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运筹帷幄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十月二十五,墨城。

    在南国,还是秋意正浓之时,只是,在墨城,却已经刮起了寒冽的北风。刚下过一次初雪,北地天寒,一些树木落尽了叶片,只余光秃秃的枝条,其上覆盖了薄雪,宛若江南春风一夜,催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晶莹而美丽。

    天上浓云密布,又开始飘起雪粒,一粒一粒,击打在人脸上,丝丝冷意沁肤。

    整个璿王府笼罩在沉郁的气氛之中,因老太后的突然离世和先皇的病重,璿王哀恸至深,已经缠绵病榻数日之久了。是以,整个府邸的侍卫和侍女都脸色凝重,少言寡语。

    夜无烟的寝居内铺着地暖,一室的暖意。宫灯旖旎,夜无烟斜倚在卧榻之上,手中执着茶盏,正在饮茶。

    他的得意部下张子恒张将军端坐在一侧的八仙椅子上,星眸上下打量着夜无烟,松了一口气,笑道:“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末将这些日子,日日扮作王爷,躺在这床榻上,可真是累煞了。”

    夜无烟这些日子到水龙岛,除了几个心腹下属,外人皆是不知的。自从夜无烟被削了兵权,张子恒这将军便也成了闲职,是以夜无烟便令他扮作自己,躺在床榻上装病。

    这可苦了张子恒,困在暖阁内,日日不能出外,习惯了征战的他,这样的日子,让他浑身痒得难受。

    夜无烟饮了一口茶,双眸隐在氤氲的水汽后,朦胧中透着一丝犀利,他唇角噙着散淡的笑意,淡淡说道:“难不成比你上阵杀敌还要累?”

    张子恒点点头,道:“不错,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我每日上阵杀敌来得快意。”正在说着话,只听得暖阁之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京城有急报传来。”

    夜无烟闻言,修眉登时打作一个深深的结,墨染般的眸子深邃得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意,表情是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他放下茶盏,沉声道:“传!”

    深夜急报,定带来京师重要的消息。不过盏茶工夫,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暗探便毕恭毕敬地前来拜见。他满脸疲惫之色,双眼布满血丝,就连靴子上也沾染了斑驳的泥泞,发间还有尚未融化的雪粒,显见是日夜兼程,连夜赶路所致。

    “出什么事了?”夜无烟淡淡问道,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暗探神色凝重地说道:“王爷,属下有急报。皇帝已命顾永和辛达率兵前来擒拿王爷!王爷如今麾下无一兵一将,还是尽快作好打算,大军不日便会抵达墨城。”

    夜无烟闻言,云淡风轻地一笑,道:“是何借口?”

    暗探回报道:“说是先皇现下病重,皆是王爷所害,要抓王爷回京问罪。”

    “好,本王已知晓。”言罢,吩咐娉婷找人照应探子。

    张子恒在椅子上长身而起,凝声道:“王爷,是时候起事了。”

    夜无烟只是负手而立,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浅笑,神情淡淡的,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他眸光一凝,沉声道:“子恒,传令下去,让各部将到议事厅议事。”

    这一夜,议事厅的烛火一直亮到了深夜。

    第二日一早,飘飞的雪粒子已经停了,但是,天色还是有些阴沉。窗前的一株寒梅,经过一夜风雪,竟有几朵花苞待放,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一直在伊冷雪身畔随侍的玲珑端着一碗参汤来到了夜无烟的寝居。

    “王爷,”玲珑将盘中参汤放到桌上,轻笑道:“伊姑娘亲手做的参汤,王爷好歹用一些吧。”

    夜无烟头也不抬,冷然道:“说正事!”

    玲珑闻言,从袖中拿出一张素白的纸帛来,递到夜无烟手中,轻语道:“这是伊姑娘昨夜用信鸽发走的信笺,奴婢悄悄誊写了下来,请王爷过目!”

    夜无烟接过信笺来,眯眼瞧了瞧,便放至铜盆中烧成了灰烬。

    “王爷,看来她对王爷依旧有情意,此次依旧没有说出春水楼之事。”玲珑道。

    夜无烟倒是不以为然,其实春水楼之事,伊冷雪不说出去是明智的,因为,就算说了,她也寻不到。

    “看来,是时候让她们母子团聚了。玲珑,一会儿本王拨二十名护卫,你随他们一起将伊冷雪送到北鲁国。如若可以,尽量还要留在她身边。”夜无烟淡淡说道。

    “王爷,还让奴婢伺候她啊?她都走了,还能有什么事?”玲珑对于伊冷雪,其实是钦佩的,因为几年前,她随着夜无烟,亲眼见她为了夜无烟寻到了天山雪莲,救了夜无烟一命。只是,她的主子毕竟是夜无烟,而且,伊冷雪几次三番地出卖夜无烟,她如何还能追随于她。

    “你不是很喜欢伺候她吗?”夜无烟挑眉淡淡说道。

    一瞬间,玲珑的脸垮了下来,道:“不是王爷要我精心伺候她,好从她那里探听消息吗?”顿了一下,道,“王爷,她若是还不走,可如何是好?”

    夜无烟负手踱到窗畔,沉声道:“你去传话,让她来见本王一趟!”

    “是!”玲珑缓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伊冷雪到了。

    打开棉帘子,室内一股暖气扑来,不似外面的寒冷。

    伊冷雪的眸光流转一圈,才看到在窗畔伫立的夜无烟。虽只是一个清峭的背影,却令她心头一跳。她已多日不见他,这些日子据说他一直病着,病情严重,就连她来探,都被回了。可是,今日却忽然令玲珑来传她,令她心中几多忐忑。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隐隐约约有些怕他了。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落魄皇子,亦不是拜倒在她绝世风采下对她倾慕有加的男子了。

    他早就变了!变得令她每一次见他,都会心生忐忑了。

    “烟,你找我?!”伊冷雪见夜无烟依旧凝视着窗外那枝欲开的寒梅,终于开口缓缓问道。

    夜无烟缓缓转首,用一双清亮到凌厉的眸子看定了伊冷雪,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一抹淡若烟云般的微笑。他淡淡说道:“冷雪,你过来看看。”

    伊冷雪听到他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冷澈和凌厉,心微微一颤,好似被催眠了一般,慢步走到他身侧,循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株寒梅。

    薄雪覆盖之下,一朵花苞已经半开,花瓣舒展,隐隐露出了里面娇黄的蕊。花瓣上,尚有细细的薄雪。纯白的花瓣,薄薄的细雪,冰清玉洁而玲珑剔透。脉脉散发的清香更是沁人心脾。

    很美,很纯,很迷人。

    曾经,她也是喜欢赏花的,只是,这些年,似乎早已经没了那样的心情。

    “冷雪,在本王心中,你曾经就如那天山雪莲和这雪里寒梅一般,是冰清玉洁高贵脱俗的。那样的你,是月里女神,是人间奇葩,是北鲁国子民心中膜拜的女神,也是值得烟钦佩的女子!难道,你不想再做回那样的自己吗?”夜无烟低低说道,语气里怀有无限的惆怅。

    伊冷雪听到他的话,心中剧烈一震,清冷的眸光从那朵梅花转到了夜无烟俊美无瑕的脸上。

    “王爷,难道说这朵花被践踏了,还会是冰清玉洁高贵脱俗吗?”伊冷雪的杏眸中,荡起疯狂的波光。

    夜无烟凝眉,缓缓道:“梅花就算零落成泥,却是香如故。可是,你却变了,这是最令我痛心的。冷雪,过去的事情,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伊冷雪抬眸,清眸中全是哀怨,她凄声说道:“好,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王爷你呢?你能当做那些事情没有发生吗?如若不是因为我失身,江瑟瑟怎么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不是吗?因为我从一株高洁的雪莲零落成泥,所以,你才会移情江瑟瑟,对吗?”

    夜无烟彻底怔住!

    他曾经多次和她解释,他爱的是瑟瑟,对她只是仰慕。可是,他未曾料到,在她心中,竟然是这么想的。她以为他是因为她失身,是以才不再喜欢她!

    “真正的爱,并不会因为失身便会消失。冷雪,很抱歉,我或许从未爱过你。祭天大会那晚,你在帐篷中对我说,你要祭司。临别之时,你吻了我一下,可是,便是那一吻,让我知晓,我心中爱的人,不是你!”夜无烟轻轻叹息着说道。

    那一吻?!

    伊冷雪一双美目中漾满了凄凉和哀怨。

    是那一吻,让他知晓爱的不是她,可是,也是因为那一吻,让她知晓,她心中是爱恋着他的。

    她一直认为,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他。他就如同北鲁国那些恋慕她的男子一样,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北鲁国的,而他,是南玥的。

    可是,因了那一吻,她心跳得那样激烈,事后,心头全是甜蜜。她才知,她早已被他的风采折服。这个翩翩公子铁血战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掳获了她的心。

    可是,那一吻竟然断送了她的爱。

    他喜欢她时,她不喜欢他。而当她喜欢他时,他却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

    伊冷雪攥紧了拳头,银牙轻咬着下唇。她不甘心,她绝不会甘心的!

    “冷雪,我已派人备好了马车,一会儿,便让玲珑送你回北鲁!伊良虽然是赫连霸天的孩子,但是他的心性不坏,你是她的亲娘,不要对小孩子太过苛求了。你走吧!”夜无烟淡淡说道。

    “你要赶我走?!”伊冷雪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从来不曾赶她走。而今日,他终于狠心要赶她走了吗?

    “是!”夜无烟立在窗畔,轻轻地、淡淡地吐出这个字。

    “为什么?”伊冷雪凄然问道,身子摇晃着站立不住。

    “冷雪,我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你救了本王两次,本王从火刑场上将你救了下来,在春水楼,瑟瑟为了救你染上了寒毒。本王的孩儿因此遭受了多年寒毒的折磨。你要知道,澈儿的寒毒比伊良要重得多。而在黑山崖,瑟瑟曾出手救你。难道说,这些都不足以让你放下吗?”

    “我是感动,可是如若没有她那曲《国风》,我又怎么可能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我又怎么可能放下?!”伊冷雪激动地说道,美丽的眼睛里渐渐有泪光流转,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些年,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的痛苦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每一次都是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都是那样一双邪恶的眼睛,还有那漫天的火,不断地朝我烧过来,似乎随时会将我化为灰烬。以至于到了现在,不管多冷我都不敢离火盆太近。你不知道我有多痛……”

    “伊冷雪,你比别人痛些,不过是因为你表达得比别人精彩一些。”夜无烟忽然开口截断了伊冷雪的话头,他没有因为她的痛苦和眼泪而有半分的柔和,声音反倒是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冷酷,“在这个世上,谁的心里没有一点儿痛?谁又没有吃过苦呢?谁又是一帆风顺的呢?你以为江瑟瑟就不痛苦吗?可是她从不向别人诉说,这并不代表她的痛苦比你少!”

    夜无烟冷冷地说道,眼前浮现的是瑟瑟白皙的背上,那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当初,跌下悬崖,她该有多痛啊!

    伊冷雪的满腔哀怨被夜无烟的一番话生生堵了回去,她立在屋内,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夜无烟冷着脸,继续说道:“就算是再痛,也不能成为你陷害别人的理由。伊冷雪,黑山崖上那一幕,你有参与,别告诉我你没有,医治寒毒的药丸,你藏起了五粒。你试图陷害我的妻,杀害我的孩子。你做的这些,早足以让我和你恩断义绝!而如今,你又想要我身败名裂,在这天下无立足之地。冷雪,你真的该好好想一想了!”

    伊冷雪闻言,好似被惊雷轰过,愣愣地站在屋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未曾料到,夜无烟早已看透了她所做的一切,一刹那,脸色苍白如纸。

    夜无烟却看也不看伊冷雪,沉声道:“来人!”

    棉帘子开处,玲珑领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送伊祭司回北鲁国。”夜无烟淡淡说道,深邃凌厉的眸子,如同寒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有的,只是怜悯。

    “我不走!”伊冷雪抬眸,美目中含着凄凉和绝望,怔怔望着夜无烟。

    “怎么,你还要留下来看我是如何败的,如何死的,对吗?我想,你可能会失望,所以你不如不看。”言罢,他转身再次走到窗畔,眼眸微眯,凝视着窗外的寒梅。

    伊冷雪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光影里的夜无烟。

    他只着一身家常的布衣,却那样俊美,那样脱俗。浑身上下散发的高雅之气,是她在北鲁国男子身上从未看到的。或许,从她开始学习抚琴,开始接触南玥文化,她便注定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只可惜,他却不再喜欢她。

    “好,我走!”伊冷雪低低说道,一丝似有若无的矜傲从上挑的眉梢扬了出来,轻轻的话音里含着一丝凄凉。她对夜无烟施了一礼,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缓缓向外走去。

    屋外,呼呼的冷风刮来,割得她玉脸生疼。

    她在玲珑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墨城的璿王府。她坐在马车中,身子不断打战。银牙,咬破了嘴唇。只是,眉宇间,全是戾气。

    其实,她并不想他死,她只是要他回到当初,回到一无所有的当初,那么,他们两个是否还可以重新来过?!

    他让她放下,可是,她知道,她放不下了,她或许永远也放不下了!

    十月二十八,墨城。

    虽然没有下雪,但天色实在不太好。浓云密布,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令人心头莫名地压抑。当然,这份压抑不仅仅来自于阴沉的天色,还有驻扎在城外的五万兵马。

    因和顺皇帝下的是密旨,这五万精兵并非顾永和辛达从皇城带来的兵马,若那样大动干戈,还未及动身,消息恐怕早传了出去。朝廷本就在北方重镇布有精兵强将,顾永和辛达二将秘密抵达北方后,便从居崖关,抽调了五万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墨城。

    这般雷霆之速,如若夜无烟没有提前得了消息,恐怕是想要逃匿也来不及的。不过,夜无烟纵然得了消息,也没有逃匿。

    五万精兵,而璿王如今兵权被夺,麾下无一兵一将。如此悬殊,在旁人眼中,胜负自不用说。

    墨城璿王府邸内,后花园里的梅花一夜间皆已绽放,风扫瘦枝,冰梅疏绽。眼前,花影扶疏,鼻间,暗香盈盈。

    梅林中有一座亭子,屋檐高翘,如鸟之翼。亭中地面上铺着一块方正的波斯地毯,褐色的底子绣着繁复古韵的花纹。毯子上摆着一张红木桌案,夜无烟和金堂悠然坐在锦团上,正在黑白子间厮杀。

    娉婷立在一侧,微笑着看两个人下棋。

    金堂是夜无烟的总管,于战场上也是夜无烟的军师,棋技亦不弱。

    “城中百姓可都安顿好了?”夜无烟拈起一白子,悠然落下,淡淡问道。

    金堂在东北角落下一黑子,沉声道:“已按照王爷的吩咐,老弱妇孺都已悄悄转移出城。只是,大多男丁不肯走,他们要留下和王爷共进退。属下费了很多口舌,才将他们成功劝离。”

    夜无烟在墨城几载,手下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却从不扰民。军威赫赫,却军纪严整。而夜无烟更是爱民如子,极受百姓拥戴。这些留下来的男丁,也是猜测到了璿王的处境,是以才要求留下来,必要时,准备尽自己一份力。

    夜无烟捏着白子的手顿了一顿,将白子落下,凝声道:“你输了!”

    金堂低头一看,果然,白子已成飞龙之势冲破了他黑子的重重包围,一跃冲天。

    夜无烟推开棋盘,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走出亭子,幽深的黑眸在绚烂梅花的映衬下,透出极亮的光芒来。平日温文尔雅的从容,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撕去那张温文的外表,他其实是一只睥睨尘世的鹰隼,随时都可以伸出利爪将猎物撕裂,不过,这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份闲心!

    “报!”府里的一个护卫疾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前,一身沉重的盔甲,步履铮铮,“禀王爷,辛达率四万兵马驻扎在城外,顾永率一万精兵已经进城,现下已经将王府团团包围,队伍里有位监军手执皇帝的圣旨,要王爷您到门外听旨!说王爷若是不去听旨,便要以谋反罪论处。”

    “监军?”夜无烟狭长的眼眸凛了起来,他缓步走下台阶,回首对金堂道,“金堂,随本王到府外一观!”

    沿着铺着青石的甬路,夜无烟缓步而行,甬路两侧的苍松翠柏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寒风袭来,雪粒被扬起,雾气一般袭向夜无烟。他一身素衣宽袍,迎风而行,衣衫飘逸灵动,但气势却稳重如山。

    伴随着雪雾袭来的还有一支支翎箭,从空中簇簇落下,就像雪片一样密集。屋檐上,廊柱上,皆是没入数寸有余的利箭。

    几名护卫散布在夜无烟身周,挥动手中兵刃,将漫天的飞箭尽数击落。

    当府门大开,在外列队的兵士见到一身家常袍服的夜无烟,俱是齐齐一震。

    顾永一入城,便察觉到眼前的墨城已然是一座空城,心中不禁一惊,方知璿王早已得了消息,看样子是逃匿了。不料,府门开处,那缓步而出的男子,竟然是璿王。

    顾永一声令下,弓箭手即刻停止了射箭。

    夜无烟立在府门前,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温和的眸光从顾永和辛达身上掠过,投注在一侧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身上,确切地说,那还是一个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躯体裹在肃穆的官服里,看上去有些不太相配。一张脸很是俊美,是艳若春花,皎如明月那种美。只是,稚嫩的脸,带着惹人怜的青涩。

    这就是监军?

    生得如此漂亮,又如此年轻的男子,竟然是夜无尘派来的监军?

    夜无烟的眼眸眯了起来,眸中迸发出凛冽的寒意。隐约想起这些日子,从探子口中得来的关于夜无尘宠信男宠的事情。

    他很久以前就曾听说夜无尘有断袖之癖,只是,却从未抓住他这方面的把柄。或许是因为父皇在位,所以他很是收敛,以至于近些年,他几乎以为那不过是谣传罢了。然,却未曾料到,他刚刚继位,便肆无忌惮起来。眼前这一位,不用想,也隐约猜到了是谁!

    “璿王,还不跪下接旨?!”年轻的监军慢悠悠地说道,一双黑眸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夜无烟。

    夜无烟眼角一挑,环视着四周手执弓箭的兵将,眸光再次投到这个少年春花般的脸庞上,冷言道:“吾皇的圣旨便是这样送来的吗?”

    夜无尘生怕逼不反他,因此派出男宠来传旨,要他向这样一个男宠下跪。这样的计策,也不知是何人所出。

    “璿王,你想要谋反吗?”年轻的监军尖着嗓子喊道。

    夜无烟挑起眉峰,深邃的眸子斜斜一挑,缓缓笑道:“请问监军大人,你因何判定本王要谋反?”

    少年监军指着夜无烟,大声呼道:“璿王,吾皇的圣旨到了,你不摆香案跪接,难道不是要谋反吗?”

    夜无烟勾起嘴角,无声地绽出一抹笑意,黑眸异常深邃凌厉,“金堂,摆香案!”他淡淡说道。

    金堂应声道:“是!”回身吩咐侍卫去府内搬木案去。

    “监军大人,不知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夜无烟笑着问道。

    顾永趋前道:“璿王,监军大人姓兰名庭!”顾永打心眼里不愿看到璿王反,就算他现下有精兵五万,而璿王府的护卫看上去不过千人,然,自从看到这墨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他心底便开始惴惴的。

    “姓兰?何方人士?”夜无烟继续问道。

    “璿王,你话太多了!”兰庭美丽的眼睛一瞪,冷哼道。

    夜无烟眼眸一眯,唇角一弯,道:“兰大人,既然身为监军,想必武艺不弱,不知本王可否请教?”言罢,不及那监军兰庭反应过来,趋前一步,宽袍荡起冷风,向他挥去。

    兰庭身前身后好多护卫,见状慌忙挥刀去保,夜无烟手一挥,凌厉的气势迫得那些人四散飞去,一阵阵惨呼声此起彼伏。

    兰庭见势不妙,袍袖一挥,眼前一片烟雾腾起。再看时,眼前哪里还有那兰庭的身影?他逃得快,逃得诡异!

    烟雾遁?!

    夜无烟玩味地挑起眉峰,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冷不丁地射出慑人的寒光。

    虽然,江湖上也有人会用烟雾弹临阵逃匿,但却不似这种娴熟诡异的身法,这种身法,分明有些像伊脉国的忍术!

    伊脉国!忍术!

    夜无尘,你知道你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人在身边?!你是否已经知道,祖宗创下的基业已经岌岌可危?!

    夜无烟定定直立,深邃的双眸如同被寒冰浸润,冷冽异常。

    远处,队伍之中,兰庭乍然高呼道:“璿王反!众将士速速擒贼!擒住璿王者重重有赏!”

    醇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在冬日的寒风中飘荡,那声音不算大,但是,却稳稳地传入兵士耳中。

    他振臂一呼,万余人的场面瞬间一片寂静,只听得那少年娇艳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悠悠回荡。无人应和,也不知那些兵士是震惊,还是怎么了?

    “璿王,你真的要反?”顾永高声问道,声音里隐约透着一丝惊骇。

    “有何不可?”夜无烟沉声说道。

    他迎风而立,长袖当风,如夜空一般幽深的眸波光璀璨,唇边,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虽闲淡悠然,然,那种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却令人感到压迫,无法呼吸。

    这种气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千锤百炼而出的,绝非常人可以拥有。

    顾永向来仰慕璿王,然,璿王已反,不得已,号令兵士,擒王。

    一场战事,在寒风凛冽的冬日,终于爆发。

    “十月二十八日,璿王反!”

    “十月二十八日,辰时,顾永和辛达率五万精兵奇袭墨城,然墨城已成空城一座。辰时三刻,顾永再率一万精兵围困王府,少时,璿王缓步出府。监军宣旨时,璿王忽而发难,监军逃。”

    “璿王反,以府内千余名护卫对峙万名精兵。完胜,生擒顾永,顾永降!”

    “巳时,璿王的得力部下张子恒、王策二将,率两万银翼军,奇袭墨城城外辛达的四万兵马,战到午时,以少胜多。辛达战死,四万兵士,降三万。自此,璿王已拥兵五万。”

    “其后,璿王以雷霆之速,率军攻打周围三州:青州、永州和梁州。青州永州降,梁州守将战死,不到三日,璿王已经将三州收入囊中。”

    “十一月初一,璿王召集众将士,于梁州城外誓师靖难。”

    “朝廷北部重兵,多集于东部牙台,西部居崖关,北部绍州。今,三处重兵,约五十万,已齐赴墨城。”

    “和顺帝听闻璿王反,震怒。问,何人愿领兵擒贼。问数遍无人敢应。龙颜震怒,遂指派轩辕彪为主将,唐雄为副将,率军五十万,开赴北方。”

    紫迷的声音,清澈中透着一丝婉转,在花厅中悠悠回响着。

    空气里淡雅茶香缭绕,瑟瑟坐在花厅之中,手中执着云杯,良久没有饮得一口。她的心神,此时俱在紫迷所念的一字一句之上。

    字字句句,都令她平静的心湖掀起狂澜。

    他终于起事了!

    虽不能亲历当时情景,但,其间的惊心动魄,她却从这简单的字里行间,一一感受到了。

    当日情况,应是险之又险,以一千护卫对一万精兵,想必,那一千护卫皆是他银翼军之精锐,否则,怎能敌得过?张子恒和王策是夜无烟爱将,夜无烟反,他们自然也是随之而反。朝廷只是夺了夜无烟兵权,却还未曾来得及将其余将士的兵权夺去。

    夜无烟在北方声名赫赫,此番一起事,降者居多,尤其是他麾下旧部。短短十日内,他已由无一兵一将,变成拥兵十五万。纵然如此,又怎么抵得过朝廷的百万大军?!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瑟瑟敛下睫毛,慢慢品了一口茶,却品出一口苦涩的滋味来,她忍不住蹙眉。紫迷见状,悄悄退了出去,花厅内一片寂静。这阁楼位于海角,遥遥地,甚至能听到海浪的喧嚣。

    瑟瑟单手支着下巴,敛着眼睫,静静坐在案前。

    凤眠挑开帘子漫步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瑟瑟托腮凝思的样子。

    他径直走到瑟瑟面前,坐到瑟瑟对面的躺椅上,以双手做枕,慵懒地倚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瑟瑟。

    窗外的日光透过窗棂映到她脸上,绝美的脸庞一半笼在丽日下,一半隐在淡淡的暗影里,透着难言的媚丽。美目凝视着窗外,眼底波光清澈,黛眉轻颦,带着一丝难解的忧愁。

    “你是在担忧他吗?”凤眠低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难言的喟叹。

    瑟瑟抬眸,静静看了一眼凤眠,遂微笑道:“不错!确实是有些担心,十五万兵马如何能敌得过百万精兵?”

    她的确是在担忧他,这是内心深处的感觉,她骗不了自己的。

    “主上那边眠倒是不担忧!”凤眠轻笑道,“你可知,南玥现下已经国库亏空?!”

    瑟瑟闻言,惊诧回首,国库亏空?!这种国之机密,他又从何得知?不会是夜无烟将国库搬空的吧?!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不过,嘉祥皇帝病重退位后,朝廷一片混乱。夜无烟倘若在户部有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说,朝廷的兵马撑不了多久了?”瑟瑟问道。

    凤眠微笑着颔首,带着难言的优雅,“京里派出去的五十万兵马,到了墨城,估计也是十日以后了,如今是冬日,北方苦寒,只怕他们这些生于南国的兵将难以抵御北部严寒,撑不了多久的。至于北方那五十万兵马,以十五万抗五十万,在主上看来,并非难事。以少胜多的战役,主上也没少打过!”

    战场上的夜无烟,瑟瑟从不曾见过。不知他是如何彪悍,竟让凤眠如此信他。不过,凤眠的话,倒是令瑟瑟心中担忧倍减。

    “你还爱着主上吗?”凤眠淡雅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

    瑟瑟闻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良久,她淡淡说道:“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我们两个今生是注定走不到一起了!”瑟瑟轻轻叹息道。

    凤眠闻言,睫毛轻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光。

    当年,他自诩璇玑府的阵法无人可破,如若有人破之,他一定视其为知己,却未料到最后竟然被一个女子所破。当夜,他并未见到她的真容,后来,听说主上深爱之人便是那个女子,心中颇有感叹。那夜他见识了那女子的风华和气魄,一直在为主上欢喜。

    那一日,当她乘船踏波而来,将他掳走,当他知悉她是谁,那只曾经抚过她前胸的手指,竟然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四年前,那一瞬的悸动,再次袭到了他心头。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很奇怪的,有一种感觉最明显,叫欣喜。

    只是,这一生,他对她的仰慕之心,只能永远地压在心底了。

    “我又造出来一艘潜船,我带你去试航,在海底转一圈,保你心情愉悦!”凤眠眨了眨眼,笑吟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