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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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停泊在林公馆外,我打了个哈欠从毯子中伸出毛绒绒的脑袋,一眼看见站在雨中只穿着睡衣的顾黎黎,她身后是一堆跌在坑洼内的行李,她整个人无比狼狈,像一支窄窄的树杆。

    林维止透过被大雨浇注模糊不清的玻璃看到这一幕,他蹙眉问徐秘书没有解决好吗。

    徐秘书说该说的都说了,可她太黏。

    我问她为什么顾黎黎没有雨伞。

    徐秘书很好笑说她没有算什么,林总为了照顾您不是也淋了雨吗。

    我嘻嘻笑,“姑父,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保佑你的。”

    他问我拿什么保佑。

    我想了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我立刻又改口说,“我会让神仙保佑你的。”

    他饶有兴味问我,“是哪路神仙。”

    我脱口而出,“哮天犬。”

    林维止:“…”

    顾黎黎看到这辆车去而复返,车上坐着林维止,她以为他回心转意,不忍心将自己这样残忍驱逐出去,她从雨中跌跌撞撞跑来,跪倒在车外用力拍打满是雨露的玻璃,我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徐秘书看到我害怕,她撑起一把黑伞推门下车,走到顾黎黎面前怒斥她不要惊吓了车上的阮小姐。

    顾黎黎听到阮小姐三个字,比我听到零食还要激动万分,她被雨水冲刷的脸孔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她来了?她这么迫不及待接替我的位置吗?”

    徐秘书说根本不是她来接替,阮小姐怎会接替你的位置,她根本不屑于,而林总也不会如此委屈她。

    顾黎黎听到这里重重拍打着车门和车窗,大声喊叫让林维止下去,她有话说,她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就结束,她总有让自己明白一切的权利。

    林维止显然不愿和她过多纠缠,他打开我这边车门将我抱在怀里走下去,徐秘书立刻绕到身后撑起一把伞,顾黎黎见我在他怀中而他一身濡湿,他小心翼翼藏匿着我,不让雨水刮落在我身上一丝一毫,她忽然受到了刺激,她在雨幕中嘶吼着质问林维止到底把她当什么,这么久她到底算什么。

    林维止沉默间非常凉薄扫了她一眼,他经过她身边走得毫不迟疑,如果不是顾黎黎牵绊住他的脚,他也许根本不会停留半秒。

    “维止,我就算是一只你养腻了的宠物,也不该这样无情随手扔掉,这样的大雨你让我去哪里,这么黑的深夜你让我怎么走。我好歹跟了你一段时间,你何必这样陌生冷漠对我。”

    林维止不为所动,沾满雨露的薄唇内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放开。”

    顾黎黎哀戚哭着,她没有听话,反而将他缠抱得更紧,徐秘书在这时用脚狠狠踹开了她,早已折腾得没有半点力气的顾黎黎噗通一声倒入水坑中,全身溅满泥污,林维止摆脱了被禁锢的障碍,头也不回朝屋檐下走去,顾黎黎哭泣中忽然朝这边爬了两步,她大喊我的名字,我下巴抵在林维止肩头看向她,她一脸脏水,头发湿漉漉搅在一起,全然不见往日的精致华贵,她问我高兴吗,是否觉得得意,可以收服林维止这样的男人,让他放下一切姿态主动。

    她伸出手指着我的脸,“阮语,你该清楚你在触碰怎样的禁忌,这样的禁忌会爆发出什么样的火光,火光焚烧什么,摧毁什么。纸永远包不住火,我现在这样狼狈,可我曾经也得意过,我得意时候比任何女人都风光,你重复我的老路,希望不会重复我的结果,这结果不是他给,是流言万箭穿心给。”

    林维止偏头示意徐秘书解决,后者点了下头,她转身走回去,俯身在顾黎黎耳畔说了句什么,后者身体一僵,立刻停止了咒骂和吵闹,徐秘书毫不手软将她从雨坑内抓起推向门外积水的长街,她踉跄跌倒,又咬牙撑住站起来,半爬半走没入漆黑夜色下。

    我眼睛缩成圆圆小小的一颗点,里面是空荡的街头和昏暗的路灯。

    没有一辆车开过的巷子,也没有人走过,只有无边无际的漆黑与雾气。

    她抱着双臂,蜷缩起肩膀,走入瓢泼大雨之中,刚才还有的月亮此时完全消失,她那样凄楚单薄的样子,让我忽然觉得酸酸的。

    这一夜我没有睡好,林维止从浴室出来以为我睡了,脚步放得很轻很缓,然而我只是闭着眼睛,脑子非常清醒。

    他手臂越过我头顶关上台灯,从身后抱住我,在我唇角深深吻了几秒钟,用温柔的声音说晚安,这一切我都知道,我只是没有力气回应他什么,顾黎黎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死死缠绕摧残着我,尽管我知道那样的下场不会属于我,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去感伤。

    我亲眼看到她最狼狈的样子,那是很多女人的样子。

    那不会是我的样子,可我和林维止的故事本也不该开始,任何不该开始的事,最后是否又能得到善终。

    第二天早晨我在林维止怀中醒来,迷迷糊糊看到他鼻梁抵着我的脸,我眼皮上是他滋长出大片浓密胡茬的下巴,他睡相安静又温和,好看得令我忘了打哈欠。

    我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一只鼻孔,他仍旧浅浅睡着,我生怕惊醒他,只好纹丝不动又陪着睡了一觉,等我再次醒来他已经消失于房间中,旁边的床单只剩下一片淡淡的褶皱。

    我穿着睡衣跑下楼,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水,餐桌摆满一些食物,保姆笑着叫我过去吃,林维止听到动静从报纸后露出一双眼睛,问我睡好了吗,我点头说除了有些热,其他的都很好。

    他嗯了声,一本正经说,“衣服隔了温度,以后会更热。”

    保姆将粥碗递到我手里,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我快吃完时林维止询问保姆冰箱里还有没有糖果。

    保姆进入厨房清点后,她说只还剩下一颗。

    林维止让她拿过去,我放下筷子问他是什么糖。

    他举起给我看,五颜六色的包装纸立刻吸引了我,我从餐厅冲进客厅,想要伸手拿过来,他说吻一下就给你吃。

    我瞪大眼睛恐吓他不给我我就半夜趁你睡着尿在你身上,不,尿在脸上。

    林维止根本不为所动,他仍旧举着那只糖果笑眯眯看我,慢条斯理揭开糖纸含在嘴里,他品尝滋味后告诉我是水果混合在一起掺入了巧克力的味道,水果巧克力奶糖,这样奇葩的糖我听都没有听过,我馋得难以自控,那颗糖似乎很小,融化得非常快,我心如刀绞尖叫一声飞扑过去骑在他身上,用嘴巴咬住他的唇,使劲往外嘬,可除了一些唾液我什么也没有嘬到,糖果分明在他嘴里又好像凭空消失,无论我钻进齿缝还是舌头底下都一无所获,他笑着用舌尖戏弄我,含糊不清说阮语再深入一点,很快就找到了。

    我找得满头大汗,林维止的男助理在保姆带领下从门外进入,他站在客厅的推拉门外低着头喊了声林总,并没有看眼前一幕,林维止张开嘴松开了那枚糖果,我吞入自己口中用力吮吸着它的甜味,虽然上面沾满林维止的唾液,但我勉强看在糖果味道实在美妙的份儿上不嫌弃他。

    林维止问他定好了吗。

    助理说安排妥当,对方已经在箐馆等候。

    林维止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笑着问我想不想去看场马戏。

    马戏这种项目,我只在很小时候逛庙会看到过,后来几乎灭绝,在一些游乐场也很少演出,我听到立刻神采奕奕,“演什么啊。”

    他告诉我演猴子。

    我笑着跳起来欢呼,“我去看!那是我们的祖先啊。”

    林维止说猴子那么丑,怎么可能是我的祖先。

    我愣了愣,他说的很有道理啊,林维止和猴子一点也不像的。

    我问他那谁是。

    他笑着说西域大狒狒。

    保姆从楼上挑了一件非常漂亮的裙子递给我,带着我到对面房间,助理见状脸色有些迟疑,似乎把我带去并不合适,他试探着说,“林总,可是对方并不认识阮小姐,夫人那里…”

    林维止没等他说完抬起手制止他,让他不要多言去备车。

    我换上新裙子,简单化了一点妆,出来时林维止已经在门口等我,他隔着虚无的空气看清我脸上遮盖了粉底,眼眶也深了一层,他细致打量片刻,忽然伸出手指将我眼角的闪亮抹掉,又涂干眼睛上描摹的黑影,等到我重新恢复成刚才没有化妆的样子他才满意收手,笑着说这样自然素净最好。

    林维止昨晚通知了徐秘书,以后他的车上一定要备着蛋糕和零食,在我想要吃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拿出来给我食用,果然徐秘书办事效率非常好,她将话也交代给了这名男助理,我刚一上车就看到副驾驶位放置着食盒,一块方型的水果蛋糕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林维止在车上专注浏览一份稍后会用到的文件,我趴在他肩膀耐心等了一会儿,他始终没有看完,我不能打扰他,又觉得很无趣,只好撅着屁股扒住玻璃看外面的街道。

    靠近花店的一处空场围着很多人,纷纷举着手机拍照,还有些发出起哄的喊叫声,人群中央站着一名年轻女人,手里捧着一束硕大的香槟玫瑰,她脸上表情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懵懂而惊愕,难以置信的问男人,“亲爱的,告诉我这不是梦。”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非常灼热吻着女人鼻梁和眼睛,“是的,不是梦。”

    女人又哭又笑,她捂着自己嘴巴哽咽说我终于可以成为你的妻子了吗?

    男人将她拦腰抱起,举过头顶在原地转了很多个圈,这种老套的求婚场景竟然演出了几分琼瑶剧的味道,我非常痴迷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直等到车开出很远再也看不到才收回视线。

    林维止正舀了蛋糕最上面的芒果要喂给我吃,我在这时忽然兴奋转过身,手从半空中一晃掠过重重砸在他捧着蛋糕的手背上,他猝不及防,掌心随着我的冲击而拍向自己的脸,不过在蛋糕即将亲吻他脸孔时他迅速反应过来,尽管来不及避让,可他下意识将手朝下面移了移,于是那块蛋糕直接扑在了他下巴和锁骨处,将崭新的黑色西装涂满了一层油腻。

    我并没有为林维止百年难得一遇的狼狈而震撼和愕然,我脑子想着刚才街边那样浪漫的一幕,我非常深情问他,“告诉我这不是梦。”

    林维止深深吸入一口气,他用沾满奶油的手指刮了刮自己下巴上的果酱,可是果酱很黏,粘在皮肤上不肯下去,反而粘住了他指尖更多的奶油,那样一片凌乱的雪白几乎吞没了林维止好看的嘴唇和鼻梁,像是陷入了一片厚厚的云层中。

    助理嗅到车厢内散开蔓延的甜香味,他完全惊呆,瞳孔放大迟迟没有发出声音,林维止越收拾越狼狈,他干脆放弃,用粘稠的手握住我脸颊,狠狠捻了捻,阴森森说,“这的确不是梦。”

    他在我脸颊头发和脖颈处抹得一团糟,我从他清澈深邃的眼眸内看到自己的狼狈,哈哈大笑着不甘示弱抓了一把奶油伸向他头顶,他意识到不妙,我玩儿出了兴致,恐怕无可避免一场生灵涂炭的厮杀,他立刻闪身躲避我的进攻,与此同时车窗外一辆白色轿车从后方缓慢追上持平,男人将车窗摇下笑着问了句是车上是林总吗?

    林维止听到有人喊自己,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我控制住,下意识转过头去看,男人原本笑眯眯的脸孔在看到林维止的脸后,骤然变得僵硬而惊恐,他打了个嗝儿,非常滑稽瞪大眼睛,他这这这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林维止说了句你认错,他正想将车窗摇上隔绝男人的视线,我在这时冲过去朝男人笑嘻嘻说,“没有认错呀,他就是林总,维滨的林总。”

    男人龇牙咧嘴一时间不知怎样应对,林维止从刚反应过来的助理手上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当他的嘴唇和鼻子全部露出后,男人确认的确是他,尴尬笑着说,“林总不愧是商业巨贾,私下的娱乐方式如此清新脱俗,难怪讨得深城女人如此魂不守舍,都要为林总而倾倒。”

    男人说完看向我,他打量到我的手被林维止抓住,而我一条腿还搭在他膝盖上十分悠闲晃动着,他立刻了然,笑得意味深长,“这位小姐想必就是顾小姐之后林总的金屋藏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