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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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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游泳课教案写到一半,林亦风就停了笔,竖起耳朵倾听隔壁房间的响动。每个夜晚林亦风都不敢睡得太沉,母亲的病体随时都可能拉响警报。今天白天的时候母亲在墓园昏倒,要不是那两个男人见义勇为,后果真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林亦风不禁有一阵后怕。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在制药厂的那次爆炸事故里,他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一夜之间崩塌,是母亲拖着病体把他拉拔长大,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生命里唯一的亲人。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感激白天送母亲回家的那两个男人,可是想到那两人,他心里就堵得慌。在那两个男人眼里,他不是林亦风,而是另外一个人——若昭。奇特的,另一个人和他一样,名字里也有一个“风”字,这不能不说是一桩神奇的缘分。长得像,还同名。那个若昭到底是谁?他现在何处?他对他真的充满了好奇。依稀记得去父亲的墓前吊唁,他被一个年轻女人误认作若昭,那女人说若昭已经死了。那女人和若昭又是什么关系。心底里许多疑问就像迷雾一样升起来。但是隔壁突然传来母亲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心猛然一紧。继而便听到母亲呻吟着唤他:“亦风,亦风……”

    林亦风搁下笔,起身飞也似的跑出房间。推开母亲房间的门,见母亲半仰着身子对着床下的痰盂咳嗽,母亲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咳嗽声像鞭子一鞭一鞭重重敲在林亦风心上。“妈——”林亦风奔上前,扶住母亲的身子,轻拍她的背。“妈,我送你上医院吧!”

    母亲边咳边冲他摆手,逮着咳嗽与咳嗽的间隙,说道:“别浪费钱……”刚说了一句,又重重咳起来。

    林亦风心里难过,都怪自己没用,赚不了大钱,害母亲

    看个病都畏手畏脚,果听母亲下一句便说道:“你也老大不小,还没攒够老婆本呢!”母亲说完这句一阵排山倒海的咳嗽,林亦风只觉眼前一抹红色飞入地上的痰盂,再看母亲时,母亲已瘫到床上去,嘴角挂着分明的血迹。林亦风整个人都跳起来,他不由分说背起母亲就往屋外跑。

    “亦风,你干嘛?”林母伏在他背上虚弱地问道。

    “你都呕血了,我送你去医院啊!”林亦风边回答母亲,边急急走出家门。母亲偌大的人在他背上竟轻飘飘的,林亦风不禁心酸。

    林母一听要去医院,立马在背上挣扎起来,“亦风,听妈话,医院就是个烧钱的炉子,咱去不起。”

    “妈!”林亦风停住脚步,大声唤了母亲一句,继而又放低了声音道,“就算把房子卖了,我也要帮你看病,妈,是儿子没用,让妈妈受苦了。”林亦风的话含满凄楚,林母也不再争辩,兀自在他背上抹着泪。感受到肩上的濡湿,林亦风知道母亲哭了,随即安慰道:“妈,你别这样多愁善感,你不就是想要个儿媳妇嘛,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漂亮的,温柔的,孝顺的回来的,你就安心等着做你的婆婆吧!”

    母亲被他逗笑了,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又咳嗽起来。林亦风赶忙加紧脚步走出巷子。夜已深,这条偏僻的巷子口很难打到面的,林亦风背着母亲焦急地在路边张望,忽见一辆白色夏利从路那端开过来,稳稳停在他旁边。他本能地背着母亲往旁边躲了躲,私家车是不好给他当面的使的。车后座下来一男一女,路灯映照出两人的面颊。林亦风认出来,男的正是白天送母亲回来的人,心下嘀咕,这男人去而复返不会是为了来认亲吧!

    白天明和马茹芬已经迎上前来,一见林亦风,马茹芬整个人都欢呼雀跃着,她拉着林亦风的衣服,又蹦又跳,“若昭,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妈妈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叔叔说你喝醉了,快,快跟妈妈回家睡觉去。咦,你背着这个老太太做什么?”马茹芬将目光落在林亦风身后,林母正把头埋在儿子背上,半睡半醒,奄奄一息,时不时夹杂几声咳嗽。

    林亦风警惕地盯着眼前行为举止异于常人的女人,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出生富贵之家,烫染过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原应该精明势利的面容却怪异地天真无邪着。

    白天明立即上前打圆场:“若昭,不,林亦风,你这么晚背着你母亲要去哪里?”

    林亦风缓和了神色道:“我妈今晚上咳血了,我拦不到计程车,你们既然来了,就帮帮我的忙,送我和我妈去医院吧!”

    “医院?”马茹芬提高了音调,花容瞬间失色,“我不要去医院,我不打针!”

    “大嫂,若昭在做好事,这个老太太病了,他要送她去医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白天明好脾气地询问马茹芬。

    “若昭在做好事?”马茹芬歪着头看看白天明,又看看林亦风,随即拍起手来,“好耶好耶,去医院去医院!”

    林亦风和林母上了车后座,马茹芬执拗地要和林亦风一起坐,白天明只好坐到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见车后座上林亦风坐在中间,表情明显不自在,两位母亲各靠着他一边肩膀,白天明心里叹气,他隐隐觉得一段离奇的故事正在拉开序幕。这故事开启之前一定还埋着什么前因后果的夙缘。

    “去医院,老白。”白天明对司机说道。今晚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让白家的司机开车。平时,他可从不启用司机,五万块钱的夏利还让专门的司机伺候,一定会笑掉人们的大牙。老白点了点头,便发动了车子。车子迅速向医院驶去。一路上,林母伏在林亦风肩头咳嗽不止,每咳一声,林亦风都心惊胆战。母亲的病体撑了这么多年,只怕是一架陈旧的机器到了该报废的时候了。想到这个比喻,林亦风连忙惶恐地打断自己的心绪,懊恼自己尽想些不吉利的事情。而身边的马茹芬更令他心生不安,她的双手正紧紧勾着他的手臂,头紧靠在他肩上露出孩童的笑容。车子开出不远,她就酣然睡着,嘴角还流出涎水。这看起来神志不清的女人口口声声自称是他的妈妈,他真有些不知所措。

    第六十五章迷惘

    车子开到市医院的时候,马茹芬已经睡得十分沉。白天明回头看了看她,对司机说道:“老白,大太太睡着了,劳烦你照顾一下她,我送他们二人到急诊科去。”白天明指了指林亦风和他母亲。老白转过身子瞟了林亦风一眼,瞳仁明显张了张,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但嘴巴上并没说什么,只是惶恐地对白天明点了点头。林亦风对他的“惊鸿一瞥”见怪不怪,他将马茹芬轻轻推到一边去,拿了车上备好的一床毛毯给马茹芬盖上,便越过林母兀自下车,再在白天明的帮助下从车上将母亲背了下去。

    来到急诊科挂了号,医生对林母做了初步检查,见林母又是咳血又是昏昏欲睡,便建议道:“恐怕得做个全面检查,看起来情况不乐观,还是去办住院手续吧!”

    见林亦风面有难色,白天明从口袋里摸出钱夹递给他道:“你从家里走得急,一定没有多带钱,我这里有一些钱先借你,你回头还我就行。”见林亦风迟疑,白天明又道:“你妈的病要紧,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这张脸二十五年了,拿着吧!”林亦风看看咳了一口又一口血的母亲,只好接过那个鼓胀的钱夹,带着一抹羞涩道:“谢谢,我一定尽快还你。”

    办好住院手续,白天明陪着林亦风将林母安置到病房里,便告了辞,回身去寻马茹芬。一路上他都在寻思,看起来林亦风的家境实在糟糕透顶,他几乎一瞬间就将对若昭的叔侄情谊移情到林亦风身上。无论如何明天他都得来看看林母的病势。回到车上的时候,马茹芬还在呼呼大睡,嘴边的口水流出老长,他露出一个貌似长辈看晚辈的慈祥的笑容,便上了车。回到白家大宅,让老白将马茹芬背到白天朗那里,唬得白天朗一阵骇然。白天明实在累极了,无暇和白天朗再解释些什么,便回到自己屋内。

    走进卧室,见柔桑刚好从浴室内出来,他吃惊道:“你怎么还没睡?”

    “有些失眠,去画室呆了一会儿。”简短的对话之后,柔桑便流露百无聊向的神情。她穿了极性感的丝绸睡裙,露出雪白的香肩和大腿,胸前的**更是若隐若现,撩拨人的心弦。白天明有一瞬的激情涌现,三十多岁的女人有着不逊于二十多岁女人的容颜,更有着优于四十岁女人的智慧,可谓人生中的九月,最美好最丰富最迷人的季节。这一瞬他有些着迷,之前在“蓝家小筑”喝下的酒此刻全散发出醉意,齐齐赶跑了疲倦,怂恿他踉踉跄跄朝柔桑走去,紧紧地将她箍入怀中。

    柔桑吃惊地张了口,但还是安静地呆在他怀里。他出车祸以来他们就没有这样亲密地接触过,此刻闻着他男性的体香,她竟有深深的排斥感。一定是因为太久了,生疏了,不习惯了,而不是因为她的身体被另一个男人占据了,便对自己该履行的义务也产生了抗拒。当白天明的唇摸索到她的唇,一个温热的吻落下来,她本能地转过脸去。

    白天明狐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目光里有询问、疑惑,还有一丝考究和探寻。

    柔桑本能地心虚,支吾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这样不好。”说着,低了头疾步走到床边,“哧溜”滑进被子里,将头脸都埋在被子里头。白天明愣愣失神了许久,才机械地一颠一颠走到床边,脱了衣服躺下,心里堵得慌。柔桑说的难道不在理吗?柔桑说的句句在理,但是他心里就是像扎了根刺,不舒服。于是辗转难眠,和他同榻而眠的这个女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边,陌生得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这夜,白天明梦见自己和女人行房,醒来时内裤上濡湿一片。柔桑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夹带了一丝鄙夷。而白天明也鄙夷自己,梦里和他行房的女人竟是刘凝波。他就这样亵渎了他的凝波。一定是他太久没有排遣生理需要,一定是他太思念凝波了。这夜梦到刘凝波的人,还有方逸伟。

    方逸伟醒来时发现枕畔全湿,他竟然在梦里流下那么多眼泪,为他的凝波。方逸伟从床上起身,发现自己正呆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穿了陌生人的睡衣。

    “那是我的睡衣。”房间的门被推开,白天明走了进来,他穿了宽松的厚实秋衣,一颠一颠地走进来,走到窗边去,拉开窗帘,打开窗子,让晨曦的天光驱散房内的昏暗,让花园里植物的馨香和鸟鸣填充房内的空虚。使劲吸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他在靠窗的藤椅上坐下,安静地看着逸伟,道:“昨晚你喝了太多,吐了一身,柔桑嫂子拿了我的睡衣给你换的。”

    逸伟显得尴尬,他和白天明之间隔着凝波的黯然离世。他觉得自己有负于白天明。毕竟他是凝波的好大哥,凝波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他就像她的娘家人。于是他垂头低眉,立于床边,不敢挪动步子。

    “为什么辞职?”白天明问。

    方逸伟淡淡道:“没什么好留恋的。”

    轻描淡写一语已道尽沧桑。白天明不再追问,只是探寻道:“决定好了?”

    方逸伟点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想去北京投奔谢凡叔叔。”方逸伟一脸平静,不料从房外突然闯进来的柔桑却厉声道:“你不能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激动得有些莫名其妙,柔桑柔和了语气,低低道:“你不能一个人去北京,你天明哥不会放心的。你从小都在这座城市长大,还是不要离开生养自己的故乡为好。虽然辞了职,你叔叔也可以帮你在这座城市立足啊!”柔桑一口气说了诸多理由,脸涨得通红,见白天明和方逸伟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她连忙转移话题,“先去吃早餐吧,吃完早餐再慢慢商议。”

    一整个早餐时间,柔桑还是在努力游说逸伟,什么在政府机关工作久了,不一定习惯商界,什么在小城市生活二十多年一定不习惯首都的生活,什么一个人离乡背井会让白天明牵挂之类,什么刚刚丧妻一个人行走异地,无人开解,万一胡思乱想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等,直说得白天明从鼻子里冷哧一声,对方逸伟道:“你柔桑嫂子今天殷勤得有些过火,但是担心得都在情在理,你就留在我们白家住一段时间,权当休假。”

    “也陪陪你天明哥,他受伤以来一个人闲得慌,你刚好陪陪他,让他也不要胡思乱想才是。”

    白天明接了柔桑的话,道:“上午先陪我去一趟医院吧。”

    何去何从,方逸伟还没有打定主意,也就应允了白天明的邀约。

    方逸伟和白天明一离开白家,柔桑就通知了向冰儿。向冰儿满心欢喜地等待方逸伟到医院探视她,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逸伟的踪影,她哪里知道白天明和方逸伟的医院之行不是为她,是为林亦风。

    因为白天明腿脚不是很利索,便留在病房等候,方逸伟和林亦风一起陪着林母去做各种检查。白天明等了许久百无聊向,便到护士站跟护士借一些杂志来看,刚要回病房,却在通廊里撞见向思明。

    “我的天哪,可让我找着你了。”向思明一下握住白天明的手,双目亮晶晶,脸颊汗津津的。见白天明狐疑地盯着自己,忙解释道:“冰儿要见逸伟,说你和逸伟就在医院里,让我每个楼层找你们,我是一楼一楼找,可让我找着你了。”

    白天明心里暗忖,那向大小姐双腿瘫痪,怎么还如此神通广大?连他和逸伟上午来医院都知道。

    “冰儿找逸伟什么事啊?”白天明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又哭又闹,搅得我和她妈妈是焦头烂额,”向思明有些颓然和心力交瘁,“她现在是病人,是伤患,双脚又落了那么个病症,我们只好担待她一点了。逸伟小兄弟呢?”向思明伸长了脖子朝白天明身后张望。

    “哦,他陪林亦风母亲做检查去了。”

    “林亦风是谁?”

    向思明一问,白天明就在心底思忖:不知道向大行长见到他曾经巴巴强求的女婿的面孔会有什么反应?不待他细想下去,林亦风和方逸伟就出现了。他们同白天明打了招呼,就进了病房。白天明和向思明进到病房里时,林亦风和方逸伟已经将林母从轮椅上移到病床上。向思明正要同方逸伟说说向冰儿的事情,忽然见林亦风回过身来,惊鸿那么一瞥大惊失色。他向后趔趄了一步,抓住白天明的手才站稳身子,脸上几乎没了血色。白天明心里暗自好笑,做贼的到底心虚,霸王硬上弓般要了他大侄子的命,这会儿没吓得魂飞魄散已经算他向思明是个狠角色了。

    见向思明反应激烈,林亦风当然知道个中缘由。又一个人把他误认做若昭。他只能尴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