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斗诗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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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鸣急红了眼, 却进去不得, 只能跪在屋外喊:“老爷手下留情!大爷若是做错了什么, 也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没看住。您打奴才吧。奴才皮糙肉厚, 不怕打。大爷自从上回大病了一场, 还没养好呢。这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办!老爷!老爷!”

    林如海咬牙,惯会耍心眼的奴才,养没养好他会不知道?看这活蹦乱跳地,还能给他弄出这么大的事, 哪里没养好了?

    林如海一脚踢在门上,“滚!都给我滚远点!你们若是再敢叫嚣, 多说一句, 我便多打他一下!”

    秋鸣吓得脸上一白, 忙爬起来跪出老远,也不敢再喊了。

    林砚差点没噎死。得!别人家都是主子犯错奴才挨罚。他老爹是把奴才的事也算在他头上!可真是他亲爹!这么坑儿子!他容易吗他!

    还没等他吐槽完, 林如海回过身来。啪!又一记板子落下。

    林砚浑身一颤,脑门上全是汗,咬着唇不吭一声, 心底默数了一句:十九。

    很好, 还有一下, 胜利就在前方。

    啪!

    最后一板子落下。林砚疼痛之余松了口气, 总算完了。谁知事情并不如他所愿, 啪, 响亮地又是一声,林砚没忍住,闷哼出来,小心翼翼而又委屈巴巴地提醒林如海:“爹,二十一了!”

    不是说好了二十下嘛!丫的说话不算数!

    林如海气得火冒三丈,接连啪啪啪三板子下去,力道比之前还要大上许多。林砚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好一会儿没缓过气来。

    “我说不让你去,你非要去!当初走的时候怎么和我说的,只是去拜寿,别的一概不管!你这又是做的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玻璃,望远镜,你可真有本事,真有出息!”

    啪!又是一下,力道之重超出林砚的想象,他差点没吼出来,心底终于明白。什么打二十板子,这事压根就没完了!

    “现在好了吧!瞧瞧你干的事!如今在皇上跟前挂了名,你以为你还能回来扬州!”

    啪啪啪!

    林如海下手越来越重,林砚本存着挨一顿板子当是解了林如海的气的想法,如今却觉得十分委屈,咬牙用尽全身力气质问:

    “你难道不是在我上京前就准备让我别再回扬州了吗?你自己做了这个决定,把我送上京做质,将我蒙在鼓里,如今又来怪我!”

    林如海面色大变,手中板子有些握不住,身形摇摇欲坠。

    话出口,林砚便后悔了,挣扎着从长凳上爬下来,蹭着林如海的裤腿跪下。因着这一连串的动作,屁股简直是钻心地疼,他缓了许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爹,我说错话了,有口无心的,你别当真。”

    他偷偷瞅了林如海一眼,见那板子举着再落不下来,小心说:“我知道,在我上京之前,你给皇上去过密信。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我留在京里。不然,皇上不会突然和我说什么国子监。这是你求得,对吗?”

    林如海张着嘴,不知如何回应。

    林砚又道:“皇上要用你,也要防你。江南时局全系你一人之身,倘或你赢了,他便赢了。可倘或你与甄家联合在一起,这局棋他就难下了。

    这倒不是说他如今已对父亲疑心,只是帝王心术,素来如此。加之这局棋太大,他不能贸然去赌。虽然他也知林家与甄家势同水火,可万一呢?所以他想把我留在身边。

    可我知道,爹不是这个意思。爹愿意把我放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是因为你明白。只要你不叛,皇上便会善待我。你是想借此给我求一顶□□,求一份平安。如此一来,就算江南生了变故,林家至少还有我在,还有希望在。”

    林砚抱着林如海的大腿,“爹,你对我的用心,我是知道的。什么做质不做质的,我随口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林如海看了他好一会儿,将板子放下来,叹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去趟这摊浑水!”

    林砚低了头,犹豫了半晌,才又说:“扬州局势复杂,京城又好得到哪里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也便等于在几个皇子的眼皮子底下。皇上虽会保我,可若是几个皇子从中作梗找茬呢?儿子与臣子,孰轻孰重?

    可现在不一样。玻璃和望远镜。前者是利国利民,扩充国库之本;后者可观千里之外,是行军打仗侦查敌情之神器。

    而这些如今都要靠我。有此傍身,不论是谁找了我的茬,还是我找了谁的茬,皇上都一定会保我,也必须要保我。”

    林如海将板子放在一旁,坐了下来,“你想得恐怕还不只这些吧。”

    当然不只这些。这也是在给林家添砝码。林家若有大功,往后林如海不论是离了江南入京为官,还是解甲归田,林家都有屹立不倒的资本。

    林如海在为林砚求□□,林砚何尝不是在给他,给林家求□□呢!

    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林如海神色缓和下来,“起来吧!”

    林砚一喜,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屁股疼得厉害,如今连膝盖也疼,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还因为举止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直接趴倒了。

    林如海看着他那怪异的姿势,很有些想笑。

    “不是说自己长大了,能担得起林家的重任了吗?怎么打你几板子,就受不了了!”

    林砚眼神幽怨,无辜又可怜,“你那是几板子吗,明明是几十板子。”

    林如海摇头将他扶起来,但见他倒吸了口凉气,整个身子晃荡着往自己身上倒,瞪道:“有这么严重吗?”

    林砚咬牙瞪回去,“你自己下的手,打的有多重,你心里没点数啊!”

    真会顺杆子往上爬,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林如海气了个倒仰,恨不得把他押在长凳上再打一回。抬手将他外头的长袍撩开一瞧,这才发现裤子上已经渗出血来,触目惊心。

    林如海手一抖,又见林砚神色虽然倔强,可整张脸都白了,额头上冷汗涔涔,两只腿都是虚的,一阵阵发颤。心底的愧疚直如泉水一股股往外冒,急慌慌冲外头喊:“来人!”

    秋鸣一直等着,听闻里头喊人忙闯了进去。

    林如海怒瞪:“还不扶了你主子回去!”

    奈何秋鸣和林如海一左一右驾着,林砚每一步也彷如钻心。不过两步,林如海便看不下去了,蹲在林砚跟前,“上来吧!”

    林砚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如海直接背起他往外走,两只手挽着他的脚尽量落得低一些,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林砚眼眶一红,将头埋进林如海的后脖颈。

    前世他也生在富贵之家,父母俱全。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公司,各玩各的。结婚不过是利益结合,他的出生也不过是为了要一个继承者。别说亲情,便是见一面都不容易。

    感谢上天让他有这么一世,有一个待他如珠如宝的母亲,一个经常生气便要打他,打完却又总会心疼来哄他的父亲。

    林砚悄悄抹了把眼泪,突然就觉得屁股不那么疼了。

    蟠香寺位于姑苏,可记忆里,他们在姑苏的那些年似乎并没怎么去过。怎地如今身处扬州,反倒偏要往那里跑了?还是在扬州本地就有寺院,香火名气都不错的情况下。

    便是林如海有意将贾敏支开,没有适当的理由,贾敏也不会答应。更别说,礞哥儿堪堪两月,贾敏哪里能放心?

    可现在这情景,贾敏宁可将他带在身边,也要往蟠香寺去一趟,这事情本身就不合情理。

    除非……

    林砚忽然想起他病重之时,贾敏在他床边时有时无的隐约哭求,他面色一沉,狐疑地看着林如海,“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如海淡定自若,压根没打算搭理,喝了口茶,起身就走。林砚眼疾手快抓过去,扑了个空,还被惯性带动得身子一小半落在床外,牵连伤口,疼得嗷嗷直叫。

    已到门口的林如海皱眉,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昨天挨打的时候没叫,上药的时候没叫,最疼的阶段都过去了,这会儿倒来叫得惊天动地!

    然而明知林砚是故意为之,他还是舍不得,转身回去把他挪回原位,咬牙道:“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林砚十分无辜地翻了个白眼,“要打我的是你,下手没个轻重的是你,如今又来愧疚心疼的还是你,这也怪我?”

    林如海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吧,都成了他的错!

    林砚哼哧了两声,“你便是现在不同我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林如海气结,却也知他说的是实情,以他的能耐,自是做得到的。

    林如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坐了回来。

    “你能平安降生,多亏了明远大师,这你是知道的。”

    林砚点头。

    林如海又道:“当年,明远大师曾替你批过命。”

    林砚咦了一声,“不会真的是说我不宜早娶吧?”

    林如海瞪了他一眼,“大师说,你本不该降生,他如今既便出手,也未必管得了以后。你十三岁上有一大劫,关乎生死,福祸难料。”

    林砚一震,怪不得!自打过年之后,贾敏和林如海就处处拘着他,不让骑马,不让登山。尤其他与书院同窗去游了趟湖,回来还被林如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彼时,他只当林如海公务烦心,情绪不好找他撒气。如今瞧来却是他们在怕。他们不知这生死劫会应在哪里,便只能处处留心。怕掉马,怕坠崖,怕落水。

    可千防万防终究没防住。他遭了甄家的毒手。

    林如海很是感慨,“我本不大信这些。可明远大师素有名望,你母亲怀你的时候也确实几度凶险,找来的太医大夫全都说保不住,唯有明远大师保住了。叫人不得不多想一分。

    去年开春,玉儿生辰没多久,家里便来了一僧一道,本说要化玉儿出家。若不如此恐要累及家人,做无父无母的孤女。我大是恼怒,言道不论什么命格都是我的女儿,便是当真会累及我同夫人又如何,她自还是兄长在。

    哪知僧道听了这话面色大变,掐指算了许多,两个人急得连连跺脚,也不说黛玉了。只说你是不该出生的,如何多出了一个你来,一切都乱了等语。”

    林砚忙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怪道他一直纳闷,书里说的三岁上要化黛玉出家的僧道怎么竟然没来。原来不是没来,而是他不知罢了。

    “你那会儿在书院读书,不在家呢!这事我同你母亲本也不愿你晓得,自然不会告诉你!”

    “那后来呢?”

    “后来虽将他们打了出去,可这话同明远大师所说对上了一半。你母亲就此落了心结,吃不好睡不好。我便同她商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年你便十三岁,我们小心着些,过了这一年就好。谁知……”

    谁知他还是躲不掉。

    林如海一叹,“也好。明远大师也说,生死不定,但若这一关闯了过去,自有大造化在。”

    林砚心里千头万绪,抬头看着林如海,“这与母亲去蟠香寺又有什么关系?”

    “三年前,明慧师太带了一俗家弟子,落户蟠香寺。她与明远大师乃是同门师兄妹。你母亲心底不安,想再求问明远大师,可他云游天外不知踪影。如今得知其师妹下落,自然要去会一会。”

    林砚听出了点不寻常,“明慧师太三年前就在姑苏,为何我们现在才知晓?”

    “他们都是方外之人,本就不喜凡尘俗世。在寺院落户挂单,也都低调得很,不曾外扬。加之,明慧师太前去蟠香寺之时,正值我接到调令前来扬州之期,就此错过了。如今知道,还要多谢甄家。”

    林砚“啊”了一声,目瞪口呆,这和甄家又有什么关系?

    “甄家久寻苏瑾不到,便疑心苏瑾早已不在扬州。他们找不到苏瑾,便开始寻苏家的根,去了苏家的老宅探访。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得知苏家还有一个女儿!”

    林砚讶然,“苏瑾不是独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