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我若离去,后会无期 > 144 你看,我还记得你爱我的最初模样(第一卷完)

144 你看,我还记得你爱我的最初模样(第一卷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爸爸,你没事吧?”小白糖站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小手轻轻拍抚着白卓寒宽厚的背。?

    小希望则一脸担忧地抱着一瓶矿泉水,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靠在垃圾桶旁边。随后像个小大人一样唏嘘了一声:“妈妈说你最喜欢逞强了……”

    白卓寒吐得脸色青。刚刚那两圈云霄飞车过后,他觉得自己仿佛收到了死神的限量版签名。

    两个女儿还没怎么着呢,反过来还得照顾他。简直距离一个强大而无所无能的父亲差太远了——

    白卓寒想起唐笙为他怀过的一二三四个孩子。每一次孕吐,都很难受吧?

    上帝真的是很爱开玩笑,明明已经把女人创造得那么娇小羸弱了,却还要让她们承担这许多辛苦。

    “爸爸,你真的不要紧吧,要不我们回家吧……”

    女儿贴心的安慰让白卓寒的目光更加悲伤了。他的女儿们,总有一天也要长大,可能也会拥有一个让她们痛不欲生,让她们刻骨铭心的男人……

    “爸爸没事,你们可千万不许告诉妈妈。”

    白卓寒用纸巾擦擦嘴角,双臂环住两个女儿的腰背。

    “我们懂!”小希望连连点头,“爸爸总觉得自己是妈妈行踪最了不起的英雄,是不是特别怕在妈妈面前出丑啊?”

    “你的草莓冰激凌没收,给小白糖吃两份。”白卓寒咬咬牙。

    “呜呜呜……”

    游乐场缤纷了五光十色,摩天轮高高低低如坎坷人生。氢气球一旦飞上天空会让孩子们伤心得如同失去整个世界,而小丑的魔术即使失败也不会哭。

    孩子们累了,夜幕卷了她们呵欠连天的眼帘。一放上后座,就睡得像两只小花猪。

    白卓寒从没像今天这样把车开得如此小心,仿佛承载了躺着白雪公主的水晶城堡。一碰,心都会痛。

    车开到医院的时候,程风雨夫妻已经在等他了。

    白卓寒把两个孩子抱了下来,亲了又亲。

    “白先生,你真的决定要一个人去?”程风雨问。

    这时小希望醒了,惺忪着大眼睛,悄声问爸爸去哪儿。

    小白糖还在睡,韩千蕊正抱着她。同时领住小希望,哄道:“乖啦,爸爸要去上班工作,姨姨带你们去看妈妈好么?”

    “小希望,乖点听妈妈的话,爸爸很快就回来。”白卓寒跟女儿挥挥手,之后转到程风雨跟前说:“我必须得去。”

    “你还真是学不乖……”程风雨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法医官已经证实了唐笙右手臂肌腱断裂的事实,她的嫌疑当然免除。现在警方监控都撤了下来。只待满城通缉汤蓝。你完全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安下心来,跟唐笙打离婚官司,主张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么?”白卓寒摇摇头,苦笑道。

    “程先生您不明白。汤蓝和白靖瑜不一样,白靖瑜只想赢,而汤蓝不在乎输赢。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我死。

    所以事到如今,连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解脱的了。与其等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伤害我的妻子和孩子,不如我主动去找她。

    你放心,她想我死是她的事。我可不愿意死。”

    “你,不再上楼看看唐笙了?医生说她今天早上就醒了。”

    “我知道。”白卓寒仰起头,在一片高层住院病房里试着找寻那扇有熟悉气息的窗子。

    她不但醒了,还做了好多好多有效率的事。

    比她但凭一己之力,独撑大局力挽狂澜地把圣光救下来——还有效率。

    唐笙你是个傻逼么?mB集团已经通过了新品上市的协议。

    要不了多久,圣光的股票就会翻两番。作为你的丈夫,我身价涨多少,就有你的一半。你犯得着这么急着离开我么?

    而且一大早的不得安宁。经理人和律师上门来找产证的时候,白卓寒是忍了多久才忍住没有出手把人给打出去的。

    这房子置办草草,只是当年白卓寒回国后为了跟唐笙履行婚约而随便买的。买的时候从付款到过户,跟买棵白菜一样轻易。没想到唐笙真就拿个白菜价把它给卖了。

    我好歹也跟你做了三年半的夫妻,好歹也曾每个房间啪一遍吧!

    不仅房子卖了,连白氏圣光集团旗下早期收购的海山日化,她也给处理了。唐笙在那有近两成的股份,还是当年麻痹的冯写意送给她的。折合一下市值,也足够她带着三个孩子一个病人衣食无忧此生。

    想到这,白卓寒心里反而释然了不少。唐笙不愿原谅他,这很好。省得他自己再去说那些忏悔得已经让人疲软的废话了。

    他受不了唐笙再一次的原谅,也无法面对未来不知该如何弥补的无底洞。

    唐笙要走,他只能给予最后的放手。

    “我……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知道她该听的,也都听见了。她做什么决定,我尊重她就是了。另外程先生,女人怀孕生子其实是很辛苦的。”

    程风雨:“……”

    是很辛苦啊——

    虽然韩千蕊年轻健康,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挂在小脸上,但不表示她就不孕吐,不疲惫,不会神经敏感,不会情绪起伏。

    结婚三年,她一边念书一边为自己生育三个孩子,个中辛苦从来没向程风雨抱怨过。

    韩千蕊常说,她的大叔是个盖世英雄。要施惩恶扬善,要体人间疾苦。怎么能总是为儿女情长来花心思呢?

    程风雨觉得,他的妻子虽然心性幼稚,思绪脱序。但在这一点上,跟唐笙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啊。

    但她们的命运如此不同,只因韩千蕊自带光环,有那么多疼爱她的亲人和朋友。而唐笙就只有白卓寒罢了。

    ***

    “唐姐你醒了啊!快点,小白糖来看看妈妈!”

    韩千蕊进入病房,唐笙还在闭目养睡。听到声音,她睁开双眼。而韩千蕊已经把睡得不知白天黑夜的小白糖送到唐笙手边。

    “妈妈,妈妈你病好了么!我好害怕……”小白糖眼睛一转,泪水咕噜咕噜就下来了,“爸爸不告诉我们你在哪。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傻瓜,妈妈这不是好好的么?”唐笙搂着小白糖,摸摸她被风吹闪开的小辫子。本来就不是很漂亮的小脸蛋上,这么一根难看的马尾冲天简直跟地雷引线似的:“这谁给你扎的呀?丽丽阿姨?”

    “丽丽阿姨带桃桃走了,是爸爸给我扎的。”

    唐笙表示不可思议。这得多不是亲生的才能扎成这样?!

    “爸爸用吸尘器给我和姐姐扎头。”小白糖老老实实地把白卓寒给出卖了。一边卖还一边瞎比划,“就是把头绳套在吸尘器的管子上,然后放在头下边,吸啊吸啊,最后吸成一撮。头绳一套,就搞定啦!”

    唐笙听得目瞪口呆,这会儿牙痒痒,伤也疼。

    而站在一旁的韩千蕊已经笑得快要断气了。她表示这个方法好,下回大叔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可以给女儿试试。

    “对了,小希望呢?怎么没有一起来?”唐笙有点紧张,她总觉得白卓寒未必会愿意把小希望的抚养权交出来,难道——

    “哦,小希望在洗手间呢!”韩千蕊指了下一进病房就能看到的那扇独立洗手间,“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自己已经会擦屁屁了。唐姐你家宝宝真聪明。我那个儿子到现在撒尿还端不稳,整天尿到猫身上。”

    这时候,护士进来给唐笙打针。小白糖表情怯怯,小孩子大都是害怕注射器的。唐笙慢慢翻过身来,笑了笑说小白糖要么去洗手间里闭上眼睛躲着,等妈妈打好针再出来。

    但韩千蕊明白,唐笙应该是有话想跟自己说,暂时避一下女儿。

    “唐姐,你真的决定了么?”韩千蕊幽幽叹了口气,“这事我还没跟我家大叔说,直接叫我哥帮的忙。我家大叔是个直男癌,你也懂得,他可未必能真的理解你的选择。不过我觉得,你就不打算……再跟白卓寒当面说说清楚?”

    今天上午,唐笙已经叫唐君过来帮忙办好了白卓澜和小木头的出院手续。说起直升机的调派,还要感谢韩千蕊的慷慨相助了。

    “小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用理解我的这种心情。我做这个选择,已经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跟白卓寒之间,不合适的是性情,不给力的是命运。这些东西早就把爱情打压得翻不了身了,我真的很累。相信他也一样——否则今天,他又怎么会不敢上来看我一眼,不敢跟我说几句话呢?

    他知道我的打算,也心甘情愿地把两个女儿送过来了。我们……只差一纸协议签完了事,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早都已经到了不知道该跟对方说点什么的程度——

    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像赌命一样赌气。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又像填鸭一眼试着灌溉补偿。

    这世上哪有一对夫妻,应该这样子共同抚育儿女呢?

    “有种人,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婚姻,不擅于被陪伴吧。”唐笙转过身,望了望星夜漫天。

    再过两天,就是小希望和小白糖的生日了呢。孩子两岁时所拥有的经历是无法伴随记忆保存她们一生的。

    如果就此剥夺了她们对父亲的印象,唐笙觉得自己实在太残忍了。

    离婚协议书已经拟好,她要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同时也保留白卓寒追索和探视的权利。

    但唐笙很了解白卓寒,如果他肯放她走,必然不会再打扰她们的生活。

    “我看了小君帮你在七月湾买的房子,那边房价还是很亲民的。”韩千蕊靠着窗,面朝一处牛逼哄哄的霓虹广告牌。

    “也不知道那个开商有什么脑残的情结,每人只限购一套房产,不许恶意炒价,不许盘仓竞争。搞得像个世外桃源绝情谷似的,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们永远不懂。”

    “可能,都是受过情伤的人,赚钱也用矫情的方式赚吧。”唐笙笑了笑,跟给她打针换药的护士道了声谢谢。

    这会儿她盯着洗手间的门,静如止水的情绪突然比还在哗哗淌水的马桶更波澜——

    奇怪了,已经十几分钟了,两个小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小希望?小白糖?”

    韩千蕊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当时她脑子就炸了,分明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进了室内的洗手间,怎么会凭空消失!

    她第一反应是往抽水马桶里翻,除了一顶咕噜噜压水的小帽子外,根本没有孩子的踪影。

    两件外套被垫在洗手台上,洗手台下是一个倒扣的红色水桶。而距离洗手台上方半米高的地方,是个不足以成年人通过的小天窗,外面是医院走廊。

    孩子跑了,而且……是自己跑的!

    “唐姐!”韩千蕊跑出洗手间,迎上唐笙惊诧愕然的双眼。

    “小蕊?孩子呢……孩子……”

    唐笙的血压蹭就上来了,心电图和氧饱和跟赛跑似的一下子嗡嗡,一下子鸣鸣,吓得韩千蕊六神无主!

    “唐姐!唐姐你先冷静,我去找!肯定是贪玩,没跑远!”

    听到警报声,医护人员匆匆贯入。韩千蕊被拦在急救床后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阿蕊,生什么事了!”程风雨刚刚上来,就看到此情此境——

    “出事了!两个小丫头跑了。唐姐一着急,情况又糟糕了,正在急救。”

    “什么叫跑了!怎么会跑了?”

    韩千蕊急得直跺脚:“就是跑了呀,用小桶木凳子搭了个桥,从窗户跑了!孩子还这么小,应该跑不远,快去找啊!”

    ***

    “你怎么知道这个窗户能跑出来?我都不敢爬的。”小白糖抓着小希望的手,沙哑的声音还有点怯怯的。

    小希望转了转眼睛,咕噜噜的,小鼻子一拧:“这算什么呀,我跟你说,比这里难爬的我都爬出来了呢!”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妈妈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小白糖胆子小,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小希望给拽回去。

    可是两岁的孩子还没有方向感这个概念。楼梯一转,连哪个房间都不记得了。

    小希望眼睛有点红,她用小手擦了擦眼角,倔强的小嘴一哼:“我告诉你说啊,妈妈和爸爸可能要不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他们要去哪里啊。”小白糖显然懂得太少,半年多缺失的教育让她的心理年龄基本上还停留在当初。

    “不是要去哪里。而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分开了,不在一起生活。他们还会跟别人在一起,还会再生许多弟弟妹妹。

    要把家里的东西统统分掉,包括咱们两个。可能要……一人带一个走?那以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啊?不行,我不要……”小白糖也快吓哭了,“小希望,要不咱俩都跟妈妈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找妈妈啊!”

    “笨蛋!妈妈那么疼我们,肯定不舍得离开我们。”小希望叉着腰,鼓了鼓腮帮子说:“所以我们要找到爸爸。跟爸爸在一起,这样妈妈就不会离开了!”

    “可是爸爸……爸爸去哪了?他带我们去游乐场,然后就走了……呜呜呜,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小白糖哭得更伤心了,楼道里一回响,整个医院都要能听见了。

    小白糖一哭,小希望也跟着哭。没办法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可是她一边哭,一边还信心满满地拽着姐姐下楼梯:“我知道爸爸在哪,我们悄悄跟上爸爸。

    爸爸每次想吸烟了都会一直一直眨眼睛,可是妈妈不让他吸烟,他只能吃棒棒糖。我猜爸爸肯定在楼下商店买棒棒糖。咱们悄悄躲在他车上——

    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两个孩子手挽手跑出医院正厅,白卓寒的车依然停在原处。

    小希望当然不认识车,只不过,后门把手上贴的一只he11o-kitty可是假不了的。

    白卓寒的确没有马上离开。

    他在楼下犹豫了很长时间,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不该上楼再看唐笙一眼。

    白卓澜出院的事,今天他在云霄飞车上就已经接到通知了。

    唐君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他还是有本事能把唐笙逼到一句话不留就想带着孩子逃走。

    白卓寒无法解释。无法解释自己的放手究竟是伟大还是懦弱。

    他不敢去见唐笙,他害怕那个女人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信念因爱而再一次崩塌。他怕他无法面对唐笙再一次地原谅。

    倒了倒手里的烟盒,空空如也。

    白卓寒推开车门下去,直接钻进了便利店。

    “爸——”躲在邮筒后面的小白糖刚要出声,小希望一把将她捉住,“嘘,爸爸没关窗,咱们爬进去。”

    停车的位置靠近邮筒和停车读卡机。小希望冲小白糖递了个眼神,那意思就是说,我真没吹牛,我可能爬了!

    于是她踹了踹还打着石膏的小腿,其实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踩着邮筒的底座,往上蹬了两下就摸到车窗了。

    咕咚一声,小希望像个小炸弹似的翻进车子。然后小手一拉车门锁,屁股往外一顶。骨碌一声,把车门撞开了。

    为什么她会开车门呢?因为唐笙有意教过。

    唐笙之前看到过好多因为父母粗心,不小心把孩子忘在车里的新闻。这样的悲剧每年都有,最揪心的死莫过于一个母亲在四十多度高温天里把孩子忘在车子里。孩子都三岁了,但根本不知道怎么开车门。在酷暑中休克死亡之前,车厢的玻璃上满是孩子绝望的手印。那新闻看的唐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她想,万一自己哪天真的孕傻了,至少小希望还能多一条生存技能啊!

    门开了,小白糖滚了上来。两个孩子像小白鼠一样悉悉索索地爬到后排座椅底下蹲着。

    等白卓寒从便利店出来,整个人都懵逼了。

    车门怎么开了?

    小希望会开不会关,何况她人小小的,手短短的,也没可能再把车门带上了。

    白卓寒已经算是比较警惕了,他沿着车周转了一圈。开开后备箱,又瞅了瞅空空荡荡的后排座。见没有什么异常,还以为自己是心神不宁忘记了。

    哪里能想到这两个小东西此时就躲在后排地上,跟两条小蚯蚓似的挺尸呢!

    白卓寒开了五个小时,天大亮的时候来到了T城临市x县境内。

    路上他有停留过一会儿,并在休息站买了两瓶矿泉水。

    其中一瓶打开放在车档空位里,而另一瓶丢在后座上。

    小白糖有点口渴,叽里咕噜地喝了一小半。她问小希望要不要。

    小希望刚睡醒。摇摇头,说她想尿尿。

    唉,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女孩子往矿泉水瓶里尿尿,怎么才能不湿裤子呢?

    两个女孩在后座那里倒腾了半天,而白卓寒的车里循环放着音乐。始终都没有现后面的状况——

    就这样,奇异的旅程终于结束在x县教会疗养院的第一缕钟声里。

    白卓寒像抓小龙虾一样把后座的两个小丫头抓出来,只源于他现剩下的那瓶矿泉水,揭开来一闻——嗯,我一定是买到了假矿泉水!

    “你们!为什么会在车里?”

    两个孩子都哭了,一人捉着白卓寒的一只手,呜咽哽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概就是‘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和妈妈分开’之类,听着又狗血又煽情,但足以让白卓寒红了眼睛。

    “所以,你们两个是偷偷爬到车子里来的?那妈妈不是要急坏了!”

    “爸爸,你要跟妈妈离婚么……妈妈要走么?我和姐姐跟你在一起好不好,这样妈妈就会来找我们了!她就舍不得了……”

    白卓寒一边抱着女儿安抚,一边拨通了程风雨的电话。

    之前白卓寒的手机没电了,在关机状态。这会儿下了车才从充电器上拔下来。

    一打开,几十条未接电话滚了进来。

    程风雨的,韩千蕊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唐笙的。

    现两个孩子丢了以后,程风雨立刻叫人调看了医院全方位的监控录像——这一看不要紧,简直跟他妈碟中谍似的。

    这两个小家伙翻山越岭跨沟平壑,就这么大大方方从三楼病房下到一楼,中途貌似还跟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问了路。来到医院挂号大厅时才花了不到三分钟,基本上没走什么弯路。

    而门前监控录像的画面一直播放到——她们上了白卓寒的车。

    “白卓寒,我知道你比我厉害……你有本事让两个孩子自己爬出去找你是不是?你够厉害!但是我告诉你,孩子的抚养权我会争夺到底!

    你把她们送回来!我求求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唐笙刚刚经过一场歇斯底里的抢救。这会儿见手机终于接通了,她比之前更加歇斯底里。

    “妈妈——”

    小希望和小白糖听到唐笙的哭喊,像小鸟一样扑到了白卓寒的手机上:“妈妈!我们跟爸爸在一起!爸爸带我们来到了白色城堡——

    妈妈,你别跟爸爸分开行不行……”

    “阿笙……”白卓寒放开女儿的手,站起身刚想解释什么,电话那端的唐笙已经泣不成声了。

    “卓寒……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怕面对你的时候,我会忍不下心。我会下不了决定……我已经把卓澜和小木头带走了,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一定很生气是不是?别伤害女儿们,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把女儿还给我……”

    “唐笙!”白卓寒的心像撕碎一样痛得节奏凌乱。他不怪唐笙误会他,只怪今天的自己——在她眼里竟然真的已经可恶到这种境界了么?

    “她们是我的女儿,我会伤害她们么?你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爱过的女人,我会这样威胁逼迫你么?!”

    “卓寒……对不起,我是真的想离开,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把孩子还我,还我行么?”

    “阿笙,你听着。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只剩成全了。孩子我这就带回去……别哭,别哭好不好?

    你再哭,我会……”

    白卓寒咬咬牙,捏着手机的掌心一下子像捏了心那么灼热灼痛。

    “我会后悔放你走的。”

    郊外早春的清晨是那么有活力,白卓寒放下电话就去找孩子——

    绿油油的新草坪上,轮椅里满头白的老太太在修女护士的推扶下,沐浴着奢侈地冬日暖阳。

    她腿上窝着一只金灿灿的猫咪,慵懒的表情十分惹人怜惜。

    小希望一看到猫猫就忍不住了,撒开两条腿便跑了过去:“猫猫!猫猫唉!阿婆阿婆,这是你的猫猫么?我能摸摸她么?”

    “小希——”白卓寒想要把女儿叫回来,可是很明显,小希望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一个穿着一袭红裙,比朝阳更明艳的女人从老太太的轮椅后面走上来。蹲下身,单手捏在小希望的肩膀上。

    “小妹妹,猫猫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是会抓人哦。”女人的笑容很漂亮,可惜了那左半边刘海下这也遮不住的伤疤。

    白卓寒整个人都要僵掉了。

    从他把汤蓝的母亲送到这里那天起,从他知道汤蓝很有可能并不是当初那具焦黑难辨的尸体时。从他相信,他一定会在这里等到那个女人绝意了断,无所顾忌的时候——

    女儿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她捏在手里送人头……算是怎么个节奏!

    “小希望……到爸爸这里来……”白卓寒直视着汤蓝的双眼,一手紧紧攥着小白糖,另一手伸出半米远的距离,却颤抖不已。

    “爸爸……”小希望依依不舍地瞄了瞄猫咪,又瞄了瞄汤蓝。

    她还没有意识到,阿姨那只已经烧伤到没有任何指纹的手,此时轻轻抓在她的肩头上,似乎根本就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爸爸,我认识这个姨姨。”小白糖指了指汤蓝。

    “别说话!”白卓寒把小白糖拽到身后,单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

    高斌走的时候,白卓寒给了他一笔遣散费,同时留下了他的配枪。

    他对高斌说是为了作纪念。高斌说,纪念你奶奶个腿。

    “开枪的时候,记得要稳快狠。否则我的配枪会为我留给他这样一个草包主人而哭泣。”

    汤蓝蹲下身,单手搂住小希望。她粗糙狰狞的半边颜,紧贴着孩子肉呼呼的脸颊。

    “小妹妹,你想要玩猫猫么?”

    “嗯。”小希望看着小猫,眼睛里都要冒出两颗心了。

    “给——”

    汤蓝从妈妈身上拎过这只肥乎乎的猫仔,小希望抱了个满怀。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哇,谢谢阿姨!”小希望开心地蹲下身,把猫放在地上,撸啊撸,嘴里念叨乖乖之类的。最后,猫脖子上那个小小的挂件一下子吸引了孩子的注意。

    这是什么?

    巴掌大小,金属色的。像个小铃铛,但比铃铛大一些。

    可是白卓寒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那东西哪里是什么铃铛——那是一种暗杀式小型爆破仪,只要拽下保险栓,威力简直不会比手雷小!

    “乖啊小妹妹,带猫猫到那边去玩吧。阿姨要跟你爸爸商量下,多少钱才愿意把小猫猫卖给你呢。”

    “哇!真的么!”小希望脸上的兴奋遮不住,“爸爸买猫猫吧!妈妈也很喜欢猫猫的!”

    “爸爸,我也想玩猫猫……”小白糖被白卓寒拉在身后,眼睛里满是欣羡的目光。

    “不行!”白卓寒一吼,小白糖当场就吓哭了。

    “卓寒,你怎么能对孩子这么凶呢?我看不如这样好不好?来,小白糖。妹妹抱猫咪抱累了,你过来替她抱抱?”

    “好——”小白糖说着就要撒开白卓寒的手,却被男人一把扛了回来!

    这时候,轮椅上的老人已经被护工推了回去。教堂院前空旷的园子里,一男一女在对峙,孩子和猫在嬉戏。

    早已废弃多年的教会疗养院,只有三两个修道者还守着偶尔前来虔诚的信徒们。但即便如此,这里依然不是一个应该被血染尽的地方。

    “白卓寒,这个小丫头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只要让她把你的女儿换下来,不就好了?”

    “小白糖。”白卓寒把孩子慢慢放下地,极力压着最稳定最温和的声音安抚她,“听爸爸的话,咱们先躲到车车后面,到那个he11o-kitty下面躲起来。把眼睛闭上,等下爸爸让姐姐也过来陪你玩。”

    “哦,好。”小白糖听话地照着白卓寒的意思做了,汤蓝却笑得更加狰狞,“白卓寒,你真的有这么仁义,这么耿直么?”

    “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生命本来就是等价不可替的。”白卓寒拉远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在撸猫撸得一脸圣母,时不时还在摆弄小铃铛的小希望。他闭了闭眼,沉着嗓音叫到:“小希望,听话别玩猫了,过来爸爸这里。”

    “小希望,阿姨跟你说,你现在放下猫猫,猫猫可就被炸死了哦。”汤蓝晃了晃手里的一枚遥控器,小希望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爸爸…”她望着白卓寒,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祈求。

    慢慢掐紧攥住的掌心,白卓寒摇摇头,压抑着极力的平静面向汤蓝这张嶙峋恐怖的脸:“阿蓝,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死不掉呢。”汤蓝笑了起来,手中的遥控器在笑声里可危岌岌,“你根本想象不到,白天翼那个变态对我做了什么。”

    白卓寒笑笑:“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我的亲弟弟。骨子里,有与我一样睚眦必较的血统。”

    “白卓寒,你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不肯释怀,不肯放过你么?因为你根本就不敢面对我我,只会利用别人当枪使。冯写意也好白天翼也罢,这不都是在你的算计之内么?

    你对我,连一点点愧疚的可能都不留。你的不屑,你的无视,这一切,都是我疯狂的理由!

    凭着对你所有的不甘和恨意,我苟延残喘地把自己活成这么一副鬼样子!你问我为什么?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做这些还能为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你好,不想看到你和唐笙过得舒服。哪怕我这辈子作孽无数,哪怕我下辈子再难为人。就是变成一只蚊子一只臭虫,我也要吸干你的每一滴血!

    白卓寒,只要你弄不死我,我就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死我的女儿呢?”白卓寒双手抚上汤蓝的肩膀,沿着她看不出肌理的脖颈,撩开她的刘海。

    半张脸天使,半张脸魔鬼,但不可否认的。她的眼睛依然漂亮。

    “你为什么,没有害过小白糖呢?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我痛不欲生。为什么,没有对孩子下过手呢?”

    白卓寒的手依然冰冷,汤蓝明白,他的体温从未对自己停留。

    “我只是想利用她们而已!”

    “我不相信。”白卓寒抽出手机,划开的第一张宝宝相册里,就是汤蓝之前为小希望拍摄的小美人鱼的艺术照。

    “你看看她在照片里的那个眼神。她笑得那么开心,几个月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照相机的背后是什么,却知道陪着镜头逗她开心的那张脸,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

    阿蓝,整整八个月。她哭得时候要你抱,饿的时候冲你伸手,她差一点就会开口学着叫你妈妈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么!”

    “白卓寒我没有!”汤蓝一把推开白卓寒的手,一甩胳膊,拽出了他腰后的枪!咔嚓一声上膛,直挺挺地抵在白卓寒的肚腹上!

    “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厌恶你,才不屑对你下狠手。才利用别人去对付你。可你从来都没想过,我一次次放过你,正是因为我对你心怀有愧。正是因为,我一直认定你的本性良善。

    阿蓝,你跟我……跟阿笙,甚至跟卓澜,跟冯写意,跟韩书烟她们……统统都不一样。只有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我们绑在一起。

    你的出身,家庭,血统,没有受过一点点阴谋诅咒的点染。可你却成了整件事情里最最无辜的枪。使唤到后来,竟已是体无完肤。

    我的爱情,给了唐笙就给不了别的女人。可我的疼惜,对你,从没吝啬过半分。

    你本来就值得拥有最纯粹的爱,最真实的呵护,那个人,只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是我而已。

    你想过没有,即使没有唐笙,我们依然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不服输,不甘心,耗尽无数生命和精力去坚持那些可能本来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连唐笙那样的女人都无法与我相处下去,你行么?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么?

    收手吧,阿蓝。女人的容貌和男人的尊严,都没了。我们两人,早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还要斗什么?还要争什么?”

    汤蓝握着枪的手由一开始的坚定,变成最后的颤抖。眼泪淌过沟沟壑壑的脸颊,似乎找不到坠落的方向。

    “卓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无法让我下手杀了你!”

    “杀了我,你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白卓寒挺了挺身子,迎上汤蓝的枪口。

    “我该怎么办?我满手血腥我几条人命,我顶着一张鬼一样的脸,我曾经最风光的人生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白卓寒,你给我指条明路?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忏悔!要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呀!”

    双手扳住白卓寒的手腕,汤蓝调转了枪身,直挺挺地对着自己——

    咔嚓一声,白卓寒一手扣下扳机,一手从汤蓝手里轻轻捏下了炸弹的遥控器。

    汤蓝的膝盖软了软,但是枪没响。

    “我从没想过要夺去你的生命。”白卓寒扶住汤蓝的肩膀,将她提起来,“这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你……”

    “阿姨。”小希望抱着猫走了过来,一手牵了牵汤蓝的衣角,“阿姨你别担心,我妈妈身上也有好多伤疤,她一直用药膏涂的,很好用。你送我猫猫,我也叫妈妈送你好多药膏好不好?等你的脸治好了,一定很漂亮。”

    只有孩子的眼睛里才能有这样骗不了人的纯粹。

    汤蓝还记得很清楚,这个眼神像极了麻醉和毒品。让从未有过怀孕育儿经历的她——就如同夺走了郭襄的李莫愁一样。

    白卓寒,你果然是个魔鬼啊。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赢你。

    汤蓝一直也想不通,多活这半年来究竟有何意义?

    但是,如果让她一早就知道,今天她还会有机会看到小希望这样的眼神。她想,这大概也是值得的吧。

    “阿姨,你同意了是不是?猫猫送我好不好?”小希望一边摸着猫,一边撒着娇,“可是妈妈说不能要别人的心爱之物,要不,我把铃铛送给你作纪念吧?”

    说着,小希望小手一掰,直接把猫脖子上的挂件给拽下来了!

    一股硝酸硫磺伴随着喷气式的惶恐呲呲作响。

    白卓寒当场炸了神经——

    “小希望!快扔掉!”

    孩子才能有多大的力气,白卓寒这一吼,吓得她怀里的猫跟着炸毛。小希望一个跄踉摔到,那颗红枣大小的炸丸就滚落在她眼前不到一米之处!

    白卓寒扑上去,抱着孩子一路翻滚出几米远。在视线被爆破的白光冲击成一片黑暗之前——

    他看到一盏鲜艳如霞的红裙像蝴蝶一样扑向炸丸的正中央!

    汤蓝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炸弹!

    由响亮的‘轰’一声,变成了温哑的‘砰’一声。

    本该四散乱溅的致命弹片,变成了温暖腥咸的血雨。淅淅沥沥的,漫无天际的。

    大地在颤抖,风雨飘摇的教堂有神的庇佑。

    轮椅上的老太太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她对身后又聋又哑的修女说:“我们家阿蓝啊,从小就是个又聪明又不服输的女孩。可怜我和她爸没本事,什么都帮不了她。

    跟她叔叔去国外这些年,她也没少吃苦。一步一个脚印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我就说,阿蓝啊,那么辛苦干什么呢?你的条件这么好,找个对你好的男人不就都有了?

    阿蓝就跟我说,她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希望有天啊,嫁给一个看得上的男人。嫁给真正让她愿意赴汤蹈火的爱情,而不是圈里圈外那些不纯粹的各取所需。

    这傻丫头啊……多少年都没回来看看我们了,她爸走的时候她也没在。也不知道,她想要的那种爱情,找到了没有呢?”

    找到了没有呢?也许,汤蓝觉得,她找到了吧。飞飞片片的意识重整不灭的轮回,她好像觉得这一刻终于可以不那么后悔了。

    ***

    余音终于寂静。白卓寒蜷着身子,轻吻着怀里护得牢牢的女儿。

    他用大手轻轻抹去孩子脸上溅落的几点血痕,动作温柔得就像一只兔子。

    “爸爸……”小希望用小手抓了抓白卓寒污秽的衬衫,“爸爸。阿姨去哪啦?”

    “乖,阿姨变魔术了,消失了。到……一个属于她的城堡去了,那里有她的王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王子有一种神奇的药水,阿姨喝下,脸就会想原来一样漂亮了……”

    “爸爸!小希望!”躲在车子后面的小白糖踏着一片狼藉跑过来,一头扎在白卓寒怀里就哭了,“爸爸,我好害怕……”

    “爸爸说不怕,不是危险的事!是变魔术哩,就像我们昨天在游乐场一样!”

    “哇,那魔术之后,我们是不是还能得到礼物!”

    “当然,”白卓寒笑着捏了捏小白糖的脸,然后故意扳着面孔对小希望说,“这次你表现的可没有姐姐好。出来要听爸爸的话,说过多少次外面的猫猫不能乱摸?”

    小希望委屈地扁了扁小嘴,这时候,劫后余生的大黄猫也过来了。凑在小希望的脚下咪呜咪呜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看了白卓寒一样,用小脚丫不舍得地踢开猫咪。

    白卓寒哭笑不得地摸摸女儿的头:“嗯,现在乖了,可以玩了。”

    “真的呀!那,爸爸我能带回家养么?”

    “当然可以。”

    “那咱们快回家吧,糖糖的窝我每天都记得打扫,我们回家家!”小希望和小白糖一人一只手,拖着白卓寒沉重的身体,跟拽麻袋似的。

    “别急,让爸爸歇一会儿。”白卓寒看了一眼丢在几米远外的手机,“过去把爸爸手机拿过来好不好?”

    “我去,我去!”小白糖跑得快,拎回碎的跟蜘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还好,居然还能打电话。

    “喂……阿笙……”

    唐笙刚刚被送回病房,之前的电话挂掉之后她说服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本想再打个电话跟白卓寒好好谈一下的。可是前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正焦急着呢,没想到白卓寒竟然回话了。

    “卓寒,你……你和孩子在哪?”

    “妈妈,妈妈!”

    “小希望!小白糖!”

    一听孩子的声音,唐笙的泪水忍不住盈眶:“你们在哪里,你们好不好?!”

    “妈妈!爸爸带我们看变魔术哩。轰一下,漫天都是红色的小星星!”

    白卓寒拍拍女儿的小屁股,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爸爸和妈妈说话,你们乖点好不好?”

    “哦哦!爸爸和妈妈要谈悄悄话,肯定又是爱来爱去的!”

    白卓寒单手趁着身后的栅栏,撑的有点辛苦。因为这片篱笆少了一根半尺长的栅栏条,应该是刚才爆破的时候炸飞了。白卓寒四下找了找,想捡回来架上。

    找了半天才找到,在自己后背上插着呢……

    难怪他从刚才起就觉得蜷缩着直不起腰。

    白卓寒伸手够到后面,也不知深浅,但好像拔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很费力。

    看不到伤口也不会有视觉上的恐惧感,只是觉得突然飙出来的血淋在手上,像熔岩似的烫。

    “阿笙,我只是带孩子出去玩了一会儿。我想跟她们多待一阵……我也仔细考虑过了,同意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交给你。你把离婚协议交给俞律师就行了,过几天我签好,就让他给你一份。

    孩子的抚养费你放心,等我清算一下,一次性划给你。”

    “卓寒……”唐笙犹豫了一会儿,捏着电话一时塞语,“我自己可以的,我有足够的钱养育他们。”

    “你有是你的,我给是我的……”白卓寒觉得视线有点模糊,两个孩子在不远处撸猫的样子,真的太适合作为人生中最后一瞥的落幕了。

    “让程风雨定位一下我的手机,派个直升飞机过来。我开车回去太慢了,不像让你等。”

    “直升机?”唐笙哑了哑声音。

    “装什么蒜啊!你当我不知道你叫人弄了直升机把卓澜给我偷走了?”白卓寒挺直了身子吼了吼。

    “卓寒……对不起,我……我只是太害怕你了。真的,我……”唐笙哽咽得很厉害,像个突然没有方向的小姑娘。

    “阿笙,我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而我能回馈给你的,除了无休止的恐惧就只剩下一次又一次的堕胎。

    今天的你,终于坚强独立地对我说‘不’,阿笙,其实我是很为你开心的。

    未来的路,也许会很辛苦。可是你……准备得很好对不对?”

    “嗯。我准备得很好……”

    “小傻瓜,别再哭了。”白卓寒听着话筒里越来越远的声音,心思和大脑竟然一起平静了下来,“你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责任大得很呢。

    小木头是男孩子,要让他学着顶天立地,像他父亲一样有颗正直坦荡无畏无惧的心。

    小白糖和小希望都是女孩子。现在她们还小,将来长大了,懂事了敏感了,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苦恼。请让女儿们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外貌皮相,也不是才智才情。而是一种感念乐观的生活态度与生活方式。这决定了她们将来走进的是怎样一种圈子,遇上怎样的男人……阿笙,她们的男人,最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否则……不就是我么?我不想让她们和你一样辛苦……”

    “我知道,我会的。卓寒,你…你可以来看看孩子的。

    即使我们不在一起,她们也是你的女儿,我们也是你的家人。无论你在外面有多难多累,别忘了我在很远的地方,还在为你经营着一个家……”

    唐笙早就知道,当初选择不告而别是正确的。隔着电话,她失控且如此。如果此时白卓寒就在她面前,她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肢体,不再投入他的胸怀?

    这世上有些人,偏偏就是为有些人克一辈子。

    也不知道,白卓寒,上一世你是不是埋我的人呢?

    “还有卓澜,如果有天他能醒过来。请你告诉他,我这一生最自豪的,就是拥有他这样一个弟弟。我们的辈分虽然有点捉急,但那些回忆没有一处不值得珍惜。我欠他一句对不起,请你每天帮我在他耳边说一遍。也许,烦着烦着,他就醒了……”

    “卓寒,别再说了。我怕我会后悔……我怕我忍不住再去找你……”

    “哈,我也怕啊。我怕我再一次不识好歹地伤害你,我怕生活中细小琐碎的分歧,再被我的强势放大到让你受尽委屈。

    阿笙,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找到我了……

    可是,我……是不是少说了好多次的,我爱你?”

    “卓寒,我爱你……”

    “我也爱你,阿笙,爱你。”

    阳光一下子就被乌云遮住了,天空下起了茫然的三月雪。

    “哇,下雪了!堆雪人啊!”

    “太少了!堆不好的!”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围在白卓寒身边:“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肚子好饿呢。”

    “乖,再等等。阿姨变魔术,会变一架大飞机出来,带着我们回家。”

    “真的么!坐飞机是什么样的?”小白糖没有坐过飞机,一脸的好奇。

    “就是嗡一下,就飞到天上去啦!”小希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白卓寒扬了扬头,螺旋桨的噪音越来越响。直升机的身影已经开始在视线里清晰。

    “爸爸!坐飞机去啦!”两个女儿一人拖着白卓寒一只手,兴高采烈的样子简直让男人不忍扫了她们半分性质。

    可是他试着撑了几下也没能撑起身,最后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当时就吓坏了女儿们!

    “爸爸……”

    白卓寒笑着摇摇头:“没事的,爸爸恐高呀。云霄飞车就坐的很难受,一想到要到天上……就觉得好反胃呢。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妈妈,爸爸怕丢脸。”

    “那爸爸不能坐飞机了么……”小希望一脸担心地摸摸白卓寒的脸颊,小手蹭上了许多血迹,“那我也不去,我陪爸爸!”

    “可是姐姐想去啊,小希望应该陪姐姐是不是?爸爸自己开车回去,小希望和小白糖坐飞机回去找妈妈好不好?”

    这飞机果然是私家的,上面还有R国的军标。

    白卓寒冲上面招了招手,然后在两个女儿脸上亲了亲。放开她们的手,白卓寒用尽全力撑起身,扶着篱笆,往教堂走去……

    “爸爸!”小希望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瘸着一条小腿紧紧追上去:“爸爸你骗我!你骗我!你不会再回去了是不是?你跟冯叔叔一样,都只会骗人!

    我收到他好多信,可是他再也没回来看过我……

    爸爸,你别走……我已经没有冯叔叔了,不能再没有你!”

    白卓寒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仰起头,用眼眸迎接那些不算最唯美的雪花们。

    雪花站不住三秒,因为眼泪会烫。

    “小希望……爸爸没有冯叔叔那么好……爸爸永远学会弹钢琴,做菜也很难吃。不会扎蝴蝶结,还总是……惹妈妈哭。你……还喜欢爸爸么?”

    “我喜欢,小希望最喜欢爸爸了……爸爸,别走好不好!别走!”

    “小希望,爸爸以后,也会像冯叔叔一样给你写信的……”

    教堂的窗玻璃,一层层迷雾蒙蒙。倒映女儿哭成泪人的脸,也倒映了平稳落地的直升机哒哒不休的螺旋。

    白卓寒踩着一地化雪的血印,终于,走到教堂的尽头。

    耶稣受难地十字架下,有个很接近神的位置,足以审视一生。

    “我知道是你……从我把汤蓝的妈妈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教堂,以前是你赞助的。”

    听到身后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白卓寒微微挑了下唇,用袖子拭了一把唇边的血迹。

    白靖瑜的全身终于亮相,西装得体,仪态平静。只是这一头的白,从6巧英死去之时,一夜成霜。

    “你用了三十年时间,导演了一出绝幕剧。看得舒服么?到最后,所有的演员都被你杀死了……白靖瑜,你又图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啊。”白靖瑜走到白卓寒身前,手里拄着拐杖。他之前受了重伤,这把年纪愈后一直不太好。

    “所以我一直很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卓寒,这么多人一个个败下阵,只有你与我最像。你能告诉我么?”

    “呵呵,真抱歉,我也不能理解我自己。”白卓寒不客气地咳嗽几声,“其实我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年你现爷爷杀了你父母的时候,只要选择报警不就行了么?

    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情?”

    “如果报警,白家还有我什么事?”白靖瑜道。

    “这不就得了么?”白卓寒冷笑道:“你明明就很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就是贪婪,就是不想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报仇雪恨?身不由己?这些都是借口!你没有爱过6姨,没有爱过大姐,你只爱你自己。你只享受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中,唯我独尊笑看傻逼撕逼的那种快感。

    你说,我怎么就不是你儿子呢?”

    “是啊,你跟我,多像啊。”白靖瑜点了根烟,随手又丢给白卓寒一根,“有火么?”

    “有枪你要么?”白卓寒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之前的那把枪,沿着光滑地地面推过去。

    “没子弹的。”白靖瑜冷冷地瞄了一眼:“这一点上,你也很像我。没胆子杀人的。”

    “这可不一定。”白卓寒喘息一声,“没子弹是因为我不想杀汤蓝。所以没开双保险扣。里面,其实有一颗。专门就是给你准备的。”

    “真孝顺。”

    白靖瑜捡起枪,拉开枪栓。看了看,白卓寒果然没骗他。

    哗啦一声,白靖瑜把枪推还给白卓寒。

    “既然有武器,你还犹豫什么?杀了我,你的妻子孩子就都不会再有麻烦了。你死去的朋友和亲人,也都可以报仇了。”

    “神经病……”白卓寒笑了笑,吐掉口中的血沫。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打火机点上了烟。

    满意地吐了一口烟圈,擦过白靖瑜的肩膀,径自往教堂深处走去。

    院子外面,警车轰鸣。

    “我报警了。”白卓寒抬起手臂,挥了挥。

    “你——”这个结局实在太不完美了,白靖瑜怎么可以接受!

    “是,我学会示弱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赢得好像特别有霸道总裁范儿?我干嘛一定要让你心服口服啊?

    我就报警怎么了?你觉得我1o?那你别犯法呀。走了,你这种人,监狱里蹲一辈子就可以了……一把年纪了,哪来那么多不得已的诗与远方?”

    警笛声越来越乱,雪花越来越大。

    白卓寒静静地站在耶稣下,闭上双眼,用不算太虔诚的心意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祈祷。

    耳后一声响亮,枪响。

    白卓寒不知道那一枪是打在自己身上的,还是那老家伙自行饮弹了。

    因为他本来就很疼,疼得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靠着雪白的罗马柱滑下,滑腻腻的鲜血毫无阻力地让他跌得很狼狈。

    白卓寒不愿再回头去看白靖瑜太阳穴开瓢的一地惨状。

    一个人有一个人坚持的活法,也有到死也想维护的变态尊严。

    怎么都是一辈子,白卓寒不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那些没有营养的外人。

    阿笙,让我再想像一下你的脸。不要有泪水,不要有哀伤。

    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与神祇交换,换你一生安顺康平,幸福长宁。

    阿笙,你看——

    我,真的学会祈祷,学会示弱,学会认输了呢。

    我终究,还是记得你爱上我的最初模样……

    那个自卑又温婉的小阿笙,只有牵起她卓寒哥哥的手,才会不怕黑。

    那时候,我们的岁月静好,我们的现世安稳。我们温柔简单地对待整个世界。以为爱情太珍贵,才没有办法那么轻率说出口。

    看惯了海誓山盟,一晃笑过,不值得歌颂。

    那些漂亮的誓言太敷衍。你不信,我不屑。然而等了三十年,我终于等到合适的这一天。

    阿笙,我爱你。爱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