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接过碗,喂得很小心,生怕烫着我,每喂一口都要到嘴边吹一吹。我惆怅地看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老了很多,两鬓间已经有白发了,满脸沧桑,神情疲惫得像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我想我已经没有理由抗拒他了,这几年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已欠他太多,见到我要见的人后我应该可以安心地跟他走了,如果我选择的这条路还有尽头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我的尽头了,我不在乎这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哪怕是一块坟地,我也认了,没什么不同。

    “想好了吗?”喂完粥他问。

    我疲惫地点点头。

    “真的答应见过他后,跟我去美国吗?”

    我又点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着他将我的脸捧在手心,拢了拢我蓬乱的头发,俯下身子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再吻,温柔又伤感地说,“就是这张脸,自从第一次遇见,就从未走出过我的梦境,今生今世,我也不会让你走出我的梦境。”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为什么哭?不情愿吗?”

    “你是我的归宿,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到现在?”

    “所谓归宿,总是要走过一段路后才知道是归宿。”

    “但愿你是这么想的,但愿你没把这归宿当作是坟墓……”

    好厉害的男人!

    “他知道我们来了吗?”我转移话题。

    “不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地点点头说,“我只是看看他,不想打扰他。”

    “我也不会让你打扰到他,”他眉头微蹙,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可是我好像有点担心,担心你一见到他又改变主意。”

    他这么说,显出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很怀疑,我将你送去见他,会不会是我的失策,万一你不肯跟我去美国了呢?”

    我虚弱地笑了笑,“你这么不信任我吗?我不跟你去美国又能去哪儿呢?他的身边有米兰,对他而言,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就怕到时候多余的是我。”祁树礼叹口气,俯身替我盖好被子,又在我额头吻了吻,“很晚了,你不能太劳累,睡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可能是旅居异国,环境陌生,我在“地上”折腾到很晚都没睡着,坐起来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来,也没有开灯,后来干脆光着脚在榻榻米上走来走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钢琴声。我定定神,确定不是幻觉,是有琴声,从窗外传进来的。我跑过去推开窗,琴声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着马路,对面的一栋日式小楼里亮着灯,琴声就是传自那小楼。

    我仔细听,越发的熟悉起来,不是曲子熟,是感觉熟,琴声错落起伏,那样缠绵,那样悲伤,又那样破碎……是放的CD吗?再仔细一听,绝对不是放的CD,是弹奏的琴声,我也学了一年多的琴,这点还是区别得出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在弹琴呢?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蹑手蹑脚地摸出房间,出了楼,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小楼的灯光在一楼,大门紧锁,我将身子贴在冰冷的墙边听,倏地,手脚冰凉,血液一下子倒灌进心脏,瞬间凝固……不可能啊,里面弹琴的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住祁树礼对面呢?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将《离别曲》奏出灵魂的味道,第一次听他弹琴时就是这首曲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祁树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床头的牛奶都已经凉了。

    “醒了?”

    “醒了。”

    “还要不要再睡会儿,我看你睡得好香,一定是昨天累坏了。”

    “不用再睡了,我要去见他。”说着我就支起了身子,想了想,忽然问:“对了,昨天我好像听到对面有人在弹琴。”

    “是吗,你听到了?”他好像并不意外。

    “弹得很好,很像是……耿墨池弹的。”

    “本来就是他弹的。”

    “什么?”我从榻榻米上惊坐起来,“你说什么,他……他住你对面?”

    “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住他对面很稀奇吗?”他瞅着我,颇不以为然的样子,“在彼岸春天我就住他对面啊。”

    “你,你这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在名古屋有生意,偶尔过来跑跑,偶然听说他也在这儿,偶然知道了他的住处,偶然就搬过来住了……你知道住彼岸春天的时候天天能听到他弹琴,很喜欢,突然听不到会很不习惯。”

    “所以你就追过来了?”

    “什么叫追过来了,我是慕名而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强词夺理。可怜的耿墨池!

    “那他知道你住这儿吗?”

    “不知道。”他很老实地回答,“我也就来了两回,住了不到三天。”

    我转身就往更衣室跑,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得厉害!”我急急地从更衣室出来,跑到卫生间洗漱,最后一阵风似的跑到梳妆台前,“昨晚我就觉得纳闷,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弹出这琴声,原来真的是他,你这个该死的,原来你一直在监视他……”

    “没有啊,考儿,我其实蛮认可他这个人的,就想跟他做邻居。”他很委屈的样子,振振有词地说,“虽然我们是情敌,不过所谓英雄惜英雄,我们彼此还蛮欣赏的,他自己也跟我说过,他很庆幸遇到我,否则以他的病绝对活不到今天,是我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那他应该很感激你喽?”

    “的确如此。”祁树礼得意扬扬,最后又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拜访他了,住这房子这么久,我还从来没去拜访过我的老邻居呢。”

    我们一路步行走过去。后面跟着的是随从和翻译。

    天气很好,春日的阳光温暖地照耀在名古屋的每个角落,我们来得很凑巧,三月间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随处可见绯红的樱花随风飘摇,花谢花飞,行人走在街头,犹如在沐浴一场樱花雨,此情此景像极了韩国电影《春逝》中的片尾镜头,李英爱也是这样走在樱花纷飞的街头,如诗如画,美得让人惊叹。

    对面的小楼院门紧锁,祁树礼下手去按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系着洁白的围裙,应该是用人,礼貌地朝我们鞠躬行礼,翻译问她耿墨池在不在家,她用日文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翻译点点头,转过脸告诉我们,耿先生出去了,好像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

    “可能就是名古屋城旁边的那个公园。”祁树礼说。

    翻译说:“可能是。”

    “那就去公园吧。”祁树礼牵起我就朝前走。

    “坐车还是走路?”翻译问。

    “就在街那头,走路吧。”

    于是我们又步行去公园。一路上我冷着脸不说话。祁树礼兴致却很好,没话找话,跟我介绍起名古屋的人文地理来了,他说名古屋在被二次世界大战盟军的炸弹摧毁后,现在已经发展成为日本第四大城市,并且是日本最重要的经济都市之一,历史上名古屋因三个最重要的历史人物出生于此而闻名: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正是这三人于十七世纪初统一日本。这不是我感兴趣的。祁树礼当然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又说起了他的老邻居耿墨池,他说耿墨池在养病的间隙在名古屋的一所大学内任客座教授,教钢琴。

    “他当教授?”我颇为诧异。

    “是啊,当教授。”祁树礼呵呵地笑。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是不是觉得他当教授很奇怪?”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也觉得奇怪。”

    说话间我们到了一栋古楼群前,高大的城墙,金碧辉煌,难道这就是著名的名古屋城?祁树礼肯定了我的猜测,指着楼群对我说:“那就是著名的名古屋城,知道它最有名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装饰在城堡天守阁屋脊上的金色兽头瓦最为有名,你看就在那里……1612年,当时的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修造了名古屋城,到1867年政治改革幕府倒台之前,它一直都是德川三大家族之一的尾张德川家族的居城,极尽奢华……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于1945年受空袭,大部分被烧毁,1959年重建天守阁,改为地下一层地上七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从那以后,天守阁一直就是名古屋的象征。”

    “你知道的还挺多。”

    “跟你说过了,我在这儿有生意,当然很了解。”

    “那你也很了解他喽。”我转过脸看着他。

    “那是当然,”祁树礼一点也不忌讳,“他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他对我可能也如此。”

    “你们还真是同类啊。”我不无嘲弄地说,想了想又问,“米兰是和他在一起吗?”

    “不在,他们一直分居。米兰还找了个日本情人呢。”

    “胡说,不可能!”

    “怎么,不信你的老情人会被戴绿帽子?”祁树礼看住我,冷笑道,“告诉你吧,米兰找的那个小日本还是耿墨池的私人助理呢……”

    “别说了!”我打断他。

    祁树礼并不理会,继续说:“原先我以为米兰是真的喜欢耿墨池,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他,后来发现她不是真的喜欢耿墨池,不过是喜欢耿墨池大把的钱,和这些钱所换来的名贵时装、珠宝……这会儿她正在巴黎享受世界顶级的时装周呢,这个女人,挥霍无度,贪得无厌,真不知道耿墨池怎么会娶了她做老婆的。”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幸好他娶了她做老婆……”

    言谈间公园已经到了。

    “我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进去吧,”祁树礼突然变得很严肃,正色道,“考儿,你要想清楚,你答应过我什么,见到他别头脑发热什么都忘了。”

    我低下头不说话。

    “见过他,你就跟我去美国,我要你从此快快乐乐地生活,至少活得健康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病得死去活来。”说着他拍拍我的肩膀,“进去吧,记得替我跟老邻居问个好,记得……我们的承诺。”

    “放心吧,我不会死在里面的,即使我活不多久,我活的时间也要比你爱我的时间长。”这是《茶花女》中的一句对白。

    祁树礼笑了起来,点点头,“你知道我爱你就好。”

    我一个人走了进去。一进去才发现这个公园还蛮大的,人很多,里面有个湖,湖面倒映着樱花树,粉红一片,远远地看像少女羞涩的脸,湖岸落满花瓣,像一张巨大的粉色地毯。我在樱花树中穿来穿去,才一会儿,身上头上就落满了花瓣。这么美好的天气,这么美丽的樱花雨,我却无暇欣赏,四处张望着,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搜寻那熟悉的身影,也许是过于紧张,心头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又酸又胀,我希望那不是眼泪;见到他,我不希望流泪,即使他不再给我希望,我也不能在他面前表露悲伤。

    他是个喜欢清静的人,我猜想他可能躲在哪个僻静的角落,好像是有什么力量指引着一样,我朝远离湖边的一片树林中走去,然后……那是谁?!老天!我看见了,在一棵樱花树下,他独坐在休息椅上,浅米色的毛衣白色的裤子,手里捧着本书,粉色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他身上,他也全然不顾,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那本书上,以至于我一步步走近时,他居然毫无察觉。

    此刻我的眼里心里全是樱花树下的那个男人,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身上隐忍的忧郁和落寞隔着十米的距离还是蔓延到了我的心里,孤独的男人,你可知道我漂洋过海来见你,只是想看你一眼!虽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再给我希望,但是墨池,我的心里却有着或许在你看来是卑微的希望,我希望你也好好地看我一眼,千言万语,都不及你深沉的一眼……

    老天啊,我怎么又哭了起来,我总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出声,就隔了十米的距离,我却没有力量叫出他的名字,痴痴地看着他,像一棵树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中间隔着万丈深渊,我迈不过去,他也迈不过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胸口又是一阵疼痛,我咳出了声音。

    他闻声抬起头——

    仿佛我是一个鬼,他眯着眼睛,瞳孔缩小了又放大,放大了又缩小,表情惊讶,嘴角抽搐,好半天都无法确认我是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终于他缓缓站起身,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的心不再跳了,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这个曾经高大英俊如今病魔缠身的男人,山一样地慢慢移向我,四目相对,还是他先开口。

    “是你吗,考儿?”

    “是你吗,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