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刻的罗翠微当真打心底里希望自己能晕厥过去,待一觉醒来, 有人告诉她已经生完了, 那才真是美滋滋。

    有好几回她都已疼到眼前发黑,惊喜地以为自己就要得偿所愿, 哪知每回就那么须臾瞬间的短暂徘徊, 过后一切照旧,该怎么疼还怎么疼。

    实在是很要命的经历。

    偏生她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下脑子清醒得很, 耳旁的那些对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起来很疼。”

    云烈的声音与平常大不相同, 木木的, 像厚厚的冰面下压着涌动暗流。

    若非此刻难受至极,罗翠微真想跳起来捶扁他的头——

    不是“看起来”很疼, 就是真的很疼啊!

    片刻后,又听云烈问了一句,“到底有多疼。”

    他问得很认真, 字字沉重, 又隐隐藏着些不欲为认知的无措与惶恐。

    罗翠微在心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却无端又有些怜爱。

    她家这狗子, 怕是吓着了。

    心尖一软, 她便松了牙关, 极力凝神听着稳婆的指示。

    ****

    “殿下可曾有过指尖被门缝夹的经历?”花明冷静地看着云烈那神色莫测的脸。

    云烈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花明想了想,以下巴指了指床榻上的罗翠微, 冷静地答疑解惑, “王妃殿下目前, 约莫就是……指尖反复被门缝挤砸那么疼。”

    答疑结束,她也无心计较对方究竟是否感同身受,接着道,“请殿下还是出去候着吧,您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除了让王妃殿下很想打您之外,没什么用处。”

    见云烈似要说什么,花明赶紧又道,“若王妃殿下分神打人,就不好专心生孩子了。”

    说到底,冷静又耿直的花明大夫就是想将这位帮不上忙的殿下赶出去,以免他杵在这里碍手碍脚罢了。

    毕竟,若是他待会儿被吓晕过去,还得劳她这个大夫分神关照,啧。

    ****

    听了花明的话,又看了看忙前忙后的三名稳婆后,面无表情的云烈薄唇抿成直线,沉默地站起身,脚步徐缓地绕过屏风,来到寝殿外间。

    在门后站定。

    盯着雕花的门扉看了许久后,云烈缓缓伸手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透过门缝,可以瞧见候在外头的那些焦急又无能为力的身影。

    他敛了敛密长的睫,左手探向门缝,然后……

    右臂使劲全力,将门扉呼啦一甩。

    电光火石间有遽痛骤然钻心。

    他徐徐闭上眼,听着身后传来罗翠微那模糊而隐忍的呼痛之声,心疼得几乎要碎成片。

    当初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会对她很好;可如今她那么疼,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

    待罗翠微幽幽转醒时,眼皮才软软抬起,就被近在咫尺的脑袋吓了一跳。

    不过此刻她四肢发软,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只能敷衍地眨眨眼以示惊讶。

    云烈那高高大大的身躯就这么委屈地蹲缩在床畔,左臂横在榻沿,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

    夏日黄昏的余晖懒懒洒进一层淡淡灿金。

    窗外有鸣蛩嘶嘶,衬得寝殿内分外宁静。

    察觉到他的右手似乎正握着自己的手,罗翠微试着动了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他周身似是一颤,却没抬头,仍旧维持着将脸埋在臂弯的姿态。

    只是瓮声闷闷,轻哑,带了如释重负的笑,“还睡吗?”

    罗翠微好奇地抿了抿唇,以手肘轻蹭他的发顶,“你哭了?”

    她的嗓音是脱力过后的轻浅,有些许沙哑,低笑隐隐。

    虽是问句,那藏不住的调侃笑意却分明笃定。

    云烈没应声,藏在自己臂弯的脑袋蹭了蹭,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哼道,“不可能的。”

    明明就哭过,眼尾都还泛着红呢。罗翠微轻轻勾起唇,却好心地放他一马,没戳穿他。

    罗翠微原想问问孩子这会儿在哪里,云烈却没给她机会,立刻站起身去取了些温水来给她润喉,跟着又耐心哄着喂了几口红糖粥。

    “你的手,怎么了?”罗翠微忽然惊讶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瞪着那几根淤肿的手指。

    左手除拇指外的十指全都肿了一圈,明显是新淤的痕迹。

    云烈垂眸,唇角勾起,淡淡道,“不小心被门砸了一下。”

    “吓得夺门而逃的时候砸的?”罗翠微眉梢一挑,口中懒懒嘲笑着,却温柔地将他的指腹贴近自己的唇畔,轻轻吹了吹。

    许是见她神色懒懒无力,却并无睡意,云烈便窝上榻去,连人带被将她拥进怀里。

    “我听见的,是个六斤九两的小姑娘,”罗翠微眉眼浮起柔和的暖,软声咕囔,“抱到隔壁去睡了?”

    云烈“嗯”了一声,抬手捋了捋她鬓边湿碎的散发。

    “真够重的,一定是个圆圆脸,”她抬起手,以指攀住他大掌的边沿,闭上眼逸出浅笑,感受着他的指腹划过自己的额角,“她很好看吧?”

    云烈负气般地撇了撇嘴,“不……”

    陡见娇妻忽地眉目圆瞠,他急忙讪讪改口,“不知道。”

    那时罗翠微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他心神不宁,哪有空再注意旁的事。

    “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那可是你最该放在心尖上好好疼爱的小姑娘……”罗翠微瞪着他,面上浮起淡淡愠色。

    他却倏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

    “她不是。”他难得严肃地直视着她微恼的怒瞪,郑重声明。

    罗翠微磨了磨牙,正要喷火,他却又故技重施,再度轻轻啄吻了她的唇。

    “这才是我放在心尖上,最最疼爱的小姑娘。”

    哪怕很多年之后,家里有了更多的小姑娘,他怀里这个,都始终会是他心头最尖尖那一个。

    他就是偏要最最疼爱她,谁也别想劝。

    ****

    两日后。

    孩子出生,寻常人想到的头一件事自然就该是起名字。

    “脸这么圆,就叫圆子吧。”

    昭王殿下此言一出,阖府震惊。

    王妃殿下对这敷衍至极的名字更是忍无可忍,随手抓起软枕就朝他迎面丢去。

    摒退众人后,云烈抱着那软枕巴巴凑到床前,“别气,你听我说。”

    靠坐在床头的罗翠微哼了一声,倾身探出手,想去拿床头小柜上的甜白瓷小盅。

    云烈赶忙将软枕扔到床角,替她将那盅栗茸羹端到面前。

    雪白的鲫鱼汤混入少许骨髓汁,再放进栗子和米,文火熬成茸羹,其上用南瓜、枸杞、嫩青豆等各色菜丁摆了一道漂亮的虹弧,色香味都有,进补也是恰好得宜。

    云烈一手托着汤盅底部,一手自觉拿起小匙,认认真真喂过去几口,见罗翠微神色稍缓了,这才清清嗓子开始解释。

    “她这么小小一团,又不会说话,咱们不能欺负她。”云烈垂眸看了看床榻内侧,眼角眉梢全是笑。

    襁褓中那个脸圆圆的小不点正吮着手指睡得香甜。

    望着他那珍而重之的神色,罗翠微心中一动,隐约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

    不过她没吭声,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她想姓罗还是姓云,”云烈将目光收回来,重新与爱妻四目相接,“待她大一些后,自己选。”

    他们两人的女儿,就该是这天地间最自在、最鲜活模样。

    “她只需德行端正、俯仰无愧,旁的事都可随心,我们护她。”云烈眸中有光华璀璨,坚定至极。

    罗翠微略略垂首,望着身侧襁褓中的小圆脸,笑出了声。

    “原以为我父亲已算是纵女成痴,你却还更胜一筹。”

    她抬眸对上云烈的笑眼,点点头,“好。”

    被暂时命名为“圆子”的小小姑娘犹自酣甜沉睡,全不知她的父母送了她一件多么珍贵的见面礼。

    不过,等她将来长大了,总是会明白。

    姓云还是姓罗,指向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非常好运地遇上一对慷慨至极的父母,在她出生伊始,就大方地将抉择的权力送给了她,并没有强硬地替她定下此生。

    任她是想风骨昭昭还是温软和宁,还是要肩扛日月还是纵心恣意,都由她自己选。

    无论她最终愿意成为什么样的姑娘,她的父母都会护她到底,会在她行差踏错时予她提点,在她跌倒受挫时给她怀抱。

    她的父母会让她永远有退路,始终有归处。

    ****

    昭王府新生的圆子小姑娘打从生下来那时起就不爱哭。

    据说当日稳婆对着小家伙屁墩拍了好几下,眼见都要拍红了,她也只是哼哼两声而已。

    之后的日子里,若是饿了困了,也不过就哼哼几声,藕节似的小短手、小短腿就胡乱动两下,吃饱喝足后就只管睡,半点不折腾人。

    就是过于安静了些。

    一个多月后,熊孝义前来向云烈例行回禀防区事务。因他一进门就捶胸顿足哀叹错过了满月宴,罗翠微便让人将孩子抱出来给他瞧。

    熊孝义起了玩心,忽地将脸凑近小家伙,做了个略显可怖的怪相。

    那对乌溜溜的小圆眼只是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便就啜着手指将脸扭向了一旁。

    熊孝义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如故。

    他觉得古怪,好奇地向罗翠微问道,“她怎么不吭声的?”

    寻常的小孩子被他那么吓,怎么也该哇哇大哭了。

    “生下来就没怎么正经哭过,”说起这事,罗翠微笑得无奈,“都是昨日花明大夫拍了她一巴掌,她才应酬似地哭了两声。”

    可这么大的孩子不爱哭,总是有些古怪的。

    入夜上榻后,罗翠微又想起这事,便难掩忧心地对云烈道,“会不会是哑……”

    “胡说八道。”

    云烈抬手捂住她的嘴,低头看了看躺在两人中间啜手指的圆子,“她吃得好睡得香,什么事都没有,做什么非要她哭?”

    当初罗翠微生产时,他眼看着她那么难受,就在心中暗暗决定,等这孩子生下来后,先揍一顿再说。

    可其实根本爱不释手,哪里舍得揍。

    “别家小孩儿这么大的时候都爱哭的,”罗翠微拉下他的手,疑惑的目光也跟着垂垂望去,“我还是有些担心。”

    “别家的小孩儿关咱们家什么事?”云烈将小圆子抱起来,举得高高地,“成天啜手指,早晚把十个指头都啜成缝衣针。”

    忽然被举高的小家伙似是一愣,停下了啜手指的动作,乌溜溜的圆圆眼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罗翠微没好气地笑着在云烈肩上拍了一掌,“放下,别把她吓着!”

    “吓不着,我早看出来了,”云烈满面得意地将小家伙晃了晃,“胆子大着呢,对吧?”

    小家伙扭头看了看罗翠微,再看看云烈,忽然“嘤”了一声,又接着啜手指。

    罗翠微见状,无奈地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笑着摇摇头,“行,你们慢慢聊,我睡了。”

    “不过,她脸这么圆,我倒是很担心。”云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轻柔地将安静的小家伙放回原处。

    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就有些复杂起来。

    已躺好的罗翠微打了个呵欠,随口道,“你都不担心她不会说话,倒顾着担心脸圆?”

    脸圆有什么好担心的?小孩子就要胖乎乎才好。

    罗翠微侧过身,正好看到云烈又莫名冲孩子瞪眼,便忍不住支着腮,好笑地又道,“花明大夫说,有些人生完孩子后,有好一阵子都会古怪低落,喜怒无常。”

    “啊?”云烈茫然地看向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照这症状,我总觉得这孩子是你生的才对,”罗翠微笑着打了个呵欠,“你没察觉你这阵子瞧着她时,一会儿高兴得不得了,一会儿又板着脸吗?”

    云烈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也缩进被中躺下,还顺手戳了戳身旁的小圆脸。

    “我板着脸的时候,全是因为忽然想起,这小混蛋当初叫过我一声‘叔’。”

    罗翠微听得一头雾水,“她都还不会说话,几时叫过你了?”

    “叫得可清脆,活生生把我从重伤昏迷中吓醒。”云烈咬牙切齿,满脸不甘心。

    转头看到罗翠微眼中的诧异,云烈顿了顿,解释道,“哦,是在我梦里叫的。”

    对此,除了一个“滚”字,罗翠微没有什么想说的。

    ****

    六月十二这日,罗翠微与云烈照旧在书房里各自忙碌着。

    算盘珠子清脆悦耳的噼啪声,与翻阅折子的悉索响动各行其是,却又浑然一体。

    未几,夏侯绫在书房外请见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罗翠微头也不抬地扬声应了,让夏侯绫自行进来说话。

    今日一早夏侯绫便带着宋秋淇去槐花渡接货,想必只是例行回话,罗翠微手上便也没停。

    “翠微。”夏侯绫低声唤着,眼角余光却偷觑了旁边桌案后的云烈一眼。

    云烈倒似全无察觉,照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折子,还顺手提笔蘸了墨。

    罗翠微听着夏侯绫的语气不对,手上一顿,抬头朝她看去:“货出问题了?”

    今日接的这批货从宜州来,徐砚那条线上的。

    “货倒没什么,”夏侯绫摇了摇头,清清嗓子,目不斜视地盯着罗翠微桌案旁的多宝阁,“徐砚亲自跟货来了,他要见你。”

    “咔嚓”一声脆响。

    罗翠微循声望去,云烈仍低头看着面前的折子,一脸无事。

    只可怜他手中那支狼毫,拦腰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