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行者玄奘 > 第三十二章 孔雀河畔

第三十二章 孔雀河畔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由于未能在阿耆尼王城得到充分的休整,玄奘一行只得来到博斯腾湖畔补充水源,然后沿孔雀河南下,经由南北疆要冲铁门关后南下,进入南疆地区。

    从高高的葱岭流下的一条河水,经过千万年的冲刷,硬是在山与山之间形成了这片谷地。这条河平日里清澈无比,两岸的草滩如波斯地毯般碧绿柔美。而一旦下雨,草滩便被洇湿,紧接着河水暴涨,河面在很短的时间内增加数倍,显得暴虐异常。

    玄奘等人被困在河东,面前是浑黄的河水,夹带着草根树枝,一浪接一浪,连续不断地冲刷着河岸。他们浑身湿透,手足冰冷,道缘道通这两个小沙弥更是缩着身子发抖,可怜巴巴地望着师父。

    远远的河对面依稀可见几面土墙,显然有人家。可是面对眼前这势不可当的洪水,谁也不敢以身试险。

    “法师,咱们往上游走走看,或许可以绕过去。”普巴尔提出了建议。

    玄奘点点头,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一段极少草丛,大都是土路,雨天时低洼的地方积水成池,高处也泥泞不堪,马蹄陷入泥泞之中,拼命地挣扎着。

    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了大约十余里,就进入到大山的深处,高大的树木密密匝匝。此时天已经黑了,头顶又被树冠遮住,连一点天光都不透,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众人不禁紧张起来。

    听着洪水的声音,玄奘停了下来,他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如此漆黑的夜晚,再走下去,万一脚下踩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眼下虽然有些冷,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宿营。

    他转身对道诚吩咐道:“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干躁一点的高地,我们先休息。”

    道诚答应一声,同几个手力去了旁边。走了一天的人们疲惫不堪,东倒西歪地就地坐了下来。

    道信和几个重伤者都发起了高烧,玄奘只是暂时使用针灸和草药为他们退热,但由于西域地区气候恶劣,又始终找不到一处安稳的地方休养,是以伤口发起了炎,高烧不退,玄奘心急如焚,只是不停地诵念观音。

    好在帕拉木昆已经醒来,用沙哑的声音向玄奘道谢。

    “居士醒了就太好了。”玄奘赶紧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简单地向他说了一下,又问,“居士对这一带熟悉吗?”

    帕拉木昆点点头,瓮声瓮气地道:“这里是孔雀河。再往上游走一段,那里河水浅,可以涉水过去。”

    玄奘大喜,赶紧命索戈通知大家准备,天亮就动身。

    暴雨刚过去不久,宽宽的河水就像一个暴戾的悍妇,撒过一场大泼后仍然剧烈地喘息着,泛着浑黄的颜色。虽说洪水已经退去,但河流中间依然湍急,水声震耳欲聋,冲击着河岸。

    河岸包容着滚涨的河水,仿佛无奈其实坦然地经受着这自然赋予的冲撞。河边的野草卷曲着,在漫过的河水中浮浮沉沉,直至断裂,随波而去。

    被掏空了的河岸一片片地坍塌了,轰然有声地落入水中。泥土与水混合成了泥浆,融化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分辨。

    玄奘站在河边,眉头深蹙,犹豫着,帕拉木昆说,这里河水较浅,可谁知道暴雨过后会怎样呢?

    这时帕拉木昆柱着一根棍子走了过来,玄奘问他:“还有没有窄的地方?这里这么宽,只怕到了中央,水深足以没顶吧?”

    “没不了顶,”帕拉木昆道,“我以前走过的。”

    “小人也走过,”普巴尔道,“这里之所以宽,是因为下了两天暴雨的缘故,河水漫延开来,不会很深。”

    玄奘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涉水过河。

    众人用绳子将所有的人马拴在一起,伤员骑在马上,其余众人相互扶持着,慢慢下了河。马儿们初时还有些胆怯,但在手力们的吆喝声中也就战战兢兢地走了下去。

    河水冰冷,玄奘一脚踩下去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西域的水与黄河不同,实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冰冷,腿脚很快就没了知觉,寒气直冲脑门。他咬紧牙,牵着马,一步步朝着对岸走去。

    帕拉木昆和普巴尔说得没错,这个地方果然不深,到了河中央,水深也只是刚刚及胸。但水流很急,冲得他们东倒西歪,幸好大家都用绳索相连,才没有人被冲走。

    好容易到了对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忙着拾柴烧火,烘烤衣物。

    道信和几个重伤之人都被放在草地上,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玄奘将几块丝帕蘸了水,分别放在他们的额头上,帮他们退热。

    他眉头紧皱,虽然大家都平安过了河,但这些伤者的身体还是浸了水,情况显然更加不妙。

    看到道信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玄奘心中略略放宽,对众人道:“昨天傍晚,我在下游处看到河这边有一座土墙,想是有人家居住。咱们今晚就到那里去投宿。”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于是大家收拾行囊,沿着河岸朝下游而去。

    行不多远,果然望见了那堵土墙。众人大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时,忽听一个粗重的声音喊道:“喂!前面的!这条河能过去吗?”

    玄奘闻言朝前望去,只见对面过来一支马队。

    说是马队,其实也不过七、八个人,个个都很健壮,马匹上行李也不多,看上去不大像做生意的。

    难道又遇到了马贼?手力们立即紧张起来,有几个人已将手暗暗放在了刀柄上。

    “原来是个和尚。”一个四十多岁满脸胡须的人像是这支队伍的头领,他的目光盯在玄奘身上。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檀越从这里往上游走大约七八里,有一处较浅的地方可以通过。”

    “当真?”那个大胡子问。

    “出家人不打妄语,”玄奘道,“贫僧正是从那里过来的。”

    “好,我们走!”那个大胡子一挥手,朝其他人发出了命令。

    这时道诚悄悄拉了拉玄奘的衣襟,“师父,你看——”他的下巴微微一努。

    玄奘这才注意到其中一匹马上有一只麻布口袋,里面在剧烈地扭动着,看样子像是一个人。他立即喊道:“檀越请留步!”

    “法师!”欢信小声说道,“这些人看上去不是善类,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这时那个大胡子已经回过头来:“什么事啊,和尚?”

    玄奘一指那个麻布口袋:“这里面是什么?”

    欢信暗暗叹气,完了完了,这法师如此直截了当,看来又得打一架了。

    果然,那大胡子鹰一般的眼睛再次盯在了玄奘脸上,沉声道:“和尚,别管闲事!”

    玄奘摇了摇头:“贫僧只是好奇而已,檀越又何必心虚呢?”

    这时道诚、索戈两人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手中紧紧握着各自的武器。

    大胡子的目光从玄奘脸上移开,又依次望向道诚、索戈等人,最后落在了帕拉木昆身上,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好一条壮汉!

    凭着多年驰骋草原的经验,他当然看得出来,对方有些人受了伤,但没受伤的也有十几个,且都是年轻健壮的汉子。特别是那个块头最大的,绝非易与之辈。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玄奘身上,这个僧人显然是这支队伍的头目,虽然看上去面色苍白,文弱纤细,但他既然敢主动招惹,讲起话来又不卑不亢,想来是真人不露相,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而自己这边只有七八个人,人数上首先就占了劣势。

    大胡子显然不是个鲁莽之辈,他想了想,对玄奘道:“大师想要看货,好说得很。不过大家都在外面闯荡,看货也得有些真本事才行。只可惜今日我们出来的人手少了些,莫非大师想要以多欺少吗?”

    “不敢。”玄奘道。

    “那么我们一对一如何?”大胡子看着他。

    “一对一?”玄奘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怎么?大师还是想以多取胜么?”大胡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玄奘当然不这么想,对方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说实在的,自己这边虽然人数多些,但大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而对方的七八个人却个个都是勇士,真要混战起来,谁占上风还不一定呢。

    可是,叫谁上去打呢?

    正思忖间,道诚已经踏前一步:“师父,让弟子来对付他!”

    玄奘有些犹豫,小声说道:“你的伤……”

    “不碍事了。”道诚的目光充满了自信。

    “好吧,”玄奘扭头对那大胡子说道,“檀越的提议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大胡子显然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地同意了他的提议,有些不放心地说:“大师乃是出家之人,绝不会打妄语吧?咱们先说好,若是大师输了,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玄奘点头道:“檀越要是输了,就请将这只口袋留下。”

    他指了指那个还在马上不停扭动的大口袋。

    大胡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想不到和尚也好这一口,今日倒真是长见识了!不过这种赌法还是不太公平。”

    玄奘望着他:“那依檀越所言,如何才算公平?”

    大胡子看了看玄奘身后的几十匹马,马上的货物看起来不少,不禁动了心思:“我输了留下货,大师若是输了,也得留下货!”

    “可以。”玄奘平静地说道。

    大胡子立即抽刀在手:“那就来吧!”

    道诚执棍上前,合掌施了一礼:“小僧道诚。檀越请。”

    “我叫摩哈德!”大胡子说着话,已经摧马过来,举刀朝道诚的头上猛劈了下来。

    玄奘不禁皱起了眉头——摩哈德?听起来像是突厥人的名字。不管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什么善类,双方素不相识,哪有一上来就朝脑袋上招呼的?

    道诚也看出对方来者不善,一低头,躲开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刀,手中长棍顺势朝马的前腿一扫,对方的马立即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摩哈德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了马颈,跑出十余丈远,又打马回来,直朝道诚撞了过来,希望能将这个小和尚踩在马蹄之下。

    谁知道诚的身体极为灵活,就地一滚,就又到了他的身后,同时,长棍一下子戳在了马的后腿上,马吃了这一痛,再次惨嘶一声,头下脚上地直立起来。

    摩哈德狼狈不堪地喊道:“你这小子耍赖!怎么光打马啊?”

    这边手力们都哄笑起来,道缘边笑边说:“打马就对了。檀越骑马,我师兄没骑,这不公平嘛。”

    正说着,忽听摩哈德“嗷”地一声怪叫,从马上摔了下来!原来,他跨下那匹马被道诚的长棍搅得快要崩溃了,终于忍无可忍,将主人甩下,自己则远远地跑掉了。

    道诚趁他刚摔下马立足未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踏在摩哈德的头上,长棍则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令他动弹不得。

    这一下,摩哈德的手下立时大哗,却又都不敢乱动。

    小沙弥和手力们则大声欢呼起来。

    “阿弥陀佛,”玄奘走上前去,单掌竖在胸前施了一礼,“檀越服不服?”

    “不服!”摩哈德显然从未吃过这等窝囊的亏,在道诚脚下骂道,“你们中原汉人就会使诈,不是真本事!”

    “哦?”玄奘看着他,“檀越倒是说说看,什么才叫真本事?”

    “我们比力气!比真本事!”

    玄奘摇摇头:“檀越还是不要再比了。”

    “就要比!”摩哈德被道诚踩得透不过气来,喘息着说道,“我……我输得不甘心!”

    玄奘回头看了看伏在马上的伤员们,他们又到了该换药的时间,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这时帕拉木昆已经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师父,我跟他比。”

    “也好,”玄奘点了点头,“道诚,放开他吧。”

    “是,师父。”道诚收回脚,提了长棍回到玄奘的身边。

    摩哈德觉得头上骤然轻松,立即爬了起来。他的半边脸上满是泥土,看上去成了阴阳脸。道缘拼命克制着,才没有大笑出声。

    “檀越,”玄奘正色道,“咱们说好了,这是最后一场。檀越输了可不得再行耍赖。突厥勇士自称自己是草原上的鹰,那就应该守信用才对。”

    摩哈德脸一红,头上青筋盘起,手中紧紧握着钢刀:“当然!如果我输了,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来吧!”

    玄奘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人看上去都挺聪明的,怎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

    “怎么比?”帕拉木昆傻乎乎地问道。

    摩哈德看了看这个黑大个,他一心想着扳回局面,干脆地说:“这次我们比力气,你来出题好了!”

    “好啊,”帕拉木昆立即平伸出两条胳膊,憨憨地说道,“你们要是能把我的胳膊按下去,就算赢。”

    摩哈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大个子,好大的口气!

    “小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冷冷地问道。

    帕拉木昆却没有回答,只是仍然平举着手臂,道:“你们可以来两个人,一边一个。”

    玄奘不禁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只要赢了对方就行了,何必如此托大?

    道诚却很兴奋:“突厥小子,你敢不敢比?”

    摩哈德被这一句“你敢不敢比”激怒了,当即一摆头,后面就有两个大汉下了马,一左一右地冲了过来,各自抓住了帕拉木昆的一条手臂。

    欢信也笑了,悄悄对玄奘道:“这个突厥小子,这回倒懂得了对等原则,让他的喽罗们上了。”

    两个突厥大汉满脸涨得通红,各自抱住帕拉木昆的一条粗手臂,拼命往下压,甚至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却只如蝼蚁撼大树,纹丝不动。

    见这二位的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帕拉木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压不动是吧?我还能把你们悠起来。”

    说完这话,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起两臂转起圈来。

    两个突厥大汉立即被甩上了天,在空中“嗷嗷”怪叫。

    玄奘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对付道信的,不禁面露微笑,但随即想到道信的伤势,又伤感起来。

    转了好一会儿,帕拉木昆才终于将这两个已被转成晕头苍蝇般的“勇士”放了下来。

    看着这两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的“勇士”,摩哈德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檀越怎样?”玄奘盯着摩哈德的眼睛问道。

    到了这个地步,摩哈德自然不能再耍赖,事实上,他也被玄奘的目光所摄,又想到弟子们都如此了得,这个做师父的还不定怎么深藏不露呢!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去。汉人不是有句话吗,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又有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都是至理名言啊!

    想到这里,他用力一挥手,两个喽罗便将那个大口袋抬了过来:“这个,归你了!”

    摩哈德说完这话,顺手牵过一个喽罗的马,让他跟另一人合骑一匹,然后狠狠地甩了一鞭,扬长而去。

    那个大布袋摔在地上,不再扭动。玄奘心里有些不安——难道,里面的人已经闷死了不成?

    道诚来到这个大布袋跟前,找到绳子扣儿,握在手里。然后抬头望了望师父。

    玄奘冲他点了下头。

    于是,道诚一拉绳扣。随着布袋被解开,手力们几乎同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