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权臣本纪 > 64.第六十四章

64.第六十四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线暖风透风而来, 枕畔白兰飘香,外室烛光未灭, 眼睑上投着斑斓的树影, 自窗映上来。

    睡意朦胧中,那些纷乱的吻悄然滑入梦境, 似繁茂的藤萝枝枝蔓蔓缠上身,又像是拍打着河岸的春潮,冲上来, 退下去。外头风雨正兴,可琬宁的梦中仍挂着那轮月,四处是稀稀松松的春星,她整个人在渐次消失, 全化在那片月的微光里了……

    芳寒抱琴来木叶阁时,见她正不紧不慢往外头搬书, 初夏犹清和, 芳菲亦未歇,正是晒书好时节。

    “贺姑娘,要劳你同我一起出趟门。”芳寒笑吟吟走过来,“这具古琴需调弦, 来府上这么久,也不曾出去过,这一次就当是散心了。”

    芳寒说的轻快, 四下打量着园子, 那枝头仍独剩一朵表着阑珊的春意, 却瞥见琬宁浮上一抹哀绪,脑中略略一转,以为她是想念姨娘家亲人,毕竟自来了乌衣巷,她似乎就没踏出过府上半步。

    如今倒好,芳寒虽不懂政事,但大将军伏诛,那头宫里是欢喜的却清楚,府上也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人心自然跟着有了盼头。

    “姑娘是不是……”话到嘴边,忽想起倒也没听说过蒋家来人探望过琬宁,江左世家规矩大,蒋家终究是商人,贸然来乌衣巷,怕是进不得府。纵然有公主这一层,蒋家人也许担忧自讨无趣,遂不来探望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但这日子未免也长了些。

    芳寒舌头打了个转,笑着续道:“一个春日过得惫懒了?那更该出去走动走动。”

    那希冀早渐渐落空,琬宁想到烟雨,便酸楚难耐,只忍着对芳寒点头,可眼眶早隐隐泛红,芳寒装作没看见,先把琴轻轻放置一旁,过来替琬宁整了整衣裳,又端了端相,才笑道:“姑娘个头长了不少,眼见就要高过奴婢了。”

    两人出府时,外头车马早已候着。

    制琴的长者,住在城郊,名声却传遍建康。

    马车赶到城郊,只见农田阡陌纵横,赶集的百姓和驮着货物的骡马正往建康城里进发,林间掩映着数间农舍,狗吠声,隐约的人语,都顺风而来。

    一同随行的小厮在前头引路,琴在芳寒怀中,唯恐有任何闪失。

    等看到远处一处竹林掩映的幽幽小院,马车便停在宽敞处不再往前行。小厮上前叩门,很快有人开门,琬宁这才靠近腼腆问:

    “请问卫老先生可在?”

    “姑娘来得不巧,我家老先生前两日便出门漫游去了。”

    “请问先生何时归来?”

    家童笑了笑:“这就说不准了,少则三五日,多了,十天半月也是有的。”

    琬宁略有些失望,道了谢,同芳寒对视一眼,颇是无奈。两人刚转身,就见那头小桥上有一年轻公子正骑马而来。

    她很快认出来人,是顾家长公子顾曙。

    “贺姑娘。”顾曙已下马让礼,他是古君子相,不争炎凉的气质,乍看过去,同虞归尘有那么几分相似,可哪里不同,琬宁能察觉的出,可却又找不到恰当的措辞。

    她脸微微一红回了礼,踟蹰片刻刚鼓起勇气要说话,顾曙正问道:“贺姑娘来……”见自己好像是抢白了她,便笑道:“贺姑娘先说。”

    其实倒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她怕冷场让人尴尬,好在顾曙从不给人压力,无论多要紧的时候,都如空谷幽风,他向来都是极有耐心和善意的。

    “卫先生不在,本想请先生帮殿下调弦。”琬宁把目光引至芳寒怀中古琴上,顾曙点点头,扯了扯手中缰绳,遥遥看着那扇紧闭的柴门:

    “我是来学新曲子的,既然先生不在,只好改日了,”说着调转了马头,略一思忖,一壁与她们同行,一壁道:

    “倘殿下不弃,调弦曙略知一二,不知殿下以往喜奏何曲,近来又欲换成何曲?”

    琬宁完全不懂音律,听他说的云里雾里,羞答答地望着他,怪不好意思:“甚少听殿下奏乐,这具古琴也是头一回见。”

    芳寒见顾曙目光落下来,便会意把琴递了过去。

    “殿下喜佛,每有所得,欲借曲表意。”芳寒柔声补充道。

    顾曙接了琴,轻抚一番,接着芳寒的话道:“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则无所不通。禅意讲究弦外之音,最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殿下通达,必有所领悟,我先带回去,调好了遣人送回府上,贺姑娘你看这样可好?”

    这一番琴论说的本就抽象不可知,琬宁本觉古琴苍劲质朴,清幽泠然,只当“不辞为君弹”,是用来酬知己的,听顾曙一席话,似乎又同佛有了割不断的法缘,再看他眼角眉梢神情,当真是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心底对他好感便又添几分,正想同芳寒拿主意,不远处忽传来一声断喝,几人不由朝前方看去。

    农舍附近有一水域颇广的湖面,两岸兰花正开得盛,又有鲜美芳草,不失游春好去处。

    “好大的胆子啊!”

    遥遥闻见这么一句,很快就有几个家仆打扮的小厮气势汹汹而来。

    这岸边本是一众渔夫模样的,在弯腰撒网,一旁还放着蓑衣斗笠,抬腰看见来人登时变了神色,面面相觑,手中的网不觉脱落。

    小厮们骂骂咧咧来到跟前,不由分说,便拎起那地上的半篓子鱼,倒竹筒般又倒进了河里,篓子也顺势扔了河里。

    这几个渔夫眼睁睁看着篓子半浮半沉渐渐飘远,脸上讪讪的,正欲说些什么,只听为首的小厮厉声道:“这些鱼器都没收了,令各罚绢十匹!再有下次,便送你们进大牢!”

    渔夫们不敢出声,只拿眼角瞥来瞥去,裤脚挽得老高,还不曾放下。

    “看什么看,你们这些贱骨头,总想着偷摸占些好处,不吃些苦头,便不长记性!记住了,下次就等着蹲大牢去!”为首的这个斜睨着眼,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示意散了,猛然抬首间,瞧见顾曙,面上惊疑半晌,只琢磨着看装扮气度定是哪家公子,却又面生,不敢造次,垂首稍稍见礼,才又走了。

    剩下的这几个渔夫倒沉默得很,也跟着去了。

    琬宁看得满腹狐疑,仔细打量了四处:明明就在郊野,这一处水域不算小……

    迎上她征询的目光,顾曙并未避开,却也没打算解释,琬宁这才忽想起那些小厮看他的神情,明显骤然间就换做恭谨,低眉顺眼的,便悄悄瞟了一眼他腰间那明晃晃的配饰,这一瞬,早落入顾曙眼中,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便笑对道:

    “贺姑娘一定在疑心他们为何对我这般客气?”

    琬宁脸一热,他说话极温柔,简直贴着人心开口,并未带任何责问的意思,也无半点调侃,琬宁腼腆笑笑:

    “不是,那些人应该不认得公子,只是见公子□□气度,猜出一二,所以才不敢无礼。”

    顾曙见她娇羞轻语,便无声凝望她片刻,浅浅的笑意自嘴角散开。

    “他们虽身份低贱,却最会察言观色,方才所行,不过亦是生存之道罢了。” 轻飘飘一句,似含悲悯,琬宁听出另一层意思,低声问道:

    “他们是哪家府上的下人对不对?这片湖面,不许百姓捕鱼对吗?”

    她和那些人一样,也许本出身低贱,可终究是养在高墙大院之下,受诗礼教化,并不曾真正见过多少世间百态,早前吃过的哭苦,化成钝痛,日子一长,即便再回忆,也带了些恍惚的意味。

    但到底哪里如此敏感,她自己也说不清,问话时神情便与平常有异,顾曙没想到她在上头留心,不否认,也未多说什么,待过了桥,亲自扶她二人上了马车,目送出好远才背琴跃马而上。

    车子驶入乌衣巷,便放缓许多,等稳稳停在成府门前,小厮利落翻身而下,忙给打了帘子,这边琬宁芳寒刚呵腰出来,就听见后面哒哒的马蹄声清晰落地。

    原是成去非刚下朝归来,琬宁芳寒只得默默往一旁垂首站定等着行礼。

    光是听到那细微的一番动静,琬宁一颗心便控制不住狂跳,仿佛他整个人无处不在,先前和顾曙相处还算自得的心境一下荡然无存。

    成去非轻扫两人一眼,兀自提步上了台阶,忽想起刘二哥那事来,扭头对后头正在扯缰绳的赵器道:

    “你把刘二哥找来。”

    余光瞥见琬宁一双眼睛直落在自己身上,眼眸便一定,漠然看着她:“贺姑娘也有事?”

    突如其来的问话,听得琬宁白了脸色,目光收回不及,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断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