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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宁可你从没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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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门外响起了开门声,我还直直地躺在床上,木然任由护士给我脸上的伤口换药。

    咚!

    门后响起了一阵重物掉落的声音,接着就见孟若棠一个箭步冲过来,愤怒地抽开护士的手,“谁允许你拆纱布的,我不是说过换药不需要你们经手吗!”

    护士被他的勃然大怒弄得一愣,“是,是病人说要换的……”

    万般话语瞬间戛然而止,就这样突兀地没有了声息。

    我侧过头,看了眼男人怔忪的表情,又看了看门口掉了一地的衣物,轻声说,“不去捡起来吗?”

    英挺的脸庞上多了一层僵硬,孟若棠直直地望着我,却说不出话来。

    等到护士离开,孟若棠还和个木头一样杵在床头,欲言又止。

    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再卖关子,“你走之后,宋佳雅来过了。”

    “你……都知道了?”

    没错,所有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比如,那个出租车司机第一时间报了警,可是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我们的踪迹;比如,黄鑫文拿到赎金之后却依旧狮子大开口,甚至叫嚣着要孟若棠剁一根手指来当抵押。

    要不是章小伟冲了出去,撞见了在附近搜索的警察,谁也不会想到,绑匪竟然会靠一辆货车犯罪。

    “孟若棠,我不懂,”我木木地看着天花板,眼里一滴泪都没有,“明明,当时黄鑫文他们都跑开了,为什么还要掉头再来害我一次?”

    而且,他是用刀片夹着火柴,在我脸上深深割了一刀,这种疤痕是永远也消不掉的。

    何德何能,何仇何怨,我值得他冒着如此天大的危险,一定要让我终生痛苦?

    一把将我搂进怀中,孟若棠的双臂也在发抖,不停喃喃,“别说了……扇子,别说了……”

    感受着他的气息,我慢慢闭上了绝望的双眼。

    那之后,孟若棠几乎是一心都扑在我身上,无论渴了还是累了,只要我一张开眼睛,他总是如同一尊石像一样定定守在我身边。

    喝完半杯水,我将杯子递给他,“我已经好多了,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我有我的安排,你不用担心。”

    说着,他倾身掀开被子,我则是习惯性地伸出双手,任由他将我扶坐起来。

    解开了我的上衣扣子,男人先搓热双掌,贴在我凸起的小腹上,慢慢打圈揉捏起来。大约一刻钟之后,他往下解开我的裤腰带,双掌游移到腿上,继续不轻不重地按摩。

    月份越来越大,我的双腿双脚开始浮肿,半夜常常会抽筋到痛醒,那种一阵强一阵弱的钝刀子折磨简直让我快要崩溃。

    见我实在难受,孟若棠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套按摩手法,每天雷打不动地按摩几次。

    见他认真的侧脸,鼻尖上一滴汗珠要坠不坠,悬挂在上面,主人却连分心抹去的功夫都没有。

    掖住袖子,我轻轻擦掉了那滴汗水,而后收回了手。

    整理好衣服,孟若棠替我盖上被子,然后抬眼看我,“过来,我替你换药。”

    我不自觉地侧过脸,不愿意他直视我的脸,“不用了,待会儿让护士来吧。”

    “苏扇,”头顶上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介意。”

    苦笑一声,我说,“可是我介意。”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自己的脸,而我尤甚。

    没有了这眉眼间的三分神似,我和你的囡囡,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压抑的气氛逐渐蔓延,硬是将我们之间的方寸距离推了又推,间隔着厚厚冰霜。

    俄而,一声喟叹打破了这座冰墙。孟若棠缓缓地在那块丑陋的纱布上落下了一吻,低声说,“那我宁可你从没有这张脸。”

    缓缓抬起头,我望着那双能将人吸进去的灰眸,心中一动。

    他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仿佛清风吹拨乌云、后见皎皎明月的浅笑,“没有这张脸的苏扇,我宁可要这个。”

    怔怔地被揽入他怀中,我听着耳畔那颗有力的心跳,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这算是怜悯,还是……真心?

    然而,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孟若棠不在乎是一回事,可是我的仇恨还没有熄灭。

    黄鑫文跑了,现在抓到了只是几个小爪牙,就算是起诉也判不了多重。如果无法让他受到惩罚,那我这番苦头就白吃了。

    既然当初那封匿名信可以指名道姓地说出来,说不定黄鑫文的踪迹,她也能知道一二。

    无论如何,一定要再去如梦一趟。

    在医院里,孟若棠时时刻刻盯着我,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按捺自己再等等。其实我大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为我处理,但是本能地,我否定了这个念头。

    既然贾代娴采用这样的方式,只单独告诉我,那说明她一定有自己的顾虑。

    最重要的是,我并不相信她。

    想到这里,我的手指佝偻起来,紧紧捏着被角。

    如果当时我相信了贾代娴的话,哪怕是去亲自问问她,或者这一场灾难就能够避免。

    所以,错过了一次,我不能再错第二次。

    然而,我想得还是太简单,好不容易从医院里出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喘匀气,家里又多了一双监控我的眼睛。

    往左走不是,往右走不是,我无可奈何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章小伟,“别跟着我了,我要去厕所,你难道也要进去吗?”

    他挺了挺胸脯,“我在门口等你!”

    揉了揉太阳穴,我说,“你不用这样,还和以前一样对我就行了。”

    他嗫嚅了一会儿,“我马上要走了,我想多看看你。”

    “走?”我问,“你去哪儿?”

    “我大伯来找我了,我和他走。”

    看着他捏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的样子,我心里瞬间了然,这个“大伯”突然冒出来,估计和孟若棠有关系。

    他一贯是锱铢必较,自然不会放过章小伟。

    “苏扇,这次是我害了你。”章小伟吸了吸鼻子,“咱们正好两不相欠。”

    “……行,我知道了。”

    见我丝毫没有反对地接受了,黑猴子猛地抬起头,泪珠子立马滚了出来,呜呜咽咽地说,“你就是不喜欢我……巴不得我马上走……”

    他说得抽抽噎噎,不再是一贯骄纵的蛮横口气,看上去分外伤心。

    叹了口气,我承认他说得没错,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仅有的耐心也终于在这一场意外里告罄。

    低下头,我抽出一张纸巾,细心地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低声说,“章小伟,你该长大了。”

    几天之后,章小伟离开了,他的大伯是个当兵的,这次将章小伟带去东北,不会再回来了。

    背着那个破烂的旧书包,章小伟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扶着高耸的肚子,静静地站在房中,就这样看着他。

    用力地擦了把眼睛,他握住大伯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那个破书包还随着肩膀的动作上下一动一动,里面的宝贝们撞得哗哗作响。

    关上门,我回到房间里,桌上还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旧纸,多年的岁月让它的折痕都冒出了毛边。

    展开纸,我不自觉着实怔了一下。

    这张赡养章小伟的欠条,在最后落款签名的地方,被人用铅笔重重地划掉,密密麻麻地绕着圈,连一点痕迹都再看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一笔一划、歪扭拼凑的字。

    ——姐姐。

    手掌握拳,纸条蜷缩成了一团,而后孤零零地落下,滚去了又深又黑的角落里,没了声息。

    等了又等,我终于等到了孟若棠去开会的机会,他前脚刚刚出门,我立马后脚就戴上口罩离开了家。

    抵达如梦的才是下午三点,这时候它尚没有粉墨登场,只是慵懒地撑着胳膊休憩着。门口来往都是零星几个员工,显得我这个大肚婆格外扎眼。

    推门进去,一楼大厅里静悄悄一片,一个保洁的员工正在拖地,她看了我一眼,“现在还没有开业,你晚点时候来吧。”

    “我是来找人的,”想了想,我问,“请问领班在哪里?”

    几年过去,领班换了个生面孔,他听说我要找人,很是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两眼。

    想了想,他喊住了一个侍应生,“去,把小娴喊过来!”

    噔噔噔,细高跟在玻璃台阶上踩得清脆作响,不一会儿,素颜朝天的贾代娴出现在我眼前。熬夜让她的真实肌肤有点发青,嘴唇也是暗红色,宽大的风衣里已经穿上了露脐的镂空短裙。

    一开始她还没有认出我来,直到我摘下口罩的一瞬间,瞳孔骤然震动。

    将我领到了一处无人的包间里,贾代娴关上门,侧身古怪地看着我,两只眼睛恨不得在我脸上放大扫描。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是平静地坐着,任由她打量。

    片刻之后,我冷淡地说,“看够了吗。”

    轻哼了一声,她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柔韧细长的双腿翘起,光腿没有穿丝袜,隐隐能够看到大腿上的青筋。

    拢了拢风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你找我做什么,难道还想光顾我不成?”

    咔哒一声,她点开了火机,却被我指节轻叩大理石桌面的声音打断。

    我挑了挑眉,她先开始还不明白,俄而落到了我的肚子上,顿时悻悻地翻了一个白眼。

    香烟在指间不停地辗转,她时不时看我一眼,似乎对我有很多好奇。

    然而,我并没有功夫给她解疑答惑,放下布包,掏出了那封信,推到了她面前。

    拿起来看了一眼,贾代娴的脸色变了又变,震惊、怀疑连番闪过,让我的眉头渐渐皱起。

    “这封信不是你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