧。”

    阮绫跟时怀池互相看了一眼。时怀池有点狐疑,“这不好吧?”

    “望星台又不是什么祭祀场所,不过是看星星的,怎么会有问题?”邵曜一振袖,若不是他一身的广袖博带,怕是要得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绝对没有问题。”

    阮绫想想附近也只有皇宫能找到最高最容易放飞孔明灯的地方了,就当这是邵曜的报答。而且她在宫中当这几年太后,心里也还没调整过来,下意识里还感觉自己才是宫里的正经主人。她觉得进宫放了灯,再回家睡觉,是要比还在附近找什么制高点放飞同心灯方便快捷许多。于是阮绫看向了时怀池。时怀池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这附近哪儿还有比皇宫更高的地方,便点头同意了阮绫。

    于是两个人一起进了宫,站到了宫中的亭台上,让人拿了火折子来。因要两个人一起点,才飞的上去,时怀池怕阮绫紧张,便放低了声音与她好好说话,一边说,时怀池一边亲手给她点好了火折子。还没去点同心灯,望星台的台阶上就传来了脚步声,阮绫抬眼一看,就看到邵曜屁颠屁颠抱着一盏孔明灯也上来了。

    时怀池跟阮绫两个人都捏着一个火折子,默默转头看他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邵曜面上笑得和乐,“中秋佳节点孔明灯可是习俗,朕也不能落了这习俗啊,你们说是不是。”

    他心里暗笑:朕可只说没问题,没说自己不点灯啊。

    阮绫瞥他一眼,没表态。时怀池也瞥他一眼,同样没表态。

    阮绫心中:幼稚。

    时怀池心中:呵呵。

    时怀池又转过了身来,将那盏灯递到自己和阮绫中间,拉着她走到了靠栏杆这边的方向,背对着了邵曜。“待会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我们就一起点燃这个引线。”

    阮绫点点头,时怀池开始数,“一,二……”

    邵曜忽然挤了过来,碰了时怀池肩膀一下,时怀池的火折子,差点就撞到了引线上了。时怀池转头瞪了他一眼,说:“皇上,请你离远一点。”

    邵曜站直了身子,“朕不是故意的。朕只是想看看你们这同心灯长什么样啊。”跟他以前与阮绫点的,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时怀池心里呵呵一声,说道:“皇上,为了不出现类似的失误,请您再离远一点儿,最好离我们五步远。“

    阮绫倒是笑了。“我们到这边来好了。”说着便瞥了邵曜一眼,“你放灯就放灯,我们在这边放,你在那边放,泾渭分明便可。”她拉着时怀池又到了另一边一个边角角,自己数着一二三,跟他一起放飞了那盏红彤彤的同心灯。红色的灯盏成功朝天空中飞去,阮绫跟时怀池都抬头仰望它越飘越远。邵曜再一次被无视了,他只好凄凄惨惨萋萋地咬着唇默默放飞了自己的那盏孔明灯。

    孔明灯离着那盏同心灯本是不远不近的,飞上去一段距离,被不知哪里的风一吹,就飘飘忽忽地飘远了。时怀池有点得意地转头瞥了邵曜一眼。邵曜虽然大部分关注力都在那盏同心灯上,还是看到了时怀池这得意一瞥。他心想,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啊。不就是一盏灯吗?

    难道你跟阮绫点了,你就能真跟她白头偕老了?

    哪对夫妻没点过同心灯,这要是真管用,天底下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和离的夫妻了!

    想当年,他与阮绫还是在城门上,当着满京城的百姓一起点的同心灯呢,那可不得是承载着满城、乃至满国人民的祝福?后来还不是……不提了,邵曜越想越伤心。

    总之,他也挑衅地扬了扬眉,无所畏惧地看了回去,大意很简单,你这算什么呀?什么同心灯,一种缥缈的寄托而已,不作数的!

    你这些阵仗,朕当年可都玩过了,还玩得比你大,比你烂漫,比你有滋有味多了。

    邵曜心里刚说服自己不把这当回事,下意识又往天上看去,哎呀,一阵风又吹了来,把他那盏孔明灯吹得往同心灯那儿飘了一大段,甚至往同心灯一角上撞了下,邵曜立刻激动地一拍栏杆,“好!”

    回头就赏采买孔明灯的那太监!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反正只在心里想想,完全没说出来过嘛。

    阮绫偏了偏脑袋,斜瞥了邵曜一眼,又抬头去看天上的孔明灯了。

    皎皎月明,辉辉星汉,三个人一起站在这望星台上,定定地看着两盏灯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地越飘越远,越飘越远,直到再也寻不见踪迹了。在这静谧宁逸的时刻,谁也不愿意提起不死苏榴来扫兴。

    至夜深,阮绫与时怀池才辞别了邵曜,回了时府。

    到了第二天,朝野上下就有了邵曜跟时怀池君臣情谊深厚的佳话。

    第三天,甚至有爱拍马屁的官员写了折子,赋了诗,歌颂皇帝跟秉笔之间的深厚情谊。如果时怀池只是个普通秉笔,他们当然不会如此热情讴歌,但时怀池他不但代表根脚触及朝野上上下下的大半个时氏,他还是个正经文人。

    文人嘛,大家谁不是文人啊,皇上跟文臣关系好,这是多好一件事!所以大家都很乐意看到他们君臣和谐,也都很有热情锦上添花呀。

    收了一箩筐折子后,又有能出席朝会的一个言官站出来建议:“皇上将望星台借与时怀池与其妻阮氏点灯,乃是当朝一大佳话,臣恳请皇上特允将此事录入史书,以传后世。”

    旁边又有个官不甘落后,也站出来提议,“何止是史书录入,此当一佳话,该令伶人班作曲成歌,编排戏目,以此风传天下,与万民同乐。”

    邵曜端坐在龙椅之上,噙着一张温和笑脸:憋(别)说了,朕的心里有点苦。

    他正想着如何冠冕堂皇地回绝这两个马屁拍到马腿上,一点也不称心的风骚提议,忽然又有人出列了。定睛一看,却是阮喻。阮喻手执玉笏,出班奏曰:“皇上,臣有事要奏。”

    邵曜精神一振,装得像是被带走了注意力,立刻问道:“爱卿有何事要奏?”

    “臣要奏广阳侯之子罗净宇中秋之夜蓄意调戏前秀女苏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