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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进入乌仗那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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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觉提到的,是佛教经典中一个著名的故事。

    很多劫以前,有位妇人不能生育,她害怕因此受到丈夫和婆婆的歧视,就亲自为丈夫安排再娶了一房。

    不久,小妾怀孕了,妻子却心生嫉妒,悄悄在饭中掺药而使得小妾流产,并因此丧生。弥留之际,小妾发誓要报复她和她未来的儿女。两人之间累世的仇恨就此展开。

    后来,这对妻妾历经恶道,曾经投胎转世成母鸡和猫、牝鹿和母豹等物,世世相杀,不仅杀彼此,还杀彼此的孩子。直到佛陀时代,两人再度转世,一个成为沙瓦提城一位贵族的女儿,另一位则变成了食人妖怪。

    有一天,食人妖怪拼命追赶贵族女儿和她初生的婴孩,贵女知道佛陀正在祇园精舍说法,就逃到了佛陀身边,把婴儿放在佛陀的脚下,接受佛陀的保护。食人妖怪却被挡在精舍的外面,无法进入。

    后来食人妖怪也被传唤进去,佛陀对她二人进行了劝诫,说出她们两人的前世是彼此仇恨的妻妾,因为互相怀恨,以致于随后的很多世里,不断地迫害对方的子女。佛陀告诫她们,仇恨只会增加更多的仇恨,使你们双方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只有善意才可能化解仇恨。

    听完佛陀的说法后,两人尽释前嫌,在佛陀面前忏悔受教。佛陀要那贵女把小男婴给食人妖怪抱一下,贵女担心婴儿的安全,迟疑了一会儿,但出于对佛陀的虔诚和信心,她终于还是把婴儿交给了食人妖怪。食人妖接过婴儿后,热切地爱抚和亲吻婴孩,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过了一会儿,又把男婴还给了他的母亲。

    从此以后,两人尽释前嫌,累劫的仇恨终于在这一世终止了。

    “怨恨永远无法止息怨恨,唯有慈悲才可以止息怨恨,”玄奘喃喃地说道,“佛菩萨深知此理,所以,他们没有怨恨心,也没有报复心。他会让恶缘从他这里终止,他给予所有人的,都是善缘。”

    “照师父这么说,是不是害圣贤反而会有善报?”圆觉忍不住问道。

    “首先还是会有恶报,”玄奘解释道,“修行人永远生活在感恩的世界里,心中只有善缘和逆缘这一说,没有仇敌的概念。但是世人若把这个做为依凭,肆无忌惮地伤害修行人,那便无药可医了。你要知道,歌利王虽然做了恶事,但他毕竟很快觉悟,跪地忏悔,随后又皈依学佛。这么做虽不能免除果报,却也可以减轻罪业。”

    “可是这样,难道不会被恶人欺侮吗?”

    “怎么会呢?”玄奘微笑道,“你忘了一句偈语?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良的人或许会受恶人的欺侮,但他不会永远被恶人欺侮的。”

    圆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因缘果报果然很复杂……”

    师徒二人就这么聊着天,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已经行到了乌仗那国首都瞢揭厘城的城门前。

    一队人马从城中驰出,簇拥着两头身披彩毡的大象,一个身着锦衣、面貌威严的中年人,坐在其中一头大象的背上,两旁军队前呼后拥,看气势赫然正是国王!

    队伍走到距玄奘十余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象奴吆喝着让两头大象都跪了下来。那国王在随从的帮助下走下龙座,径直来到玄奘的面前。

    “这位便是摩诃至那国的玄奘法师吗?”国王单手放置胸前,行了一礼道,“弟子一向敬信三宝,以大乘佛法教化万民,听闻东方汉地有圣贤到来,特出城相迎,请大师到王宫内接受供养。”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大王不必多礼。”

    国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玄奘引到另一头大象面前,象奴跪伏在他面前,说一声:“法师请上。”

    玄奘以前从没有骑过大象,此刻见这庞然大物就在眼前,不禁也觉好奇,那大象背上有一只亭椅,玄奘坐在上面,稳稳当当,只觉得比骑马骑骆驼要平稳舒适得多了。

    国王也上了象背,象奴一声吆喝,大象起立,整支队伍簇拥着国王和圣僧进入城中。

    两头大象并排行走在瞢揭厘城的主街道上,坐在象背上的玄奘只觉眼界大开,目光所及,城内的豪华建筑以及数不清的寺院佛塔尽收眼底。

    城市百姓平日里都只是静心过日子,难得见到如此热闹景象,这会儿听说国王接来一位远方的高僧,都扶老携幼,赶来瞻仰。

    这个远方来的僧人面貌清癯,身着一袭粗布僧衣,风尘仆仆,与旁边那锦衣绣服的国王形成鲜明的对比。眉宇间却尽显出尘之气。

    前来迎接的百姓越聚越多,以至于一度堵塞道路。如此热情的欢迎场面,使玄奘颇为感动。

    看得出来,这个国家的人民性情和缓,生活崇尚自然,多数人披着白色的毛毡作为衣裳。

    玄奘坐在大象背上向热情的人群合十行礼,以示答谢。

    终于进入王宫之中,国王命人准备丰盛宴席款待远来的高僧。

    席间,国王颇为自得地问道:“法师看我这乌仗那国如何?”

    玄奘赞叹道:“景色壮阔,花果遍地,寒暑和畅,人民丰足。玄奘自进入北印度以来,所见诸多城邦,这里是最繁华富裕的了,足见大王的德才。”

    国王哈哈大笑:“法师夸奖了,这都是佛陀的加持啊,所以我国的佛法也极为昌隆!”

    佛法昌隆吗?玄奘倒觉得不见得。

    应该说,这里曾经佛法昌隆——鼎盛时期,苏婆伐率堵河两岸光佛寺就有一千四百多所,僧侣一万八千多人,作为都城的瞢揭厘,更是处处显示出佛的光辉。

    可惜现在没那么多了,多数伽蓝都已荒废、萧条,僧徒数量倒是还有上千,比犍陀逻国要强多了,但是这些僧人也只是喜欢诵读经文,却不深究含义。

    既然提到国家之事,出于好奇,国王又问起玄奘的故乡。

    玄奘向国王简单介绍了大唐的文化和信仰,特别提到佛法在东土方兴未艾的景象,国王不由得心生景仰,感叹道:“想不到东土竟是这样一个好地方,本王欲待派使臣前去修好,怎奈路途遥远,中间又隔着大雪山,怕是难以到达啊。”

    说到这里,国王目光中的向往之情变成了深深的遗憾。

    玄奘笑道:“贫僧便是东土之人,不也翻越大雪山到达这里了吗?”

    国王道:“法师是蒙佛护佑的圣贤,我等凡夫哪里能比?又或许从东土到这里容易些,从这里到东土更难,也未可知。”

    玄奘摇头道:“大王有所不知,其实乌仗那国与我国渊缘甚深,从这里去往汉地的人,要比从汉地来这里的人还要多些。”

    “是吗?”国王有些不信地说道,“本王怎么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传说呢?”

    “写在纸上的记载要比传说更可信,保存得也更久,”玄奘道,“我们汉地就有这样的记载,早在数百年前的芨多王朝,就有乌仗那国的高僧昙摩罗,携带佛陀的真身舍利和经卷,到汉地传法。”

    “昙摩罗……”国王喃喃自语,他确实从未听到过此人的名字。

    玄奘并不觉得国王的反应有什么奇怪的,印度的高僧大都怀有一种理想主义,僧侣们携带经本四处传教,并不需要经过国王的准许。再加上印度很多国家都无史官,历史故事靠口口相传来维系,是名副其实的“传着说”,像这种出外传法之事,相隔百年之后,自然是无人得知了。

    “芨多王朝的事情,本王确实所知不多,”国王叹道,“法师能给我讲讲吗?”

    “当然可以,”玄奘道,“昙摩罗尊者到达东土时,那里正处于南北朝的战乱时期。尊者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他到达中原之后,很快就通晓了汉语,并在都城洛阳按照乌仗那的风格兴建了一座法云寺,京都的僧俗都到他那里,请他传授佛法。”

    国王很是惊讶:“想不到乌仗那国还有这样的人物!这位昙摩罗尊者想必是唯一翻越大雪山进入汉地的乌仗那人了吧?”

    “并非如此,”玄奘道,“北齐时,还有一位那连耶舍大师,也是从乌仗那国翻越葱岭进入中原,受到齐宣王的礼遇。周武灭佛时,耶舍大师隐于山野潜心修行,隋朝立国后,又被隋文帝迎请出山,大师一生共译出十三部七十多卷经书,玄奘幼时还曾读过他翻译的经书。”

    听了这话,国王颇感意外,忍不住问道:“依法师之言,乌仗那国一直有高僧去东土传法,本王竟丝毫不知。只是这大雪山终归是天险,如何阻挡不住沙门?”

    玄奘道:“大雪山确实不易通过,另外,雪山以北还有沙漠,同样是死亡之地。但无论是雪山还是沙漠,都有商道可以通行。玄奘一路之上遇到过很多商队,他们常年行走在那条道路上,来来往往,已经非常熟悉。大王,玄奘只是一介沙门,缺乏同伴和向导,又因偷渡出国,绕了许多冤枉路,尚且来到这里。若是国王派遣,成群结队,选对路径,则走起来应该更有把握。”

    “原来如此,”国王松了一口气,“法师所言甚合我意,本王这就修书遣使,前去拜谒大唐皇帝,以修两国之好。”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大王此举功德无量。设若遣使前去,大唐皇帝定会以礼相待。”

    在瞢揭厘城作了短暂停留后,玄奘便开始参礼附近的佛迹,他先是去了圆觉提到的阿波逻罗龙泉,原来这里竟是苏婆伐窣堵河的源头,河水从此流向西南的山谷,春夏寒冷,波涛飞腾如雪,在阳光下映出五色彩虹。

    这里的山岩高竣险要,山谷曲折迂回,各种花果覆盖山涧,藤萝攀满山崖,风景极为优美。

    顺河而下三十多里,果然看到一块平整的大石,仿佛人工制成的卧榻,这便是如来洗衣石,石上的袈裟纹样清晰可辨,犹如雕刻出来的一般。

    南行四五十里,来到位于大山之中的摩诃伐那伽蓝,寺中常住引他们上殿散花礼佛,又带他们去殿后瞻仰佛说法后留下的足印,还为他们讲述了其它传说——

    “这座伽蓝不仅是佛陀当年说法的地方,更有别的甚深因缘。昔日如来便在此处修炼布施般若波罗蜜。”

    听了这话,玄奘立即问道:“萨缚达王的传说就发生在这里吗?”

    “正是,”那僧人显得很高兴,“看来法师是知道这个故事了。”

    玄奘当然知道,那是《本生经》里提到过的一个故事——在某一世,佛陀号萨缚达王,意为“一切施与”,有一次,他为了逃避敌人,弃国潜行来到异地。途中遇到了很多穷人和修行者,他不顾自己正处于逃亡之中,将身上携带的钱财全部布施出去,等他到达乌仗那国的时候,已经一无所有。这时,一个贫穷的婆罗门走过来向他乞讨,萨缚达王无以为施,就对那个婆罗门说:“我就是萨缚达王,你把我捆起来送到我的敌人那里去吧,这样你就可以得到赏赐,算作我对你的布施。”

    圆觉自进入寺中,就开始到处张望,希望能从这里的僧侣中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寺中常住看出了圆觉的反常,开口问道:“这位小师父可是要找人么?”

    圆觉脸一红,正不知该如何答话,却听玄奘替他说道:“这是贫僧的弟子圆觉,他来自迦毕拭国,跟随贫僧到此,除了礼佛求法,还为寻找他多年未见的兄长。”

    “迦毕拭国人?”那常住仔细打量了圆觉几眼,“你那兄长,法号可是叫婆苏蜜多罗?”

    圆觉大喜:“正是,正是!他就在这座伽蓝里?”

    “他在西北山下的摩愉伽蓝里修行,”常住道,“离这里大概有三四拘卢舍的样子吧,山侧有一座白色的窣堵波,有一百多人高,婆苏蜜多罗就在那里。”

    “多谢大师。”

    师徒二人立即来到摩愉伽蓝,果然看到一座高大的白色窣堵波,玄奘携弟子右绕佛塔七匝后,这才入塔参拜,却见一位中年僧侣正在佛前闭目打坐。

    圆觉一眼便认出这正是自己离乡多年的兄长,心中激动万分,忙快走几步上前跪下,亲吻着兄长的双足。

    “原来是你啊,”婆苏蜜多罗睁开双眼,语气平淡地说道,“时间果然在飞快地流逝,你已经长成大人了。”

    “是的!”圆觉双手合十,激动地说道,“我跟随我的师父去中印度学法,心中一直盼着能在路途中与兄长一见。”

    婆苏蜜多罗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玄奘的身上:“这位便是东土来的法师吗?”

    “阿弥陀佛。”玄奘上前合掌打了个问讯。

    婆苏蜜多罗起身还礼道:“想不到我的兄弟能够依止大唐法师修行,这实在是他累世所结的善缘。”

    “大师过奖了,”玄奘道,“圆觉夙植善根,今生能与玄奘有师徒之分,也是玄奘的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