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胡同口的这家茶馆已经有些年头了,祖上传了几代,老北京的糕点做地尤其地道,在北京当地很有些名气,至今店里仍留有不少名人的字画和题字,就连门口的招牌也是出自早年的一位大家之手。但原先好则好矣,名声也仅限在北京这边,外地人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前些年小老板开始当家,扩大了宣传,特别是前年上了一档火遍全国的美食节目,知名度扶摇直上,到现在为止陆陆续续的已经开了三十多家分店,生意红火,每天都有大批国内外的游客和团客慕名去排队。反而是老店,因坐镇的大老板年过七旬,不喜太过聒噪,只每天定量供应,又因门脸不大,外地人不容易找到,向来是名声在外,但客人其实并不算太多,特别是现在天气还冷,人就更少些,半上午的时候,专门买点心的临街小铺里只松松散散地坐了七八个人。两个小伙计站在玻璃柜台后面装点心,用纸包着的应该是自家吃的,还有特意指定要纸盒的,看样子是要送人的。

    冒冒熟门熟路地摸进来,又推开后门进了院子,有在排队闲着无聊的客人看到了,就和小伙计示意说,“有个小孩子跑到后面去了。”他们刚来就被告知,后面是老板用来招待朋友的,并不对外营业。之前有人误入,刚走到后门边上,就被人客气拦下了。

    那小伙计在人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孩子的目标太小,后面跟着的那两人目标可一点都不小,那么俩大个子,只要眼睛不瞎,不可能看不到。不过他在这里工作也有几年了,最近见过那孩子好几次,每次都是老板亲自接待,看老板的样子也是认识的,“哦,那个啊,那是我们老板亲戚家的小孩,他是来玩的。”

    既然是老板亲戚家的小孩,其他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后门进去,隔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小四合院的北屋里摆着四五张桌子,那里的人倒是不少的,彼此之间谈话热络,一看就是熟识的。西边是厨房,半开的门里热气腾腾,不断有新出炉的点心送出来。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端着一大盘江米条急匆匆往外走,没注意门边趴着个小不点,差点踩到的时候,被人伸手一拦,他蹬蹬蹬后撤两步,盘里冒尖的江米条顿时撒出去大半。他忍着火气抬头,见对面站着的是两个身形高大,但相貌和着装都十分普通的男人,他心里不以为然,脸上也掩饰不住地带了出来,不等人说话,就不耐烦地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买糕点的话,麻烦到前面排队去。后面这里不让进人,你们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小孩不识字,大人也不识字?让个孩子在这里乱跑什么?”

    那两人可能都不太善言辞,但显然很沉得住气,被人抢白也不见着急,只在那人停嘴的时候,其中年长一些的开口,“对不住啊,地上的这些我们会照价赔偿的。”态度还算是和气的。

    那人见他虽然道歉,但并不提孩子的一句错处,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伸手一指孩子,打算再说教两句,手刚抬起,就见对面那年轻些的眉梢一抬,眉眼间俱是毫不掩饰的凌厉,他的手下意识地就放了下来,可能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露怯,声音反而更高了几分,“那你们赶紧跟着过来,我让人算一下价钱。”到底是没敢再提一句孩子的不是。

    冒冒不知道大人在这短暂时间内的你来我往,他看看撒了满地的江米条,乐颠颠地跑过去,趁人不注意,自己伸着胖爪子抓了一块就要往嘴里放。

    “冒冒,不吃这个,咱有钱,待会买新的,买很多。”那个年长些及时拦住他,轻声哄他。

    这句话冒冒听懂了,接着就高兴地将他的小熊包包拉开,给人炫耀,“我很有钱啊。”

    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心下更加鄙视,这些人动不动就将很有钱挂在嘴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发户,恨不得将手里那点钱昭告天下。但奇怪的是,那两人对着孩子说话的语气既不像父母,也不像亲戚长辈,可又语带关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另外一人见冒冒注意力被引开,趁机将他的手中的江米条拿走。不知道有意无意,看似随手一弹,那轻飘飘的江米条直对着年轻人的脚踝处飞去,那人只觉得脚踝一麻,接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气冲冲地爬起身,一撸袖子,“你们成心来闹事的是不是?”怒瞪后方,却发现那两大一小还落在他两步之外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站背后踹他一脚。

    这个时节天气还冷,房门都关着,但他们在外面说话时间长了,也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其中有个七十上下的老人,这时就从屋里迎了出来,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对上年轻人的一声大伯,他略略点点头,直接越过人,朝着冒冒过来,同时笑道,“你今天怎么来地晚了,你爷爷奶奶在家给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我吃鱼。”

    老人闻言大笑,这孩子问他十次,其中有八次是在家里吃肉,也不知道是多爱吃肉,这次难得终于吃鱼了。他是这里的老板,名叫李德富,他对着旁边的两人打个招呼,接着抱起冒冒说,“吃鱼饱了吗?我带你去里面看看,看看今天想吃点什么好不好?”

    “大伯……”年轻人好像还要说什么。

    李德富回头看他一眼说,“你过年刚回来,没缓过劲来的话就再歇两天。”家里的事业年年坐大,这些小辈的脾气年年见长,眼色却是没跟着长几分。

    这话说的不算重,但年轻人已经看出老人是生气了,尽管心里不乐意,也没敢回嘴,乖乖地回厨房帮忙去了。

    冒冒来的次数多了,对这个总给他拿点心吃的老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一路被抱着就搂着人的脖子亲热地喊爷爷。喊得李德富老人一路上都没合拢嘴。

    待他们进门,有人见他们相处和乐,有那不知情的就问,“这是大孙子来了吗?”

    老人连忙摆摆手笑说,“可不敢这么说,我可没这福气。”但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没多加解释。

    有新做的糖莲子送过来,冒冒挣着身子瞅,老人向边上的两人示意,年长些的微微摇摇头,“太小了,家里不让吃,怕卡着。也只有他爸爸敢喂着吃一点。”

    “也是。”老人就拍拍冒冒的背说,“冒冒,那我带着去看看别的。”

    没有陈安修在场,冒冒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商量事,但今天他刚吃饱饭,可能也没太大食欲,别人说不给,他也没闹,乖乖跟着去选了些两包鸡蛋卷和枣花酥饼,末了,还很大方地掏出两张一块面值的钱,“爷爷,给。”除非别人特意和他要,否则就是一个一块钱,两个两块钱,如果人家装在袋子里,就一包一块钱,他算账倒是很简单。因为这点陈安修一直夸他大材小用,常在家里鼓励他去倒腾点飞机火车什么的,再次点去搞几套房子也行。

    老人笑呵呵地接过来,很知道他买完东西再留就不愿意了,也就没强留,亲自抱着将人送到门外。

    待老人回来,就相熟的朋友笑问,“这是哪家的孩子,你倒是大方地很。”

    “这孩子是不是章家的亲戚,我好像见章家那位老爷子带着出来溜达过。不过现在天冷孩子包地严实,也不敢很确认。”在这冷风冷天里,章家老爷子其实带冒冒出来的次数并不算太多。但出来也没防备特意防备过人,所以有住在附近的人看到过,也很正常。

    李德富见有人认出了也没隐瞒,“就是章老的小孙子,年后刚过来的。”同时解释道:“知道他常往这里跑,章老之前就让人送了一千块钱过来备着。”

    有些人一听这么说就明白了,但有些人让仍然不清楚,就追问,“哪个张老?”

    “立早章,越州章家,章谨之老爷子。”

    提到越州章家,基本就没人不知道了。关于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家族,传闻不少,但要说正式的打过交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多多少少有些身家的,可也够不到人家的衣角,不过八卦总是很多人所热爱的,只要不是造谣中伤,也不会有人特意跳出来禁止人八卦。

    “不是听说章家老爷子人在美国吗?”

    “年前回来祭祖了,你没看新闻啊,那场面还挺大的。”

    又有人问,“没怎么听说过这老爷子后人做什么的,他到底几个孩子?”

    “这个不清楚,可能在国外不常回来吧。”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出声反驳,“不不不,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章家老爷子根本没孩子,只有一个儿子是过继的。小时候经常来这边住,好多老街坊都见过,说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既然是过继,那血缘肯定也不会太远了。”章家老爷子出去三十多年,很多老街坊去的去,搬的搬,真正留下来的其实也没多少了。李德富是其中一个,他倒是知道些事情的,但他本身不是个多嘴的人。

    “这倒是。我见过两次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出入那家,每次身边都跟着人,我没仔细看过长什么样子,不过一看那举止做派就不像是普通人。刚刚那孩子爸爸这边家境这么显赫,想必他妈妈那边的家世也不错。”

    “家世不知道,但人肯定不差是真的。”

    毕竟离着自己的世界太远,大家私下议论两句也算了,谁也不会真的去追根究底。

    *

    而另一边,冒冒又开始了在街上拉人逗狗的生活,天冷街面走动的小孩子不多,所以冒冒但凡看到个平头正脸的,就往人家跟前凑合,他打招呼的方式也特别,话不多说,上来先掏点心给人吃,等人家接着,就问人家,“你和我玩啊吧?”他这举止,如果是大人,就该被怀疑是人贩子了,可他摆明就是说话都不是很清楚的两三岁小宝宝,后面又跟着家长。常在这边走动的,多多少少也见过他,所以其他小孩子的家长对他也不防备,反而觉得童真可爱。

    可接了他的东西,就不是那回事了,答应一起玩,怎么都好,有那不愿意的,他一把就将送出去的点心再夺过来,也不管人家下嘴了还是没下嘴,“不和我玩,不给吃了。”就坏成这样。他这番动作,十次里总有两三次得将对方弄哭了。

    后面跟着的人只得赶紧出来给人赔礼道歉。

    不过时间长了,也真让他勾搭了几个朋友,对此最乐见其成的是章家老爷子,至少有了玩伴后,冒冒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回家了。

    冒冒在北京乐不思蜀,陈安修可不行,出来正月就是阳历的三月份了。绿岛那边虽然说没有太紧急的事情,但新年伊始,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少,他也不能一股脑地都丢给陈爸陈妈,而且吨吨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他要走,但章时年在这边还有不少事情无法同行,至于冒冒,老爷子亲自开口想多留两天,于情于理,陈安修都不好一口拒绝。可冒冒自小到大没怎么离开过他身边,晚上睡觉见不到人会哭闹是一定的,不过总算章时年还在这边,冒冒和大爸爸感情不错,大爸爸晚上也单独带过,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以防万一,陈安修还是在晚上九点钟将人哄睡着了才准备出发。

    章时年帮他将不多的行李拎出卧室,“真的不用我安排人去送你?”

    陈安修就笑:“一共就七八个小时,哪里那么娇气,现在走,还能赶得及回镇上吃个早饭。你晚上下班早点回来,别看冒冒好像傻大胆一样,天黑了,他也知道害怕。”

    “行,我知道。你路上小心点开。”章时年知道他很多事情还不习惯,也不愿意拘束他太过。

    这个时间点,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还在书房里没睡下,两人又去书房和他们道了个别。

    章家老爷子心底里其实是有些看不上陈安修那些所谓事业的,甚至觉得他太过安守现状,实在是缺乏足够的进取心,但到底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他也不想说太多,只例行地嘱咐路上注意安全。老太太细心些,让杨妈准备了些方便的热食给陈安修带上,路上饿了可以填填肚子,高速服务区的东西怎么也没法和家里比的。

    章时年将人送到大门口,看着陈安修的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在即将转弯的时候,尾灯故意多闪烁了两下,他笑了笑,见车已经完全看不到,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屋。他有意将安修带在身边历练历练,可安修似乎总是无法适应,甚至带着不自觉的排斥。

    说是七八个小时,到绿岛的时候,市区下大雾,等他到镇上的时候,差不多快六点了,说来也奇怪,市区那么多的雾到了山上基本就消失不见了。

    开了一夜的车,陈安修到镇子口的时候下车在路边上点了一支烟,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除了在家里,章时年出席很多场合都会特意将他带在身边,都是以助理的身份,没特意点明身份,他明白那人的用心,他也不是不想去,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闯入一群天鹅的鸭子,虽然有章时年护着不至于狼狈不堪,但总是格格不入。章时年的那些朋友所带给他的压力,这不是光凭他努力一下就能克服的,过了三十岁,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乡下人起床早,陈安修吸完一支烟,开车进镇子的时候,镇子里已经有不少人走动,早饭铺子不必说,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包子的香味老远就能闻到,油条火烧豆腐脑鸡蛋灌饼肉夹馍,或摊子或车子的陆续在街边一字摆开。很多其他的店铺门也开了,因为天色还未大亮,不少人家里还开着灯,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的主人家有的穿着棉拖鞋通开夜里封着的炉子,有的还在洗脸,不时地能看到有人出来倒煤灰和洗脸水,还有端着碗拎着小竹笸箩扛着孩子慢悠悠去买早饭的。这才是他认识的世界,平淡,热闹,带着浓重的烟火气息。

    姓杨那老太太做的汤还不错,但那包子甜了吧唧的,虽说不难吃,但陈安修还真是吃不习惯,路上勉强吃了一个,其他的再也不愿意动了。这会肚子饿地咕咕叫,他下车一口气吃了四个酱肉大包子,又喝了一碗稀饭才觉得胃里终于妥帖了。

    吃完早饭六点多点,他估摸着吨吨也该起来了,就买了十个包子,又包了三张鸡蛋灌饼,吨吨过完这个年就叫十四岁了,身体开始抽条,饭量也大地惊人,在北京的时候,那姓杨的老太太对他和冒冒虽然不是很热情,但对吨吨那可真是实心实意的,晚上吨吨看书晚点,她都要亲自下厨炖点东西送过去,就那么补,也没见多长点肉。

    不过等陈安修到家才发现真高估了那俩,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轻声推门进去,天雨和吨吨还抱着被子睡地呼呼的,他看看时间,再睡个十来分钟也不算太晚,就先把买的东西放下,开锅子熬一点小米粥,这小米还是年前战友从山西寄过来的,要比他们这边的小米颜色黄一些,熬粥很粘稠,他刚刚在包子铺里喝的,稀汤寡水的,但也不能怪人家,一块钱一大碗,谁舍得往稠里熬?熬粥的功夫,他到厨房那边的屋里抱了一坛子腌萝卜出来,这是去年秋后收的萝卜,切成条晒干过盐又点了些鱼油封起来的,如今有小半年了,坛子盖一打开就有腌萝卜特有的微微酸味窜出来,陈安修挑了大半碗出来,用热油烹点花椒五香粉,趁热再撒一把芝麻,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锅里的小米粥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陈安修将锅盖子移开一点,免得沸出来,就在这时,他听到房门开了,惊喜的声音伴随着急速奔跑过来的脚步,“爸爸,你回来了,你不是说中午之前吗?”

    陈安修转身将他轻松捞起来,“路上开的快点了点,就早回来了。”