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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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李靖行踏进主院时,见里面点着烛火,千柔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半边脸露在外面,眼角隐约有泪。

    看着妻子,他一颗心突然就定了下来,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十分可笑。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旁的都不重要,只要她在,就是晴天。

    他放轻脚步走上前,轻轻道:“柔儿,没事儿,不管你是谁,哪怕你真的是幽魂附体也无妨,我会保护你的。任何人若是敢害你,我李靖行必定和他不死不休。”

    轻声喃喃自语着,这话,与其说是劝慰千柔,倒不如是说他正式下定了决心。

    眼前的顾千柔,是他的妻子,是他用尽全力甚至抛却性命也要爱惜守护的爱人,谁也别想伤害她,他会护着她,爱恋她,一辈子如此。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茫然、疑虑,完全是庸人自扰。甚至,他还有几分羞愧。

    骤然发生这样的事儿,千柔心底,必定十分害怕的。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来陪伴,反而还疑惑茫然,怀疑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难道素日里他说要对她好,都是假的吗?难道彼此的情分,竟不能抵挡过流言吗?

    她的举动,的确有异常出格之处,但她这个人,他是万分了解的。

    谁都可能是妖孽,但他妻子绝不会是。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她的头脑有多聪慧,她的心有多美好。

    不管眼前这个女子的来历是怎样的,不管以前的顾千柔是不是被现在的她占据了身体,他一心一意爱着的,是现在的顾千柔,是现在的这个魂魄。

    如果,她不是现在的模样,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情,他岂能倾心恋慕?必定会厌恶至极的。

    他心中释然,叹了一口气,正要将她抱到床榻上去安歇时,千柔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见李靖行的神色依旧带着温柔和柔情,跟平时没有半分差别,千柔愣住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入夜了他还没回来,这是极其少见的。

    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因为今天的流言,对他造成了影响。

    刚得知有人指控她是妖孽的讯息时,千柔先是惊慌,后来却慢慢镇定了下来。

    不错,她是穿越的,是灵魂附体,但她问心无愧。

    无缘无故而来,她一直坚守本心,从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

    平生不做亏心事,就算被人指认是妖孽,也能坦然面对。

    唯一忧虑的,是李靖行的态度。

    这个男子,是她今生至爱。

    她只想与他好好相处,不愿有东西横亘在彼此身边,令彼此不得亲近。

    如今只是有流言,如果发现她真是幽魂附体,他会怎么样?会像其他人一样把她当妖孽看吗?会觉得一颗心错付了吗?会离她远远的,不肯再回来了吗?会抛弃她、从此对她退避三舍吗?

    她一颗心坠入谷底,整个人浑浑噩噩,如梦游一般迷茫,又有几分焦躁,不知所措。

    她深爱他,承受不起跟他生分、分离的痛苦。

    如今他归来,竟然与平日的神色一般无二。

    李靖行将她的惊讶看在眼里,走上前来搂住她,温声道:“柔儿,你是我一生挚爱,我并不在乎那些流言,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只要记得,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只爱你,这就够了。”

    千柔伏在他胸膛,听着熟悉的心跳声,眼中有热泪洒落。

    李靖行连忙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了一会儿。

    这样的千柔,纯洁、脆弱、无助、轻愁,铁汉也能化为绕指柔。

    他为之迷醉,为之痛惜,只愿一生守着她,护她现世安稳。

    他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道:“你别担心,好好养胎,外面的风雨,我会跟你一起扛。”

    千柔抬头看他,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乌有,一颗心温软如被春水滋润过一般。

    许久,她咬着唇,开口道:“靖行,你是我的枕边人,我并不是想瞒你,但这桩事儿实在太匪夷所思,我才没有告诉你。我本打算,将这个秘密守一辈子,但如今瞧着,是不可能的。”

    她叹了一口气,开口说起来:“我确实不是顾千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我在别的地方,出了点意外,等到醒来,就在顾千柔身上了。那时,她因为落水昏迷不醒,我附在她身上,将她的身体完全占据了。”

    夫妻之间,当坦然相对。

    之前因为自己的经历太匪夷所思,她不敢吐露半分,怕他害怕,怕他跟自己生分。

    如今,既然李靖行能接受她的一切,她自是不必瞒着。

    成婚九年,这个男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透。

    他拿真心待她,她自是要给予同样的回报。

    李靖行听了这番话,倒没有露出害怕惊惧的模样,只皱着眉困惑道:“那,原来那个顾千柔呢?”

    千柔摇头,低声道:“不知道,恐怕已经……”

    她说下下去了,但李靖行明白她的意思了。

    李靖行沉默了片刻,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了。你想一想,你都能来这,那她为什么不能去你那里呢?说不定,你们两个是交换了。再说了,之前你都说了,她病得半死不活,倘若你不来,只怕她也早就死了。”

    千柔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露出释然的笑容,窝在他怀里道:“你说得很对,是我自己想偏了。”

    见她释怀了,李靖行放心了,看着她问道:“你原来的家在什么地方?北方?南方?甚至是海外?为什么你总能想出匪夷所思的主意?”

    千柔摇头道:“我跟你不是一个时代,也不是一个世界,你们这里,同我之前的世界那里很不一样。我来自于未来,但大燕朝并不在我熟悉的朝代中……”

    她努力向他描绘她所知的历史,以及之前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解释什么叫穿越。

    李靖行听后眼中爆出异样神采,十分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

    两人一问一答,谈了很久,直到千柔露出倦怠的神色,李靖行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今天真是晕头了,竟一直缠着你说话,忘记你还怀着孩子呢。”说着歉疚一笑,连忙让丫鬟将水端进来。

    两人一起梳洗毕,躺在床榻上,李靖行又道:“柔儿,你愿意将心底的秘密告诉我,我很高兴,但旁人就不必告诉了。我知道你很好,心思纯真,但其他人不知道,必定会横生枝节的。”

    千柔点头道:“我知道。”

    若是旁人,她当然不会说的。

    她可不愿意被人当成妖怪,更不愿牵连家人儿女。

    之所以告诉李靖行,是因为李靖行值得她这样对待。

    李靖行自然明白她是因为信任自己,才跟自己坦白,心里安然又欢喜。

    如此隐秘的事情,她都肯告诉自己,毫无保留。

    他本就爱她,如今,又得她如此相待,这份深情厚意,自当以全部的真心回报。

    经此一事,两人的感情,越发浓厚了几分。

    次日起来,李靖行与她温存了一会儿,跟她说,要如常去衙门。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要保持镇定。

    若无其事,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千柔觉得有道理,点头正要应下来,突然妙音进来,神色有些古怪,开口道:“外面来了个衣衫不整的光头和尚,说跟我们府里有缘,要在这里化缘,还要住几天。”

    千柔、李靖行互看一眼,都十分诧异。

    千柔之前并不信鬼神之说,自从自己穿越了之后,倒是有些信了。

    如今听得有人上门,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觉得,来的要么是个世外高人,要么就是自以为是的降妖人。

    无论是哪一种,她问心无愧。

    故而心思转了一转后,她便看向李靖行,如常微笑道:“夫君,我觉得让他进来无妨,你呢?”

    李靖行皱眉道:“如今可是多事之秋,我怕会多生是非。”

    千柔微笑,安慰道:“没事儿,我心思坦荡,根本不怕见人。再说了,有时候明明无事的,自己太紧张了,反而让人生疑。”

    李靖行一想也有道理,便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说着,便朝妙音摆手示意。

    妙音自是会意,忙出去安顿不提。

    这里李靖行拉着千柔,着意安慰了一阵,这才神色如常去了衙门。

    京城,千柔是妖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千柔的挚友玉欣、林梦瑶,以及赵丽都得了讯息,却都是如常应对,并不议论,也没有派人来静安县探望千柔。

    大家都是聪敏之人,明白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淡然处之,视流言如无物,这才是最有利最高明之法。

    千柔也依旧如常度日,仿佛大家议论的是旁人一般。

    只是,新来的和尚,却不是个消停的。

    没多久,妙音便愁眉苦脸进来了,说因为那和尚的衣衫太破旧,还散发着恶臭,她好心好意拿了件月白色衣衫送去,竟然被那和尚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就算了,最让人不知所措的,是那光头和尚竟然要喝酒吃肉,还说让她多备些鸡鸭鱼肉,多多益善。

    这么一来,自是将伺候的人都弄蒙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柔见妙音鼓着嘴巴,脸色很不好看,笑了一下道:“没事儿,我去瞧一瞧吧。”

    妙音吓了一跳,忙道:“那不行,夫人千金玉体,如今又怀着孩子,岂能去见那身有恶臭之人?”

    李府的下人,都是些老人了,对千柔是十分信任的,根本不信妖孽之说。

    至于妙音,更是千柔的脑残粉,时刻都以千柔为先。

    虽然成了亲嫁了人,但千柔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没有降低分毫。

    千柔摆手道:“没事儿,这和尚寻上门来,多半是为了见我,何必避而不见?”

    妙音劝之再三,无奈千柔执意不听,最后只能让小丫鬟先行一步,将那和尚请到园子里,好歹让气味小点儿,自己则来伺候千柔。

    等照了面之后,千柔才发现,妙音所言非虚。

    那和尚大刺刺坐在亭子里,不但穿得破破烂烂,身上的味儿,还让人作呕,仿佛是丐帮中人。

    不过,他头上倒是光滑埕亮的,昭显出他是个僧人无疑。

    不过他的举动,一点儿都不规矩,反而还将石桌拍得啪啪响,口中喊道:“肉呢?酒呢?这就是你们府里待客之道吗?”

    千柔站在亭外,淡淡笑道:“大师稍候,家中下人已经在准备了,马上就会奉上的。”

    那和尚转过头来,眯着眼瞧着千柔,没有说话,一张脸十分苍老,又带着满面风霜,看不出年纪几许。

    千柔立定,不动,也不退缩。

    过了一会儿,那和尚道:“你就是佳禾郡主吗?看上去不过尔尔。”

    千柔淡淡一笑,并不将他的评语放在心上,看着他道:“还未请问大师名号。”

    和尚哈哈一笑道:“很多年没人问这个话题,老朽早就忘记了。”顿了一下,转而道:“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千柔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大师自己不明白吗?你身上这气味太酸爽了,我有些受不住。”

    老和尚自是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直接嫌弃自己,不由得脸色一变,旋即哼道:“佳禾郡主名声颇高,我还以为会是个与众不同之人,没想到,原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连一点气味都受不住,忒没见识忒庸俗了。”

    千柔神色如常,淡然道:“大师乃方外之人,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小女子乃红尘中人,庸俗一些,倒也无可厚非,没必要将标准统一。话说回来,既然衣服是身外之物,大师换下来又何妨?穿什么,于你而言是一样的,但给世人的感官,却截然不同。你既然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何不让旁人好过一些?难道旁人被熏着,大师心里很开心吗?”

    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愚见罢了,大师若是不认同,只管当我头昏胡说八道吧,不用放在心上。”

    老和尚眯起眼道:“这番话听上去,倒是还有一点意思,看来,你还真有点特别呢。”

    他目光在千柔身上一流转,敲着石桌,大刺刺的道:“你若是有胆量的话,跟我单独说说话,如何?”

    千柔坦然应了,不顾妙音变了脸色,让她带着几个丫鬟退了下去。

    等静了下来,老和尚嘿嘿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缓缓道:“郡主似乎很淡定,莫非你猜到我要来,猜到我要说什么吗?”

    千柔惊了一下,摇头道:“怎么可能?我不比大师,能掐会算,不过是觉得问心无愧,这才能无所畏惧。”

    老和尚哈哈一笑,沉声道:“无所畏惧?你从异世来,如今被人指控是妖孽,你的处境,将万分艰难,你竟能无所畏惧?”双目一张,老眼中射出两股迫人光芒,直刺千柔眼眸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要深入她灵魂一般。

    千柔骇然,见鬼一样看着他。

    她很想移开目光,但老和尚的眸光仿佛带着魔力一般,自己竟没有办法转开。

    过了好半晌,等那老和尚终于将头移开时,千柔额头已经不由自主沁出冷汗来。

    迷迷糊糊中,听得那老和尚道:“佳禾郡主方才言过其实了吧?”

    千柔苦笑了一下,才道:“大师,你是对的,其实我还是心有畏惧的,但我是怕世人异样的目光,绝不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

    眼前这和尚佛法无边,想来早就看穿了她的来历。

    罢了,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据理力争。

    她定了定神,目中有锋利的光华流转,接着道:“一个人是什么来历,这重要吗?有的人倒是土生土长,但心思恶毒阴险,坏事做尽,难道能算好人吗?我虽不敢妄称自己是好人,但一直以来,都以大局为先。不错,我是出了风头,但我做的事,哪一桩涉及阴私?我可以很坦然的说,我从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老和尚看着她,露出淡淡的笑容:“郡主坦然自若,理直气壮,倒也算是难得的了。只可惜,你虽然颇有见识,心怀大义,但凡夫俗子却不会像你这么想,你拦不住他们,更无法做出改变。”

    他收起笑容,转而一字字的道:“你要倒大霉。”

    很笃定的语气,陈述着事实,却更让人惊惧。

    千柔脸色一变,目光闪烁不定,交替闪过脆弱、担忧、惧怕。

    旋即,她突然佛至心灵,看着老和尚眼睛一亮,连忙欠身道:“求大师救我。”

    老和尚摆手道:“别求我,我救不了的。小事、个人运势能算出来,但个人际遇、天灾人祸乃是天机,根本没法子掐算。我只能知道你即将遭噩运,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付你,也算不出他们要使什么手段。”

    他一笑,声音中似乎有幸灾乐祸之意:“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等霉运上身。”

    千柔盯着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么,大师能帮我化解劫难吗?大师寻上门来,应该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老和尚摇头道:“当然不是。”

    见千柔目露喜色,他接口道:“素闻你家的菜肴与众不同,时有新品,我是来化缘吃好东西,好好享受的。”

    千柔愣住了,莫非,这也是同道中人,是个吃货不成?

    见她呆呆怔怔,老和尚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将桌子拍得啪啪响,旋即道:“你也别愣着了,我人在这里呢,你将我招待好,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助你一臂之力。”

    千柔烦恼又无奈,只得招手让妙音过来,吩咐她让人多弄些吃食过来。

    等吩咐完了,千柔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建设。

    经历这一番交谈,千柔已经能够确定,来的这个和尚,应该是友非敌。

    至于自己即将倒霉的事儿,有可能是他信口雌黄,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前一种,根本不足为虑。

    如果是后一种,正如老和尚所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的。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拭目以待吧,就算担忧、惊惧,又能如何呢?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这么一想,她反倒慢慢镇定下来了。

    老和尚在一旁见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竟安静下来,不由得笑起来道:“你的定力,还是挺不错的。”

    千柔叹息道:“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听天由命,不镇定,又能怎么样呢?”

    看那老和尚一眼,转而道:“算了,不提这些了,你准备穿这样的衣服享用美食吗?”

    老和尚翻了个白眼,哼道:“不行吗?”

    千柔见他翻白眼,觉得好笑,勾着唇道:“行,你老人家愿意怎么干,都由着你,谁叫你看起来老神在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呢?”

    高人嘛,就是不走寻常路的。

    老和尚一笑,指着千柔道:“这么好说话,好,现在世外高人命令你也进来,陪我一起吃。”

    千柔苦着脸道:“你老人家饶了我吧,我还是个孕妇呢,闻不得您身上的味儿。”

    老和尚哼了一声,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却说了一句:“算了,我不跟你较劲了,不就是换衣服吗?有多难呢?”说着便看向妙音,扬起下巴道:“小丫头,前面带路。”

    妙音呆了一下才答应,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回事呢?明明这老和尚跟千柔只是初见,但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相处得很好,是旧相识一般。

    这种事儿,竟然也会发生,也忒奇怪了。

    她也只惊诧了一瞬,旋即想,自家夫人样样好,搞定个老和尚,简直不叫事儿。

    这么一想,她心中又释然了。

    一时老和尚随着妙音去了,再回转时,不但衣服换了,连脸都洗了一遍,看起来清爽很多,气味也只若有若无。

    再过一时,侍女们将吃食端了上来,有卤水牛肉、八宝鸭、鱼香肉丝、片烤鸭卷饼、手撕鸡、水煮鱼片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老和尚一见之下,乐得眉开眼笑,拍手道:“不错不错,鸡鸭鱼都上全了,做法也新颖,我喜欢。”说着抓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一众侍女见他一个出家人,竟然大口吃肉,都觉得画面太美,不敢直视。

    虽然这些菜肴是他让上的,但大家心里都过不了这道坎儿。

    倒是千柔很淡然,面不改色看着,还笑着道:“大师慢点吃,不要噎着了。”

    老和尚咽下一块鸡肉,笑着道:“没事儿,旁的干不好,吃东西我最在行的。”

    目光在一众侍女身上流转,旋即道:“你这些丫鬟看不惯我这样呢,佳禾郡主,你给她们讲一讲佛道。”

    千柔苦着脸道:“你老人家太瞧得起人了,我乃红尘中一俗人,哪里懂你老人家的佛道?还是你亲自讲吧。”

    老和尚笑眯眯的道:“素闻你见识不凡,今儿个一见,倒不算差劲,别妄自菲薄,我看好你。”说着继续吃菜,目光却盯着千柔,露出催促鼓励之意。

    千柔无法,只得看向妙音几个,胡乱道:“我曾经听说过一首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诗的寓意,是说世上本来就是空的,世间万物,无不是一个空字。心是空的,就无所谓抗拒外面的诱惑,任何事物从心而过,不留痕迹。既然一切都是空,吃点荤菜,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说到这里,倒渐渐来了点精神,意有所指的道:“有些人倒是日日吃斋念佛,实际上,心里说不定挺龌蹉的。有些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但心是好的、善的。这后一种人,自是比前一种强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凡事不应该流于表面,应该透过表相看本质。”

    这番话胡诌出来,一众丫鬟都晕了,似懂非懂、似悟非悟。

    老和尚却是一脸惊喜,看着千柔笑着道:“哎呀,你的悟性,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这样,你跟着我出家吧,我收你当个关门弟子。如此,一则能避祸,二则将来若是能得道,必定会修成正果的。”

    千柔嘴抽了一抽,正要答话,妙音已经露出警惕的神色,扯着嗓子道:“夫人,你千万别听他忽悠,这人肯定是个大骗子,想白吃白喝还不算,还想将你拐走卖了。你若是上当了,小姐少爷和老爷不知多伤心呢。”

    老和尚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冷哼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大骗子?这称呼倒新鲜。”

    千柔也是哭笑不得,先看向妙音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别担心,我心里有分寸。”

    安抚了妙音,又看向那老和尚,欠身道:“多谢大师看得起,但我早说了,我是个庸俗的人,根本不可能看破红尘,大师想找关门弟子,还是另觅贤能吧。”

    老和尚倒也不勉强,只是撇嘴道:“我跟你说,你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将来必定会后悔的。”

    千柔淡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红尘有悲欢离合,有苦,但也有乐,有她眷念的儿女,深爱的男人。

    今生今世,情愿就这样过下去,没有一丝遗憾。

    千媚打头阵,文氏、杜家等推波助澜,有关千柔是妖孽的流言满天飞。

    之后,大街小巷突然多了些将士,遇上说话邪乎些的,问几句,竟直接将那起头之人带走了。

    这么一来,大家都只敢说暗地里说悄悄话,没有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千柔了。

    千媚急得没法子,偏偏千柔很沉得住气,她寄予厚望的净明方丈没有讯息,赵姨娘踪影全无。

    种种不如意,让千媚渐渐急躁起来。

    但很快她就觉得,上天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喜得不行。

    七月初,京城以东,三百里开外的襄州,连下五天五夜的暴雨,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老天爷仿佛发怒了,将雨水往下倒,一刻都不停歇。

    一声雷鸣般的轰响,江堤破了,江水咆哮冲出,两江的百姓遭了殃,哀鸿遍野。

    十几个县遭受水灾,死伤无数。消息传进京城,朝廷震动。

    大街小巷却开始流传出骇人听闻的流言:佳禾郡主被揭穿了真面目,恼羞成怒,使出报复手段,发洪水令,百姓民不聊生。

    齐逸峥急红了眼,急召文武百官进宫商议救灾事宜。

    熬了一宿没合眼,听闻高祈瑞禀报说,已经消解下去的流言再次满天飞,且这一次更离谱,齐逸峥大怒道:“此乃天灾,跟佳禾郡主有什么关系呢?大燕幅员辽阔,一时这里干旱,一时那里水涝,风调雨顺的年景少之又少。”

    高祈瑞苦笑道:“这个道理皇上明白,臣明白,但凡夫俗子们不明白。偏偏时机凑巧,郡主名声才刚有瑕疵,就起了这样的风波。这事儿出来了,有心人一蛊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齐逸峥闻言十分烦躁,踱了几步,咬着牙道:“先尽全力赈灾,将伤亡降到最低。过两天朕下罪己诏,将这次水灾的罪过揽到朕自己身上,这总行了吧?”

    高祈瑞吃惊的道:“万万不可,罪己诏虽然能破局,但于帝王而言是污点。这样,先赈灾,臣细细思量一下,看有没有稳妥的法子。”

    齐逸峥叹气,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两人商议着,丝毫不知道,已经有危险朝千柔袭去。

    襄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静安县却是晴空万里,并没有被波及。

    襄州江堤决口的次日,天蒙蒙亮时,县令住处的门前,却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汉子妇女。

    他们衣衫陈旧,鬓发凌乱来到门前,当着门房诧异的目光,在人家还没出口喝斥驱逐时,直挺挺跪下了。

    领头的是个中年妇女,一张嘴十分利索:“佳禾郡主,求求你,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小老百姓吧。大街上到处都说你是妖孽,你要使坏报复,冲着揭露你的人使去,为什么要祸害我们平头百姓?”

    她一行说,一行哭道:“我娘家是襄州的,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只怕没一个人能活着。”

    她嗓门很大,在这里又是嚷又是哭又是喊,顿时附近的老百姓就被吸引来了。

    短短一会儿,门前就聚集了上百人,乌压压的一大片。

    李靖行在静安县的风评还是很好的,无奈这一次对手太狡猾,直接将千柔定义为妖孽。

    之前还好,虽然有流言,但到底只是指控千柔太出色了,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庶女能有的表现,没有旁的佐证。

    如今,虽然也没有证据,但襄州大水灾,却是给了可趁之机。

    百姓们是最怕妖邪作祟的,故而,有不少人竟然被蛊惑了,晕了头,也站出来跪在了大门口。

    门房一看不好,佯怒着要拿棍子赶人。

    这下可不得了,那妇人哭得更凶了,往地上一趴道:“大爷就打死我吧!反正我娘家的人都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这模样,门房的棍子如何下得去,反而还出了一脑门子的汗,飞一般往里面报信去了。

    千柔因为怀孕,加上近来风起云涌,直觉会有大事发生,心里很有些担忧。

    李靖行自从得知襄州出事,心里也沉甸甸的,生怕毁牵连到千柔头上,很担心千柔的处境。

    另外,他如今一心扑在民生上,还要操心灾民及本县的江堤情况,越发忙碌忧虑了。

    故而晚上两人都没睡好,直到夜深倦极,才合上眼睛沉入梦乡。

    至于那老怪和尚,换着新衣衫,吃着鸡鸭鱼肉,倒是过得挺自在悠闲。

    如今,外面人声鼎沸,仿佛要闹翻天,李靖行、千柔一起被惊醒了。

    李靖行连忙起来穿衣,安抚了千柔两句,自己出来看情况。

    等听到外面有人来闹,口口声声说大洪水跟千柔有关,要千柔给个交代,李靖行脸色一变,又紧张又惊惧。

    他定一定神,让门房去通知妙音,这才脚不沾地出去了。

    ——情况未明,他自是会极力应付,但这世上,最能维护千柔的,始终是齐逸峥。

    事到如今,不得不向那个男人求助了。

    他并不觉得丢脸,只要能护千柔无恙,面子什么的,说实在的,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门外,此刻已经聚集了将近四五百人了。

    当李靖行走出来的时候,委实吃了一惊。

    只是片刻功夫罢了,怎么就涌来这么多的百姓?门口已经跪了不少人,而且百姓们还有在不断涌来的趋势。

    见李靖行出来了,静安县本地的百姓们都叫喊起来,有跟李靖行打招呼的,有惋惜他娶了妖孽的。

    李靖行这时已经历练出来了,早已不是之前的纨绔浪荡子。

    何况,他心底明白,这是非常时期,紧张无济于事,倒是要泰然处之,才能护住他最爱的女人。

    不错,千柔的确非真正的千柔,但那又如何呢?跟千柔成亲这么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虽然她来自于异世,但他知道,她的心,比谁都美好。

    想谋害她,得从他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流转,看向跪在最前面的妇人,唇角抹过一抹肃杀的冷笑:“夫人这是做什么?有冤去衙门诉去,跑到我家门口跪什么?”

    那妇人睁大双眼,用一种柔弱无助的表情看着他,哭天抢地道:“去衙门有什么用?李县令,你家里那个是个妖孽呀。”

    旁边有人接口道:“如今只是襄州受灾,若不将妖孽处置了,只怕旁的地方也会遭受报复。”

    这话一出口,人群立刻炸开了锅,看热闹的人都往前面涌,纷纷在门口跪下了。

    人群中,有个静安县本土的老叟,越众而出,朝李靖行道:“大人,你是好官,来了静安县之后一直以百姓为本,做了很多好事。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叹了一口气,转而道:“但你命运不济,娶了个妖孽为妻,哎,如今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交出顾氏,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靖行冷笑道:“我妻子乃是佳禾郡主,封号是太上皇亲自赐的,大义之名天下皆知。太上皇在位时,内人以一曲《精忠报国》成名,天下传唱;新婚不久,京郊遭遇大雪灾,内人拿出嫁妆赈济,还不辞劳苦亲赴灾区,活人无数;玉欣公主领头成立善心堂,有内人的功劳;我妹妹安王世子妃上折子,请求成立女子医馆,内人也从中策划过。我乃世人皆知的纨绔,因为内人劝诫督促,才能有今日的局面。就连她教导出的长女,也有郡主封号。近年来虽然相夫教子,没有什么功劳,但仍旧用心经营红妆楼,收入皆归于国库。内人苦心经营,到头来,竟换来这样的对待吗?”

    他冷笑一声,接着道:“你们在这里厮闹,往我娘子身上泼脏水,处心积虑对付一个心怀大义的女子,良心何在?”

    他越说语气越高昂,青筋爆出,气势十足,声音无人能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