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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旷野上的夜明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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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市的市立音乐厅在市中心,并不大,一般国内明星都会把演唱会的场所定在露天体育馆,而非这样小众的音乐厅。

    不过要听法语歌的人本来也就是小众,场地大了难免会留空。

    我知道在这种只有两百座的小场地,碰见陈寒和沈姿的概率肯定很大,所以离开寝室以前,精心挑选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小碎花连衣裙,粉红色与暖黄色的图案交织在一起,小清新得就像春日枝头的花骨朵。

    我甚至在见陆瑾言之前,去楼下的彩妆店化了个淡妆。

    镜子里的小姑娘亭亭玉立,我听着店员不断夸奖我长得漂亮,心知肚明我这样很傻。

    陈寒和沈姿一起去听音乐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或者就算擦肩而过,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是在为谁打扮呢?

    然而我的“天生丽质(皮糙肉厚)”最终还是受到了应得的褒奖,我和陆瑾言约好一起吃午饭,当我走出宿舍楼的那一刻,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楼下了。我看见素来沉稳的陆瑾言也忍不住失神片刻。

    他眼神柔和地看着我坐上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难得看见祝小姐精心打扮,我该说一句受宠若惊吗?”

    我的虚荣心受到了极大的满足,双手抱拳:“好说好说!”

    陆瑾言忍俊不禁,而我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毕竟我这身打扮还真不是为了他,想一想也挺不好意思的。

    音乐会晚上七点才开始,而我们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打发。

    我带他去校外的步行街吃了顿价廉物美的干锅,然后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网吧……玩飞行棋。

    当我提议去网吧的时候,看得出,陆瑾言的表情有些僵硬,毕竟网吧的环境实在不好,各种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诚恳地说:“所以我就多花点儿钱,我们去包间吧!”

    “……”

    网吧里向来不乏玩游戏玩得热血沸腾的人,一旦帮战胜利,耳机一扯就跳起来欢呼;一旦挂了,逮着键盘就开砸。

    而我恰好是那种玩飞行棋特别较真的人,一旦被人打回家,就伤心得恨不能哭天抢地。

    所以一开始,我就问了个清楚:“你玩这个厉害吗?”

    陆瑾言摇头:“只看过家里的孩子玩,自己没玩过。”

    于是我放心了。

    我带着一种豪迈的心情,特别正义地拍拍胸口:“我会让着你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们一共玩了二十来局,我的胜率不足百分之十。

    我抓耳挠腮,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甚至握住鼠标的手都在颤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看着那追在屁股后面咫尺之遥的陆氏敌机,真恨不能一口气跑回终点。

    然而陆瑾言这种货色似乎不仅受到了遗传学以及生物学的眷顾,除了好皮相以外,他还拥有了飞行棋神明的眷顾,以及外科医生一般的快准狠手段。

    一句话概括屏幕上的战局:谈笑间,我的红色小机机灰飞烟灭。

    当陆瑾言的飞机又一次把我还差一步就进入安全区域的小飞机打回家时,我已经欲哭无泪了,我转过头来幽怨地看着他:“你、不、是、不、会、玩、吗?”

    他似乎挺诧异地笑了笑:“这个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啊?”

    接下来,他叠机,他迎风飞翔,他连续掷出无数六点,他吃了让我眼红的超多道具,他……他把我全部打回了家!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看着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我从高级飞行员直接降级成了飞行学员,简直痛不欲生、目眦欲裂。

    我都快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让他把分还来了!可我穿着碎花裙,化着小清新的妆,只能默默地做一朵风中哭泣的小白花,血泪俱下。

    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怎么能带陆瑾言玩飞行棋?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把我最拿手的QQ游戏一个一个拿出来和他血拼,从四川麻将到连连看,从对对碰到泡泡龙,从五子棋到斯诺克……如果每惨败一次,我就吐血一升,我想我现在已经有资格获得红十字为我颁发的年度最佳献血热心人士的奖项了。

    我的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偏他还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地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对我笑道:“这些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我扯开嘴角笑了笑,发誓这辈子都和QQ游戏绝交了。

    我甚至萌生出一个离奇的猜想,马化腾是不是心理有一定的问题,恰好又是陆瑾言的病患,所以他们俩有所谓中饱私囊、私相授受的交情?不然他怎么就跟开了挂似的,在小企鹅家的游戏里一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于是我的周末在陆瑾言的心满意足和我的身心俱疲中过去了一个下午。

    在步行街买了两个红豆饼、两个手抓饼,外加两杯星巴克的冰咖啡之后,陆瑾言开车带我往市中心进发。

    我一向只喝星巴克的拿铁,听说星冰乐系列特别甜,于是怀着报复的心理给陆瑾言点了一杯可可碎片星冰乐,而自己也要了一杯之前没喝过的美式咖啡。

    结果坐在车上的时候,我喝了一口,差点儿没吐。

    苦,苦得我泪流满面。

    我吃着手抓饼和红豆饼,干巴巴的滋味实在难受,可手里的咖啡又喝不下去,简直尴尬得要命。

    然后我就哭丧着脸,不敢继续吃东西了。

    陆瑾言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像是忍得很辛苦,最终把手边那杯星冰乐递给了我:“喝这个吧。”

    我一愣:“那你呢?”

    他像是无可奈何地侧过头来看我一眼,视线在我手中的美式咖啡上停留片刻:“如果不嫌弃,那杯给我吧。”

    说实话,我愣了好半天,琢磨着这杯咖啡明明是被我喝过了,该嫌弃的是他,不是我啊。

    于是我下意识地把那杯咖啡递给了他,他在开车,挪不开手,下一刻却十分自然地微微张开嘴。

    我用一种思绪全无的混乱状态把吸管送到了他嘴边……

    然后他喝了一口……

    然后他对我说:“谢谢。”

    然后我把咖啡重新拿了回来,又端起他的星冰乐凑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然后我就奇异地陷入了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

    我一点儿都没有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因为我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被陆瑾言牵着鼻子走的境界。

    他的自然和从容影响到了我,以至于我深深怀疑究竟是他想得太少,还是我想得太多。

    这样真的正常吗?

    我就跟进入代挂状态一样,不断喝着手里那杯星冰乐。

    其实也没有传言中那么腻,冰冰凉凉的感觉,甜得恰到好处。

    我咽下一口又一口,咖啡的微苦与可可的香醇混合在一起,简直叫我整颗心都陷入一种混沌状态。

    这是我头一回来听音乐会,毕竟这种听起来就很小言很偶像剧的东西,素来和我这种单身人士没什么交集。

    我捧着超大杯的星冰乐,和陆瑾言从停车场走出来,一起排队入厅。

    结果轮到我们检票时,那个阿姨盯了眼我手里的星冰乐:“饮料零食麻烦在外面解决掉,入厅不可以携带任何吃的喝的。”

    我顿时有些迟疑,星巴克又不便宜,况且我还有一大半没喝……

    “喝完再进去吧。”陆瑾言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提议道。

    他手里还拎着一袋吃的,刚才他只顾着开车,手抓饼和红豆饼都没吃。

    于是结果就是音乐厅外面人来人往,而我们俩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我喝着咖啡,他吃着我买的食物。

    当然,一开始他是不愿意吃的,甚至连坐下来都有些犹豫。

    我特别豪爽地用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别拘束,随意点儿!”

    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陆瑾言低低地笑了出来,坐在了我身旁,还在我的劝说下吃起了东西。

    很多人侧目看我们,我猜大概是陆瑾言的容貌太出众,而做出的事情又太接地气,于是止不住地笑。

    他问我:“笑什么?”

    我指了指他那身银灰色的衬衣以及黑色的休闲西裤,又指了指他手上的红豆饼,边笑边说:“你不觉得你现在做的事儿特别对不起你这身造型吗?”

    没错,我是在夸他把简单的行头穿出了天子的贵气。

    他好整以暇地看我一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只能呵呵一笑:“哪里哪里,您谦虚了,都是您爹娘生得好。”

    他莞尔:“你爹娘生得也不错。”

    提及父母,我的笑容僵了那么一瞬,侧过头去正打算无所谓地说两句时,却忽然发现他眼里似乎也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

    我愣了愣:“怎么了?”

    他立马若无其事地扬了扬手中的半个红豆饼:“太甜了,有点儿腻。”

    我不疑有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星冰乐凑了过去:“喝水!”

    他微微一顿,嘴角的弧度有扩大的趋势,有些无奈地叫出我的名字:“祝嘉……”

    “……”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尴尬地缩回手,咬着吸管不说话了。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夏天的风有些燥热,把我的脸都吹红了。

    离七点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我把剩下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里,回头对陆瑾言说:“走吧。”

    我们检票入厅,排队时,有几个法国人站在我们侧面,应该是主办方的人。

    音乐厅外的展板上写着“中法建交五十周年”的字样,中法双语,海报下方还有一只小小的彩色木马点缀。

    我看见那几个法国人指着木马,似乎很感兴趣,夸着夸着,话题忽然由木马转到了人,一个大鼻子的法国人说:“中国的女人挺漂亮的。”

    回答他的是个法国女人:“那你怎么不追求一个带回法国呢?”

    他摸了摸大鼻子:“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你旁边那个小姑娘就不错啊!”有人笑起来。

    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听着,直到察觉到有几道炙热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我身上扫过以后,我才意识到他们在说我,于是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那个大鼻子的法国人很年轻,此刻也被他们嘲笑得脸色发红,嘀嘀咕咕地说了句:“小点儿声!”

    卷发的女生笑起来:“怕什么呀,她又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我忽然一下恶趣味上来了,朝着那个女生咧嘴一笑,用十分流畅的法语对她说了句:“感谢你的夸奖。”

    我看见几个法国人顿时呆住了,大鼻子先生的脸直接一路红到了耳根子。然后我们集体笑了出来,他们和我一一打了招呼。

    卷发女生看了几眼和我站在一起的陆瑾言,也对他笑了笑,用法语问了声好。

    我赶紧补充说:“他不懂法语。”

    女生恍然大悟,看看他,又看看我:“你们是恋人吗?”

    我一怔,随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陆瑾言,他的表情很温和,哪怕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也非常礼貌地微微笑着。

    落日的余晖映在他英俊干净的侧脸上,散发出一种叫人忍不住嫉妒的光芒。

    我忽然间虚荣心发作,笑眯眯地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女生,点点头:“是啊。”

    他们开始夸我俩郎才女貌,表情夸张得叫我喜笑颜开。

    检票入厅后,陆瑾言才好奇地问我:“刚才他们在说什么?”

    我想了想,严肃地说:“他们问我你是不是我爸爸。”

    他的脸立马黑了半截儿:“那你说什么了?”

    “我当然说不是了。”

    我语气轻快地回答他,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好看了点儿。

    于是下一秒,我又立马补充说:“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叔叔。”

    陆瑾言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这倒是叫我失望了。我本来就是存心想逗弄他一下,凭什么每次都是我闹了个大红脸?

    这不公平。

    我们的座次是第三排正中间的七号和八号,看得出,我妈从卖黄牛票的手里买来的是绝佳的好位置。而当我们对号入座时,七八号空位的两侧都已经坐满了人。

    我一眼瞧见七号左边是个帅哥,而八号右边是个大叔,于是立马拉住了正欲就座在七号的陆瑾言,凑过去小声说:“让我坐这里!”

    他了悟地看了眼七号旁边唇红齿白的英俊小生,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七号座位上。

    我黑了脸,只得坐在八号,小声问他:“干吗啊?干吗跟我抢座位啊?”

    他微笑着看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叔叔年纪大,优先入座。”

    “……”

    这绝对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我想过也许会在这个不算大的音乐厅里碰见陈寒和沈姿,可无奈我妈挑选的座位太靠前了,我猜沈姿订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该在中间偏后去了。

    真遗憾,我打扮得这么好看,身旁还坐着这么帅气的一位叔叔,要是能当面交锋,我该多有面子啊!

    我特别惋惜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知道陆瑾言忽然语气淡淡地问我:“是在遗憾身旁坐的不是陈寒吗?”

    我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他的眼神陡然一沉,黑漆漆的眼眸一瞬间幽深得可怕,差点儿叫我以为全场的冷气给开到了最大挡。

    我还没见过陆瑾言什么时候拥有过这种表情,似乎是失望透顶,又像是隐忍愤怒。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素来的温和沉静像是落日一般消失在沉沉夜色里,丝毫不剩。

    愣怔了半天,我才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向他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希望陈寒坐在‘我们旁边’,不是‘我旁边’!”

    我刻意强调了一下“我们”,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说:“我是觉得丢人,他和他那位亲爱的第一名小姐都知道我喜欢他,我就跟个眼巴巴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瞎转悠的神经病一样。要是他们在这里,看见我带了个比陈寒帅了不知多少倍的优质男人,今后就不会再那么看我了……”

    我甚至加上了手势:“真的,没骗你!你比陈寒好看不知道多少倍,稳重又成熟,穿得也特有品位,跟你走在一起我脸上都有光!我这个人虚荣,又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要是让他们看见咱们俩坐在一起,我……”

    我越说越紧张,于是话痨特质立马表露无遗。

    而我急于解释,都没来得及看清陆瑾言的表情是如何由那种极度阴沉的状态恢复到温润如玉贵公子的状态,总之当我听见他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已经不生气了。

    我立马噤声,看着他弯弯的嘴角和明亮得有些灼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气消了?”

    他用那种温软得如同三月春风的眼神望着我,慢条斯理地回答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