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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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天宁无视众人各色的目光,径直走上前去,面不改色地从参与比试的女孩儿们中间穿过,来到长髯中年男子的跟前。

    郑天安顿时脸色一沉,望着郑天宁,指了他怒叱道:“你到底要胡闹到甚么时候!整日里到处胡闹,连家也不回。如今到了京城,不往自家去,偏要住在旁人家里。这算什么事!”

    郑天宁扯了扯唇角,懒洋洋说道:“郑家有你一个懂事明理的就行了。左右我做甚么都是错,又为何要去那里自寻没趣。”

    先前支棱着耳朵一探究竟的人们算是明白过来了。

    ——得,人家这是俩兄弟。

    哦对,郑家确实有位小公子,喜爱游历四方,镇日里不着家。听着郑大人的口气,约莫就是这位了。

    先前这位公子说的那些个不中听的话,恐怕也是和兄长怄气的可能性居多。

    满场的人正窃窃私语着两人的关系,那位“郑小公子”忽地又冒出来一句话,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转回了画作比试之上。

    “这一位是祝阁老的孙女罢?长得倒是不错,画技也算可以。若是我徒儿不在此,她勉勉强强也能算得上第一。只不过,有雾儿在,这第一,却不是她能拿得的了。”

    祝姑娘的祖父是大学士,父亲在翰林院任职,满门清贵。她自小到大顺风顺水,何曾被人这般贬低过?当即红了眼眶,泪珠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郑天安看她如此,更是气愤,叱责郑天宁道:“说话没遮没拦,满肚子的学问都白费了!”

    郑天宁轻嗤了声,抱胸说道:“有遮拦讲道理有甚么用?王老先生够涵养,和你们一字一字地讲道理。可结果呢?还不是被你们欺负到头上来!”

    语毕,对着王老先生欠了欠身,歉然道:“得罪了。”

    王老先生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郑小公子替老朽争一个公道,老朽该谢谢你才是。此等话语伤不得人,无需愧疚。”

    郑天宁躬身一揖,“老先生为晚辈爱徒正名,该道谢的,是晚辈才对。”

    王老先生再次摆手示意不用。

    郑天安被郑天宁这浑不在意的态度给气到,抖着手指了他半天说不出话。

    祝姑娘却是被郑天宁和王老先生那心照不宣的架势给刺激得心里发堵,哽咽半晌后,终究忍耐不住,捂着脸低泣起来。

    众人原先还为了那得了第二的画作而惋惜。如今看到祝姑娘哭得花容失色,不由得心生同情。就有人开始小声嘀咕道:“不过是个不甚正式的比试罢了,无需如此咄咄相逼罢!第一或是第二,又有甚么打紧?何至于将个小姑娘逼到这种地步。”

    在场之人原本只是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罢了,并未太过在意。听他这样讲出来,便一同议论低语起来。

    郑天宁朝声音来处瞥了一眼。

    开口说那话的,是郑天安的一个门生。

    他轻嗤了声转向那处,正要开口驳斥,便听一清冷之声骤然响起。

    “行宫之中举行的比试,竟是‘不甚正式’?既是如此,天威何在!”

    这语声铿锵有力,带着雷霆之势,从人群后方突兀响起。

    众人惊得心中一凛,不由地便齐齐住了声。

    院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在这静谧之中,一名少年自人群后缓步而来。身着白色锦衣,五官隽秀气度卓然。

    但凡没见过他的,都暗道一声好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又被他的气势所迫,只来得及这样暗中赞叹一声,便低低地垂下头去,再不敢多看他一眼。

    有些认识他的,自瞄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不由得脊背上泛起了冷汗。忙给郑天安使眼色。见郑天安不领情,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垂手恭立。

    ——当年有人提议举办群芳宴的时候,先皇已然身染疾病。

    因着心爱之人亡故,他心如死灰,早已不将身外之物搁在心上。听闻没有合适场地,便将这处行宫暂借给了举办之人。

    自那年起,每年的群芳宴便都在此地举行。

    这些事情,参加的官家氏族大多已经隐约听说过。听闻少年这般讲,便没了反驳的话语。

    霍云霭行至众人跟前,淡淡地瞥了祝姑娘一眼,负手说道:“技不如人,继续努力便是。这般软弱,如何成大事?”又朝清雾那边望了下,沉声道:“技高一筹者被刻意压制亦毫无怨气。此乃行事之正途。”

    郑天宁看到他对祝姑娘时的冷漠态度,不由暗暗咋舌。

    若是小雾儿被惹哭了,无论是她对还是她错,陛下恐怕都会好生哄着。哪里还会去管甚么“成大事”去?

    如今人家别的小姑娘窘得哭了,他非但不怜香惜玉,反倒毫不留情地斥责。

    这区别对待得……也太明显了罢……

    他在这边看到霍云霭后心下放松,其兄长却是如临大敌。

    郑天安听了霍云霭的话,捋捋胡须,说道:“你口中所谓的‘技艺高低’,不过是凭着你一人喜好罢了。又怎能做得了准。”

    “若我的是只凭自己心意,那郑大人的,恐怕更是如此。王老先生一向以客观公正著称,如若不然,也不会被请了来作命题之人。”霍云霭指指清雾的画作,“难道郑大人认为,这般情境相融的画作,竟是远不如那样平庸的一幅?”

    白衣少年身材瘦高,往帝师跟前一站,足足高了大半个头去。

    郑天安即便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帝王威势十足,让他颇有些难以招架。

    他心念电转,思量着解决之道。最后竟是撩起衣袍,当即跪了下去。

    “陛下所言,臣不敢反驳,也反驳不了。只因,陛下从不肯听臣之劝言!”

    郑天安的一声“陛下”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当场。待到反应过来,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待到霍云霭让大家站起身后,偶有几个大胆点的,不敢偷眼去看皇帝神色,便悄悄侧了脸去看郑天安。

    ——这位帝师与陛下不和、陛下不肯听从其之言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多年前为了沙松一案,郑天安连同祝阁老带着几位御史跪宫门。一跪,就是三天。

    几个月前,为了出兵攻打北部来袭的敌国一事,陛下和帝师又起了争执。当年的一幕再次上演,郑天安带着一帮老臣又在宫门外跪着。

    当年的时候,先皇刚刚驾崩不久,新帝年少,初初即位,和帝师的关系虽不融洽,在民众之前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但是今年夏日的那次争执,年轻的帝王直接和郑天安当众翻脸,丝毫情面也不留,不顾郑天安议和的提议,坚持己见让邹大将军带兵出征。

    前几日,前方传来捷报,接连大胜。

    自那时候起,郑天安的脸色便愈发不好看起来。

    此时此刻,他再次跪在了帝王的跟前,却是为了两幅画作的名次高低。

    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般和少年天子公然叫阵。一句“从不听劝”,道出了身为帝师的无奈和心酸。让人扼腕叹息。

    霍云霭冷冷地看着郑天安,面如寒霜。

    此人当初欺他年少意图□□,这些年未能得逞,一直怀恨在心。如今眼看着权势一点点从手边溜走,他,竟是连最后的脸面都不顾及了么!

    天子和帝师一立一跪,僵持到了极点。情势紧张,一触即发。

    恰在此时,一声轻笑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郑天宁侧首对郑天安道:“郑大人,做人要厚道。陛下和你说这两幅画的好坏,你和陛下谈身份。这,恐怕不太好罢。”

    “有何不妥?”郑天宁低垂着头,底气十足地道:“祝阁老与我是至交。即便我出言护着他的子孙,又有何妨?倒是陛下……”

    他朝清雾的方向望去,“陛下为了一个小姑娘,不惜现身与臣对峙。不知陛下与这小姑娘,又有何渊源在里面?”

    他重重地叩了个头,“恕臣斗胆,再说一句。陛下年少,行事切忌轻狂,定要仔细思量过后再做打算。”

    霍云霭听罢,心里对郑天安更是厌恶了几分。

    此人最卑劣不过的,便是总爱将清雾牵扯到他的那些算计里。

    当年将清雾送走是如此。

    如今,明里暗里地说他是故意护着清雾方才这般行事时,亦是如此。

    ——郑天安,分明在逼着他做出选择。要么承认和清雾早已相熟,要么,就装作和清雾完全不认识。

    只是,如果承认两人相识,少不得要牵扯出多年前的事情来。霍云霭倒也罢了,身为帝王,无甚大碍。但对清雾,一定会有许多影响。

    但,如果当众否认两人相识,霍云霭即便这个时候为她争取到了应有的权利,日后却无法再处处护着她。

    左右都是难。

    霍云霭神色如常,只轻轻蹙起的眉心,稍微显示出了他内心的挣扎。

    心念电转间,他突然想起了前几日读古代旧史时的情形。依稀记得,那个朝代里,女子在内宫之中为官,有一个官职可以随身侍奉在君王身侧……

    “朕细观其言行,审视其画作,认为此女秀外慧中,性子沉静,实属难得。故而,决定封她‘侍书女官’一职,入宫为官,伴朕左右。”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此女竟有此奇遇。只因被不公正对待时被陛下看到,居然得了个伴君的殊荣。

    郑天安没料到霍云霭竟然出了这样一招。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最为正确。

    “这小姑娘不过是十一二岁,心智都未成熟,怎能当此大任?”郑天安不轻不重地呵呵一声,捋须说道:“陛下怕是太过任性妄为了。”

    身为帝师,有可以教导皇帝的权利。而郑大人,显然将这权利运用到了极致。

    霍云霭勾了勾唇角,极其淡漠地笑了下,“原来郑大人还记得朕是天子、是这统治江山的君主。既是这天下都是朕的,那么朕要封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为内宫女官,又有何不可!”

    白衣少年铿锵语毕,探手一拉,将清雾拽到他的身边,好好护住。

    “若是大人觉得朕此举又是‘年少轻狂’,不如静等几年。短短时日内,她必然会快速成长,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只不过——”

    年轻的帝王微微侧眸望向郑天安,目光冷淡且疏离。

    “只不过,在那之前,郑大人一定要注意身体,万不可再为了此事而随意去跪宫门。如若不然,日后她声名鹊起之时,便是郑大人后悔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