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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话:二会夜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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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鸢站在含月床边,俯身凑近她面前,眼角带笑,右手捂在她嘴上,骨节分明的五指,所使力道并不强;含月连连晃头,却怎么都甩不掉。

    “你怎么会在这里?”想这样问,无奈嘴巴被堵、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含糊音。

    夜鸢左手指指侧旁熟睡的许娘,又拿到嘴前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缓缓摇头,示意她不要吵醒同床之人。

    含月最怕就是给许娘添麻烦,立即停止摇头和发问,圆眼大瞪,直直盯住夜鸢,眸中又惊又疑。

    上半身下沉几寸,正红色的面纱在含月下巴处、似触非触地飘荡,夜鸢问她:“你这是做什么美梦了,居然睡得这么沉?”停顿须臾,眉头上挑、眉尾耷落,作无辜状续道:“我在这儿站着等你大半天,你一点醒的苗头都没有,没办法,只能捂嘴,看能不能把你憋醒。”站了大半天这样的说辞,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他在这屋内待的时间确也不短。

    含月不比江湖高手,睡梦中亦真气鼓荡、高度警惕,但屋里若是潜进可疑之徒、稍微多作停留,周遭气流和氛围发生变异,她还是能察觉出异常、立即醒来的。然而,今晚,在夜鸢注目下,她居然彻底睡过去了;只能说,对方轻功实在高明,气息也隐匿得绝妙。

    如此亦正亦邪的高手,若一时兴起,想取她和许娘的性命……

    含月细思极恐,降低声音,也不管夜鸢能不能听懂,能不能听见,透过他指节的缝隙,呜呜呜地将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鸢侧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吗?”问完也不等含月回答,指了指上方屋顶,笑道:“我当然是从上面堂堂正正进来找你的。”

    梁上君子,说什么堂堂正正,简直不害臊!

    含月抬眼望去,屋顶上果然有几片瓦被揭开,残月莹润,冷辉如霜,透过瓦间缺口,照得满室清亮。难怪一醒来,便将眼前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收回目光,凝视夜鸢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含月呜呜发问:“你找我作什么?”

    夜鸢闻言,似乎笑了笑,右手从含月的嘴巴上拿开,一把掀开被子、抓住她手腕,将她从床上拉得坐了起来,紧接着,左手圈住她的腰,轻轻一托,将她抱下床,直挺挺地揽在了怀中。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眨眼的功夫,含月便从被窝里落到了夜鸢怀中,腰像是被吸在了他手掌上、挣脱不得,脚空荡荡地悬地而垂,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贴挂在他胸前。

    嘴上刚如释重负,却陷入另一种更为尴尬的处境中。含月惊呼抗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等她问完,夜鸢屈膝纵身,轻轻一跃,从先前留下的瓦洞之中,跳出房间,“嗒”一声细响,落到了房顶上。两个人的重量,承在夜鸢一双脚上,停在房顶陈旧的瓦片上时,居然只发出了细不可闻的轻响。

    含月现在无心给他高超的轻功点赞,左右扭动肩膀,一边试图挣脱桎梏,一边忿然抗议道:“你要是有事找我,就好好说话。为什么要大半夜地、偷偷摸摸潜进我家,还要这样强行箍住我?”

    夜鸢手上微一用力,将怀里人的腰挟制得更紧,察觉到她先是像被蛰了似的、背脊一悚,接着放弃了挣扎、气呼呼地瞪他,这才悠悠回道:“首先,我是个大盗,行动时间一直都在半夜,并不是故意想骚扰你才安排到这么晚的;其次,我若不捉紧点,你要是趁机溜掉、跑远了,以你的轻功,也够我费劲追一阵的了。”

    俩人站的姿势暧昧,但说话时,夜鸢搭在含月腰后的手丝毫未动,更没有摩挲、轻抚之类的猥琐动作;此外,相对而立时,含月鼻子刚好对着他锁骨,能清晰闻见颈项处柑橘混杂蔷薇的熏香气味,淡雅醉人。因此,待他说完,含月心中不满唐突,却也平静些许;加上强弱悬殊明显,无可奈何,她只得悻悻然问道:“折腾大半天,找这么多借口,所以,到底找我什么事?”

    夜鸢腾出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月光下,两根纤长的手指,既有女性白皙细嫩的特点,又似男性指节般突出分明。含月望去,纳闷地“嗯?”了一声。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守约定?”

    “约定?”含月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约定?

    “不是让你保管好字画,等我再来拿吗?你怎么又还给姓冯的老头了。”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本以为只是道别时随口而出的话,没想到,真如方暮初所说,夜鸢对说出口的话格外较真!

    含月嘴角抽了抽,回道:“本就不是我家的字画,夺回来之后,当然要物归原主。怎么,你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

    “没意见。胜者为大,你亲手抢回去的字画,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夜鸢喉头动了动,脖子上挂着的金镶玉突然自行转动了半圈,紧接着,柔和的女声从他口中发出,带着委屈的强调,“为什么,你要把功劳让给一个姓袁的捕头?现在江湖中说起此事,人人都觉得我在区区县城栽了跟头,又衰又可笑。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风雅神秘形象,被你这么一折腾,毁了一大半!”

    含月不禁好笑,反问:“别人知道你是栽给我这个小丫头的,难道就不嘲笑你了吗?”

    “至少你我是实打实交过手的,说我栽到你手里,我心甘情愿,你也名副其实。”

    夜鸢发出莺泣般的女声,凤目中荡漾出流转的眼波,含月望去,哀怜动人,竟有些辨不清眼前人的性别,越看越觉得是个受尽委屈的美貌女子;继而细细一想,觉得他控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心下随之生出一丝愧疚。

    想想也是,第一雅盗失了手,输给的还是吃官饭混薪饷的县城捕头,传出去似乎确实不好听;还不如对外宣称,输给了她这样的神秘无名氏,起码还能给关注夜鸢的人们留个念想,书写一段江湖异闻。

    “别难过了……”

    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出来讨生活的,她也不想故意给别人找不痛快。含月叹了口气,神使鬼差地开始安慰起夜鸢来。

    “你看这样行不行。下次,你定个难度高一点、名头响一点的目标,一举得手,岂不是就能雪耻了?我听说,皇宫里高手如云,防备甚严,藏的也都是些传世珍宝,或许你可以去那里面转转?打败几个高手,偷走几样有分量的文物,这样的话,一次性就能把上次损失的面子和名声全部挽回来了。”婉转娇俏的声音,中肯的提议,黑亮的瞳中还伴随闪出“你要振作,下次加油”的鼓励之光。

    不是吧,货真价实的安慰啊!夜鸢愕然,没想到稍稍使用了哀兵之计,含月立马就上当了;不仅态度倏然改变,还认真替他着想一番。

    这小丫头,耿直得也有趣了吧!

    他强忍笑意、想要回话,奈何憋笑不住,胸膛兀自上下起伏,没办法,只好转过头去,尽量不出声地抿嘴而笑。

    “你……”含月不解,偏头过去打量,“这是在笑吗?”肩膀抽这么厉害,恐怕要脱臼……

    夜鸢深呼吸几口气,强行收住笑意,转过头来直视含月,变回低沉的男声,答道:“你的建议我记住了。不过,人在哪里跌倒的,就得在哪里爬起来。所以,我决定明晚再去冯老头家一趟,把字画取到手。”说完,三根手指一捏,凭空变出了一封信,塞进含月中衣的衣襟处,“这是通告信,烦请你帮我转达一下。”

    “你……”含月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男是女,但胸前被塞东西,无论性别,都有种被侵-犯了的感觉,窘迫之余,很是气愤。

    “干嘛?”夜鸢反问得一脸坦然。

    你究竟是男是女?本想这么问,但料想对方不会如实相告,而且也不解被塞了胸的气。含月哼一声,突地抬起左手,咻地朝夜鸢胸前摸去。后者显然技高一筹,她还没触到衣服,就又被擒住了手腕。

    “丫头,怎么不好好说话?”夜鸢调笑道:“突然上手,想摸哪儿呢?”

    小小的报复计划还未实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含月毫不心虚,梗着脖子回击,“你不也把信塞我领口里了吗?我再摸回来,这才公平!”

    夜鸢再也憋不住了,仰天大笑,良久才缓过劲来,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男的,不管你摸我,还是我摸你,吃亏的不都是你吗?”

    含月眼珠子一转,回道:“你会这么说,那你肯定是女的。”

    “可说不一定。”夜鸢凤目一瞪,长眉倒竖,以更低沉的声音吓唬道:“你看我这样,哪里不像个男人?”

    “如果你真的是男人,顶着风雅之士的名头,却占一个小丫头的便宜,那我便瞧不起你!”含月气鼓鼓的嘟起脸来,黑瞳因愠怒泛出灼灼亮光,一闪一闪,毫无威慑力,反而更显娇憨。

    夜鸢忍俊不禁,笑道:“你这小丫头,不仅有趣,还可爱得紧。”语毕,松开她的腰。摊开双手,无奈道:“你都把话说得这么狠了,为了让你高看一眼,我只好不逗你了。”

    “就此别过!”含月得了自由,连“后会有期”都不愿说,便欲转身离开。

    夜鸢长臂一伸,按在她右肩上,一股阴柔的绵力从他掌间传出,压在含月右肩、传及肩胛骨、顺着脊椎、直贯到了脚上,随即,含月右半身像是被电击一般、又酥又麻,定得不能动弹,半点反抗的力都使不出来,只能僵在夜鸢面前。

    “别着急啊。”礼貌的微笑,夜鸢提醒道:“说了有两个问题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都还没问呢,你着急走什么?”

    这还没完没了了!可惜啊,技不如人,只能向强权低头。含月催促道:“那你问吧。”

    夜鸢不语,突然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中没有浮浪之意,皆是审视好奇。

    “还看什么?赶紧问啊。”

    收敛目光,他凝视含月,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玉燕功的?”

    含月倒吸半口凉气,心跳猛地加速了,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不,不对,这么问就暴露了!

    将下半句话混着口水咽回喉咙中,她改口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夜鸢很有耐性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怎么会长河派的玉燕功?”

    居然连门派也给说出来了!含月像是被雷劈了脑袋,惊愕万分、整个人都懵掉了。半响,才反问:“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门武功的名字,还……还有……门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