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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要说话,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陈静去接的:“喂——你好,江海日报新闻部,我是陈静……”

    接着,我看见陈静的神色笑起来:“啊哈……是三老板啊,干嘛啊,找我们江主任啊,他在外面啊,要我去给你喊啊,行啊,不过,你得先叫一声‘姐’……叫不叫?”

    我站在旁边,一听,又乐了,这个陈静,逮着谁谁倒霉,老三这下又到她手里了。

    “叫不叫……什么,你敢叫我死丫头,胆大包天,天大包胆……哼……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不叫我就挂电话……”陈静威胁老三:“一……二……哎——这就对了嘛,早叫不就行了,真乖,三弟,这个姐姐叫的甜呶……好了,三弟,你找你五弟说话吧,对了,我告诉你,他其实一直没出去,就站在这里看我逗你玩呢……”

    说完,陈静恶作剧地笑着,把电话筒递给我,跑出去了。

    我接过电话,笑得直不起腰:“哈哈……老三,被丫头片子制着了……”

    “我靠,你这个鸟主任是怎么管你的人的,丫的,硬制着我叫姐姐,”老三在电话里冲我咆哮着:“今晚我活剥了你……”

    “哈哈……说,打电话什么事!”我说。

    “我陪老大回老家回来了,今晚我约了咱们寝室的几个哥儿们,一起给老大乐呵乐呵,我安排好了,晚上下班后到我公司对过的海鲜楼,你带着晴儿来吧,老大还念叨说好久没见晴儿了……要不要我去学校接她?”

    “哦……不用,晴儿刚才来了,下班后我带她过去!”我说。

    我们寝室的几个哥儿们和晴儿都熟悉,以前聚会的时候晴儿就经常参加,都没当外人。

    下班后,我带着晴儿去了海鲜楼,见到了寝室的哥儿们,从老大到老六都来了,齐了!

    哥儿们相见,分外亲热,都热烈拥抱粗俗地骂着习惯用语打招呼。

    晴儿乐呵呵地坐在旁边看找我们笑,她仿佛把下午陈静给她造成的不快忘记了,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和我提这事。

    要是往常,晴儿一准得说个不停,委屈地不得了,需要我反复安慰,可是,现在,晴儿却不提了,就像没这事一样。

    酒菜上齐之后,哥儿们就开始了狂野的拼酒和大侃,纵情喝酒,纵情欢叫,纵情高谈。

    晴儿呢,成了服务员,来回倒酒倒水。

    哥儿们也没把晴儿当外人,动不动就举起酒杯或水杯:“晴儿,倒酒!”“晴儿,上茶!”

    晴儿乐呵呵地来回忙着,任劳任怨。

    大家喝得差不多了,话越来越多,感情也越来越浓厚。

    老大拍着我的肩膀:“老五,你很幸福,也很幸运,能找到晴儿这么个媳妇!我他妈看见你就想揍你,知道为什么吗……眼红啊,羡慕啊,我怎么就遇不到晴儿这么好的女人呢?”

    晴儿坐在我身边,小鸟依人地拉着我的胳膊,靠着我的身体,看着老大笑:“老大,你在广州,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啊!”

    “你不知道啊晴儿,南方的女人太开放了,女人好找,可是,纯洁的女人不好找啊,都他妈的见面1小时能上床的主儿,这样的女人,能做老婆吗?”

    “你可不能这样说,老大,不能一棍子一打一大片,南方的好女人多了呢……”晴儿说。

    “是啊,南方的女人其实很好的!”我说着,脑子里浮现出柳月。

    老三看了看我,喷出一口浓烟。

    晴儿被呛着了,开门出去逃避烟毒。

    这时,老三看着老大:“老大,那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姐弟恋的事情,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老大看着老三:“老三,你个鸟人,这几天净想着姐弟恋了,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搞姐弟恋啊,我可提醒你,千万搞不得,你看老五多好,和晴儿……这姐弟恋啊,就是一条不归路……”

    “什么意思?”老三血红的眼睛看着老大。

    “那一对姐弟恋,在我的极力劝阻下,在那女的家人的极力阻挠下,最后没有成……那女人最后回绝了那男孩,”老大狠狠吸了口烟:“但是,代价太惨重了,那男孩真的自杀了,在广州最高的楼顶喊着那女的名字跳了下来,都摔成肉饼了,手里还攥着那女人的照片……”

    我的呼吸停滞了,瞪着老大。

    老三也呆了,看着老大,烟头烧着了手也没觉察。

    “唉……”老大叹息一声:“我他妈的后来2个月几乎夜夜做恶梦,梦见这个男孩向我索命,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帮助他们还是在破坏他们,我最后,很自责,毕竟,如果没有我,或许这个男孩就不会自杀,这是花一样的青春啊……”

    “这个男孩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是死在世俗的手里……”我喃喃地说。

    老五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进烟灰缸,眼珠子更红了。

    老大倒满一杯酒:“来,老三,老五,我敬你们俩一杯,哥儿们好好生活,好好沿着正常的世俗以内的轨道生活下去,世俗是一把看不见的刀,杀人不见血的刀,我们每个人,都在其中生活着,都无法去冲破和抗争……”

    我和老三举杯一饮而尽。

    我的心里很压抑和郁闷。

    可怕的世俗!

    一直都爱说“寂寞太可怕了”那样的话,如今才发现,世俗比寂寞更可怕。如果说爱情是毒,那么世俗就是毒瘾,有时候,世俗想让人误入歧途,不是贪慕虚荣,不是好奇心蠢蠢欲动,不是年轻气盛。怪谁呢?要怪,只能怪赤裸裸的现实,只能怪我们原本就活在这个俗气的世界里。

    世间的人,有的知道世俗而厌恶世俗,就走向超凡脱俗;有的深谙世俗而走火入魔,变得市侩;有的明知世俗而甘愿世俗,安分世俗……

    没有底蕴而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愤世嫉俗者,是狂妄自大;有着高深修养和学识的人超凡脱俗,是高人或君子;明知世俗而甘于世俗安分世俗的人,也许是凡夫俗子……

    那一天,那一个为了那段真心满溢的爱情故事而奋不顾身的男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被世俗了……

    世俗,带走了他的真心,带走了他的奋不顾身,也带着他幼嫩的青春,敌不过似水流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我郁闷地几乎要发狂,只有用酒精不断麻醉自己。

    那晚,哥儿们都喝醉了,包括我。

    晴儿搀扶着我回到宿舍,我昏头昏脑睡着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晴儿:“明早我6点要出去采访!”

    然后,我的脑袋仿佛被人用锤子敲击了一下,接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在睡梦中被晴儿摇醒,告诉我5点半了。

    我一个激灵,一骨碌爬起来,直奔西门外的路口和柳师傅会合。

    当我赶到时,正好六点,柳师傅已经到了,身边有两辆脚蹬拉客的三轮车,我知道其中一辆是给我准备的。

    直到这一刻,我脑子里从没有想到过,这位柳建国师傅会和柳月有什么牵扯。

    “这个小树林是三轮车夫集合点,大家休憩的地方!”柳建国冲我笑笑,指了指那辆三轮车:“这辆车是你的,今天,你就和它做伴了……你的新闻稿就靠它来给你出了,去吧!”

    我接过车把,看着柳建国,又些茫然:“柳师傅,这就开始了?”

    “是的,怎么?还需要一个隆重的仪式?”柳建国微笑了下:“人生的每一步不都是在无意中开启的吗,每一个时段都是起点……”

    我不由看了两眼柳建国,一个三轮车夫讲出这句话,让我刮目相看。

    “我……我去哪儿拉客啊?”我说:“要不,我跟着你后面跑!”

    “跟在我后面,你永远也拉不到客人的,路,总是要靠自己去走的,跟在别人后面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路,只能吃别人剩下的……”柳建国又说。

    我看着柳建国,这个比我大几岁的三路车夫,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我做梦也不会把他和三轮车夫联系起来。

    当时,我就断定,这个柳建国不是我想象中的三轮车夫,这个人一定是有故事的人。我立刻改变主意,决定延长体验第一线的时间。

    “去吧,自己去跑,去招揽客人,骑车注意安全,注意不要闯红灯,”柳建国冲我挥挥手:“中午午饭时候在这里会合,晚上在这里交车!”

    说着,柳建国就骑上三轮车,摇摇晃晃地走了。

    很快,柳建国的三路车就融入了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里。

    我戴上太阳帽,穿上黄马甲,骑上三轮车,带着几分茫然和好奇,还有兴奋和迷惘,加入到清晨的车水马龙里。

    我的三轮车体验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走了大约两公里,我终于等来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乘客,一位老婆婆和老大爷拦车要去发电厂宿舍。

    老婆婆问车费,我说要3元。

    老婆婆和老大爷连说便宜,满意地上了车。

    去发电厂宿舍的路上,经过一座桥比较陡,我蹬得很吃力,老婆婆对我讲,他们先下来自己走,等过了桥再乘。

    说句心里话,我是第一次踏这条路,被他们讲得心里暖暖的,我没让他们下车,就憋足劲冲上桥,同时对他们说:“要坐稳了!”

    他们就讲小伙子蹬三轮的确实不容易。

    我笑着回答:“比起您们在旧社会的生活,我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踏三轮车是我热爱的工作,等到退休年龄时我可以享受国家退休政策的,生活一定会一天更比一天好!”

    一路上我们边说边聊,很快就到了电厂宿舍,他们付给我伍元钱,并且坚持不让我找零钱,就如同我付给柳建国5元钱一样。

    拿着这5元钱,我连声向老婆婆和老大爷道谢,然后郑重地将钱放进口袋。

    从电厂宿舍区回来,在十字路口刚好徘徊着一位外国老头举手对我打招呼,我心想这位外国老头孤身一人向我打招呼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便停下来回答OK,他示意要乘三轮车。

    当时我犯难着想读书时学英语的情景,如果他说的是英语也许我还能对上几句,但问题他明明说的是俄语,如果我马上掉头走的话,显得很不礼貌。

    我从衣袋里掏出纸和笔让他画,他就简单地画了一辆大挖掘机,我立即明白他是重型机械厂的外国专家。而后我就往郊区方向把他送到重型机械厂门口。到了后,这位外国老头却要我跟他进去拿钱,我只好把三轮车锁在门岗旁,和他一起步行到了厂区里面的一个办公室,里面还有几个老外,他向其他老外拿了拾圆美元,不是卢布,还打开冰箱让我挑选饮料。

    我心里直乐,忙摇头,他们好客地把饮料塞到了我手中,出于礼貌我就拿了一听小的雪碧,找给他80元人民币,但是我是按按美元兑换人民币的比率1:9给弄的,估计是我赚了。

    在回来的路上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虽然我们彼此语言不通,但我通过他给出的简单图示却能领会到跨国界的意思,作为活地图把他带到了目的地,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吧。这张拾圆面值的美元我至今还保存着,我觉得它的价值远远超过其面值,应该好好珍藏,留作永远的纪念。

    做人、做事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在我上午踏三轮车期间也遇到不太开心的事情。

    记得接近中午,在解放桥车站走过来一个男的,30岁左右,平头,看样子是等不到汽车,问我到南门多少钱?我说三元。他上了车。到了后,他掏出一元钱给我。

    我说:“大哥,讲好是三元,为什么只给我一元呢?”

    他凶狠狠地说:“坐公共汽车不是一元钱吗?要就拿去,不要就一分钱也不给!”

    我心里一火,随即又压住,笑着说:“哥儿们,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们踏三轮车是自己的工作,是自己的劳动辛苦所得,一脚不用力,就不可能有寸步的前进,做人要有基本素质和修养,人如果丧失了应有的人品与修养,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呢?我觉得你不会缺这2元钱吧?”

    “妈的,你个臭蹬三轮车的,教训起老子来了!再啰嗦,老子把你车给砸烂了!”那平头男人一下子恼羞成怒,变了脸,把一元钱摔到我的脸上:“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下三滥,还敢和我称哥们,老子大小也是给女人拉皮条的,比你这等腌臜货乡巴佬强多了,不是一个档次!”

    我心里一阵悲哀,唉,人为什么总是要欺负弱势群体呢,这个社会分为三六九等,不同等级的人在被上一级蔑视的同时却又在欺侮低于自己的那等人,这真是做人的悲剧!

    我低头,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一元钱,然后抬头看着平头,平静地说:“把钱捡起来,再加上2元,给我3元!”

    “操——我给你3元?!给你三拳还差不多!老子今天废了你个狗日的臭拉三轮的!”平头突然挥拳向我打来。

    我早有准备,迅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用力,他的手被我牢牢攥住,不能动弹。

    “操——狗日的,还挺有劲啊!”平头又抬脚猛地向我下身踢来。

    我一下子火了,这狗娘养的也太欺负人了,要是真踢坏了我下面,我岂不是成了废人了?

    我心中恼恨这平头的霸道和无礼狠毒,抓住他手腕的手猛地一转,膝盖猛地一顶,平头被我直接翻转身扭住,同时膝盖顶住他的腰部,然后我一用力松手,膝盖用力,平头立刻扑到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平头恼了,爬起来,脸上都是土,摸起一块石头照我头就打过来,我急忙闪身躲过,他就追我,我和他围着车子转悠。

    他看够不到我,用石头照我头扔过来,我一蹲,石头从我头顶飞过,吓了我一身冷汗。

    这一石头要是打着我的脑袋,我立刻就开花了。如果今天不是我,是另一个三轮车车夫,拿他就倒霉了。还有,这个平头看来欺负三轮车车夫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一定是习惯了。

    想到这里,我彻底恼了,站起来,直接窜过去,狠狠一个飞腿就踹上去,平头立刻就捂着肚子蹲下了,我一个直拳又用力跟上去,平头脸上立刻就开了花,躺倒在地上,抱着头嚎叫。

    “妈的,狗眼看人低,你狗日的以为你是多高贵的人啊?!”我边揍他边骂道:“老子拉三轮车,靠自己本事挣钱吃饭,比你做这营生光明正大干净多了……你再不老实,老子砸断你的狗腿你信不信”

    平头吓坏了,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

    这时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我一看,不能太招摇了,惹来麻烦,就对平头说:“快给老子车钱!”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车钱。

    平头老老实实掏出5元钱递给我:“兄弟,不用找了,别打我了,我服了!”

    “妈的,给你两元!记住,好好做人,别狗眼看人低!”我说着找给他两元钱,担心有打110报警的,引来警1察,急忙蹬车离去,去了集合点,去吃午饭。

    看看时间,一个上午,我蹬了6个小时的三轮车,赚了人民币加外汇折合起来大约20元。

    这会,突然感觉累得不行,饿得不行,浑身都是汗水,和衣服黏在一起,身上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

    柳建国正在集合点等我,那里已经汇集了不少三轮车,都在吃饭。

    见我回来,柳建国才放心了:“来,吃饭。”

    说着,递给我一个盒饭。

    我接过来:“这个盒饭几块?”

    “三块!”刘建国说,边自个儿打开吃起来。

    我忙摸出3元钱给柳建国,他推辞了半天,还是收下了。

    我急不可耐打开盒饭,狼吞虎咽吃起来。

    我吃着这个三元钱的盒饭,感觉特别香,多年以后,想起这顿饭,我都仍然感觉香地不行。

    吃过饭,车夫们有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躺在车上打盹,柳建国则捧着一本书再看,坐在树荫下,嘴唇轻轻蠕动着。

    我凑过去,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英语书。

    “你——你学英语?”我结结巴巴地看着柳建国。

    我愈发肯定,这个柳建国不是一般人物,他绝对不是一般的三轮车夫。

    柳建国是谁?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的心里涌起强烈的疑团,难道他也是像我这般来体验生活的?

    柳建国冲我笑了下,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英语基础太差,得勤学习,不然考试过不了关!”

    “考试?什么考试?”我又问。

    “自学考试!”柳建国看着我说。

    “哦……你参加自学考试了?考什么学历的?”我来了兴趣,我没有想到柳建国还是好学的人。

    “我是考大专的,其他课程都过了,就还有英语没过,”柳建国说:“我以前没正儿八经学过英语,基础太差了……”

    “哦……学英语啊,关键是大声朗读背诵课文,课文背熟了,语法和发音就都掌握了,”我说:“我估计你们考试的试题主要还是阅读理解占主要分数……”

    “是的,是的!”柳建国认真地听着,认真地说,边用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柳师傅,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看你不像农村出来的吧?你成家了吗?”我好奇地问柳建国。

    柳建国看着我笑了笑:“江记者,别对我个人感兴趣,问别的,我会回答你,可是,我不喜欢别人问我的个人隐私,对不起,我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