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第 2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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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1. 海棠之约

    实验室吊顶的电灯泡忽闪忽闪,亮得分外刺眼。

    亚伯挠了挠脸,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眼前的小羊羔好像是辜预定好了的。所以他们俩在实验室里互诉衷情被他打断了是么?

    面对辜冰凉得仿佛要冻死人的目光, 亚伯的脑海里蓦地闪现了一股强烈的——

    兴奋!

    啊哈, 你小子也有吃瘪的时候,简直太带感了!

    辜尨的眉头皱了皱,他敏锐地感受到,他那蠢室友的表情不大对。

    怎么回事,难道他眼神里传递的信息还不够明确么?但凡有脑子的人此刻都应该静悄悄地消失, 且善解人意地关上实验室的门。

    但显然,亚伯不准备静悄悄地离开。

    “谭, 好巧啊!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我带你参观一圈怎么样?”年轻的日耳曼人热情洋溢地对着亚裔女孩道。

    辜尨:“……”

    书玉呆了呆,正想找个理由拒绝, 却听到亚伯兴致勃勃道:“来啊,带你看看我的初恋丽贝卡!”

    初恋?书玉迅速地扫了一眼实验室,入目的是标准的小型实验室规格, 没可能藏得下第四个人啊……

    正疑惑间, 她瞥见亚伯打开了柜子的门并把脑袋探进了柜子深处的一个小暗格。

    书玉的脸色登时有些发白。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前些日子简曾在夜聊中提起过这些临界于天才与疯子之间的科学家。据说曾经有一位生物系的大老爷, 将爱人分尸并制作成二十六个标本藏在皇家实验室的某个角落。

    文史系的姑娘们皆对这些衣冠楚楚、才华横溢的年轻先生们又爱又惧。

    爱他们英俊的外表和天才的头脑, 却惧他们藏在绅士风度下不为人知的扭曲阴暗面。

    辜尨瞅着身边姑娘变化莫测的脸色,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还没把姑娘追到手呢, 别先给吓跑了。

    他轻咳一声, 正准备吸引书玉的注意力, 却听亚伯一声惊喜的欢呼:“找到了!”捧着个巨大的培养皿冲这边显摆。

    与此同时,辜尨明显地看到自己心仪的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小步。

    这两步退得很有深意,不仅拉开了她与亚伯的距离,也拉开她与辜尨的距离。

    男人的脸色当即黑如锅底。

    “嗯……我的室友在图书馆里等我,我觉得可能我得先走……”书玉斟酌着字句,越发觉得这实验室阴森且骇人。

    然而她还来不及迈开脚步,却陡然被揽入了一个怀抱。

    身后的男人紧紧地扣住她的腰,令她动弹不得。

    辜尨低头瞅着怀里惊慌失措的小女人,不由扬了扬唇角。开玩笑,怎么能放她走。若这一次放她走了,只怕她再也不会来了。

    “走吧。”男人笑得温柔又斯文,“今日亚伯见了我的初恋,我们也该见见他的初恋。礼尚往来,你说对不对?”

    书玉一双水眸瞪得滚圆。她说不对,他就会放开她么?这个看似慵懒的男人,骨子里分明是个喜欢掌控大局的人。

    “别紧张,他的初恋可没有我的漂亮。”

    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她却顾不得害羞,忿忿地一拳捣向他的心窝。

    男人眼中微讶,很快漾上了几分欣喜。不错,她不跟他客套矜持了,这小猫挠似的一拳他受得心甘情愿。

    他却还要单手捂胸,神色痛苦地□□:“……好疼。”继而满意地看到姑娘的眼里露了几分愧疚和不忍。

    “喂!你们在干什么呢!”亚伯委屈的声音传了过来,“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荣幸见到我的丽贝卡呢。”

    哼。竟然被冷落了。

    书玉挣不开辜尨的胳膊,只好偎在他怀里与亚伯的丽贝卡打了个照面。

    却见亚伯将培养皿放在了离他们最近的显微镜下。

    “看吧,这就是我美丽的姑娘。”亚伯自豪地眯起了眼。

    书玉愣了愣,继而凑近目镜往里瞧。

    镜头下,是一片鲜亮的鹅黄色纤维。每一根纤维有节奏地跳动着,仿佛正在呼吸。

    忽然,那团纤维动了动,似乎翻了个身,露出了另一侧略深的橘黄纹理。书玉惊奇地瞪大了眼。

    辜尨笑了:“这是亚伯刚进组时独立培养出的第一个细胞。”

    细胞?书玉咂舌。她第一眼以为是漂亮的棉花糖,却没想到是一个跳动的小细胞。

    “我的丽贝卡可爱吧。”亚伯笑得一脸荡漾。

    原来这个小东西就是丽贝卡。书玉微叹:“美极了……”

    她不禁多看了亚伯一眼,没想到这个傻兮兮的单细胞生物还有这样的一面。

    辜尨却不乐意了,挡在亚伯面前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养出来一打细胞,不带重样的且绝对比他的好看。”

    亚伯炸毛:“辜,我的丽贝卡是最美的!这是组里公认的!”

    “那是因为我平时不屑培养这些……”

    书玉好笑地看着两个幼稚园科学家一脸严肃地拌嘴。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她说。

    果然,辜尨的视线转过来了:“我送你。”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和简一起来的,她在图书馆等我呢。”

    她看着满脸失望的男人,不禁暗自偷笑起来。

    “我送你去图书馆。”男人坚持。

    她无辜道:“可是你还有实验没忙完呀。”

    辜尨当机立断:“亚伯不是来接我的班了么,剩下的交给他。”

    亚伯:“……”

    单纯的日耳曼小可怜捧着他的丽贝卡,就这么目送自己的室友揽着小羊羔走远了。

    他僵硬地扭转脖子看了看剩下的实验,瞬间揪紧了头发。剩下的是实验中最关键的部分,也是最难的部分,所以组里的人留给了辜,所以现在这个最惨绝人寰的任务落到了他亚伯的头上?

    “辜!辜!你回来啊!这个部分我做不了,会失败的……”

    ***

    实验室离图书馆很近,不过半息便到了。

    书玉挣开辜尨的铁臂,义正言辞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搂搂抱抱,下次你要注意一点。”

    辜尨从善如流地松了手,笑道:“那么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以进行更深入的接触了么?”

    书玉眨了眨眼,看似不经意道:“你对女孩子,都这么随意吗?”

    冤枉,天大的冤枉。他哑了哑嗓子,一时不知该怎么辩白。

    “没有。”他说,“你是我追的第一个姑娘。我没有经验,但我有足够的诚意。”

    她的心微微跳漏了两拍。薄暮下,男人坦坦荡荡地站在大楼前,眼里的感情直白而简单。

    谭复和谢知远千方百计为她介绍的世家公子,各个委婉含蓄,矜持体面,却没有一个这样直率地向她表白过心迹。

    他们顾忌她的家世,又垂涎她的家世。当感情卷入了利益,一切都变得不纯粹了。

    这一比较,越发显得眼前的男人难等可贵。

    “你了解我吗?就说要追我?”她微微挑了挑眉,“你连我的全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了:“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你的名字、你的过去对我并不重要。我想要的是你的现在和将来。”

    “如果我是心肠歹毒、最会伪装的人,只不过把你耍得团团转呢?”她挑眉。

    他淡定道:“你不是。”

    她气结,又道:“我背负了巨债,逃亡来英,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么?”

    “没关系,自打见了你,我已留意攒了积蓄。若还不起,那正好,我们二人浪迹天涯,我带你走遍五洲大洋。”

    “我在国内有未婚夫。”她不甘落了下风,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既有未婚夫,又为何与旁的男子暧昧?

    这便是品行不端。

    她下意识去看他的反应。

    他微微一顿,继而淡道:“既未婚,那我便有机会。我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这么想要一件东西,万万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大不了将你掳了,金屋藏娇。”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明明是最斯文有礼的姿态,却说出这样霸道流氓的话来。

    “你就没想过,我会不愿意么?”她问。

    他望进她的眼:“那你愿意么?”

    她语塞。

    他却眯起眼笑了:“我不知你在担忧什么,但请给我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她的心脏跳得越发剧烈,头脑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若和他在一起,便要面临谭复和谢知远的考验。她不知他能否经得住两个老头子的打压。

    可她却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真心。她喜欢他,喜欢得莫名而疯狂。

    倘错过他,她一生都不会开心。

    但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他,她也做不到。

    那便给他们二人一个机会吧。若他是个心智坚定的人,那么她便与他一同面对日后的风雨。

    若他并不如表面上的执着,那么她便早日收心,快刀斩乱麻。

    “好。”她说,“如果你能让我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开花,我便考虑与你在一起。”

    风带来了暮色的余温,他展眉笑得灿烂而朝气:“好,一言为定。”

    ***

    皇家实验室大楼的灯陆续熄灭,唯生化系专用的小实验室依旧亮着灯。

    亚伯打着呵欠从厕所里出来,很不情愿地推开实验室的门正准备往里走。

    门内一阵冷风吹得他一哆嗦。咦?他出去前记得窗子是关着的,哪来的风呢?

    正对着门的窗户开了一条大缝,夜风呼呼地从那条缝里灌了进来,窗帘被打得啪啪作响。

    亚伯的瞌睡虫嗖地跑了个干净。

    不太对劲。

    他环视了一圈。周遭静悄悄,与他刚刚离开时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观的区别。

    但他知道,不一样了。显微镜被挪动了1.5英寸,培养皿和称量瓶的位置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原本竖立在杯沿的胶头滴管倾斜到了另一侧。

    就在刚才,有人来到了实验室。

    不会是辜。如果是辜,那么他一定会接手把实验完成。但若不是辜,又会是谁呢?

    正在亚伯百思不得其解时,他手边的培养皿似乎动了动。

    寂静无声的夜里,实验大楼半个鬼影也不见。

    亚伯惊悚地望着桌上的培养皿。那是他的丽贝卡,可爱而美丽,从来不可能有掀动培养皿的力量。亚伯也从未见过其他的细胞有这样的怪力。

    他稳了稳心神,将装着丽贝卡的培养皿放在了显微镜下。

    对好焦距后,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镜头下的鹅黄色细胞膨胀了数倍,体内有彩虹纹样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外暴涨。慢慢地,那团彩虹将丽贝卡一点一点吞噬。最后,素雅的浅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艳丽而流动的彩虹光。

    他的丽贝卡,死了。

    可是他的感伤已被巨大的震惊和激动所取代。他培养出来的丽贝卡之所以被整个实验组冠上美名,不仅因为她的外形,还因为她的活性——丽贝卡实现了同种质细胞活性的突破。

    而此刻,吞噬丽贝卡的东西比她更具有活性,且超越了她十倍不止。

    那个神秘的彩虹,不具有任何基础细胞的特质,却已经接近完整生物的活性。

    亚伯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的眼里溢出了狂热的光,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也许,今夜他发现了一个新物种。

    窗户缝隙的冷风忽地又灌了进来,吹得年轻的科学家一愣。可是,这个物种如何能凭空出现在他的培养皿中?

    还是说,有人刻意将它和丽贝卡放在了一起,好让它“被”发现?

    他不禁脊背一凉。

    夜风依旧呼呼地灌进实验室,吹得靠窗的文件嘶啦啦地翻页。亚伯走了过去,企图关上窗子,却在窗台上发现了一枚古旧的男士袖扣。

    就在这时,喀拉一声,实验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