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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是人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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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掌柜的听了, 跟那吃面的汉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齐齐地愁眉苦脸叹了口气。

    掌柜的摇了摇头, 叹道:“唉, 哪个地界儿,能舍得把儿子当闺女养,还不是被逼的。”

    那吃面的汉子沉吟了一下,回头小声儿地道:“长老, 我瞧着你这人挺好,也只是个过路客, 我们就悄悄地跟你说了吧。”

    于是庄凡便听着掌柜的和那汉子,一起讲述了原由。

    却原来,三月之前,这比丘国还人丁安乐, 十分祥和,国君虽不是什么开拓江山的霸主,却也算是贤明。

    只是那一日,这比丘国忽然来了一位道士, 带着个小仙子, 踩着祥云,从天而降,落于皇城之内,御座之前。

    那面馆儿掌柜的皱着眉, 唉声叹气地道:“那道士仙风道骨, 鹤发童颜, 跟国王奏对,道他是比丘国南面七十里柳林坡清华庄修行的真人,此番前来,乃是夜观天象,忽见我国上空有祥云笼罩,是有大圣贤即将莅临路过之兆,因此特意前来,与我国国王道贺。”

    庄凡听到此处,一皱眉,大圣贤路过?莫不是说得自己 ?但是怎么就牵扯到孩子了?

    只是他也没插言,等着那店家继续往下说。

    店掌柜的接着道:“我国国王好奇,问道是个怎样的圣贤,竟然能惊动清修中的居士。那道士跟国王道,他向前听闻,那大圣贤手中,有许多太上老君所赠的仙丹,那道士自己也便罢了,若是国主求得一枚服下,必定能长命百岁,永葆寿年的。”

    悟空听到这里,冷哼一声,没说话,也明白这是说的他师父了。

    大圣心中暗道,这些个妖物,心也太贪些,不是想吃他师父,便是想要个仙丹,真真的青天白日好做梦,人心不足妄吞象。

    庄凡也笑了,道:“即便那大圣贤有仙丹,凡人也不能轻服吧?”

    掌柜的一拍巴掌道:“唉,可说呢,俺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我国国主竟被长生迷花了眼,竟信了!”

    旁边那汉子拦住了,道:“老哥哥这话说得不切实,国主其实原也没那么信,也没折腾出什么事来,只是留那老道士和那小仙子在宫中,每日里闲时讲讲道而已。”

    那掌柜的赶忙道:“对对对,初时也还算安宁。”

    庄凡便问:“可是后来又出了什么事?那道士做了什么?”

    那汉子便道:“不是那道士做了什么,是我国国主收到消息,说东边朱紫国国主,前阵子病重不治,都快死了,是那大贤者路过,给了那国王半颗仙丹,那国王服了,呼吸之间便起了床,精神抖擞,身体康健,又得了大造化,本领不凡,竟还去都城外,降了几个妖精回来。”

    那掌柜的道:“是哩是哩,这个消息,传得满城上下皆知,我主自此对那道士深信不疑,这才搅出事情来。”

    庄凡师徒听了,面面相觑,没想到给朱紫国国王治个肠胃阻滞,竟能引出这么大的流言来?

    那杆瘦杆瘦、胳膊上一两肌肉都没有的朱紫国国王去打妖精?

    怕不是下一刻就被妖精抓了吧……

    那清体丹,真的只是清体而已。

    悟空有些羞赧,小声儿跟师父道:“师父 ,是徒弟鲁莽了。”

    他就不该贪图省事,给那凡间帝王吃什么仙丹,弄点儿巴豆团个丸子给他吃多好!

    庄凡轻轻摇头,悟空好心,这又关他什么事了,乃问道:“那道士听了这消息,可是跟国主提条件了?”

    那汉子把最后几口面给儿子喂了,又给自己家娃娃擦擦嘴,转过身来,道:“可不是,那道士说了,朱紫国国王为了求这半颗仙丹,当场宰了许多宫中小內侍,剜心来赠予那贤者,贤者受了,只是因那些小內侍身体不洁,不是很高兴,因此才只赠了半颗仙丹。”

    掌柜的打个冷颤,道:“那道士说,若想叫贤者大方出手,国主需得在城内,找那些面容俊秀,身体健康的男童,放在宫中好好将养,等那贤者来了,再当场剜心,好讨那贤者欢心,叫他多赠些仙丹来!”

    悟空听到此处,气得啪一拍桌子,蹭就站了起来,其他几个小的也气得不行,统统坐不住了,庄凡一把把他们按住了,道:“勿燥!”

    岂不知他自己也气得浑身发抖。

    那老掌柜的也劝道,“莫动怒,莫动怒,动怒也无济于事。”

    他抽噎一声,以手抹泪,道:“这城中,小一个月以来,宫中派人,挨家挨户挑选男童,足足选了一百人上去,可怜我浑家侄子,家里的独生苗苗,就被选上了,当时带走,再没回来过。”

    那汉子搂着自己儿子,也心有余悸,道:“这城中早几个月,就有童谣,叫比丘国里有小子,比丘国里小子多,唱的多了,来往客商只叫这里做小子城,其实也不过是大家私下里混叫叫,谁知这名号前阵子被那妖道听见了,竟大赞称好,好好一个比丘国,竟真的就改名叫小子城了。”

    八戒哼哼道:“你们国主来这一出,以后还有什么小子,那歌谣改改吧,只道小子城里无小子,遍地竟是小丫头。”

    掌柜的和那汉子听了,对视着苦笑一声,唉声叹气,没法子辩驳。

    那掌柜的又道:“长老,我见你带的这个小道爷,长得十分出众,你还是藏着一下吧,若被那些宫中锦衣见着了,只怕不当时拖进宫中去,也会和你们勒索些钱财!”

    悟忘奇道:“出家人,他们也敢碰?那道士不是修道的?”

    掌柜的哎呀一声道:“可说呢,那道士还真挑了许多沙弥道童进宫去哩。据说,那道士怕那大圣贤嫌弃凡人身体污秽,除了相貌清秀的,还专挑那些修行的男童下手。有人传来消息,说为了叫他们保持身体洁净,那选进宫中的一百来的男童,如今每日里,只给露水喝哩!”

    庄凡听到这里,肺子都快气炸了,心说好啊好啊,真是拉大旗作虎皮,扯着老子名头干坏事,使劲儿往老子脑袋上叩血盆子啊!

    泼老子脏水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虐待孩子!?

    他今天要是能饶了这妖精,他也不用去西天了,他在这比丘国,坐地就能成圣!

    真忍了这口气,他可真就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心胸大到没边儿的圣父了!

    悟忧冷哼一声道:“只怕那妖道他是想瞎了心了,若来的真是个大圣贤,能活剜人心?若真如此,只怕来的是个魔头吧!”

    悟忘也道:“这么大的破绽,你们国主也信?”

    那汉子叹气道:“我国国主也问过的,那道士说,修行之人,这童男童女,本就大补之物,且他们也没成人,魂魄不全,再没忌讳的。”

    师徒几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饶是他们识多见广,也没听说过,竟然还有这么个说法的。

    八戒奇道:“只是你们怎么对这里面的详情,知道的这么详细?”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除了私下里流传的那些,还不是我国国主,想吃仙丹,又不想背负骂名,几日里便要把那道士和他的奏对广传都城,着黄门官于闹市宣讲,因此我们才什么都知道。”

    庄凡听了,忍不住翻个白眼,心说这国主和这妖道,也不知道哪个更聪明,哪个更傻。

    只是有一点他倒是能确定,那便是,他们都一个样子的贪!

    庄凡起身,合十一礼,道:“多谢二位告知实情!”

    掌柜的摆摆手道:“唉,这有啥可谢的,都是些污糟事儿,说了脏耳朵,况且我不说,客人去正街走走,看了皇榜,也都什么都知道了。那皇榜沿着官道,正着贴了一面墙,前因后果,全在上面写着,也不是什么密事。”

    师徒几人对视几眼,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懊恼。

    只因着今日八戒想要吃街边小食,他们半下午,就在集市上晃悠了,还没去过正街,因此也没见着皇榜。

    若见到了,只怕现在庄凡就该领着徒弟们打上皇宫,去寻那国王和妖道的晦气去了。

    又说了一会儿,庄凡便领着徒弟们辞了那掌柜的和那父子二人,推开门走出来,站在朗朗晴空之下,放眼望去,果然,满大街都是小闺女,再无一个淘小子。

    此时大家也没心思逛街了,都跟师父说要回去,庄凡摸摸这几个贴心的徒弟,叹口气,道:“明日又要开杀戒,和尚真是羞愧极了。”

    悟空安慰他道:“师父,这等黑心的道士,宰了就宰了,杀了他,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呢。”

    悟忘奇道:“师父,这一路行来,你在凡人那里,形象可好,这回是哪儿来的道士,这么败坏你名声?”

    八戒哼哼道:“师兄,我瞧着,这道士只怕也是哪个妖精变得。”

    悟忘啧了一声,道:“真是作死!这么糟践师父的名声,明天饶不了他!”

    大家七嘴八舌,齐齐应和。

    庄凡叹口气,微笑道:“师父本来心里很窝火的,见你们这样,竟觉得好多了。”

    孩子们到底簇拥着师父,齐齐回了客栈小院。

    幸好一路平安,并没有什么人来,抓了悟忧去。

    想是他们住的这一片,都是客商流动之所,住户少些,那些宫中的锦衣便忽略了的缘故。

    庄凡说是好多了,毕竟心中憋气,到了屋子里,坐在那儿,越想越生气,手都直抖。

    悟空劝道:“师父,别气了,等抓住那妖精,你好好揍他一顿!”

    庄凡却想起别的来,吩咐道:“悟空啊,我怕那一百多个孩子在宫中,他们真的不给饭吃,你晚上,去宫中探探,找到那些孩子,若是方便,就把他们先送走,叫那些值班功曹护法小神们照顾一晚,等明日师父进宫,教训了了那妖道,叫那国主写了罪己诏,再平安送孩子们归家!”

    悟空点头道,“师父,不用等晚上,我现在就去吧!”

    庄凡瞧着这太阳快下山了,道:“不着急,现在天色还早,恐孩子们周边有人守着。晚上偷偷的去,叫他们没有反应时间,若是现在去,只怕叫那妖道和国王知道了,又要大半夜的折腾得全城不得安宁。”

    悟空挠挠头,道:“那便听师父的。”

    悟忘道:“师父,向前朱紫国,是八戒跟大师兄一起去的,这次叫我跟着大师兄吧,我给他搭把手。”

    庄凡也允了,只道:“跟着你大师兄,行事小心些,莫要鲁莽,也别惊动宫中上下,免得打草惊蛇。”

    悟空和悟忘齐齐答应。

    悟忘本事也不差,最近也稳妥了很多,不比刚到师父身边时那个只知道玩儿的顽童性子了,庄凡大事小情的,倒也放心托付给悟忘去办,这回叫他给悟空打下手,再合适不过的。

    八戒便道,“师父,你好好歇着,我去准备准备晚饭。”

    大家就齐齐地笑起来。

    悟忧道:“难为三师兄的肚子,竟然可大可小,还装的下。”

    八戒嘿嘿笑道:“咱们不吃,大师兄二师兄总是要吃的,要不然哪里来的力气去偷孩子!”

    悟空拍了他后脑勺一记道:“师兄倒是不饿,师兄就是叫你在大街上溜得脚疼!”

    悟忧也抱怨道:“下次再不跟着二师兄三师兄逛街了!他俩太活泛啦!”

    悟忘挠挠头道:“有嘛?很累?我今天还没逛够哩。”

    八戒道:“我也没逛够,你们体力都不成啊!”

    庄凡呵呵笑道:“成,以后采买的活计,都交给悟忘和八戒去!”

    八戒笑嘻嘻地道:“师父,俺们只喜欢逛,不喜欢买。”

    悟忘也道:“师父,我就喜欢砍价,店家要是答应了,我反倒心慌哩。”

    这俩抠货你一句我一嘴,到底把庄凡逗得开心了起来。

    之后无话,等到子夜过半,悟空带着悟忘,两人隐去身形,腾云驾雾来至比丘国皇宫之上,向下一望,只见深宫内院,有的地方灯火通明,有的地方却盏灯皆无,漆黑无比。

    悟忘没夜探过,小声儿地问:“师兄,咱们怎么找那些孩子?”

    悟空想了想道:“好说好说,咱们找个人问问!”

    说罢向下打量一番,刚巧有一队宫娥路过,没一会儿,又有两个小內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悟空便道:“就问他俩吧!”乃摇身一变,幻做一个宫娥,身材高挑修长,十分俊美,一拉悟忘,道:“呆着干嘛,赶紧变啊,咱俩一起下去。”

    悟忘瞅着师兄那青春少女的样子,嘴都合不上了,目瞪口呆地道:“师兄,你这嗓子,跟你这外貌合不上啊,这一出声儿,怕不是要吓死几个?”

    悟空哦哦两声儿,也反应过来了,捏了两下嗓子,把喉结捏回去,清咳两下,又道:“这回听着如何?”

    声音又娇又柔,绝对的女孩子没跑了!

    悟忘一条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悟空伸出胳膊抽他后脑勺一记,道:“少废话,赶紧的,人都快走没影子了!”

    悟忘揉揉后脑勺儿,略疼,不由得抱怨道:“哥你动作太粗鲁了,收一收,收一收!”

    悟空便冲他抛了媚眼儿,娇滴滴地伸出手指,秀气地戳了悟忘额头一记,恶狠狠滴道:“再啰嗦把人放跑了,我就丢你下去一间一间搜屋子!”

    悟忘不敢再歪缠,赶紧也化了身形,乃是个比悟空略矮些的娇小少女,二人一样的打扮,端着盘子,正落在那两个小內侍前方不远处。

    两人学着刚才那队宫娥的样子,慢悠悠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去迎那两个內侍。

    一边走,悟忘一边偷偷地问,“哥呀,你端的啥啊?”

    悟空笑眯眯唇不漏齿,小声儿地道:“叫姐姐,我端得澡豆,你呢?”

    悟忘啧了一声,道:“还是你这个好,我就随便掏出个盒子放上去了,我瞅瞅!”

    一低头,见是自己时常把玩的小盒子,赶紧收起来,又换了一个,拍拍胸脯道:“唉呀妈呀吓死,一不留神,我把我心肝儿拿出来了!”

    悟空好奇,道:“你心肝儿?你心肝不是该在肚子里呢?”

    悟忘笑嘻嘻地道:“是我从小收藏的宝贝!回家给你看!”

    又小声地道:“姐呀,我放了两瓶师父给的面脂,可还行?”

    悟空道句都可,见前面拐角处灯光闪烁,赶紧嘘了一声,道:“来了!”

    悟忘赶紧挺直了腰板儿,一低头,跟在悟空身后继续往前走。

    那两个內侍打个灯笼正在寻值,没留神前面有人,被影子一晃,吓了一跳,赶紧立定了喝道:“哪里来的!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外面乱晃?不要命了!”

    悟空赶紧做出心中慌乱,却故作镇定的样子,行了宫礼道:“奴婢等是被派出来送东西的,不慎走错了路,并没有乱晃!”

    那两个內侍见是女子的声音,稍稍放下心,走过来打起灯笼一瞧,果然是两个宫娥,一前一后,手里都端着盘子。

    他们这才拍拍胸口,道:“人吓人吓死人,怎地大晚上出来不打灯笼?这端着东西,是要去哪儿?”

    悟空顿顿身,道:“我等是陛下身边新近上来伺候的,被姐姐们派出来,给那一百个孩童送些净身的澡豆和擦脸的面脂,只是不熟悉路,这才走岔了。”

    那两个小內侍年岁不大,冬日里,夜间巡视本也是苦活计,别的老资格不干,才丢给他们的,闻言不由得有些同情,道:“这大晚上就把你们派出来,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你们是哪里得罪了人,还是没给姐姐们送些礼?”

    悟空连忙道:“不比哥哥们,我们姐妹两个都是苦穷人出身,家里过不下去才送进来,哪里来的银钱。”

    那两个小內侍听了,心有戚戚然,便道:“唉,都是一般出身,谁又能比谁好些。”

    悟空见了,便道:“烦请两位哥哥指路,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又该往哪里去?”

    那两个小內侍道:“你们正好走反了,那些个孩子住在西北边的冷翠阁,这里都是皇宫东南,你们再走,都要走出去了!”

    悟空把方位和宫殿名字默念一遍,记在心里,道:“谢谢二位哥哥指路,我们这就走了,再迟了恐回去挨骂!”

    那两人便道:“走吧走吧,路上小心些,别走暗处!天儿怪冷的,早送去,早回去歇着!”

    悟空悟忘齐齐清脆地答应一声,“哎!”

    等那两个內侍离得远了,二人赶紧收了东西,幻回身形,又飞至空中,直奔皇宫西北角冷翠阁而去。

    悟忘道:“哥呀,这俩人还挺好心,我还以为他们会把咱俩抓起来打骂呢。”

    悟空道:“他们两个,只是寻值,又不是御林军巡夜,怎么抓人。再说了,都是苦出身。”

    悟忘听了,叹口气,不吭声了。

    到了皇宫西侧,两人半落云头,开始找人,只是那冷翠阁不是很好找,只因皇宫西面,没什么人住,好大一片宫殿 ,一盏灯也没有,整个儿都黑漆漆的。

    再加上夜半三更,无人走动,就更不好寻了。

    悟空和悟忘找了十来分钟,才在一处十分偏僻隐蔽的宫门匾额上,看到“冷翠阁”三个大字。

    悟忘惊喜地道:“师兄,是这里!”

    悟空嘘了一声,带着师弟跳过宫墙,向里走去,只见这冷翠阁,处处关门闭户,紧缩房门,师兄两人趴在窗棂上细听,里面隐约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和小小的压抑的孩童啜泣之声。

    悟空轻声道:“看来便是这处了。”

    悟忘小声儿地问道:“哥呀,这里孩子太多,只怕每个屋子里都住了几个,他们人小体虚,咱们怎么悄悄把人带走?”

    悟空道:“那个简单,先不着急,我先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把守,你在此地守着,先不要动。”

    毕竟师父交代他们,要安静行事,小心些个,不能惊动那国主和妖道。

    悟忘点头,自己在廊下蹲着,看着大师兄几个健步,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等了只有片刻,悟空便回来了,低声道:“我上下看了,只那边厢房里,有几个老太监,拿被子捂了窗户,点了灯,正在那里喝酒作乐,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也没什么军队守着。”

    想是几个孩子,年纪幼小,又饿得几近虚脱,哪里值得他们派很多的人手看着。

    悟忘道:“那你把他们怎么着了?”

    黑漆漆地夜色里,悟空眼睛闪闪发亮,大圣微微一笑,道:“能怎么着,几个瞌睡虫下去,睡到明日还起不来,俺老孙好心,怕他们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失火,还给他们灭了灯哩!”

    悟忘便又伸出个大拇指道:“哥,你真棒!”

    猴子嘿嘿一笑,挠挠后脑勺,道:“旁的事儿都妥当了,咱们这就把孩子弄出去吧!”

    悟忘又犯愁道:“那孩子有百人,咱们只得两个,却怎生是好?”

    悟空贼贼地笑道:“用不着咱俩,你瞧着!”

    乃又升上半空,捻了诀,念动真言,立时拘来本地的城隍、土地、灶王等小神,又有西行随值的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

    这些小神一起现身,都到空中,对他施礼道:“大圣,夜唤吾等,有何急事?”

    本地众神也就罢了,随值的揭谛功曹和丁甲伽蓝等人却是十分高兴,面上不免带出点儿喜色来。

    概因只要圣僧师徒能用得着他们,过后都有酬谢的,不说功德那暂且看不到的好处,便是仙丹,得个一瓶两瓶,他们这些穷神,就算得上是一夜暴富了!

    悟空被庄凡指点,岂有不知他们心思的,因此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道:“概因我师徒今日来到这比丘国,竟听到有妖道在这比丘国国主面前,拿我师父名号做幌子,拘了百多名男童在这深宫大院之内,不给吃食,预备净体之后剜心。我师父心地慈悲,怎忍见此人间惨事,欲要去灭那妖道,拨乱反正,只是担心这些孩子饿得久了,做下病来,因此派俺老孙前来解救。”

    大圣一指下面黑漆漆毫无声息的冷翠阁,道:“诸君,那百多名孩童,便全在此殿当中了,俺老孙请了诸位来,望各施神通,把这些孩子,悄悄地一个不落地摄出城外,找个地方安顿一两日,缓慢予些吃食,止了孩童腹中饥火,待俺师徒诛邪完毕,叫那国王回归正途,诸君再把孩子送还即可!”

    悟空又道:“百多个孩子,不是轻松的活计,辛苦诸位了!”

    众神纷纷道:“这个容易,有甚辛苦的!大圣不必担忧,我等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悟空见他们摩拳擦掌的,似乎是预备大施拳脚的架势,又嘱咐道:“他们饿得久了,需慢慢进食才好,吃得快了,恐伤脾胃,且小门小户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诸君还望护持些,莫使得他们惊魂。”

    众人齐齐赞道:“不愧是圣僧高徒,大圣好慈悲的心肠!”

    悟空便又谢一回,解下储物珠,亲自将谢礼送上。

    这是庄凡早就给徒弟准备好的,里面百八十个荷包,都装了玉瓶仙丹,只是没那么多,各得个一两粒罢了。

    除了这些做谢礼的仙丹,观音给庄凡的那些仙丹,大多也都在猴子这里了,因为猴子总要跑腿儿奔波,庄凡便担心他不在自己眼前时,一个看不到就会吃亏,因此自己身上只留了一小部分仙丹,大头的都给了大徒弟。

    悟空拿了仙丹出来赠谢,这些小神愈发高兴,一时礼毕,众神落下云头,来在这冷翠阁,静悄悄地落了门锁,化出三五分,身,一人分了几个孩子,抱着静悄悄升空,连夜出城,寻处安顿去了。

    奇怪的是,那些孩子明明还有醒着的,可竟也不哭闹,要抱就抱,老老实实地便走了。

    片刻之后,走了个干干净净,悟忘见众小神看不着影子了,笑嘻嘻地道:“哥,咱们这回可是好大破费!”

    悟空笑道:“无事,这个仙丹咱们来的容易,都是太上老君那老倌儿白给的!”

    悟忘道:“那咱们过后用不用去谢谢他?”

    悟空一边施法重新锁门,一边揉着下巴道:“我倒是想去兜率宫谢他,顺便再为着往事赔个罪,只怕老倌儿不叫我进门哩!”

    悟忘听了,笑个不住,变成个小童儿,趴在悟空背上,赖叽叽地道:“哥呀,背我回去吧!”

    悟空便笑了,道:“这个赖皮样子,小心等会儿有人来,把你逮了明天献给师父!”

    悟忘搂着大师兄脖子,哼哼唧唧地道:“人家困了嘛,哥你快些,咱们弄完好回去睡觉。”

    悟空关好最后一扇门,又把宫门从里面锁得严严实实,这才踩着筋斗云升了空,道:“睡吧,弄好了,师兄背你回家。”

    悟忘在悟空背后哽叽两声,十分安心。

    悟空背着小师弟,急匆匆赶路,飞回客栈,落地时果然见厨下一点微光,在窗棂上映照出师父的身影来。

    卧室那里则黑着灯,想是八戒和悟忧早就睡得熟了。

    悟空扭头对悟忘道:“到家了,师父在厨下等着咱们呢,你是去睡,还是去找师父?”

    悟忘打个哈欠,毫不犹豫地道:“找师父!”

    悟空笑笑,脚下步子不停,奔着厨房走过去了。

    庄凡早就听得动静,正推门,见悟空背个人,奇道:“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悟忘在大师兄身后探出个头,笑嘻嘻地道:“师父,是我啦!”

    庄凡就笑了,看他直打哈欠,道:“师父给你们做了夜宵,是吃了睡,还是就去睡?”

    悟忘道:“要吃!”

    悟空把他放在餐桌旁的凳子上,捏捏他的鼻子道:“去洗把脸精神精神,要不然小心等会儿吃到鼻子里!”

    悟忘道:“我就是到了这个时辰必要打哈欠的,是个习惯,不是真困。”

    悟空道:“就你歪理多!”还是把碗筷送到悟忘眼前了。

    庄凡怕他们吃多了晚上睡积食,只煮了两碗小馄饨,汤多馄饨小,俩孩子吸溜一口,就没了,喝了一肚子热汤,这寒冬腊月,即使两人不怕冷,倒也觉得十分舒服。

    等孩子们吃完了,庄凡要去捡碗收拾,悟空和悟忘不让,庄凡便坐了,瞅小哥俩洗碗,问道:“事情如何了?”

    悟空道:“都送走了!一个没留,也没惊动四下,只怕不到明天早饭之时,不会有人发现。”乃把事情经过讲了,便是送了谢礼的事业没忘了说。

    庄凡听了点头,面上不免露出赞许之色,道:“那就好。既这样,明日咱们早早的去见那国王,收拾了那妖道,再做打算。”

    又问道:“悟空,你可和此间土地说了话,问没问那妖道是何来历?是人是妖?”

    悟空一怔,道:“这却没问,怎地师父这回竟不知了?菩萨没来过?”

    庄凡摇摇头,道:“菩萨很久没来了,师父对这妖道身份,虽知道一二,怕也不详实,总觉得咱们来得太早,恐那妖道身份有变。”

    南极仙翁那白鹿,能来得这么及时?

    悟空道:“要不徒儿这就去问问?”

    庄凡笑了,道:“这急什么,没问就没问,便是问出来了,咱们明日就不揍他了?”

    悟空和悟忘齐齐笑了,道:“那不能够!他若是预备剜心自己吃,咱们也就算了,揍他一顿,看在他还没曾来的及杀生害命,许是还能放他一码,但是这货竟然败坏师父名声,实在不能忍!”

    庄凡便笑了,道:“去洗漱吧,早点儿休息,明天跟着师父收拾坏人去!”

    两个皮猴子听了,笑嘻嘻地手拉手跑了。

    后半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庄凡重新装扮了,着锦斓袈,裟,戴金顶毗卢帽,脚踩僧鞋,拄着九环锡杖,袖着通关文牒,预备去收妖的顺路,叫那国王把印给盖了。

    悟空几个看了师父的打扮,老觉得哪里怪怪的,最后一琢磨,齐齐地道:“师父,真的,咱们把胡子刮了吧!”

    庄凡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儿忘了剃头修面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镜子瞧了瞧,只见里面一黑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眉峰锐利,眼神威严,胡子遮了半张脸,瞧不出美丑,只觉得十分凶恶,不由得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道:“师父如今,是不是和这锦斓袈,裟十分不配?”

    众小齐齐点头,原来师父面色白净,没有胡须,穿上这红色袈,裟,慈眉善目的,看着又可亲又可欺。

    如今吧,怎么说呢,老有一种“放下屠刀,方才成佛”的那股子感觉。

    总而言之,不像好人。

    庄凡把镜子塞回去,道:“就这样!师父领着你们吓唬人去!”

    众小齐齐哀叹,跟庄凡一起往外走。

    快到院门口,庄凡忽然想起来了,回身道:“悟忧还是别去了。”

    悟忧气死了,抱着胳膊气嘟嘟地道:“为什么我又不能去啊!”

    庄凡眨眨眼,道:“要是真想去,爹爹给你拿一套给闹闹买的新衣服,你穿着再去?”

    其他三个都知道师父是在逗小师弟,全都憋着笑,只有悟忧傻乎乎地当真了,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想,才很是艰难地道:“要是能带我去看热闹,穿裙子也不是不行!”

    庄凡道:“我瞧人家小闺女,还描个眉,点个红,涂个唇,这你也行?”

    悟忧气哼哼地道:“有什么不行,他们行,我也行!”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齐齐爆笑起来,悟忧这才反应过来,往庄凡怀里一扑,嗷嗷地道:“爹爹坏死了!”

    庄凡哈哈大笑着,把小儿子一扛,抱在怀里,领着徒弟,出了门,直奔皇宫。

    到了午朝门外,熟门熟路的,又去寻黄门官,通报姓名,说明来意,求见君王。

    听闻是东土大唐远来的高僧,那黄门官不敢耽搁,赶紧小跑进去禀奏。

    国王听了,还未曾如何,那正在与他论道的道士却大喜道:“哎呀呀,恭喜陛下,乃是大贤者到了,陛下长生之途便在眼前了!恭喜恭喜!”

    国王听得此言,惊喜非常,道:“既是大圣贤到了,孤王可需要出门迎接?”

    那妖道连忙拦住了道:“陛下,很是不必如此,我等虽有心求他,他却不知,现在是他要求着我们倒换关文,若陛下此时便伏低做小,等下再求人,他岂不是要狮子大开口,那陛下也要如何是好?”

    国王叫那妖道给绕晕了,捋捋胡子道:“仙长说得在理!”

    如此便吩咐道:“有请大唐来的圣僧!”

    黄门官回转,请了庄凡师徒入内。

    庄凡一路行来,不急不躁,悟空跟在师父后面,眼睛往那殿中望去,隐约看得不清楚,却见龙气金光闪烁之下,又有一股子晦暗之气奔涌,便小声地对师父道:“师父,这里怕确实有妖哩!”

    庄凡点点头,带着徒儿们迈步进了正殿。

    抬眼望去,只见那殿上二人,一君王,年岁不高,容貌弱质,精神尚可,亦无什么出奇之处。

    另有一道士,面色白皙红润,一缕长髯,威风凛凛,金睛长目,外表便不似凡人,头戴纱巾,身穿鹤氅,打扮得十足人间富贵,倒也没什么别的出奇,单单手中拄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神光闪烁,不似凡品。

    庄凡一眼就瞧着那杖了,心中暗道,这孽畜合该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