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大唐第一公主 > 第73章 七十三

第73章 七十三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前几天, 裴十二娘无意间听到张娘子和身边的婢女说, 叔父想把他们兄妹送回新野县老宅去。

    裴家老宅不在邓州新野县, 张娘子说的老宅,是十二娘他们这一支的老宅。从她阿耶没了以后,那老宅只留了两个老仆看守,房屋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哪能住人?!

    而且新野县穷乡僻壤,怎么比得上繁华热闹的京兆府?真回去了,她以后怎么结交王孙公子,怎么嫁入侯门世家?新野县连个像样的望族人家都没有, 回到老宅, 她只能下嫁给当地的芝麻小吏!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裴十二娘咬紧牙关,不管怎么样, 她绝不离开京兆府!就算卑躬屈膝, 她也要留下!

    庭院里响起使女说话的声音:“郎君回来了, 快去预备香汤、澡豆供郎君洗漱, 去灶房催蔗浆和茶食。”

    裴十二娘推开中年妇人,奔向前院。

    叔父那么疼爱她和十郎, 真的忍心送他们走吗?她不信!一定是十七娘对叔父说了什么,叔父才会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叔父心里还是疼他们兄妹的!

    她径直冲进前院厅堂,迎面看到裴拾遗阴沉着脸往里走,鼓起勇气小跑过去, “叔父!你真的狠心把我和十郎赶走吗?以后你不管我们了?”

    她扯着裴拾遗不放,“叔父忘了刚把我们接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吗?叔父答应会照顾我们兄妹一辈子的!”

    裴拾遗一扫袖子,甩开裴十二娘,冷冷道:“你们父亲的忌日就快到了,为人子女,回去为亡父扫墓,理所应当。”

    裴十二娘眼里滚出泪水,涕泪横溢,倔强道:“我不回去!我父母双亡,得叔父抚养,才能吃饱穿暖,平安长大,叔父就是我的父亲!我要留在叔父身边,回报叔父的养育之恩。”

    裴拾遗脸色铁青,“你们兄妹父母双亡,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们,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十七娘是我的女儿,你们轻贱她,欺负她,现在还有脸面说想回报我的养育之恩?”

    “明明是叔父默许的!”裴十二娘再度扯住裴拾遗的长袍一角,抹了胭脂妆粉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扭曲,绝望道,“从前我把十七娘当成使女吆喝,叔父你明明在场,不也什么都没说吗?为什么事到如今……”

    裴拾遗变了脸色,勃然大怒,“你们怎么能和十七娘比?此前只怪我裴玄之识人不清,被你们兄妹这种忘恩负义之徒蒙骗!裴府蓬门草户,留不得你们!”

    他说完话,冷笑几声,抬脚即走。

    裴十二娘想抓住裴拾遗的胳膊,刚伸出手,就被使女们拦下了。

    “谁敢拦我?!”她扫视一圈,恶狠狠道。

    使女们愣了一下,继而噗嗤一笑,跟看百戏杂耍似的看着她,目含鄙夷,“十二娘,郎君不想见你,你还是回房去吧。”

    七手八脚,把裴十二娘强行送回房。

    裴十二娘又哭又闹,指甲在婢女们的手腕上抓住一道道血痕。

    婢女们疼得嘶嘶直吸气,烦不胜烦,干脆把门带上,守在门外,不许她出去,生怕她惹怒裴拾遗,连累她们受训斥。

    裴十二娘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扑倒在床褥上,痛哭流涕。

    仆妇把前院的争执禀报给张氏听,张氏手里摇着一把刺绣百花绢扇,慢悠悠道:“看紧了她,别让她闹出什么丑事来。”

    裴十郎是小郎君,天天出去吃酒应酬,她拦不住,裴十二娘是内宅小娘子,她还是能管一管的。

    软弱了半辈子,她总得学会硬气起来。

    仆妇躬身应了,压低声音道:“娘子,郎君说要过继一个小郎君到您名下,您看要不要和公主说一声?”

    张氏嘴角微微勾起,端起一盏酸甜的乌梅浆,浅啜几口,“罢了,这事我已经托付给我娘家兄弟去办,何苦烦扰公主?裴家的事,和她没关系。”

    她管不住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十七娘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欺负,她隔岸观火,没有费心去维护十七娘。如今裴家又将迎来一个孩子,等郎君把那个抱养的孩子接到裴家,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好好抚养那个孤苦孩儿,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一定会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母亲。

    公主说得对,郎君凉薄自私,她得早点为自己打算,小郎君才是她日后的依靠。

    等小郎长大,说不定能给公主添个助力。

    蓬莱宫,紫宸殿。

    李旦快走到侧殿东面的回廊前时,忽然脚步一滞,意识到他刚才可能乱中出错,让母亲瞧出端倪了。

    吐蕃和中原隔着莽莽荒山茂林,消息不通,吐蕃使臣根本不知道现在宫里有两位公主。而且吐蕃王室从第一次向唐请婚时起,就想娶一个有真正皇家血统的公主为王妃,这一次他们指名向李令月求婚,朝廷要么婉言拒绝,要么欣然应允。

    除非吐蕃主动要求,朝廷不可能用其他人代替李令月。

    英娘暂时是安全的。

    李旦心里陡然一松,轻轻舒出一口浊气。

    至于被武皇后看出心里的隐秘,并不重要,和英娘的安危比起来,这些不过只是细枝末节而已。

    “八弟怎么在此?”

    十几个头戴纱帽的宫人簇拥着六王李贤走下阶梯。

    李贤穿一袭紫色圆领花绫罗袍,腰束玉带,脚踏锦靴,神采飞扬,一边走,一边侧头和员外郎王洵交谈着什么。看到李旦,诧异了一下,凤眼微微上挑,含笑问:“可是有什么要事向阿父禀报?”

    李旦神色淡然,垂眸道:“繁琐小事罢了。”

    李贤知道他油盐不进,不好拉拢,笑了笑,“听说你过几天就要搬去相王府了?届时别忘了给我一张帖子,我过去看看你府上的波罗球场修得如何,不许忘了。”

    李旦应下。

    兄弟两人各有心思,淡淡交谈几句,那边有宫人疾步跑过来,“大家有请相王。”

    “王兄,改日再详谈。”李旦漫不经心瞥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王洵,跟着宫人离开。

    李贤收起笑容,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李旦踏进内殿侧间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

    李治盘腿坐在书案前,小几上供着一只盘式鎏金博山薰炉,炉顶雕镂出仙山云鹤、彩云飘飘的仙家气象,香气从山间丝丝缕缕逸出。

    “这是十七新调的香,叫什么富贵香。今年宫人们晾晒的荔枝壳都让她收去捣腾了。”李治见李旦的目光落在薰炉上,说笑两句,指指左侧的坐席,示意儿子挨着自己坐,“她也老实,说这香味道馥郁,就取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李旦呷口清茶,轻声道:“富贵香是英娘特意为阿父调制的,能静心养气,舒缓疲劳。”

    李治眉眼带笑,皱纹舒展。随即想到李旦那个让他头疼的念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宫人跪坐在角落里打扇,送出缕缕轻风,卷帘内香气氤氲,薰炉笼罩在轻烟中,猛然看去,炉顶还真仿佛是一座座漂浮在云海中的海外仙山。

    “你看到吐蕃的国书了?”李治笑了一会儿,拈起一封奏疏,递给李旦。

    李旦接过来翻开看了一下,奏疏里的内容和武皇后给他看的那张绢帛一模一样。

    “阿父打算怎么做?”

    李治叹口气,“我原本打算多留令月几年的。”

    李旦听出李治的暗示,顿了一下,“阿父想下旨赐婚?”

    为今之计,也只有趁吐蕃使臣还没有正式递交国书前,把李令月和薛绍的婚事正式定下来。

    李治摇摇头,“那太刻意了。”

    他翻开另一封奏折,“执失和秦岩没有捉住康阿义,让他跑了。”

    程锦堂接到捉拿康阿义的敕旨时,还没反应过来,康阿义和部下早已经收拾细软,逃之夭夭。等程锦堂意识到不对劲,连夜派人去追时,哪还找得到康阿义的人影?

    康阿义逃走之前,一把火将粮草烧得干干净净,程锦堂顾此失彼,再三衡量之后,放弃追击康阿义,带着大军返回长安。

    康阿义逃到青州后,带领整个驽失陀部叛出羁縻州,一路摧枯拉朽,连拔六座城池,诸羁縻州本来就兵力不足,任用当地部族自行管理,生乱之后,那些部族首领们望风而降,朝廷设立的都督府已经有一半彻底废弃。

    程锦堂负伤归来,需要卧床静养,李治只能让提前赶回京师的执失云渐和秦岩率兵前去平叛。

    执失云渐领兵前往陇右道,火速平定了叛乱,但是没能活捉康阿义。

    康阿义带着亲信和族中几千个身强力壮的男丁逃进沙漠。唐军无法适应当地的气候,而且补给不足,必须撤军。

    李治怕执失云渐孤军深入,被神出鬼没的康阿义截断后路,下旨将他召回长安。另外委派两名总管前去接管前线战事。

    这场动乱只有少数知情人清楚来龙去脉,民间百姓还不知道西边诸州燃起烽火。

    李旦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奏报。执失云渐的字一如他的人,看似平平常常,毫不起眼,仔细看,才能看出棱角分明,锋芒内敛。

    原来执失云渐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刚从九死一生的沙场归来,就先向英娘示好……

    李旦眉头紧皱,掩下心思,缓缓合上奏折,道:“突厥复兴,康阿义躲在暗处,陇右道随时可能再起烽烟,这时候我们确实不能和吐蕃闹翻。阿父说不能赐婚,难道是想……”

    李治点点头,“我已经吩咐礼部和内侍省去准备婚宴了。”

    他笑了一下,苍老的面孔透出几丝罕见的促狭意味,“来者是客,等吐蕃使臣抵达的时候,正好可以邀请他们参加令月的婚礼。”

    那时候李令月嫁都嫁了,吐蕃使臣除了干瞪眼以外,别无他法,朝廷完全不用费心去找借口推脱。

    李令月和薛绍情投意合,成婚是早晚的事,之所以没有订亲,一来是武皇后不喜欢薛家人,李治和李令月想等武皇后对薛绍改观。二来是明崇俨向武皇后献言,说李令月选定好的公主府有些不妥,武皇后深信明崇俨,下令暂停工程,太平公主府目前还没建好。三来是薛绍的兄长此前还未娶亲,薛绍不能赶在兄长之前娶媳妇。

    现在吐蕃使臣即将前来求婚,别说李治想尽快为李令月举办婚礼,连武皇后也巴不得薛绍赶紧把李令月娶进门。

    薛绍的兄长前不久刚刚把娘子迎进门,薛家那边更没什么问题。

    无论如何,李治绝不会送自己的女儿去吐蕃和亲。

    不论其他,当年选定和亲的人选时,考虑到吐蕃气候严寒,道路崎岖艰险,朝廷特意从远支旁氏挑出身体健壮的文成公主前去吐蕃,连使女也都是尽量往高大强壮的方向找,不然,和亲队伍不一定能坚持到吐蕃。

    长安城中娇养长大的金枝玉叶,怎么可能经受得起吐蕃的风霜严寒。

    “薛绍那边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上个月向我打探过是不是该主动求亲,我让他先等等。阿父只要派人在他面前漏个口风,他明白该怎么做。”李旦说完,话锋突然一转,“那英娘呢?”

    李治愣住了。

    “阿父,吐蕃使臣很可能在来京兆府的路上听说英娘的名声,不论他们是从党项诸羁縻州的方向入关中,还是走剑南道的山路,都不会错过当地人对英娘的传颂。南方有棉田种植园,西方有见过烟花的胡人。”李旦稽首,郑重道,“令月嫁给薛绍,可以躲过吐蕃的求亲。如果吐蕃中途改变主意,把国书上指名的人选改成英娘呢?”

    等吐蕃使臣来了,再急急忙忙发嫁英娘,肯定来不及,吐蕃使臣不是好糊弄的。

    李治沉默一阵,“所以呢?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旦面不改色,垂眸坦然道:“阿父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的语气,看来是已经做好打算了。

    李治气极反笑,一口接一口喝茶,半天不说话:李旦脑子倒是转得快,刚听说了吐蕃求亲的事,就瞅准时机来逼他下旨,前后才不过两个时辰,这小子太会把握时机了!

    如果不是事关小十七,他真想赞一句机灵。

    香烟袅袅,宫人们继续扇动着罗扇,神情平静,仿佛听不懂父子俩在说什么。

    李旦抬起头,直视着李治审视怀疑的目光,“阿父,我确实有私心,但是并非危言耸听。”

    送嫁这一招只能用一次,李令月可以嫁给薛绍,十七嫁给谁?

    执失云渐是个好人选,可十七已经明确拒绝了这桩亲事。

    这一次可不是订亲,是真的送十七出嫁啊!

    难道,真的要……

    李治看一眼李旦,揉揉眉心,“你先回去,朕要考虑考虑。”

    面前的青年态度平和,但举手投足间隐隐散发出逼迫的威势,让他不得不抬出皇帝的身份,用了“朕”这个字眼。

    李旦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起身告退,沉声道:“儿等着阿父的决定。”

    殿外阳光明媚,廊下的护花铃轻轻晃动,铃音清脆。

    王洵在凉亭等了半天,看到李旦大踏步走出来,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朝中官员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吐蕃派遣使臣前来求亲的事,不论是太平公主,还是永安公主,都和相王关系亲厚,但相王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你最近和六王走得很近?”李旦走进凉亭,淡淡问王洵。

    他头顶紫金冠,眉宇轩昂,神态轻松,这一刻,天家骨血赋予他与生俱来的雍容威仪显露无疑。

    王洵垂首道:“六王向我征询学问之事,无关朝政。”

    李贤想召集文人才子编纂书目,注释典籍,和当年的魏王李泰一样,通过这种手段收揽人心。

    又或者说,李贤其实是在效仿武皇后,网罗人才,培植自己的势力。

    李旦负手而立,看着正殿翘起的飞檐,道:“注意分寸,六王性情急躁,别骑虎难下。”

    王洵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成功让武皇后和武承嗣对他放松警惕,彻底沉寂下来,不能再一脚踏进漩涡,功亏一篑。

    王洵道:“我明白。”

    兄长王浮是王家抛出去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弃子,阿兄为了他们,毅然决然放弃自己的前途,他不能辜负阿兄的苦心。虽然他不明白相王为什么会时时提点他,但是他有种直觉,听相王的不会错。

    他瞥一眼李旦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说,“某斗胆问一句,这次吐蕃求亲,想求娶的是哪位公主?”

    圣人和天后没有公开消息,朝中大臣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说法。李旦是亲王,应该能第一时间获知吐蕃使臣此番入朝的确切来意。

    “不管是哪位公主,吐蕃使臣只能空手而归。”李旦缓缓说完,顿了一下,叮嘱道,“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朝中有异动,立刻传信于我。”

    王洵看他胸有成竹,心里悄悄松口气。

    下午公廨放衙,大批官吏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城方向来到西市闲逛。

    沿街酒肆里传出欢快的奏乐声,雪肤胡姬在堂中翩翩起舞,酒客们的叫好声震得酒肆门庭颤动,酒幌子在风中舒卷飞扬,刺啦啦响。

    一队骆驼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过巷曲,留下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臊味,直到半刻钟后,那股味道还久久盘旋在高墙下,熏得人胃口全无。

    卷棚车里的裴英娘连忙放下帘子,皱眉掩鼻:大热天的,这味道实在太折磨人了!

    匆匆买齐东西,她催促杨知恩,“回宫吧。”

    杨知恩巴不得早点回宫,外头太腌臜了!尤其是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还没走近就一股子味,他恨不能让人把卷棚车团团围住,将百步之内的行人全部赶走!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他真敢这么做,今晚不知会有多少谏官连夜写奏折弹劾永安公主和他的郎主。

    三步一停,五步一缓,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挤出重围,离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西市。

    走了大概有六坊之地,一队人马从后面追上裴英娘。

    “总算逮到你了!”

    一名眉眼细长,明艳照人,身量略显丰腴的女子侧鞍下马,随手把长鞭往身后的仆从怀里一抛,抱怨道:“我从宫里追到相王府,又从相王府赶去东市,次次扑空,好容易赶到醴泉坊,你又去西市了!”

    裴英娘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笑了,掀开车帘,看着半夏搀扶她爬进卷棚车,“阿姊不是在禁苑么,怎么也出宫了?”

    李令月满头是汗,挤到裴英娘身边坐下,气喘吁吁道,“礼佛怪没意思的,我又听不懂那些和尚唱的经文。”

    李家有胡人血统,并非传统的世家望族,即使夺得天下,依然被中原世家高门瞧不起,有些世家甚至不屑和李家联姻。当年李渊和李世民起兵反隋的时候,为了给李家制造声望,迎合当时老百姓们私底下流传的谶语,宣称老子李耳是李家先祖,大力扶持道教,使老子和道教的地位空前拔高。

    李渊和李世民都曾下令,将道士、女冠排在比丘、女尼之前,甚至老子的地位排在孔子前一位,基本确立了“道、儒、佛”的先后顺序。

    朝野上下的佛教徒对此十分不满,几十年来多次上书,要求僧尼排在道士前面。佛教徒和道教徒曾多次当庭争辩,两教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彼此瞧不顺眼是肯定的。

    李治折中处理,将道士、女冠和比丘、女尼东西相对,不分先后。但他同时追号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设立祠堂,置令丞管理,明显是偏向道教的。

    武皇后不同,她更愿意扶持佛道,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她没敢暴露出野心。前几年为了弱化她的强势,她曾要求百官研习《老子》,积极营造端庄贤惠的后妃形象。再过几年,为了降低李唐皇室的影响力,武皇后将会打压道教,抬高佛教,两教之争,不仅是信仰之争,也关乎朝政。

    裴英娘收回思绪,摸出自己的丝帕,抬手为李令月拭汗,“阿姊先歇会儿。”

    李令月放松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她身上,抱怨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我今天光追在你后面打转了!明天你不许出宫,得陪我玩一天!”

    裴英娘笑着道:“好,明天阿姊可以随便使唤我。”

    快到光宅坊时,宫门方向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有人拦下杨知恩,低声问他:“车里可是太平公主和永安公主?”

    杨知恩轻声答了,那人来不及下马,引马走到卷棚车旁边。

    李令月掀开车帘,趴在车窗旁,一边摇扇子,一边笑嘻嘻道:“你怎么来了?”

    薛绍眉眼低垂,穿一身淡青色圆领素罗袍衫,眉目如画,斯文俊秀,额前有晶莹的薄汗。

    他翻身下马,缓缓道,“公主,你愿意下嫁薛家,做我的妻子么?”

    南风拂过,旌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连拉车的壮牛、扈从座下的健马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众人面面相觑,悄悄走远了些。

    李令月呆了一呆,继而堆起一脸灿烂笑容,咬了咬唇,娇嗔道:“傻子!你怎么挑在这个时候求亲?”

    她满身是汗,衣裳灰扑扑的,肩膀又酸又痛,只想回宫泡会儿香汤,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三表兄早不求亲,晚不求亲,偏偏挑在她狼狈的时候剖白心意,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她满心抱怨,但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整个人犹如浸泡在清澈温暖的泉水里,浑身舒泰,眼睛里亮晶晶的,翻腾着无法掩饰的雀跃欣喜。

    裴英娘不想打扰这对柔情蜜意的有情人,只想静静地坐在一边当背景,但看到李令月都已经迫不及待了,薛绍还傻傻地站着发怔,不由失笑道:“三表兄,回去准备纳徵吧。”

    薛绍像是陡然从梦中惊醒一样,轻咳一声,脸颊瞬间烧得涨红一片,连脖子、耳朵都红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这就回去……”

    李令月嫣然一笑,掀开车帘,跳下卷棚车,大大方方道:“表兄,你可想好了,做了驸马,以后你只能听我的!”

    薛绍不敢看她,低下头,羞涩道:“你,你是公主,理当如此。”

    “那好。”李令月抿嘴一笑,容颜如花,“我等着你。”

    薛绍咳了两下,拱手告辞。

    裴英娘忍俊不禁,薛绍都敢当众求亲了,怎么害羞成这样?不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色比李令月鬓边的红鸦忽还要红,看起来就跟要冒烟了一样,还同手同脚,手足无措,上马的动作异常僵硬生疏,不是仆从在一旁搀扶,他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薛家仆从护送着薛绍远去,哒哒的马蹄声渐渐隐入呼啸的风声中。

    “英娘,我要嫁给三表兄了!”李令月回到卷棚车里,抓住裴英娘的胳膊,使劲摇晃,“上次你放的烟花还有剩的吗?给我留着!”

    裴英娘忍不住扶额,薛绍才刚求亲,李令月已经连婚礼上的细节都想好了,这也太快了!

    公主出嫁也要按着规矩来,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每一步都要严格执行。定亲之后,说不定要拖个两三年才能举办婚礼,李显和赵观音从赐婚到请期,中间就拖拖拉拉了好久。

    裴英娘心想,还早着呢!阿姊太心急啦!

    姐妹俩回到蓬莱宫,在太液池前分别,各回各的寝殿。

    秋葵捧着十几枝翠绿的莲蓬,快步走到裴英娘面前:“公主,圣人已经把太平公主出降的日子定下了,就在这个月月底。”

    裴英娘挑了一只莲蓬,正低头剥莲子吃,听了她的话,吃惊地瞪大眼睛,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怔怔道:“月底?这个月?”

    这也太快了吧!

    难道李治怕薛绍临时反悔,想快点套牢这个准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宗教部分参考《隋唐五代史》的分卷《隋唐五代宗教史》。

    古代宗教势力很强大,寺院霸占广袤田地,大肆发展庄园经济,上层僧侣有文化、有地位、有经济实力。

    我们现在看到的佛教,是世俗化以后的佛教,杀伤力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