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汴京春深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周小娘子年已十二,知道西廊下那位极英俊的小郎君是来看她们捶丸的,心里既害羞又紧张,平时的准头不免失了分寸。她想着要为难后面两个人,发球台设置得比规定的五十步外还要远一些,结果自己竟然打了三棒才进洞,她臊得满脸通红,更加紧张起来。

    等到打最后一个球洞,就在西廊边上。她紧张万分,保持着最佳仪态,缓步走过去,两棒打完那陶丸已经离球洞极近,是一个完全没难度的地滚球。她忍不住偷偷瞥一眼陈太初,见他正专注地看着那个陶丸,面容如玉,双眸灿若星辰,不由得心跳如擂鼓,赶紧换了撺棒瞄准。

    “看什么看!丑八怪!”不妨廊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周小娘子只觉得自己当头挨了一棒,眼前一阵发黑,一抬头却分辨不出谁说了这话,不由得羞愤交加。手一抖,最后这个地滚球竟然打了三棒才进洞。最后五个球洞共打了十五棒。

    张蕊珠等人看着周小娘子脸色苍白,含着泪回到廊下,都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周小娘子只摇头垂泪不语。她最后一洞的异常也被众人看在眼里。李先生默默地摇了摇头,须知捶丸,技巧和准头固然重要,可这捶丸更重视观察自己的内心,规范自己的言行,所谓观心而知己。对捶丸者要求心宁、志逸、气平、体安、貌恭、言讷。要是遇到筹牌平手的情况,就要评选这些来论上、中、下。

    林小娘子当然也看到了周小娘子的不妥,她使用的是学堂的器具,不是很趁手,但胜在心静,看技巧,虽略逊周小娘子一筹,仪态也不如她优雅,却只用了十三棒就打完了五个球洞。

    她对场外众人行了一个福礼,泰然地回到东廊下。四娘和七娘颇不是滋味地向她道贺。周小娘子扑在张蕊珠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刚刚那突然开口骂周小娘子的,正是四公主赵浅予。她从小就把陈太初视为“我的太初哥哥”,谁多瞄他一眼她都不舒服。在宫里,为了这个和十二岁的三公主不知道掐了多少次。看到周小娘子竟敢偷看陈太初,哪里忍得住。话一出口,免不了被赵栩拍了一巴掌。陈太初看着周小娘子离开时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能叹口气警告她:“你再多话,就让六郎即刻带你回去。宝津楼你捶丸我也是不去看的。”

    赵浅予立刻捂了嘴,狠狠地瞪了周小娘子的背影一眼。丑八怪!看什么看!我的太初哥哥!

    九娘带着玉簪下了场,也和前面两位一样,从第一洞的发球台开始。众人见她还不如插在球洞边的彩旗高,圆滚滚的小人儿地捧着球棒,一本正经的胖脸,跟只肥猫似的在场中滚来滚去,纷纷压抑着低笑起来。孟馆长和李先生也忍俊不禁,连声嘱咐她小心一些别被自己的棒子打到了。

    陈太初握手成拳抵在唇边,苦苦地忍着笑。后头的赵浅予却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来。赵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捂住她的嘴,火冒三丈。这些家伙太可气了!竟然敢笑话只有自己才能笑话的胖冬瓜!心里立刻想着:那家伙输了不知道会不会哭,待哪天他好好教她几招才是。

    等九娘打完第四洞时,场外都已经没了笑声。七娘更是拖着四娘直接跑到西廊下,也不和陈太初他们打招呼,紧张万分地盯着九娘。

    九娘前四洞只用了十棒,如果这个球洞能两棒进洞,就能胜出。可最离谱的是她全程只用了撺棒一种球棒,根本没有使用扑棒、单手、杓棒和鹰嘴,打的全部是地滚球。

    可这最后一洞,若不会飞行球,十分难打。那陶丸前面就是一个坡地,在发球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坡地后头凹下去的球洞,只能靠彩旗为准。赵浅予叹了口气,这个胖姐姐这么好玩,只可惜这个球昨晚六哥教了那么多遍,她也打了好几次,那球才凑巧滚入洞中的。

    七娘和四娘紧张地挨着栏杆,想出声让九娘换扑棒,却也知道捶丸时场外人绝对不能和她说话,只能眼瞧着干着急。身后有人温和地说:“麻烦两位妹妹让一让。”却是她们挡住了陈太初三个的视线。

    四娘赶紧福了一福:“对不起,陈表哥。”她拉了拉七娘往后退了几步,和陈太初并肩而立,只觉得口干舌燥,这春日里的太阳照不到身上,看着也头晕。突然陈太初身后挤进来一个小书僮,将她一撞。

    四娘险些摔在七娘身上,可碍着陈太初也发不出火来,勉强笑了笑让开了一些。

    赵浅予鼻子里冷哼一声,真是讨厌。一个个丑八怪都喜欢盯着我的太初哥哥!

    仍旧戴着小帷帽的九娘慢慢踱到最后一个球洞处,蹲低了身子,朝发球的地方估计了一下距离和线路。场外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用鹰嘴。”却是赵栩实在忍不住出声提点她。

    七娘白了这个长得太好看的小厮一眼:“别多话!我九妹只会用撺棒!”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乱说话,你只是个破了相的小厮,懂什么!

    赵栩头都晕了,这个胖冬瓜,竟然七岁了还只会用撺棒!七公主可是三岁就会用扑棒了!就算四妹这么差劲的,五岁也已经全都会用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胖冬瓜慢腾腾地滚回坡地的另一边,举起撺棒,比划了一下。

    九娘这时才看了看不远处西廊上的众人。陈太初正微笑着朝她点点头,那笑容顾盼神飞,见之忘俗。一旁的赵栩黑着脸,双手抱臂,唇上的伤青黑一团。想起他昨夜那药膏,看着他这模样,九娘忽地伸出小手朝赵栩挥了挥笑了起来,心里得意你可没有小帷帽能戴着遮丑。哈哈。

    七娘赶紧也朝她挥挥手:“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神仙保佑啊。”四娘白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她倒把九娘完全当成自己的妹妹了?一看张蕊珠她们都在看着自己呢,赶紧牵了七娘回东廊。

    赵栩才冷哼了一声:“哼,丑死了。”

    赵浅予却警惕地问:“那胖冬瓜是朝哥哥你挥手还是朝太初哥哥挥手?”

    陈太初和赵栩异口同声地答:“朝我们挥手。”

    赵栩抬手就拍了赵浅予后脑勺一巴掌:“没大没小!姐姐!那是姐姐!”

    那边九娘慢慢地站好了姿势,伸手挥棒。

    众目睽睽之下,那球快速地滚上坡顶,骤然停住,晃了两下。就连陈太初这样已经上过阵杀过敌的,也不禁屏住了呼吸。那球忽地又停了一瞬,缓缓朝前面的坡下滚下去,倏地就落入球洞中。

    一侧看球的孟馆长和李先生面面相觑。这孩子,运气太好了吧?是运气吧?李先生缓缓举起手中的小旗。

    七娘蹦了起来:“十一棒!只用了十一棒!”四娘也反应过来,笑着对周小娘子和林小娘子说:“我家九妹运气真好,对不住二位了。”

    九娘朝场外行了礼,退到东廊下。玉簪还没反应过来,小娘子这最后一洞,是一棒就完了?

    孟馆长过来宣布:九娘胜出,将代替六娘出赛两日后和蔡氏女学的捶丸赛。四娘七娘也觉得甚有荣光。四娘偷眼去瞧西廊,那边却已经空无一人。

    九娘等玉簪从廊下理好提篮,拎着革囊过来,其他人都已经出了园子。玉簪一脸懵懂地低声告诉她:“陈衙内给了些苏州进贡的什么沙枇杷,说让小娘子带回家吃,还说什么六郎知道的,不要紧。”她打开革囊给九娘看。九娘一探头,十几个木丸都不在里面,变成了十几二十个黄澄澄圆滚滚大小均一的枇杷。九娘抿嘴笑了,嘴好疼。

    ***

    这夜请安时分,木樨院正屋里闹哄哄的。程氏头都疼了,七娘犹自还在描述九娘运气极佳的最后一棒。十一郎忍不住说:“七姐,你都说了三遍了!”

    七娘得意地说:“是不是还想再听一遍?是我举荐了九娘!是我慧眼识小英雄!学里的捶丸小会,就得有我们孟家的三个小娘子才是!”

    九娘头一次发现七娘竟然还蛮可爱的,看看四娘,却发现她正魂游天外。

    四娘一直在走神,耳边似乎总是听到那温和的一声:“妹妹让一让。”然后那高挑的带着少年郎气息的身子和自己站到了一起。她已经算身量修长的,可那人却比她高出近一个半头,她将将才到那人的肩膀处。

    程氏不理会她们,她才懒得关心捶丸赛,就算宝津楼御前又如何?人山人海的,最后众人关心的是那胜出的小会,能去御前觐见官家、太后和皇后的,也是那筹牌最多的小会。听说今年民间的小娘子们要跟着六岁的四公主一起捶丸,想想也知道了,肯定会输给三公主带的宗室勋贵小会。还不如跟着十七娘这个郡夫人,说不定有机会能觐见太后和皇后。她嫌七娘太吵,喝了一声:“好了,阿姗你少说几句,娘的头都被你吵疼了。你爹爹明日就要去眉州呢。快想想,你可有什么要孝敬你外婆外翁的,还有你大舅家的表兄弟表姊妹,你可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他们?”

    七娘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孟建就定了行程,她这几天发愁捶丸一事,压根没想起来要送什么给外婆家的亲戚,声音立刻低了下来:“啊?明天爹爹就走了?要去几日啊?我没什么要送的,不如让爹爹路上替我准备一些?”

    孟建从里间走了出来,刮了刮她的鼻子:“枉你外婆那么疼你!竟然这么不放在心上。爹爹买的,自然是女婿孝敬丈母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七娘抱了他手臂痴缠,又说了一遍九娘能和她一起同蔡氏女学捶丸的事。孟建大笑:“是,阿姗有眼光,阿妧有运气。我看你们说不定能赢了蔡氏。”他看看四娘又补了一句:“阿娴有本事。你们三个都是好的。”

    女使们将孟建的行李搬了出来,归置到一处,把行李单子和礼单一起呈给里间榻上的程氏。三房的几个孩子犹自讨论着捶丸的技巧,外间里间的乱窜。九娘不动声色地挪到里间,往孟建身边角落里站了站,拿出一个小木丸,蹲在地上比划着。

    程氏仔细看了看行李单子和礼单,一边增添减补,指使梅姑和一众人等团团转,一边对孟建小声说:“我大哥来信说,要把他家大郎送来族学附学。不如就跟你一同回来,明日我先在修竹苑安排好一间屋子,留着日后安置他,省得下个月换作二嫂掌了中馈,再开口还麻烦。”

    孟建看着正屋里乱糟糟人进人出的,定了定神仔细想了想:“此事倒也不难,我和二哥说过了,你侄子的入学荐书也早已备好。待我处理好阿昉他娘的事,带了你侄子一起回京。你这几年和娘家少了来往,如今我们尽尽心意也是应该的。倒是阿昉过几天来入学试,你记得在修竹苑也留一间屋子和两个照看的人才是。”

    程氏笑着说:“早就备好了,娘那里也早禀告过,说要提前备两桌席面,也好和兄弟姊妹们认识一下。”

    孟建压低了声音告诉程氏:“我看阿昉以后恐怕会常来家里住,对了,昨日你表哥给的那笔钱,你尽快填上才是。暖房酒你可得好好出力,替表哥分忧。”

    九娘心里一跳,阿昉为何会常来孟府住?苏瞻又为何会给三房一笔钱?

    程氏白了孟建一眼:“我比你着急多了,今日已经上了帐,夜里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且放心吧。倒是你为何说阿昉会常来我们家住?还有我昨日忘记问你,为何苏家的暖房酒要请我去主办,就算十七娘小门小户出身,也不至于连个暖房酒宴也不会办吧?”她忽然想起一事扬声喊道:“对了,梅姑,明日我要去探望姑母,礼单子可备好了?”

    梅姑从外间进来,恭身福了福笑道:“昨日就备好了,娘子还过了目,添了一对汝窑梅瓶的,怎么今日就忘了?”

    程氏想了想,也觉得好笑:“看我这几日忙得脚不着地的,竟是忘了,早上才想着要给二表哥家阿昕小娘子再添一个璎珞项圈的。梅姑你去我库里取出来添上就齐全了。”

    看着梅姑带了侍女出去,孟建才低声笑道:“十七娘有了身孕,推说不能劳累,才央了你去主理。这继母刚过门就有了,你说阿昉那孩子能高兴吗?”

    程氏吓了一跳:“这么快!这才过门四个月吧?”

    孟建摇摇头,捧起茶盏喝了口茶:“不然怎么说嫁得好不如嫁得巧呢,这才叫福气啊,等上三年又有什么?”

    程氏却怔怔地,半晌才叹了口气:“唉,还是王九娘倒霉。可怜了阿昉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七娘有了身孕,才被他爹爹打发到族学来读书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啊!对了,还要赶紧把礼单上吃食都换了,换成几匹松江棉布。”

    孟建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幸好外间闹哄哄的一时没人进来:“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你表哥堂堂宰相,对亡妻情深义重,哪个不知道?他对大郎悉心教养,汴京称之为小苏郎。怎会为了那肚子里一团还不知男女的血肉就苛待嫡长子!可不许再胡说八道了,你这张嘴啊!千万看住,暖房宴那日,你可不能拆十七娘的台!不管以前王九娘待你怎么,你得管眼前人眼前事!待阿昉来家里了,你只管对他好就是。”

    程氏啐了他一口:“呸,我有数着呢,哪用得着你教我?你放心,我可会好好巴结这位郡夫人的!能不好好巴结吗?”转念一想她又洋洋得意地说:“呸,我巴结她作甚!我嫡亲的姑母,从小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明日我去探望她,哪用得着巴结十七娘?菩萨不拜反而去求和尚?我又不傻!”

    孟建被她气了个倒仰,干脆下了榻去看七娘和十一郎十郎他们在地上玩地滚球。这才看到躲在角落里独自滚着小木丸的九娘,走过去轻轻拍拍她肩膀:“阿妧怎么不和你七姐一起去玩,去吧。”

    九娘一抬头。孟建看她脸色不太对,想起上次阿林发疯的事,赶紧问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要让你娘请个大夫来看?”

    程氏下了榻,摸了摸九娘的额头:“不要紧,没发热就好,别是今天捶丸累着了。好了好了,你们几个皮猴子,都过来,请了安各自回房去。”

    回到听香阁,九娘才回过神来。原来十七娘竟然有了身孕,那阿昉呢,他心里会难过吧。他会担心以后没人记得自己这个娘了,也许还会担心自己慢慢成为苏家多出来的那个人。这个念头一起,九娘再难安心,阿昉他知道了那么多的事,会不会也觉得爹爹有了弟弟或妹妹后,就会弃他不理了呢。他本来就起了疑心,这样一来,他会不会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他会不会仇视他爹爹,甚至荒废学业呢?五内俱焚的九娘恨不得赶紧飞到苏昉身边安慰他开导他,告诉他娘还活着,你别想那么多,你来孟家读书,不想回家就留在这里,娘会陪着你。

    守在榻边的林氏和慈姑面面相觑,这,入选了小会,不应该兴高采烈才是吗?怎么竟呜呜咽咽地哭着了?

    玉簪急得说:“小娘子快别哭了,嘴上的伤口恐怕要裂开来呢。再出血恐怕要留疤了。”

    留疤有什么好怕的!她前世的死,已经在阿昉心上留下了那么深的疤,眼下恐怕他旧伤未复原,又添新伤了。

    林氏讷讷地问慈姑:“是不是小娘子们到了一个年纪,就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呢?”

    慈姑叹了口气,轻轻将九娘抱在怀里安慰她:“好了,好了,有什么难过的,伤心的,哭出来就好了,别忍着,忍着反而不好。气伤肝呢,你哭吧,哭一哭兴许好受一些。”

    九娘一声嚎啕大哭。玉簪尖叫起来:“裂开了!嘴上的伤又出血了!”东暖阁里一片混乱。

    夜深人静时,九娘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太容易哭了,而且是在人前哭。可是哭完的确会好受许多,她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抱着一个人放声大哭过了。

    ***

    两日后,孟氏女学的南角门缓缓驶出三辆牛车。

    第一辆牛车里,孟馆长高兴地看着车里温润如玉的陈太初。心想公主很看好我们孟氏女学啊,竟然让陈衙内陪我们去,虽然是观战,应该会让学生们在士气上为之一振。再说,能和这样的少年郎共处一车,才不负春光啊。李先生也看陈太初看得目不转睛,被身边陈太初的小书僮挤了好几下也不在意。

    孟馆长和李先生感叹陈太初小小年纪就被扔到军营中摸打滚爬,又煞有兴趣地问了许多大名府的风土人情。陈太初微笑着耐心讲解。赵栩和赵浅予不耐烦地缩在他身后,憋屈得很,可看看窗帘外笑容满面用腿走路的几个女使和十来个侍女仆妇,只能庆幸自己还能托陈太初的福赖在车里了。

    第二辆牛车里坐着孟氏女学的五人小会:张蕊珠、秦小娘子、孟家三姊妹。四娘和七娘还在小声教着九娘怎么使用其他球棒。九娘不停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张蕊珠微笑着看着这三姐妹,想起昨夜她问爹爹这世上是不是有人运气一直很好特别好。爹爹却说,一直都能运气好那不是运气,是本事,而能让人认为自己只是运气好才是最大的本事,。

    蔡氏族学在汴京大梁门外西边的建隆观旁边,正对着汴京第一豪宅:蔡相宅。从城东的孟氏族学,牛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绕过不输观音庙繁忙的建隆观,才停在蔡氏族学的北角门。

    门子一看牛车上的铭记,一边着人进去禀报,一边安排车辕靠边。

    众人下了车。不多时,身穿藕色窄袖长褙子,丁香色挑线裙子的蔡馆长带着一位女先生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和孟馆长李先生互相见了礼。

    孟馆长介绍陈太初:“这位是陈太尉家的衙内,受了宫中四公主之托,想先看看我们两家的捶丸技艺,因他就在我们男学进学,顺道一起来的。”

    蔡馆长笑得更是殷勤:“有劳陈衙内了。”心里却一个咯噔,往年可从来没有什么公主所托先来看看,这所托非人怎么办?他要是说些什么,听还是不听?还有他自己堂堂衙内,跑去孟氏附学,这心还不偏得没边儿了?

    赵栩和赵浅予却慢腾腾挪到了九娘几个人身后头。赵栩看着九娘戴的小帷帽就没好气,不就是这么点伤口吗,才七岁的小东西,谁要看你的冬瓜脸?想着自己这张脸都不畏伤疤,四处抛头露面,就更想掀开帷帽看看伤疤好得怎么样。他总觉得九娘是没机会同自己亲口说谢谢,这心里跟有猫儿在挠痒似的难受。

    九娘一侧身,隔着帷帽瞄了赵栩一眼,看他的唇上伤口果然好了不少,虽然看起来乌黑一块还是很可笑,奈何他实在长得太好,即便穿着小厮的衣服,往哪里随意一站,众侍女仆妇们都有点神魂颠倒,拿器具时都磕磕碰碰的。赵浅予恶狠狠地一个一个瞪回去,可惜眼大人小,谁也不关心一个小书僮在做什么。

    侍女仆妇们将第三辆牛车上的器具一一取下,由各位小娘子的女使们捧了。众人跟着两位馆长进了粉墙黛瓦很不张扬的蔡氏族学。

    九娘人小腿短,很快和玉簪落在了后头。赵浅予早已经挤到前头跟在陈太初身边。赵栩慢悠悠地跟着九娘,垂眼看着她的头顶心。不妨九娘忽地转过身来极快地福了一福,轻声说:“谢谢那药,我好多了。”

    赵栩一愣,本想好要伸手摘了她帷帽好一顿冷嘲热讽的,竟然只吐出一个字:“哦。”

    哦,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