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独行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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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烛台切光忠完全不懂五虎退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因为山姥切国广这时也来到了厨房,表示想要帮忙端菜。所以,他们的话题也只能到此为止。

    当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两个飘着樱吹雪的付丧神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时,烛台切光忠感到了一丝恍惚。

    如果生活一直都能像此时此刻一样平淡和温暖,五虎退和山姥切国广是真的觉得快乐——并且不会因为此时此刻对审神者的信赖和爱戴,在不远的将来受到更深的伤害,他也并不想做这个本丸里唯一清醒的付丧神,像个心思狭隘的小人一样防备着审神者。

    可惜,他做不到。

    虽然他还不能确定审神者有没有对五虎退出手,但已经能够肯定,对退、对山姥切,他都使出了未知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无法解释的高效,夺得了他们的忠诚和好感。

    他为什么要这么急切?

    如果只是想做好审神者这份工作,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要知道,对像他们这样的刀剑来说,只要主人愿意稍稍付出一些关心和温柔,完全不需要任何手段,同样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得到他们全心全意地爱戴。

    虽然网上有些时候会流传着新任审神者被骗到黑暗本丸,被暗堕的刀剑们一次次伤害,却仍然保持着温柔的心,始终用无私的爱艰难地温暖包容他们,最终净化了整个本丸的故事。

    可实际上,时之政府不会枉顾人命到明知道一座本丸里聚集了一群暗堕刀剑,还要把一个珍贵难得的审神者推入险境,让刀剑随便砍杀,任意伤害。

    凡是有思想和感情的生物,都难免会被环境影响。将受害者聚拢在一起,他们会彼此理解,共同回忆,团结在一起排斥外界,形成抗争的合力。

    但只要把他们从自己的本丸中带走,打散发配到不同的本丸里,交给已经有一定实力,有可靠近侍和忠诚班底的审神者手中。其他无忧无虑的付丧神自然就会主动为主人分忧,同化、温暖、治愈他们这些遭遇不幸的同类。

    即便真的有冥顽不灵,仇视审神者的付丧神,也斗不过一个本丸的对手,会被忠于人类的同类在第一时间折断打碎——作为曾被易手的刀剑付丧神,烛台切光忠早就明白了时之政府都是如何毫无成本地解决掉麻烦、消化掉战力的。

    事出反常必为妖。审神者都彭反常至此,烛台切光忠没办法说服自己,像五虎退希望得那样,放下猜忌,去相信他是个除了会贪图付丧神美色,再没有其他瑕疵的“好人”。

    可是,不久前的两次谈话让烛台切光忠意识到,在这座本丸里,尽管五虎退是自己旧日的同伴、尽管山姥切国广也并不是被审神者亲自唤醒的刀剑……但因为审神者的高超手腕,他同样已经被孤立了起来。

    姑且假设他现在想去伤害审神者——先不提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就连五虎退都不会站在他这边。

    毕竟,他刚才只是稍稍探一下口风,就已经引起了短刀的激烈反弹。如果他敢站在审神者的对立面,那孩子绝对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对他举起手中的本体吧。因为这个设想,烛台切光忠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迷茫和孤独。

    都彭是踩着时间准时来吃饭的。

    本来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堂只有一个审神者和三位付丧神吃饭,显得空荡荡的。在开饭之前,烛台切光忠主动跪坐在都彭身边,尽力掩饰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忌惮,再次尝试着接近他。

    但都彭侧过头打量了他一眼,冷淡地说:“回你自己的座位吃饭,我不喜欢吃饭时被人盯着。”

    再次遭到审神者嫌弃的烛台切光忠:“……”

    所以在这座本丸里,他真的就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厨子?——身为本丸里唯一一把太刀,他的练度却远比不上山姥切国广,目前连最强战力都算不上,所以也只能算是一个厨子了。

    太刀付丧神感受到了心酸,又想抓住另外两个付丧神的肩膀,用力摇醒他们:难道你们看不到吗?!在你们眼里无比温柔的审神者,就是这样一个……让不受待见的付丧神连讨好都无从下手的人啊!等到他拥有了更多的刀剑,对你们失去了“兴趣”时,看着他温柔地对待其他刀剑,却单单对你们像这样冷言冷语,你们真的能像自己现在认为的那样毫无怨言吗?

    等烛台切光忠愁思满腹地入座后,坐在主位的都彭才说:“好了,开饭。”

    主厨的太刀拿起筷子,想再问审神者一句“饭菜合不合胃口”。可是看到对审神者最熟悉的五虎退轻手轻脚地拿起筷子,端起了饭碗,显然听话吃饭的同时,正在尽力做到不想让餐具发出声响——山姥切国广当然也不是会主动说话的人,整个餐厅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声音,于是烛台切光忠决定还是保持沉默。

    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在吃得最慢的都彭放下筷子后,五虎退才活波地开口说:“主人,我已经把温泉收拾得差不多了呢。”

    审神者眼里有了笑意,果然像五虎退提到的那样,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嗯,做得好。”

    尽管对审神者抱有深深的顾忌,对他完全没有期待,但烛台切光忠仍然……又一次因为这种差别待遇心情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加入聊天中,学着五虎退的样子说:“主公大人,饭菜合您的胃口吗?”

    都彭的眼神落在烛台切的身上,思索了一下说:“还可以。”

    然后,他望着太刀付丧神那双跟五虎退颜色相似的金色眼眸,突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这个付丧神就在积极主动地争宠,而自己不但在第一次呵斥了他,把跟他一起被带回本丸的山姥切单独叫进房间做了保养,一直没对他表现出足够的关心……呃,就在刚才,自己好像还把他从身边又一次赶走了。

    想到自己确实冷落了他,都彭简短地补救道,“你做得也很好。”

    接着,他又问一直没说话的山姥切国广,“衣服洗得怎么样?”

    金发付丧神垂着头闷声说:“洗完了。”

    雨露均沾的主人点了点头,评价道:“嗯,不错。”

    五虎退又清脆地提问道:“主人,那我们下午需要做什么呢?”

    都彭瞥了一眼小短刀,敏锐地察觉到他今天积极活泼得有些反常。他在心里记下这件事,然后温和地回答:“一会你们每个人选个房间,休息一下,睡个午觉。醒了就收拾一下房间,如果有什么想要添置的东西,统一告诉烛台切。”

    听到自己的名字,太刀付丧神马上绷紧了神经,抬起头望向主位上的审神者。

    果然,都彭继续说:“烛台切,记好后到我房间来。”

    烛台切光忠马上站起来,以手抚胸,潇洒地行了个礼说:“是,主公大人。”

    都彭先一步离开,摆明了是想让几个付丧神自主选择房间。烛台切光忠在五虎退和山姥切开口前,率先选了靠近厨房的卧室。靠近厨房,也最靠近审神者的居住办公区——这样不管是山姥切国广还是五虎退被叫上楼,他都能及时地发现。

    在他开口之后,山姥切国广和五虎退也迅速选定了房间。两个付丧神跟烛台切一样,不约而同选择了尽量更靠近审神者的房间,这也意味着,他们三个人的房间也同样挨得很近。这个发展不出烛台切光忠的意料,却让他嘴角发苦。

    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烛台切光忠却没有午睡的心情。他在走廊上逛了一圈,发现山姥切国广收拾好房间,已经极为听话地铺好被褥,躺进去准备睡觉了。而五虎退收拾得稍稍慢了一点,看起来却没有睡觉的打算。

    小短刀哒哒哒地向审神者的二层楼走去。烛台切光忠忍不住叫住他,提醒道:“都彭大人不是说要睡午觉吗?退,你现在上去,要是打扰到他就不好了。”

    五虎退停下来,对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太刀付丧神心酸地猜测,他八成是为自己能够主动关心主人感到高兴。笑过之后,小短刀软软地说:“烛台切先生不用担心,主人在饭后不会马上午睡的。”

    说完,他就转过头,迫不及待地跑上了楼。烛台切光忠靠坐在门口,度日如年地等待着。还好五虎退上去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他就抱着他的老虎们又欢快地走了下来。

    烛台切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高兴的样子,感觉心在一点点下沉。他叫住五虎退,捞起一只小老虎抱在怀里问:“退,主公大人一般会午睡多久?我该什么时候上去找他?”

    五虎退果然知道。他想了想,笑着说:“大概下午两点以后吧。那时您去找主人,他一定已经醒了。对了烛台切先生,正好现在就告诉您,我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主人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了。我去午睡啦,午安。”

    烛台切光忠笑着感谢了小短刀,目送着男孩子带着三只小老虎蹦蹦跳跳地进屋去了。太刀付丧神默默坐在原地,听着隔壁细碎的声音渐渐消失。显然,小短刀也听话地睡下了。这座本丸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无论是人类还是付丧神,都心满意足,正在享受午后的空闲,并且对未来充满期待。

    只有烛台切光忠,与这座本丸和谐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望着本丸外空旷的、等待着播种照料的田地,以及田地上晴朗的天空,舒展的云朵,思索自己能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去做。虽然山姥切和五虎退的心情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但却只能更让他担心。

    作为唯一一个置身事外,还能冷静看待审神者的付丧神……他能做到的始终就只有一样,这并不会因为其他付丧神的奇怪态度而有所改变。不管五虎退和山姥切是否跟他站在一边,他们都没有能力反抗审神者。

    所以,如果不去操心未来,他们现在能这么开心,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太刀付丧神找到房间里统一配备的镜子,撩起自己的头发,照了照那张熟悉的脸。是因为还不够帅气吗?他叹了口气,找出洗漱用品,悄悄走过退和山姥切的房间,来到温泉旁边的公共澡堂,卸下肩甲和腰甲,脱下外套、马甲和手套,解开领带和衬衫……

    付丧神用冷水仔细地清洗了自己的身体,重新穿上裤子。然后,他穿上白衬衫,对着镜子,斟酌着系上了衬衫的第四颗纽扣。接下来,太刀付丧神反复梳理自己的头发,整理衬衫的领口和下摆,确保胸肌和腹肌不会被完全遮住。等到确定一切都很完美,才重新套上自己的燕尾外套。

    到了五虎退指点的时间,将自己反复打扮过的烛台切光忠,沉稳地走上审神者所在的二楼。他跪坐在门口,轻轻扣门,恭敬地问:“主公大人,我能进屋吗?”

    里面那个人类青年的声音带着午睡后的慵懒和沙哑,随意地说:“进来吧。”

    烛台切光忠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